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記憶回流
記憶回流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非常感激你,才請人做了這個傀儡的。絕對沒有什麽其他的意思。如果你讨厭,我現在就把他送回去粉碎。”女孩縮着肩膀,小心翼翼的觀察陳斐的臉色說。
陳斐半個月前來的柏城。這是個美麗的城世。他當時救了一個落水的女孩,也就是現在面前這個膽怯的女孩。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十幾天後再次偶然相遇,她身邊居然多了一只傀儡。那傀儡還是照着自己樣子做出來的。
柏城的畫師是出了名的,再醜的傀儡,他們只要給你捏捏畫畫,立馬就能成一個漂亮的傀儡。因為其他地方的傀儡可沒有這樣随心所欲的控制他們的外表,缺少的不是畫師,是強大的巫術。陳斐心想:再過不久,這裏的萬花都靠着散落的巫術成精了。
“不用送走,你自己留着吧。”陳斐對她說。
女孩臉都埋進衣領裏了,臉頰紅得像蘋果。慌亂中連說了幾句謝謝。再看向剛才陳斐站的地方,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
陳斐慢慢的往柏城邊界走去。他不是介意女孩做了只和自己一摸一樣外表面傀儡,只是這傀儡很明顯缺點很多。例如走路同手同腳,呆呆傻傻,滑稽可笑得很。
陳斐的工作很簡單。獨自一人來到‘奇的世界’撈人。這些人都是在不同的時間地點無緣無故憑空消失的。他們被擄走,到了這裏被制作成了活傀儡。
這麽多年,陳斐從這裏救回去的人少說也有百來個。從來沒有亂收委托者的錢財。有時候人帶回去了,還要遭到委托者們的質問。比如帶回去的時候人身上磕磕碰碰有傷口啊什麽的。求他的時候低聲下氣,人安全的回去又暴露本性。很多人連最後的尾款都推三阻四的不給他。陳斐每每只能嘆氣。之後收費規則改了一些,定金要交給百分之七十。那樣才能以防自己損失過多,導致連生活費都成問題。
陳斐到了柏城的最東邊,發現真的有一處高山水澗。陳斐到了那邊,就把骨灰盒取了出來,準備撒骨灰。這是在柏城找活傀儡時,制作活傀儡的人請他幫忙的事情。因為制作活傀儡的人眼睛視物不清,已經來不了這麽遠的地方。所以請求他幫這個忙。
那天,陳斐答應了他。可随着活傀儡消失,那個人也安靜的在家中離世。
陳斐有一點無法克服的情緒,就是那種與生俱來的共情能力。因此他每次遇到這種讓人傷心難過的事,情緒會被拉得很低。導致有時候會陷入活傀儡或者是制作活傀儡那那些人的悲傷中。這是令人很痛苦的一個問題。他心情低落會影響工作。為此,回去的時候還專門去看看的心理醫生。
醫生得知他經常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連工作都沒有同事可言。于是建議他多和人交流,多交朋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陳斐也習慣一個人了。這個工作,又怎麽可能有同事?又不是随便拉一個人就能在這裏和A城自由穿梭。況且,做這個還要面對一些危險。
陳斐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四面是綠水青山,他把骨灰撒下,垂目,柔和安靜的眸光落在骨灰盒上。他以前總以為死去的人是最痛苦的,後來才知道,留下來的是要忍受悲痛欲絕的折磨。多少制作活傀儡的人都是因為眷戀不舍。
人世間如果沒有生死別離那該多好。有時候了解事情的真相,往往更讓人同情。一個外人都覺得痛苦的事情,那本人該有多麽難以承受。
風穿過樹梢,枝葉沙沙作響。陳斐驀然回神,向後瞥去。剛才一定是走神過了頭,不然怎麽可能沒發現這裏多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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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斐粗略的掃了眼就沒怎麽在意,說不定只是來欣賞風景的,或者是路過的人。普通人應該很少會路過這裏,畢竟山高水深。陳斐已經感覺到了,這兩個青年是巫師。對于路上忽然碰見巫師或者什麽奇奇怪怪的人,陳斐早就習以為常。所以沒表露出一點驚訝。
陳斐把骨灰盒也扔下山澗,準備離開。身後的人突然開口問他 :“你就是A城的那個巫師?”。
口氣分辨不出是敵是友。人心險惡,什麽人都有。雖然他從不跟人結仇,但不排除人家看他不順眼。這不奇怪,大街上多的是互瞪一眼就二話不說撸袖子揮拳頭的人。陳斐不大确定這兩人是不是屬于那類品種的巫師。
“是,兩位有什麽事麽?”陳斐轉過身,風卷起他外衣的一角。他擡眼,直視着說話的人。這是一個穿着褐色風衣的男人,短短的頭發梳了個大背頭。他站在稍微靠前的位置。身後隔着五六步的距離還有個迎風而立的年輕人。目測比說話的這個人年齡要小,估計二十出頭。一頭烏黑長發,戴着兩祖母綠的耳墜,有着足以讓人移不開眼絕美面容,他只盯着地面,沒有看陳斐。
大背頭問: “你是不是專門來找活傀儡的?”
“是。”陳斐回說。
陳斐隐約感覺到危險。他快速的過濾一遍自己有沒有因為找活傀儡的時候惹到什麽大巫師之類的。或者什麽有權有勢的大財主。答案是:沒有。
就在這時候,大背頭身影一閃。陳斐蹙眉,拔劍,一躍而起,用力一劍劈去!恰好就擋住了大背頭出其不意的一猛擊!
有了開頭,接下來就是沒有言語的交手。不,這并不是簡單的交手,而是你死我亡的決鬥!
很神奇,素不相識,一來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打起來,實在讓人疑惑極了。陳斐用的劍,這人用的是巨大的鐵錘,每一下都恨不能把他骨頭敲碎。兩人的身影忽現忽消失,速度快到化成虛影,金石碰撞聲不絕于耳。
不久,陳斐占了上風,傷了大背頭一條腿。後者立刻退到山邊,大腿盡是血。陳斐打的時候想好了,不害人性命,但好歹要控制住對方宛如深仇大恨的攻擊。所以就只好傷他一條腿,先暫停下來。不過,因為劍偏了一點,傷的位置接近□□。導致大背頭吓得撤開就低頭檢查自己大腿根部。
陳斐握着劍落在原地。大背頭嘴角抽搐,朝着長頭發的年輕人咆哮: “冷山!你在幹什麽?!我差點要斷子絕孫了!還不動手在等什麽!”
陳斐聽他這麽一吼,頓感大事不好。兩人攻擊他,自己肯定吃虧。當即提劍刺向大背頭。大背頭罵了聲難聽的話,繼續和陳斐打。
人都要殺自己了,還有手下留情的餘地麽?陳斐的劍雷霆一擊,旋過大背頭手腕,鐵錘被劍揮飛很遠。大背頭眸子一顫。這一劍下去,大背頭絕對不能再爬起來和他打了。
千鈞一發之際,陳斐眼前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他不得不收住劍,身體向後掠去。站定之後。定睛一看,那金光是一片金色的蟬翼,鋒利且殺氣騰騰。
接下來大背頭跟這個叫做冷山的年輕人和陳斐惡鬥了一場。剛才和大背頭的那些仿佛只是小孩子打架,現在才是真正的交鋒。陳斐的劍冷光湛湛,金色的光輝正盛,鐵錘灰影陣陣。
陳斐從半空墜下,狠狠的砸向凹凸不平的石頭上。他聽見自己身體發出斷骨的聲響。
陳斐落地,兩人緊随其後。這次大背頭扛着鐵錘站在陳斐腦袋邊,喘着氣,得意洋洋。他好像準備給陳斐說說為什麽要殺他。讓他死個瞑目。
陳斐撐起上半身,哇的吐了一口血,狼狽的弓着身體。他直不起腰,肋骨或者胸骨又或者其他地方斷掉了,他不能确定。疼是疼的,但他最擅長的就是忍,無論是什麽,他都能忍。陳斐這時候還能冷靜的仔細聽這個要他命的人說話。
原來兩人之所以要殺他,是因為他們也是從事這個工作的。陳斐的存在大大的影響他們生意。主要是他收費太低,行業裏其他從事這個工作的很多人也早就聽說他。只是礙于沒有辦法處理掉他。殺陳斐,大背頭和冷山是經過了一個月的商量才打定的主意。
大背頭興致勃勃的說着他們的計劃,冷山厭惡他啰嗦個沒完沒了。忍無可忍了截斷他的聒噪,沒什麽感情的說: “殺了吧。”
金色的蟬翼貫穿了陳斐的身體,血流如注。陳斐仰面倒了下去。沉靜的雙目漸漸失去焦距。他有想過自己可能會在尋找活傀儡的時候遇到致命的危險,所以他時刻保持警惕,但也絕對不抱有僥幸心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遭遇危險,回不到A城。那也許就是命中注定,讓他在這裏結束一生。
陳斐是被疼痛的拉扯才艱難的睜開眼睛的。他驚奇的發現自己居然還沒死,只是現在比死更痛苦。來自皮肉撕裂的痛苦。他被五花大綁,大背頭正在拿着短刀劃開他的皮肉。陳斐疼醒又疼得昏死過去,反反複複不知道多少次。他奄奄一息的張着嘴巴呼吸。大顆大顆汗珠從他額頭滾落,滑過他眼角,頭發已經汗透。
視線重了影,巨大的影子落在他身上。不是大背頭,是那個叫冷山的人。
陳斐聽見冷山反感陰冷的聲音: “你在幹什麽?不是說殺了他就算了麽!”
大背頭不以為意,手上轉着短刀說: “我不是跟你說,把他帶回來制成活傀儡麽?一定會是個優秀的傀儡。對我們會有幫助的。”
冷山: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制作活傀儡是這樣的麽?你是要把他千刀萬剮麽?!”
大背頭: “你別生氣啊,搞得好像你是什麽大善人一樣。他記憶抽不走,我只能這樣強行把他記憶剝離出來。”
冷山: “他是個人!不是牲畜!你現在最好給我收手,拉出去丢掉。”
大背頭: “你看你,丢掉不是更讓他像個牲畜。”
陳斐聽着兩人争論了半晌。身體止不住的發抖。他不想抖的,但大背頭又開始動刀了,這是身體本能反應的顫。
陳斐聽見皮肉破開的聲音。不用想,那樣子肯定是皮開肉綻的血肉模糊的吓人。他用了最後一絲力氣,不要命的對着一個名字用了巫咒。火飛蟲是可愛的東西,他要他們兩人在以後的日子裏都擺脫不了火飛蟲,希望他們也能感受遍體鱗傷的痛苦。可是,大背頭的名字他不知道,只知道冷山兩個字。因此,所有的巫咒都施加在了他身上。
陳斐趁着兩人不在,精神恍惚的離開了那裏。那兩人大意了,以為他在無力行動,就松了綁。
陳斐恍恍惚惚的。像貼地的蟲類一樣爬離這個地方。捆綁束縛他的東西沒有了,僅存的一絲意識讓他逃,不要停下,奮力的往前爬。周圍沒有人,千萬不要停下來。
陳斐不知道的是,他爬的方向是一個巨大的潭水漩渦。從那裏掉下去,會連屍體都沒有辦法尋找。如果他知道,也許也會無所謂,因為不會有人找他的。
陳斐憑着不死的意志離開‘奇的世界’,周圍安靜得可怕,他覺得自己就快睡去。但他不想就這樣睡去。然而,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腦子,一切的一切逐漸模糊,在慢慢變得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