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人
他的人
一路逛一路聊,時肆還順便被灌輸了許多金融圈的知識,他現學現記,不懂就問,很快就懂了公司現狀。
聊着聊着,時肆終于想起來自己手上提着袋東西。
他疑惑地看了眼袋子裏的東西,發現是一袋衣服後更疑惑了。
他頓在原地,眉頭輕蹙,問:“我們是不是忘記付錢了?”
賀松餘拍拍他後腦示意他繼續走,然後說:“我幫你付了,不用還,今天晚上算我占用了你的時間,請客是應該的。”
時肆晃了晃神,擡腳慢吞吞地往前走,然後才憋出一句話:“謝謝……你對誰都這麽好嗎?”
焉地意識到這句話有點冒犯,他垂眸,想補救一下。
但還沒等他開口,便聽見賀松餘說:“我倒也想對別人好,你看哪個見了我不是跑得飛快的?”
話題又一次由冒犯轉向舒适區,時肆松了口氣的同時也笑起來,說:“好像也是。”
“話說為什麽今天下班這麽早?我們不是九九六嗎?”和賀松餘走在返途的小路上,時肆忽然問起。
街邊很熱鬧,來來往往的人和周邊喧鬧傳賣自己産品的店鋪,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在他家那邊,只有夜晚能聽見吵鬧聲,卻截然不同,是真的“吵”和“鬧”,亦打亦砸,各種事件層出不窮,甚至報警了還會襲警……
“嚴格來說是九九六,但我們不壓榨員工,晚七之後就能下班,看個人意願,只要不晚到早退,就沒事,這個六也不是真上六天,如果有特殊情況才會上周末的班,平時你想來就來,”說到這,賀松餘笑了聲,“有些人還因為懶得自己煮飯,實行九七七呢。”
時肆歪頭,不解地問:“那為什麽不說是九七五,要說九九六?”
“做給敵家公司看的,讓他們以為我們在卷,然後他們肯定就想比我們更卷,就會累死員工,失去民心。”賀松餘解釋道,語氣一本正經,卻讓時肆聽得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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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也确實笑起來。
剛巧路過一家淡藍logo的店面,映出的藍光輕巧地照在時肆臉上,一抹笑容再加點綴,像銀河中突兀的流星,猛地砸入地面,落入賀松餘眼中。
時肆眨了眨那雙杏眼,笑道:“幸好我不是你敵家公司的人,否則我現在估計已經變成一片幹屍了!”
賀松餘專心地注視着這張臉,沒忍住擡手捏了捏這柔軟的臉蛋,很快放下,說:“嗯,不過如果你是敵家公司的人,我估計會重金把你挖過來。”
以為他在開玩笑,時肆便說:“不用重金,我自己過來。”
“我是你的人,所以我自己過來。”他随口一說,從沒想過會踩進某人心窩。
賀松餘搓撚了一下手指,随即道:“好。”
時肆是他的人。
賀松餘的唇角沒抑住,笑出幾分瘋狂,又很快遮住,沒讓對方察覺。
又換上那副溫柔的表情,桃花眼輕挑,他勾住時肆的肩,發現這人很瘦,他甚至能将人輕松摟在懷中。
“以後多吃點肉。”賀松餘勾着他的肩向前走。
“好的!”時肆非常聽話地回答,也不覺得上司把手勾在自己肩上有什麽奇怪,反正男生之間勾肩搭背本就不奇怪。
“嗯,”賀松餘輕笑,“真乖啊。”
回到停車處,時肆将衣服抱在懷中,看着窗外。
颠沛流離的人闖進繁華喧嚣的夜城,回去時總是不舍的。
可當想起自己的破爛不堪時,又不敢在這待太久,生怕被有心人發現自己。
幸而,有心人此時坐在身旁,并不知道他的過去。
“不想回去?”賀松餘發啓車輛,問。
“有一點點,”時肆收回視線,忽然有點困,但還是笑着打岔,“可能是不想和你分開。”
賀松餘稍頓,偏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已經閉着眼睛,像要睡着了。
賀松餘無奈地笑了聲,将車內音響聲音調小,輕聲說:“睡吧。”
“嗯。”時肆小聲回應。
就是這聲帶着腥松懶散的“嗯”,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賀松餘內心一萬種想把對方帶回家的聲音争先恐後湧上。
最後是一聲電話鈴響打斷了他可恥的想法。
是時肆拿在手中的手機在響。
怕吵醒他,賀松餘把手機拿到自己手裏,看見來電顯示,備注“媽”。
他接起,放到耳邊。
“小肆啊,快十點了,怎麽還沒回家?工作很忙嗎?外面的人沒有欺負你吧?”時肆媽媽溫柔的嗓音響起。
賀松餘沒有想到橋洞那邊居然還有這麽關心小孩的母親,但也不敢掉以輕心,說:“阿姨好,我是小肆的同事,我們剛下班,他在車上睡着了,我送他回去。”
話落,電話對面好半晌沒說話。
又過了會,對方才緩緩開口,說:“那謝謝您啊,他在公司過得怎麽樣,沒有人欺負他吧?”
賀松餘輕笑,說:“沒有,我們老板特別喜歡他,沒有人敢欺負他。”
“那就好那就好。”對方似乎松了口氣。
“阿姨,他現在已經是正式員工了,以後早上九點要到公司,小肆聽到之後好像有點恹恹的,您知道是什麽情況嗎?”賀松餘瞥了眼副駕的人,又淡淡收回。
“這個啊……”對方苦笑了一聲,“我們家很窮,我身體又不好,他怕沒有人照顧我,他爸也怕,但也想讓他走出貧困這條路,不過他不肯上學……”
“是沒念高三還是……”賀松餘不太确定地問。
他覺得時肆應該不止有初中畢業的學歷吧。
但他錯了。
“他沒念高中,中考完就去找工作了,”對方說到這,語氣帶上了點責怪,“他年級前幾的成績,本來可以上個好高中……”
“是挺可惜的。”賀松餘話雖如此,卻并不覺得可惜。
怎麽會覺得可惜呢?如果時肆讀了高中,就遇不到他了。
有可能會喜歡上青春漂亮的女孩子,結婚成家,人生路上再無賀松餘。
思及此,賀松餘倒是想象了一下時肆喜歡上女孩,和漂亮女生走在一起的畫面。
沒有祝福,滿心妒嫉。
不可以的。
賀松餘握着方向盤的手不禁用勁,口中卻說着禮貌且溫柔的話。
冷白的路燈在車窗的過濾作用下減小一層亮度,賀松餘的面容顯得冷清又傲氣,沒什麽表情的他總是帶着些疏離。
他膚色白淨,五官柔和卻不失鋒利,像半開刃的刀,好似毫無殺傷力,卻又能在無意間,殺得你遍體鱗傷。
事後還能無辜且和顏悅色地說:“不是我幹的,我的刀沒有開刃哦。”
回到橋洞附近,賀松餘沒急着叫醒時肆,下車點了根煙。
他仔細地觀察着橋洞的周圍,離開空調後的身體很快熱起來,他呼出一口煙,眉頭輕蹙。
不遠處有吵鬧的聲音。
像是在争執什麽,雙方都不肯相讓,吼得很兇很大聲,最後一道砸東西的聲音出現,世界徹底清靜。
賀松餘彈了彈煙灰,知道這是鬧出人命了。
他剛想坐回車裏,副駕的門就開了。
他立刻換上一副溫柔的表情,問:“醒了?”
說話間,借着車身的遮擋,把煙扔到了地上,用腳撚滅。
時肆有幾絲頭發翹了起來,迷迷糊糊還有點睜不開眼,懷裏還抱着購物袋,手機躺在購物袋的衣服堆裏。
他懶懶地嗯了聲,看了眼熟悉的周圍景物,問:“怎麽不叫我?”
賀松餘笑笑,說:“看你好像不想醒,做夢都是笑着的,我就沒忍心吵醒你。”
時肆被熱風吹得清醒了點,笑着說:“是做了個好夢。”
“嗯,”賀松餘想起剛剛的吵鬧聲,忽然問,“這條回去的路你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走嗎?”
“是呀,”時肆不懂他為什麽這麽問,但對自家的事情他得注意點回答,便說,“從小都是自己走的,習慣啦。”
賀松餘沉默半晌,最後還是沒說什麽,輕嘆一聲,道:“回去吧。”
“嗯!晚安!”時肆朝他揮揮手。
賀松餘勾唇,也朝他揮揮手:“晚安。”
一直目送着時肆的身影消失在橋洞,賀松餘才坐回車裏,離開。
時肆回到家後和父母坦白了今天在公司裏的一切,除了飯後的逛街。
他說這些買來的衣服是公司贈的。
雖然實際上也确實是他上司出的錢。
把衣服都洗好曬上之後,時肆就回到自己房間。
逛街的時候賀松餘說明天給他量量尺寸,說身上這套工作制服大了點。
時肆自己也覺得大了點,就沒拒絕。
他換上舒适的睡衣,躺到被窩裏看手機。
彈出一條有關橋洞的新聞,時肆視若無睹,給賀松餘發信息。
14:你到家了嗎?
發完這條後,時肆又盯着屏幕看了幾十秒,感覺不對,又撤回。
14:您到家了嗎?
過了會兒,對方才回信息。
賀松餘:剛到,怎麽了?
14:明天早上我怎麽過去?
賀松餘:你要在家裏吃早餐嗎?
14:要的。
賀松餘:那八點二十在橋洞附近等我。
14: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時肆放下手機,有點憂心忡忡的感覺。
說不上來是為什麽,他總覺得對方對自己太好了。
他不怕欠錢,可人情是最難還的東西。
想着,手機又震一下。
他打開來看,便見賀松餘又發了條信息:哪裏不好?
時肆便回複:哪有助理讓上司接送的道理。
賀松餘:沒事啊,上司是自願的。
14:我覺得不行。
賀松餘:不聽上司的話?不聽上司的話老板的話總該聽了吧?
時肆打字的手猛然一頓。
這邊,賀松餘也不急,把手機放下後就撿衣服去洗澡了。
他覺得時肆需要點時間來消化這條消息。
時肆也确實需要時間來消化這條重榜消息。
他知道賀松餘地位很高,畢竟能帶他入職,還能直接調他的職位,卻沒想過賀松餘是老板啊!!
那麽!年輕!
才!23!歲!啊!!
時肆不理解。
為什麽別人能投到這麽好的胎!
不過……那更沒有老板送助理去上班的道理啊!
時肆不回信息了,打算裝死。
賀松餘洗完澡,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他給時肆發了條信息:睡着了?吓暈了?
時肆正在看綜藝,看見彈窗的消息莫名想象到賀松餘說這句話的語氣。
……一想就覺得像是在哄小孩。
他把消息劃掉,繼續看綜藝。
被一些情節戳中笑點,他便會無聲地笑笑。
評論區和彈幕裏本該一片和諧,卻忽地冒出一條引發輿論的評論,還被回複裏的吵架聲頂到了前排。
樓主[IP:西城]:怎麽別的地方窮困地區人家就那麽禮貌?相比之下西城某貧民窟,全是賤/民。
一樓:IP正确,諷刺正确,點了。
二樓:不能這麽以篇概全吧……他們惹你了麽
樓主[回複]二樓:我從沒路過過那,就怕半路出來個人說要殺了我。
三樓:樓主說得對……那真就一幫賤/民,拉低我們整市的素質。
時肆看不下去了,很快就退出視頻軟件,轉而重新打開微信,回複他老板:沒睡。
賀松餘剛接了兩個電話,抽完根煙後就看見了時肆的消息。
14:沒睡。
餘:明早記得等我,不然我就到橋洞那裏頭去找你了。
時肆:QAQ……
時肆:我會等您的。
時肆:晚安。
餘:嗯,晚安。
賀松餘回完消息後就把窗開了,散散房裏的煙味。
他剛剛收到兩通電話,第一通是說“扶貧”綜藝在有意無意地拉踩西城的貧困區,襯托其它城市省份的人民有多友善,以制造社會熱點話題來獲得讨論流量。
真虧賀松餘之前因為“扶貧”而投資他們。
賀松餘說完撤資以後,就又接到第二通電話,是他之前讓人調查的時肆的身份背景,文件發他手機上了。
他卻沒心情去看。
他不怕投資虧本,他只是怕這些輿論會對時肆造成影響。
第二天早上,時肆照常做早餐陪老媽,然後到張姨家拜托對方照顧一下自己老媽。
張姨臉色不太好,黑眼圈很重,像是熬了大夜,不過還是笑着答應了他。
時肆非常感激,硬塞一筆錢到她懷裏,說這錢是照顧老媽的費用,塞完就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這孩子……”張姨無奈地笑起來。
時肆八點半準時坐到他老板的車,穿着昨天新買的衛衣。
這件衛衣是賀松餘挑的,在夏季不會覺得熱,秋季也不會覺得涼,布料很舒适。
上衣是米白色,有一串看不懂的英文在背面,一條淡藍色的魚作為字的背景,顯得幹淨又可愛。
賀松餘的餘光頻頻往時肆身上看,心想自己品味真好,時肆也真的很乖。
“這幾天你都先穿我給你搭的那幾套吧,”賀松餘愉悅地說,“你的衣服量身定制,做不了那麽快的。”
“好。”時肆聽話地點點頭。
車一直開到公司樓下的停車場停好,時肆打開車門,立即就看見有一量熟悉的白車正在倒入車位。
他立刻下車,朝那輛白車招了招手,喊道:“陳言!”
賀松餘同時下車,匿在暗處的臉讓人看不清神情。
陳言停好車,下車看清人後驚喜地揚了揚眉:“時肆!”
他走到時肆身,剛想順手揉一揉對方的腦袋,一只手就插/入了兩人之間。
“巧啊,陳言。”賀松餘按下那只已經擡起來的手,笑着和手的主人對視。
陳言一頓,收回手,随即換上禮貌的微笑;“賀總早。”
“嗯。”賀松餘收回視線,繼而向電梯口走去。
“你這一身很好看,特別青春。”陳言再次扭頭對時肆說。
“真的嗎!”時肆開心地笑起來,自從畢業初中以後他就很少聽見別人誇贊自己的外貌了,他認真道,“你也特別特別帥!真的!”
“謝謝,”頓了頓,陳言又問,“昨晚怎麽沒回我信息?”
時肆:“因為……”
“電梯來了,”賀松餘淡淡打斷,視線看着時肆,說,“不進來麽?”
賀松餘站在老板專梯中,視線又從陳言臉上掃過。
時肆啊了聲,和陳言道了句再見就進到電梯中去了。
陳言站在梯外,在電梯門快合上時,他看見賀松餘沖他露出了一抹冷笑。
下一秒,電梯門徹底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