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泥地吃人
泥地吃人
冷山拖着李豐年嗖的一下就不見了,陳斐原地轉了個圈,站着等。沒一會兒,兩人又回來了。李豐年看陳斐的眼神變了幾遍。
陳斐: “…………?”
李豐年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冷山也沒趕人。甚至二人還讨論起這次來這裏找活傀儡的事。
冷山難得關心別人來這裏的目的。李豐年說話總時高時低,偶爾瞄眼陳斐。他說:“我走親戚啊還能幹什麽,我姑媽家在這裏的。本來不想來,家裏人非逼着我來,來了才知道我姑媽給我介紹了個女的。你說,我才二十七八,正青春年華,怎麽能現在結婚讓個女人把我管的團團轉?那感覺一定很憋屈。”
冷山: “這不就是适婚的年齡麽,不早了。”
李豐年: “還說我,你自己都不着急。好意思呢?”
冷山: “沒人催我,我也不需要。”
李豐年: “你真可憐。天天不是跟活傀儡打交道就是跟活傀儡打交道。好不容易來了個真人。唉,又是這樣的情況。”
冷山和這個人聊的挺多,腳下也不急着走。久別重逢一樣攀談起來。陳斐看得出來,他們不是普通的朋友。
李豐年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和陳斐閑聊兩句。莫名的,陳斐對這個人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感。所以基本能單字回答的都不會說第二個字。李豐年問題不斷,都是關于私人問題,例如陳斐的家庭狀況,年齡愛好從事什麽工作等等。問到最後,陳斐幹脆就對他的問題一笑而過。往邊上攤位走了兩步,假裝對攤位上的東西很感興趣。
“我走了,等回去跟姑媽道個別再過來找你。多久沒見了都,我還有話跟你說。”李豐年語重心長的和冷山這麽說。
冷山: “好。”
李豐一拍腦袋: “你看,我差點都忘了自己是出來買菜的。走了走了,不然回去我姑媽又唠叨我。腦袋都大了。”
冷山: “快滾。”
李豐年潇潇灑灑的走了。陳斐竟不自覺的放松下來。很奇怪,他弄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回事,不是心理作祟,仿佛是一種本能。由于自己沉浸在自己的疑惑裏,不知不覺的走神,等他回過神來,攤位老板吊着眼睛瞅着他。陳斐感覺自己手上拿着的東西在陣陣震顫,那是一串圓珠手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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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麽?”老板問他。
陳斐抱歉一笑: “我再看看其他。”
放下手鏈,才發現不是圓珠手鏈在顫動。而是他自己的手在發抖。
自己身體自己清楚,陳斐自認為還是擁有健康的身體。他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希望兩只手能自己平靜下來。
冷山擡腳往前,還不忘等等陳斐。有時候,不經意的一撇,總是會有意外的收獲。就比如現在,陳斐歪了歪腦袋,就看見流動的人群中,那酷似書籍上活傀儡的面孔。
陳斐能看見,冷山理所當然的也看見了。兩人沒有言語的交流,默契的并肩穿過來來往往的人。去哪兒呢?當然是跟着那個人。
左拐右拐,越走路越窄,不知道到了哪個犄角旮旯。四面房屋高矮不一,白得晃眼,地面是灰土板磚。那人加快了步伐,冷山堵住了去路。陳斐趕緊上前。
“好狗不擋道。”這人橫眉怒目,對被人攔路表現出非常不爽的情緒。
眉眼輪廓那和書籍上那灰白面孔絲毫不差。雖然書籍是這麽提示,安全起見,冷山通常會仔細核對一下這人有沒有被制成活傀儡的時間段。
現在應該先穩住這待定的活傀儡。就在此時,讓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這人性情和街頭見到的路人一樣,沖動易怒,陳斐和冷山都沒開口說話。他自己就噼啪兩句,然後要跟他們拼命。
冷山把陳斐拉開,但手沒碰到陳斐,看上去陳斐是為了避開面前這人的拳頭。但換個視角,卻也能說他是避開了冷山維護的動作。
冷山微不可查的動作一頓,接着毫不留情的把活傀儡踢皮球一樣踢了出去。撞在白色牆壁,又回彈回來。
陳斐心想,人怎麽可能有真的好的彈性?這人不胖,但回彈時跟真皮球一樣。
冷山一連踢了三次,那人一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現在不像皮球,像氣球,被人源源不斷的灌氣,鼓鼓囊囊,臉和身體都變了形狀。
眼看着他身體離地,滑稽的揮舞着四肢,氫氣球一樣慢慢往上飄。陳斐驚奇,仰頭望着他越飛越高,越飄越遠,最後要飛上最高的天那樣。
“這不是人?”陳斐問。那氣球一樣的‘人’在高遠的天空中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吱嘎吱嘎吱嘎,四面傳來異樣的聲響,類似鋼鐵組裝的架子不穩固而搖晃的聲音。頭頂猛的炸開黑漆迷霧,腳底大地不住的震顫。
陳斐低頭一看,腳下陡然出現一條歪歪斜斜的裂痕。還不等他抽身離開,腳下一空,失去重力極速下墜。
陳斐感覺他們掉進了洞窟一樣的地方,他是着地時屁股先砸下。還好,不疼,底下軟綿綿的。
冷山的手上忽的亮起火光,把周圍照亮。視野所及,焦黑的岩石。有水從上面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滴下來。原來他們落在的是一條黑布隆冬的岩石通道裏。
冷山沒有半點要扶陳斐一把的動作,只在邊上看着他自己撐着地面起來。視線有意無意的掃向他腰部以下的位置。陳斐很怕他突然問自己一句疼不疼?那會讓他想腳底下再裂開一次讓他鑽進去的。
兩人這是被巨大的裂縫将吞噬了麽?陳斐心想。站直了,腳底下和踩泡沫墊一樣,感覺用力會直接把腳下的泥土踩塌下去。
陳斐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們兩個可能入了個什麽機關圈套。雖然目前不知道是什麽人做的,但一定跟活傀儡脫不了幹系。很有可能他們的到來以及行蹤目的讓制作活傀儡的人知道了,因此先下手為強。
冷山處驚不變: “跟在我後面。”
冷山一個人說話,陳斐卻聽到了好幾個不同的聲音。沿着唯一的路,盡頭微光,估計是出口了。出去一看,兩人走出來的地方居然是一個山洞?外頭空曠,視野盡頭什麽也看不見,灰黑的土地寸草不生,一顆石頭也沒有,雖然空氣裏散發着泥土的氣味,死氣沉沉的既視感。
冷山試了兩次,七彩羽毛都沒有辦法騰空出現,只好放棄。随便朝着一個方向走,走了幾十步,陳斐就感覺自己走不動了。腳底下很重,泥土變得柔軟,他每往前一步腳就陷阱去一點。越往前,陷得越深。泥土變了質,眨眼就成了田裏的泥巴。
再看冷山,跟自己也差不多。
“往回走。”冷山說。
陳斐于是轉身後退。兩人嘗試往另外的方向去,來來回回幾次折返。讓人納悶的是,以出口為中心,四面八方都是深泥沼。跟大河海水一樣,邊緣是淺水區域,越往前,越深。
兩人肩并着肩。膝蓋以下都是黏糊糊的泥巴,跟兩條水泥糊住的腳沒有什麽區別。
“你自己先走吧。”站在洞口外邊,陳斐過了很久才平和的說了這麽一句。他知道,冷山一定能離開這裏。之所以現在還在這裏,是因為他自己沒辦法離開四面吃人的沼澤地。冷山或許是完全出于這麽久以來,對他稍微有了那麽一點點人情味。所以才沒急着走。自己既然不能離開,也沒有把人拖死在這裏的歹毒心腸。
冷山回望他: “你不怕麽?”
陳斐莞爾: “怕什麽?死麽?生死有命,怕是沒有用的。”。未知的是恐懼的,但知道的恐懼比未知的更讓人驚恐。陳斐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正常人都是怕死的。只不過他現在想的不是這個問題。他在想,陳小西也回不去了。
“雖然四面都是沼澤地,但有一條正确的路。可以離開,只不過,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個方向。”冷山說: “有人從這裏離開過。霧州讓人讨厭的地方很多,但無論在哪一個地方。即使你身處深淵,也有一條正确的路。”
“嗯,但你還是先走吧。如果我等會兒找到正确的路,再回去跟你們彙合。”陳斐說。
這句話就好比跟人約改天吃飯那樣。你不知道改天是哪一天,或許明天後天,或許遙遙無期,或許到死都不會再約一頓飯。
良久,冷山說: “那你在這裏等我。”
陳斐帶着笑: “好。”
冷山說着就走,重新往剛才走過的第一個方向去。陳斐在他轉身的時候,視線就黏在了他身上,看着他的背影。這導致冷山忽然回頭的時候,陳斐來不及撤回自己目光。他也不別扭了,坦坦蕩蕩的凝視着冷山的眼眸,說: “小心。”
冷山皺皺眉,說: “你就在這裏,不要走遠。”
陳斐: “好。”。
陳斐是抱着無望的精神的。他希望冷山快點走把,安全離開這裏。這地方實在讓人心生悲涼。
冷山和剛才一樣,折回去重來,折回去重來,反複幾次。每次越往前走就沉的越下去,到了腹部的位置,泥漿過胸口,他就轉身退回來。
再一次,泥漿到了胸膛,陳斐想喊他,但忍住了。他相信冷山有自己的判斷力。陳斐心驚膽戰的盯着。好在沒有繼續沉下去。底下好像是平坦的。就那樣,冷山越走越遠,到了更遠的地方。陳斐有點看不清了,只看見他肩膀升上來一些了。然後身體漸漸呈上升趨勢,陳斐知道,那條路對了。
雖然路是對的,但他自己不一定能安全離開。畢竟身高上,冷山比他高出一個腦袋,自己趟過去可能直接淹沒。
冷山離開了沼澤,渾身都是泥。他身體似乎停頓了一下,沒有轉頭看陳斐。而是繼續前行。漸漸的消失在陳斐的視野裏。
好了,現在只剩下陳斐自己了。他找了塊地坐下,腦子裏放空着。望着冷山消失的那一片天際下,還是灰蒙蒙的看不清什麽東西。
很久……很久,過了很久,大概有兩三個小時。陳斐眸子忽然微微瞪大,那裏有一條人影在移動。雖然看不清,但陳斐心髒不可抑制的激動萬分狂跳了好一會兒。他深呼吸幾次都控制不了它。
冷山不慌不忙的往沼澤走,和離開時一樣,身體埋在沼澤裏,肩膀脖子腦袋露出來。他慢慢的走了回來。渾身附着乎乎的泥讓他看上去不那麽漂亮優雅了。
陳斐是騎在冷山肩膀過了沼澤地的。他原本是拒絕的,因為這樣很危險。萬一冷山支撐不住,兩人會直接倒在沼澤中,然後被咕嚕咕嚕冒泡的泥水吞沒。
冷山這時候陰沉的說: “既然這樣,我還折回來幹什麽?你自己能過去,怎麽看見平安無事我到了對面,還不跟上來?矮成這樣,好讓沼澤把你一口吃掉麽?!”
陳斐真不覺得自己矮。只要不和冷山他們做對比,在人群中還是算高挑一類的。
陳斐在他肩膀上,雙手搭在他身前。恨不得自己是個皮包骨,那樣就能減輕不少。
終于過了沼澤地,兩人基本就是泥巴人了。
“謝謝”陳斐最順口的只有這句。
冷山的頭發沒眼看,他手捋了一把,全是泥。他瞬間萎靡: “太醜了。”
陳斐忍了又忍,才忍住沒安慰人。
往前走,還是大片荒蕪的地方。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陳斐一開始還不知道從哪裏飄過來的。過了十分鐘左右,看見散發血腥味的源頭。
稍微低一點的地勢,那裏滿地都是血和黑肉塊,大塊大塊的比人主軀幹還要大塊,最小的也有腦袋大小,外皮肉眼看着皺巴巴,實則堅硬如鐵,此刻還散發着熱氣。肉塊仿佛沒死透痙攣般細微抽動着。
兩人繞道而行。剛過了血腥地,面前又是一大片藍色植物在地上挪動。應該之前是一個整體,現在被人剁碎成無數片了。切口流出鼻涕狀的液體。
一路走,一路都有打鬥過的痕跡。陳斐有點擔心: “前邊會不會是更危險的地方。”
冷山篤定的回答: “走出這裏就能離開這破地方。”
陳斐: “你看這滿地慘烈的狀況,是不是有什麽東西潛伏在這邊。”
冷山:“如果你擔心的是地上那些碎塊什麽的,那就別多想。”
陳斐不知道的是,冷山讓他不用擔心不用多想。是因為那些不知種類的死亡都是他的傑作。他出了沼澤地先去前邊探路了,順便把擋路的家夥都殺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