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路見不平
路見不平
工廠周圍是大片大片的小樹林,高達兩三米的磚紅色圍牆方方正正的把一排排廠房圍住。冷山輕而易舉的躍上牆頭,消失在陳斐的視線裏。
陳斐沒那本事,只能在牆外打轉。沒一會兒,有人來趕他走。那人手上拿着一張紙,豎起給陳斐看。滿是污垢指甲縫點了點上面的字,神氣十足的說:“看見沒,閑雜人等,禁止靠近。”
閑雜人等的陳斐退到了另一邊。見陳斐沒争執,那人大約覺得他好欺負,又把他趕到樹林邊去。就這樣,陳斐就遠離工廠圍牆,隔着幾十米遠目眺望。注意力集中在圍牆邊,他預測冷山很可能會從某堵牆上出來。畢竟他是跳牆進去的。
陳斐往樹蔭下挪了挪,不經意的一瞥。睹見廠門口走出來的一對男女。剛才趕陳斐的那個人正哈腰欠身的行注目禮。陳斐聽不見他說什麽,遠遠的望着,結合那不太清楚的表情和動作,無非是除了谄媚還是谄媚。
那女的是被半拖半拽走了,被那男的帶着她鑽了小樹林。
如果這時候看見這情況的是一個大俠,他一定會大喝一聲,然後拔刀相助。如果是一個書生,他也會哆哆嗦嗦的去制止。如果是一個普通人,那情況都不确定了。現在是陳斐,他擡腳就跟了上去。至少要看看是什麽情況吧?
果然,和陳斐猜測的一模一樣,這男的準備強迫人。女人趴在地上掙紮,男的說你叫破喉嚨也沒用。這人不知道有什麽底氣,在離工廠不遠地,就這麽肆無忌憚,仿佛篤定沒有人敢管閑事。
陳斐踩着枯枝敗葉,刻意發出聲響。那男人猛的回頭,眼中劃過歹毒。這人面相不佳,頂着一張非奸即盜猥瑣有餘的臉,極富特征的是坑坑窪窪皮膚,左臉腮邊一顆大黑痣還長出幾根彎曲的毛發。他左胸衣服口袋露出一截工作牌,上邊正好是名字一行,姓名陳斐沒看懂。
陳斐看上去像個大閑人,若無其事的晃蕩而已。他看着那被他撲倒在地,努力掙紮一片淩亂的女人。
那女人看見來了個人,急切的投來求救的脆弱目光。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沒看見老子正在忙事麽?!”被打擾的男人火冒三丈。
陳斐臉上沒什麽表情,說話一如既往的語氣如常,沒有什麽威脅力:“看見了,但我覺得她不願意。這種事情,好歹你情我願吧。”
“關你屁事!知道我是誰麽?!”
陳斐不慌不忙的說:“你工作牌上寫着。”
那男的十分惡劣,自報家門有恃無恐:“我付正勇的大名你都沒聽過?廠長是我表哥!再不識相點爬遠點,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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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斐禮貌性的贈送一個淺笑,不說話。心想:誰是他表哥,他是誰的表弟,跟我有什麽關系?說這個做什麽?強調這些無用的東西的人大多數也是無用之人,借着別人的名頭示威。怪不得這麽嚣張,原來是井底之蛙仗勢欺人。陳斐笑容不減,他說:“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們廠長。我只知道,你這種行為是可恥的。建議你把人放開。”
敬酒不吃吃罰酒!對方松開女人。當即暴起,朝着陳斐一拳頭掄過來。對準的是他面頰,陳斐偏了偏頭,避開的拳頭直掃過他太陽穴。
陳斐感覺眼前冷光一閃。不看不知道,看見吓一跳。那拳頭縫裏居然夾着一張鋒利的鐵片。一擊不成,對方惱羞成怒,再次揮舞起拳頭。陳斐赤手空拳和手握刀片的付正勇打起來可沒多大勝算。就算給他一件趁手的利器,他也用不慣,怕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怎麽辦?
女人有時候腦子真是不知道轉動。該趁機逃走的,她偏偏站在一旁抽抽噎噎,淚眼婆娑。
滑稽的一幕出現了,兩人圍着一顆大樹轉圈,你追我跑,你憤怒我鎮定。慶幸不是被人拿着砍刀菜刀追,否則,陳斐可能沒法這麽跟人耗下去。
“還不走?!”陳斐沖着那呆若木雞的女人喊了一聲。
後者擦擦眼淚,一步三回頭。陳斐後背被刮了一道,皮肉被鋒利尖刀大力惡狠狠的割開那樣,倏的抽痛。他倒抽一口冷氣,撿了塊石頭反擊。面對面,他愕然。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手上握了把短刀,面目猙獰,一副不把陳斐砍得一命嗚呼,就誓不罷休的氣勢。
石頭對短刀,陳斐險勝。付正勇腦門被他磕破了,小小傷口,但根本不影響對方爬起來繼續追砍他。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陳斐捉住那邊走邊流淚的女人往前跑。
突然,後邊的付正勇神色一慌,來了個急剎。随後掉頭甩刀,用逃命的速度瞬間跑出幾十米。陳斐愣了愣,還沒明白怎回事。衣擺被人扯了扯,一低頭,見是個小男孩。這小男孩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如果陳斐仔細看看這女人,就會察覺這兩人長得有些像。因為人家是一對母子。
按道理,接下來應該是女人表達衷心的謝意,小孩乖巧的微微鞠躬說謝謝叔叔。然而,現實是陳斐被人一拳打飛出好遠。逃跑的付正勇都被他甩在後邊了。
萬幸,他沒被當場摔死。自己落在的不是地面,是白雲般柔軟的棉花。是真的棉花,陳斐從棉花裏扒拉出來,滿身都是毛。迎面就對上高貴華麗的臉龐,可惜面孔的主人滿臉寫着不高興。面前這位,除了冷山還有誰?他擰着眉,冷聲說:“為什麽不跟着我?”
“我沒你那飛檐走壁的本事”陳斐乏力的說,雖然沒摔死摔殘廢,但腹部被人那大力的一腳踹得隐隐作痛,後背也疼。他用指腹擦擦嘴上的毛屑,擡眸,雪白的棉花把他的臉都渡上一層白光。
冷山諷刺的說:“沒本事飛檐走壁那剛才還抛物線的飛?試飛麽?”
陳斐坦言:“被一小孩踹的。”
冷山的表情俨然是在說:我信你個鬼。
換位思考,要是冷山跟他說自己被一小孩踹飛,陳斐或許面上認同,內心也會疑惑。小孩力氣能有多大?把你個人高腿長的踹飛?怕是連你袖口都碰不到吧?
“這棉花,能不能先弄走?”陳斐爬不起來,因為身體壓着的棉花軟綿綿的不着力。
冷山一揮手,棉花以落地雲的姿态往別處滾将去,沒一會兒漸漸變得虛幻,緊接着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說你被人踹飛的,從哪兒踹的?”冷山一邊不相信,一邊又漫不經心的問。
陳斐:“對面小樹林裏。”
冷山:“你去那邊做什麽?”
陳斐一本正經:“有個惡霸想對一位女士圖謀不軌,我過去看看而已。”
冷山:“怎麽又變成惡霸和女人了?不是小孩踹的你麽。”
陳斐:“開始是想制止惡霸欺負人,後邊突然來了個小孩。惡霸忽然不要命的跑走了,我被小孩一腳踹飛。”
冷山凝視着他。陳斐滿目真誠:“過程就是這樣。”
冷山又露出那種輕蔑的笑意,好像聽到一個笑話。
陳斐:“如果你不信,那就當我在胡扯吧。”
冷山:“如果你是講故事的,一定沒人愛聽這無趣的內容。”
陳斐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問:“有什麽收獲麽?”
一提這個,冷山就一肚子氣:“整個工廠都看過了,什麽鬼也沒找到。”
陳斐:“會不會不在這裏?”
“在不在這個工廠我不确定,但一定在這個鎮上。我昨天在外頭的時候,感覺到人就在附近。那個時間段出現的人,幾乎都是這個工廠的人。所以我想或許會是這裏的工人。”
“你們靠什麽找到目标,用眼睛看麽?”
“不一定,要看活傀儡的質量如何。”
“怎麽說?”
冷山又要不耐煩了。陳斐立刻說:“我跟你一起出來工作,什麽也不知道,也不太好。如果只是像影子像跟屁蟲一樣跟在你邊上,做個啞巴。我覺得是非常難受的事情。我這個人,看上去少言寡語平易近人,但實際上我一天不說話,可能會被悶死。也許你說了我也不懂,但總比一無所知的好。”
冷山冷哼:“那你就悶死吧。”
陳斐腳步一頓,旋即轉頭就走。脾氣再好的人,也少有能忍冷山這麽久的。冷山沒有一句挽留的話,兩人彼此頭也不回的朝着相反的方向去。
回去吧,陳斐想。小西怎麽辦呢?好不容易來到這裏,連小西都不能帶走?這裏一定不只有冷山才有能力幫他把小西找回去吧?既然有這樣的行業,那一定也有其他的專業人士。打定主意,陳斐決定自己去找人問問。然後再做其他決定。回去是必然的,可不是現在。
那吊橋,陳斐已經不想再走第三遍了。通往小鎮的路很多,大多數是小路。陳斐是這樣計劃的:先去城市打探打探,再從那裏去往更大更繁華的地段,那些地方,一定會有能力和冷山一樣的人。
臨時房東鐵樹一聽陳斐要走,就心有不安。他沒怎麽和冷山說過話,本能的有點怵他。
“一定要現在走麽?把你朋友一個人丢在這裏,你過意得去?”鐵樹站在門口邊和陳斐說。
陳斐去意已決,他知道房東擔心什麽。告訴他說:“你放心,他不是什麽壞人。住得再久,房錢不會少你的。”
鐵樹:“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斐笑得溫和:“那我就先走了。”
“啊……這這這,哎喲,行吧。”鐵樹房東嘆氣,陳斐走出兩步,他又拉住人:“實話跟你說吧,我發現你那朋友有點不正常。你不在,我還真不放心。”
陳斐驚奇:“哪裏不正常?”
“他是個邪巫師吧?”
陳斐不懂就反問:“什麽邪巫師?”
“專門做壞事的巫師啊,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他的确是巫師,但應該不是你說的邪巫師。”陳斐認為冷山應該不算邪巫一類。他說完順便問了問離這裏最近的大城市。房東鐵樹告訴他往東邊方向走。
交通工具是沒有的。他靠兩條腿,走走歇歇總有一天會抵達。天不如人願,陳斐小鎮都沒出。冷山就出現了,陳斐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你要去哪裏?”冷山從陰暗處走了出來,早早等候的那樣。
陳斐平和的說:“去另一個地方。”
冷山:“去幹什麽?”
“抱歉,這是我的事情。就不多說了。”
“你要去找那個叫陳小西的對不對?”
“是,我來這裏本來就是為了他。”
“別忘了,關于他的書籍在我這裏。”
“謝謝你提醒,那請你現在把它還給我吧。”
“在工作樓裏。”
“好,到時候我去問桐桐拿。”
冷山:“我給你一次機會,收回你離開的決定。”
陳斐沉默不語,越過了冷山。
“沒有我,你想找到他?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不自量力的東西!”冷山外表還是一貫的不失優雅,說話時卻讓人感到如墜冰窟的寒意。
聽了這話,陳斐腳步不停。倏地眼前虛影一晃,眨眼間冷山就橫在面前就擋了去路。他一步步逼近,陳斐随着他的步子警覺的後退。這人生氣了,還不是普通的生氣。
“是你自己想留下來的,現在又說要走,你覺得那麽容易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我們工作樓是菜市場還是破大街?”
冷山在威脅自己,陳斐明白。可他只是無動于衷,平靜的說:“我會走的,無論以哪一種方式。工作就要合作,相互尊重。我開始想錯了,以為自己耐心好,忍受力好,不過現在看來。我高估了自己。”。是的,無論以活着的方式還是死亡的方式。這種類似于受制于人,叫人威脅,從來不是陳斐能妥協的。
冷山越聽臉色越來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