第15章
第十五章
然而範申畢竟是行伍出身,又怎會把一個女子放在眼裏,只見他毫不費力地接下她這一鞭,一個回轉再用力,鞭子已經到了他的手裏。
見吳熙寧衣着繁複,料想她有些身份,範申不敢僭越,轉頭看向秋桐,一臉冷漠:“你這是做什麽?”
方才看見院裏的景象,秋桐的心便已涼了半截兒,如今見他一臉質問,全無往日溫情,更是徹底寒了心。
“範大哥,你果然……已經娶妻了嗎?那你我之間的婚約,算什麽?”她強忍着眼中的淚,卻抑制不住聲音發顫。
範申背過臉:“不過是口頭的東西,做不得數。”
“你若心中無愧,為何不敢看我?”
這時院內的女子挺着肚子出來,瞥了秋桐一眼:“少自作多情了,範郎他……”
“閉嘴!”
那女子顯然被秋桐這一聲呵斥吓到了,腳下一滑,眼瞅着就要往後栽,範申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才堪堪接住。
鄰裏聽到了動靜,已經紛紛探出頭來,範申一臉不耐煩:“你走吧,不要鬧得大家很難看。”
秋桐還欲說些什麽,被吳熙寧一把拽到身後。
“範申,且不說你與秋桐的婚約作不作數,前些年你不在家中,你母親沒了都是秋桐出錢葬的,如今你一聲解釋都沒有,還要怪她無理取鬧,你還是人嗎?”
周遭的人漸漸圍了上來,範申被人戳破舊事,已經臊紅了臉,路人開始指指點點。
範申的妻子見情形不對,突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喚起來。
“吳熙寧”,人群之外,一聲尖利的聲音傳來:“你不好好在家待着,卻跑出來興風作浪,欺負人家一介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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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陛下的申斥不夠明白嗎?”
吳熙寧冷冷地瞥了來人一眼,見她彎腰拾起了地上的馬鞭,厲聲道:“馬鞭還我。”
趙心月雙手背到身後,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聽說你把自己鎖在屋裏,整整哭了一天一夜,怎麽,自己心裏不痛快,就要把氣撒在別人身上?”
知她故意找茬,吳熙寧冷笑一聲:“受封在即,娘娘怎麽不在家裏養着,倒出來多管閑事?”
“你!”進宮一事,趙心月本就不樂意,如今被人當衆提起,像是被揭了傷疤一般,心裏更為惱火。
她左看右看,四處找着趁手的東西,一低頭,看到了手中的鞭子,不由分說,舉起就往前甩。
清瑤見狀,立馬擋在吳熙寧身前。
趙心月力道淺,揮出去的鞭子打在清瑤身上,連布料都不曾劃破,可是鞭子的尾端卻隔着清瑤掃到了吳熙寧的脖子。
她立時覺得頸間火辣辣得疼,伸手一抹,果然滲出了血。
“月兒,休要胡鬧!”一個紫色身影撥開人群,站在趙心月身側,嘴上說着,面上卻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
趙心月噘了噘嘴,晃了晃紫衣男子的胳膊:“姐夫,我哪有胡鬧,不過是路見不平,出來說句話罷了。”
紫衣男子聞言,一擡頭,對上了吳熙寧的視線,一眼瞟過她頸間的傷口,回過身對趙心月說:
“下不為例,你姐姐還在樓上等着呢。”
趙心月笑嘻嘻地應了一聲“好”,鞭子往地上一扔,抱着紫衣男子的胳膊就要往回走。
“慢着!”吳熙寧撿起地上的鞭子握在手中,指着二人呵道。
趙心月聽到聲音,轉過身,見她拿鞭指着自己,臉上閃過一抹嘲諷,得意地揚起了臉:“吳熙寧,你敢嗎?”
“她不敢我敢!”
話音剛落,不知元铮從哪裏冒出來,拿過吳熙寧手裏的馬鞭狠狠地朝趙心月甩過去,紫衣男子見狀,立馬将趙心月護在懷裏,自己卻躲閃不及,生生接下了這一鞭。
夏日裏衣裳本就單薄,動手的又是元铮,馬鞭劃破層層布料嵌入肉裏,男子整個後背瞬間皮開肉綻,悶哼一聲,立即失去了平衡。
趙心月承受不住身後的重量,一個支撐不住,二人齊齊朝地上摔過去,揚起一陣灰塵。
旁邊的人以袖掩鼻,紛紛向四處散開,唯恐避之不及。
這時一個粉衣女子小跑着過來,和趙心月合力才勉強扶起地上的人,瞅了眼他背上的傷,一臉心疼,皺着眉看向元铮:
“表弟,無緣無故,你這是做什麽?”
“趙姑娘”,元铮冷哼一聲,刻意加重了語氣:“這兩個,一個是你的妹妹,一個是你的夫君,本世子沒有尋你的不是,已然是看在曾外祖母的面子上了。”
趙辰月臉上不大好看,卻也不甘當街落了風頭,于是硬着頭皮問:“不知舍妹和家夫做錯了什麽,惹得世子當街動怒!”
“他們傷了人。”
“傷了什麽人?”
“我的人!”
吳熙寧見他在大街上胡言亂語,手上暗暗使勁,想要把他從面前推開,誰知他的雙腳卻像釘進了地裏一般,任她怎樣用力,都巋然不動。
“不要瞎說!”她在他身後小聲抗議。
他卻頭都不回,在腰間摸索到她的手,當衆執起:“我一向護短,傷了我的人,就要十倍百倍地還!”
趙辰月臉上越發難看:“世子險些傷了皇妃,竟還如此理直氣壯。”
“便是鬧到禦前,我也是這個說法!”
趙辰月還欲再說些什麽,紫衣男子卻撐不住了,礙于他的傷勢,她只得作罷,扶起人往外走。
趙心月看看姐夫,又看看吳熙寧,心裏的委屈噴湧而出:“元铮,你實在太過分了!”
轉身之際,紫衣男子腰間的荷包随着飄動,吳熙寧眼尖,一眼瞧見了上面的圖案,那是一個象形的月字。
“月”,趙辰月姐妹名字裏都有“月”,然而她挨個兒看過去,她們腰間卻并沒有這樣的裝飾。
可是這圖案,怎麽倒像是在哪裏見過?
圍觀的人漸漸散了,元铮回過頭,看着吳熙寧頸間的傷,擰起了眉,下意識地伸手過去,舉到半空卻停住了,握成拳,又放了下來。
“是不是很疼?”他的聲音一顫一顫的,仿佛在極力壓抑着什麽。
“放手!”吳熙寧猛地一甩,将他的手甩開,臉上烏雲密布:“看來我那日說的話,你是一句沒有聽進去。”
“什麽話?”他脫口而出,腦子卻在飛速地轉。
這時馬車已經停在了她面前,她頭也不回就要往上走。
元铮立馬拉住了她的衣袖:“我記着,我都記着。”
“趙家如今正在風頭上,你何必同他們較勁?”
她此時站在轎凳上,比他還要高出半頭,他仰起頭看向她,眼神裏有些失落。
“如果我不動手,你會怎樣做?”他嘴角下垂,臉上的肌肉抖動着:“就這樣任人欺負?”
當然不會!她心底響起一個聲音。
然而元铮似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還未等她開口,便又反問道:“今日這情形,你能占到什麽便宜?”
“我不能忍,吳熙寧。”他深深望向她:“我忍一分,你就要受一分的罪。”
她的心裏突然生了一絲悸動,努力平複下去後,才又好言好語地說:“你我如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肯為我出頭,我自然應該謝謝你……”
“可是元铮,你若是保全不了自己,我又會是什麽下場?”
這話聽得他心頭一顫,先前他總覺得,因着他,她才陷入這般境地,那麽他活一日,便會護她一日,合該如此。
可是下場二字,他連想都不敢想,他已經不敢去賭,帝王的情誼。
“你……”,他本想說“你放心”,然而“放心”二字,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一想到她終日惶惶不安,憂懼着明天,他便難以說出那輕飄飄的兩個字。
“我記下了。”他鄭重地說。
“那個紫衣男子叫什麽?”半個身子已經鑽進了馬車,吳熙寧突然回過頭問。
元铮立馬湊上前:“何彥。”
“知道了。”
馬車轉過一個路口,清瑤掀起車簾,朝後望了望,放下車簾說:“姑娘,世子一直跟在馬車後面。”
吳熙寧正尋思着荷包的事,腦中不斷搜索着“何彥”兩個字,聽到清瑤的聲音,遲疑了片刻,伸向車簾的手最終還是放下。
“随他去吧。”
到了國公府,她剛下馬車,便瞟見了三丈之外的元铮,目光稍作停留,便吩咐清瑤:“你去同世子道聲謝,請他回去吧。”
“是。”
她出門得早,因而到了正堂時,陳元在府裏等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姑娘,陛下口谕,三日後請姑娘到崇德殿伺候。”
三日,吳熙寧微微皺起了眉,三日似乎太緊了些。
然而遲疑也只是剎那,剎那之後,她立馬回道:“是。”
見妹妹如此平靜,吳彥明不禁有些擔憂,送走了陳元,見她着急忙慌地往外走,即刻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寧兒,可否去我院子裏坐坐?我有事要同你說。”
吳熙寧卻行色匆匆:“哥哥,眼下我有頂要緊的事,哥哥稍候片刻,這廂事了了,我一定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