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同一張臉
同一張臉
陳斐醒得很早,但無法動彈。冷山把他當成了抱枕一樣,從身後摟着他,臉埋在他後脖頸邊,暫時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等冷山松開他,陳斐的手臂已經麻木得不行。
對于摟着人一晚上,手臂橫在陳斐手臂上把人壓麻了的行為。冷山很誠懇的表示了懊惱,他态度端正的說: “下次不會了。”
陳斐沒怎麽在意,緩一緩就好了。冷山頭發有點亂,正坐在邊上給陳斐揉發麻的手臂。揉了半晌,突然猛的跳下床。背對着陳斐面朝窗外。
陳斐神色驀的凝重,立刻也跟了上去。
就在他靠近冷山的時候,冷山轉頭又仰面躺在另一張床上,望着天花板,眉頭皺成了川字。隐隐忍耐着什麽。
陳斐先是驚訝,看見冷山扯過外套蓋在自己腹部以下,陳斐秒懂。年輕人,活力四射,沒什麽稀奇的。只是憋着難受,畢竟已經忍了一晚上。大清早的又不好控制。
他收回目光,默默地望向窗外。冷山怒垂床板,哐當一聲。陳斐提醒他: “別垂壞了,不然要賠的。”
“我去洗個澡。”冷山黑着臉磨牙說。
陳斐: “嗯,你去吧。冷靜冷靜我們再出門。”
出門前冷山目光灼灼,最後俯身歪頭勾過來親了親陳斐,很快撤開。陳斐淡定的打開房門。兩人在微弱的日光中踏上微風不燥鮮花怒放的街頭。
冷山這麽多年沒再來,這裏道路變化是很大的。只有一些比較有名的地标建築保留下來,冷山能分得清東南西北面是通往什麽地方,但小街大道縱交錯的路就不大好找。交通工具陳斐沒看見,只有趕路的人腳下生風直接嗖的穿過去。
“交通工具是有的。可柏城的人覺得在這裏使用,是蔑視巫術。漸漸地都不愛用了。”冷山說。
陳斐說: “搬運重量級的東西。總少不了要用到的吧?”
冷山指了指不遠處,陳斐順着看去。只看見自動漂浮在大家頭頂的大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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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山: “看見邊上那個舉手的人沒有?”
陳斐: “看見了。”
“他在用巫術搬沙發。”
陳斐: “看上去很方便。”
冷山: “的确方便。可偶爾會磕磕撞撞。沒有交通法則,大物件在頭頂亂飛,誰也不能保證從另一邊突然飛來其他同樣使用巫術運送的物件。”
兩人去的地方是考核場方向。還沒到,外邊已經是人聲鼎沸的景象。陳斐一愣: “今天是什麽節日麽?”
冷山: “不是,應該是快到考核的時候了。”
“是啊是啊,在這裏的人都是大巫師小巫師啊。兩位,本店新開業,就在對面。有空了來吃飯哈。”路人甲笑着,分別發給他們兩張傳單。
陳斐下意識的接過,那傳單剎那間就化成了虛無。他看向邊上,冷山手上的還好好的,傳單上是店鋪的招牌菜和特色介紹單等等……
“只有使用巫術的人,這才是紙張。不然就拿不住。”冷山解釋說。
很快又有人問他們要不要找住的地方。陳斐微笑着拒絕。看着周圍這些人,個個精神抖擻,神采奕奕,陳斐不禁被這氛圍帶動。心頭微微振奮,心想,冷山當年是不是也和這些人一樣。熱切澎湃。
“兩位,要不要地圖啊?我看你們從外地來的吧?來參加巫師考核的麽?”嗖的!面前又出現個人,噼裏啪啦的說。他手上拿着一張地圖,笑容滿面: “買地圖送考核捷徑哦,只此一家,絕對正版。”
陳斐成功的被半拉半忽悠過去。冷山抱着胳膊悠閑的跟着。
人帶着陳斐從擁擠的人群裏出來,直奔邊上陰影遮蔽的角落。哪兒擺着一個可移動架子。原來是小商販?
來都來了,就看看是什麽考核捷徑。有用沒用都對他們沒壞處。萬一誤打誤撞的還真有,那也是運氣好。抱着這樣的心态,兩人立在了小商販的架子攤位邊。另外周圍還有很多同樣販賣其他小物件小冊子之類的人,都在這一截路紮堆了。
小商販把一張大地圖攤開,給陳斐和冷山說: “喏,這就是考核地圖位置大全了。你們可要知道,進了考核場地,那就相當于進入一個迷宮。那裏面房子街道啊,都屬于巫師将軍管理。你們得先了解了解地形不是?萬一迷路就麻煩了。離考核還有三天去了,你們也可以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陳斐完全看不明白,密密麻麻的标注了很多紅橙黃綠的點。知道的是地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鬼畫符。
“那捷徑是什麽呢?”陳斐問。
“捷徑嘛,就是這個。”小商販笑眯眯掏出一個小巧的鈴铛,還沒有陳斐拇指頭大。
“你這是假的。”冷山突兀的插話。
小攤販瞄他一眼,繼續笑: “小本生意,誠信經營,絕對貨真價實。”
說謊不犯法,也不會天打雷劈,當然誰都能随口來兩句。不要說假不假,就算是什麽真貨物,這小小的東西能帶來什麽好處?陳斐還真想不到。最多就是搖兩下,發出叮鈴細小的聲響。
“不好意思,地圖我們就不要了。鈴铛,也還給您吧。”陳斐含笑禮貌的說。
小攤販也不生氣,反倒把陳斐拉到另一邊。悄悄咪咪的說: “地圖不用也随便兩位,我這兒還有好東西呢。”
陳斐眨眨眼睛,不想再看了。估計也不是什麽用得着的,要真好,那小攤販就不用親自拉客推銷了。別人會蜂擁而至,搶購一空。
陳斐: “不好意思,我們不需要的。”
“不看看怎麽知道不需要,看看又不用花金票。也掉不了一斤肉不是。”小攤販熱情如火。
陳斐強顏歡笑: “真不用。”
小攤販掀開一塊黑布,抽出一本書冊,硬塞給陳斐。接着對他擠眉弄眼: “看看吧,保證您喜歡。”
陳斐蹙眉,書冊褐色的外殼看着外表平平無奇。他随意翻開一頁,直接燙手的甩開。啪的一聲丢地上,丢完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度了。小攤販還以為他不喜歡,又重新塞一本給他。陳斐後退一步,正兒八經的說: “非常感謝您的推薦,但我真的不用。”
“不好看?不會啊,我這些書冊十個人來十個人買。不應該啊,難道…………”小攤販的目光在陳斐和冷山身上來回轉了一圈。靈光一閃,轉頭重新拿了一本書冊塞給陳斐,并且很有信心的說: “剛才的不喜歡,這本一定會合你心意的。”
陳斐面露尴尬: “我不喜歡。”
小攤販挨過來,自己翻開介紹: “你看看什麽姿勢都有,一應俱全啊。兩位男士害羞什麽,來來來,你看……這個更好看。我告訴你,你去了別處都買不到。瞧瞧,誰看了高興啊…………這姿勢不錯,這高難度……這個這個……”
陳斐直接被小攤販逼退到冷山邊上。他看了冷山一眼,窘迫的閃到他身後去了。
分明是少兒不宜的東西。老板卻毫不避諱,推銷還解析姿勢一套一套的,名字還取得五花八門。陳斐真是不服不行。而邊上其他的小攤販也習以為常,看見陳斐這大男人還這麽正經,有人噗嗤破笑。陳斐暗想自己是不是太保守了?
小攤販說不動陳斐,改換冷山。一個不成換另一個嘛,努努力也許就成功了呢。小攤販還沒開口,冷山就把書冊拿了過來。小攤販眉開眼笑的說: “這位先生,一看您就識貨。絕對正版,多拿兩本給您優惠價。”
書冊內的東西只能說不堪入目,不适合大白天的看,不适合紮堆看,只适合偷偷看,夜深人靜看。冷山面無表情的翻了幾頁。陳斐自顧自的往回走了。冷山随後丢下幾張金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畫冊藏在自己外套之下。随後幾步追上。
陳斐眼睛不瞎,看見冷山買了。于是他走得更快了。
兩人在附近轉了好一會兒,陳斐臉色的熱度下不去。在瞥見冷山把那本書冊藏在外套下的時候。他瞬間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了。走了幾圈,臉終于被吹散了溫度。冷山亦步亦趨,買一本書而已,坦坦蕩蕩滿臉的理所當然。
考核既然在三天後,這時應該是個好時機。現在要找天縱那可是不容易的,借助考核很可能會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兩人一商量,決定再等三天。
陳斐發現冷山回去後也不研究找活傀儡的事,反倒背對着他開始興致勃勃始掏出那本書冊。陳斐假裝沒看見,拖了張凳子離他遠遠的。
陳斐給冷山數過了,看完那本書冊之後,他總共去洗了三次冷水澡。接着才開始盯着自己戒指專心致志的發呆。
“我想……”冷山忽然說。
“你別想!”陳斐立刻快速的打斷他。
冷山清澈的眼眸: “別想什麽?”
陳斐: “現在是辦正事,別想那些。”
冷山不明所以: “我想什麽了?”
陳斐無力開口,讓他說那種讓人羞恥的話簡直比登天還難。所以,他看冷山一眼,接着沉默了。
冷山剎那間福至心靈般。猝不及防的笑了出來。陳斐皺眉。
冷山: “我沒想,是你在想。我本來想說明天再去一趟今天去的地方。在那邊的時候,戒指似乎閃了一瞬火光。我當時看了沒什麽反應,現在回來看見上面有了裂痕,來是我當時忽略了。”
陳斐掩飾性的捏捏眉心。當即無地自容,餘盡在的話就好了,他想借鋤頭挖個坑跳進去。
偏偏冷山補充說: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想就想。其實我看的時候也想的。”
陳斐脫力的說: “讓我靜一靜。”
冷山笑得毫不遮掩: “好。”
再次出門的時候不太順利。陳斐在街頭被一個老頭子拉住,非要讓他快回去幹活。
冷山眸光一沉,差點動手。陳斐擡手覆在他的手臂上,說: “問清楚先。”
這老頭年紀很大了,七十歲都不止。老眼昏花稀裏糊塗認錯人的可能性極大。
“老人家,你認錯人了。”陳斐溫和的說。
老頭子還挺兇: “我眼神好着,你什麽鼻子眼睛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快給我回去把磚頭搬完!”
冷山可能嫌棄陳斐和氣,把人往邊上拉開。冷冰冰的對老頭說: “說了認錯人,別來纏着。”
“你是誰?好啊!肯定是想把阿六帶給你當勞力是不是?!”老頭充分的發揮了想象力,枯瘦的手指拽住陳斐衣袖,氣勢洶洶: “我不會讓他跟你走的!他是我們家的!我女兒留給我的!白白給人去幹活!想都別想!阿六,走,跟我回去!”
陳斐無緣無故的被人改名換姓,還叫阿六這麽個名字?
陳斐知道不能在和這老頭和顏悅色了。再這麽下去,對方肯定得寸進尺。因此他臉色沉了沉,一派肅然: “我真不是什麽阿六,你認錯人了。”
陳斐說話的口氣讓老頭子意識到面前的人仿佛真的不是自家人,于是氣勢弱了弱,說: “那我們家阿六去哪裏了?”
冷山冷漠的給他指明尋找方向: “你自己去其他地方找找,實在找不到,去官家報失蹤,貼尋人啓事。”
“怎麽報失蹤啊?阿六又不能報失蹤。”老頭子着急的說: “要被人帶走了那可怎麽辦啊。”。他說着又看向陳斐。
陳斐: “怎麽不能報,找不到當然就是去報失蹤。這裏的公職人員總不會是不幹事的吧?”
“報不到的,一定報不到的。要不,你們幫我找找好不好?”老頭子開始的氣勢煙消雲散,朝着陳斐投去求助的神色。
陳斐: “抱歉,我們還有事。”
“他要是自己走了,肯定還沒跑遠的。”老頭子着急不已: “沒有阿六,我還怎麽活阿。家裏沒有他,可怎麽辦。”
陳斐: “我們也不認識阿六。也沒辦法幫你找。你可以回去叫街坊領居幫忙。這效率肯定比我們高。”
老頭子說: “對着你的模樣找就行了,他和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陳斐: “抱歉。我們還有其他事。”。陳斐實際上是不大相信這老頭子說的話。一摸一樣,又不是雙胞胎。七八分像還有可能。
兩人繞過老頭,頭也不回。陳斐走了一段路,心情很不平靜。可能是因為剛才自己的表現像個冷漠無情的人。
不遠處,有個人正在撞牆。不是故意用腦袋猛撞。是面前有一堵牆,他還無知無覺的繼續往前走。原地踏步了還不知道調轉方向。
陳斐決定不多管閑事。但那個人恰好調轉方向,面朝着他們走來。陳斐在這個時候才發覺那老頭子說的是真的,真的有一張和他一摸一樣的面孔。那人穿着一身髒污有破洞的衣服,同手同腳的走路。
“這人跟我長的真像,應該是那個阿六。”陳斐說。那人擦肩而過,陳斐視線緊跟着他。兩人簡直相似到能以假亂真代替彼此。
冷山: “走路的時候不像。”
陳斐認可。他沒怎麽猶豫就準備把這個阿六送回去,那老頭應該還沒走遠。為什麽要送?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阿六可能有點智力上的問題。
陳斐叫住阿六時。他聽懂了,還朝着陳斐露出八顆牙齒的标準笑容。随後就順利的找到了老頭。
阿六好像不太願意跟老頭回去,他一動不動,任憑老頭怎麽拉,他就像頭牛紋絲不動。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陳斐以為阿六是和家裏人鬧矛盾了。阿六卻又朝着他微笑,笑完,接着臉又恢複沒有神情的樣子。張口不太利索的說: “不幹活,打我。不回去。”
老頭子立刻反駁: “你不幹活,你想幹什麽?最近怎麽越來越不聽話了。”
阿六: “不幹活,到處玩。”
老頭子嘆氣: “你一塊石頭,有什麽可玩的?”
阿六固執的說: “不幹活。”
陳斐: “你是不是總逼着他幹活,他太累了才出來散心休息?”。從兩人的對話,阿六像是奴隸,老頭像是惡毒地主。除了催人幹活還是幹活。
老頭滿面愁容,無可奈何的說: “他本來除了幹活也沒什麽用處。我年紀大了,家裏還有幾個孫子等着養。孩子爸媽成天游手好閑,我養大人又養小孩。現在不靠着阿六幫忙幹活。還能怎麽辦?”
陳斐: “好歹要阿六自己願意,照着你這麽說。就沒把他當家人,倒像是把他當牛做馬。”
“阿六本來就不是人,還說什麽家人。他只是我那苦命的女兒留下來的傀儡。”老頭唉聲嘆氣。
傀儡們街上游蕩的不少,但基本外表和普通人差不多。語言眼神等等會讓這裏的人快速辨別,多看兩眼就知道它們其實只是一團死物而已。做出這些傀儡的材料很多,最常見的就是一種白石頭。想要傀儡的人往往是選好白石,請畫師畫好人面表皮,帶着去找巫師略施小計。那一只漂亮的傀儡就做好了。
阿六就是這樣來的。陳斐疑惑不解的是,他為什麽和自己一摸一樣?
“我女兒還在的時候,對他很好。”老頭說: “她做的傀儡,說是照着他恩人模樣讓人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