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脾氣大了
脾氣大了
天雷滾滾,大雨滂沱,工作樓籠罩在一片晦暗的天幕下。陳斐在外頭廊檐下站了站,沒一會兒傳來冷山咬牙切齒毒言毒語的聲音。
冷山這兩天和餘盡正因為工作上的事情争執不休。餘盡不跟人吵,就擺着一張冷臉,時不時的辯解幾句,但都會很快淹沒在冷山的聲音裏。他就是有心想吵,也吵不贏冷山的。
林與冬裝模作樣勸架,結果也被冷山訓斥一通,迅起反擊。沒想到林與冬也是口水大戰的一把好手。至少比餘盡強太多。
可惜結局他也不是冷山的對手。
林與冬粗着嗓子咒罵人,罵來罵去就那幾句夾雜着粗鄙的話。冷山幾乎不吐髒字。可他罵你十句都不帶重複的,随時随地讓你氣到爆炸。反擊都來不及,他就轟炸了好幾輪,冷山這個人,是另外幾個老板公認過的刻薄惡毒,僅限于言語上的。
陳斐是親自見識過的,簡直不敢招惹那嘴裏帶刀的男人。要是他安靜的坐着,那就好了,是一副絕美的畫。
陳斐等裏邊消了音,才掐準時間慢騰騰的進去。恰巧看見冷山焚燒無字書籍,書頁燒盡,一縷青色煙霧游絲般鑽進戒指內。
剎那間,戒指仿佛被注入某種奇特的氣息,有了活氣。冷山手握成拳,戒指末端出現一條細小的紅光,十字架轉動,紅光改了方向。
見陳斐過來,冷山大爺般坐在自己工作椅上,指揮他把桌面收拾一下。陳斐提了垃圾桶過去,把那些灰燼用紙巾掃下來。
冷山注視着他。擡手把外套領子往前勾了勾,末了又說:“讓桐桐找兩把傘過來。”
陳斐點點頭。他沒去麻煩桐桐,地方也差不多熟悉了,就自己去找了兩把傘。讓人心情愉悅的是,透明又有質感的傘挺不錯。不幸的是,兩把傘有一把破損。
陳斐剛開始只以為是微微破損,撐起傘面對潑天大雨時,才知道不是那麽回事。頭頂肩膀處一直連續不斷的漏下水來,傘檐也折斷了一根。陳斐盡量讓自己腦袋不要淋雨,惹來冷山無情的嗤笑。好像在他眼裏,天底下的人的都是大傻瓜,唯有他是大聰明。
兩人各自撐着傘站在雨中。冷山估計是在等什麽人。陳斐也不問他,免得又惹他不高興。
沒多久,雨幕中突然冒出來一輛馬車,兩匹白馬拉着的。陳斐沒想到這裏的交通工具居然也還是老古董,他多看了兩眼。那馬車朝着他們這邊慢吞吞的過來,然後停靠在面前。車夫穿着連帽雨衣,到了跟前他把帽子往後挑了挑,露出臉來。這是一個瘦骨如柴的男人,皮包骨的臉,顴骨高高的,一雙眼睛向外凸起。大雨沖刷在雨衣上,形成一條條蜿蜒曲折的水痕。
“巫師大人,我已經等候您多時了,請您務必給我一次效勞的機會。”對方用卑微的口氣說話。很明顯,這話是說給冷山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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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山掃了對方一眼,嫌惡的皺起眉頭。簡潔明了的吐出一個傷人的字:“滾。”
那人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來,噗通一聲跪下。積水飛濺起來,可見用力之猛,膝蓋之痛,細小的水珠都飛到了陳斐眼睑下。他本能的眨了眨眼眼睛,然後伸手揩去面上的細小污水。
那人精神欠佳,跪地後又膝行到冷山面前。仰頭,央求他:“我已經等了您兩個月了。您就大發慈悲,救救我吧。來世我願意當牛做馬伺候您。”。他的眼神充滿渴望炙熱,像極了熱鍋上求救的螞蟻,溺水時奮力到面目猙獰,繼而想抱住浮木的人。
冷山沒搭理他。不近人情的把腳往後收回,免得那髒污的手染黑了他的褲管鞋面。
那人臉色一變,再次湊上來。冷不防被冷山猛的踹中肩膀,身體受到重力沖擊,狼狽的歪斜倒在地上。
冷山目光冰冷。陳斐捏着傘柄的手指緊了緊。或許仰慕冷山的人挺多,恐怕想用麻袋套上他圍毆的人也不少。
陳斐眼睜睜的看着那雨中的男人慘兮兮的登上自己馬車,流着淚驅使兩匹馬遠去,絕望無助而痛苦。
那人走之後,又一輛奇形怪狀的交通工具在面前停下來。那是一只巨形螞蟻拉着一片巨大的楓葉。楓葉下是四個輪子,四面有擋風遮雨的半透明玻璃狀的簾子圍着,頂上是另一片楓葉。楓葉前方螞蟻尾部還托着一個的人。是個面容斯文秀氣的少年。螞蟻楓葉其實和和馬車是一樣的形式,最大的區別就是馬車是馬當苦力,而這個是螞蟻當苦力。
“冷山先生,請上來吧。”少年揚聲說。他乍見到陳斐也跟着上來,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陳斐和少年坐在了前邊的位置,風雨沒有飄落在身上,全靠頭頂那楓葉一角。
“我叫來雨,你叫什麽名字?”巨大的螞蟻穿過兩條街之後,少年開口和陳斐說了第一句話。他一副好相處的模樣。
來雨?好名字,和這天氣很貼切。陳斐兩眼一彎,回說:“陳斐。”
來雨問:“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麽?傀儡還是人?”
說自己是人,這個說法聽着有點怪裏怪氣的,因此陳斐回說:“我不是傀儡。”
“啊?冷山先生居然會帶一個人出門工作。看來你也是位巫師咯。”少年先是有點不可置信,後是輕快的說。
陳斐回答:“不是。”
來雨做出思考狀,然後說:“那一定是有什麽過人之處了。”
陳斐回答:“可能吧。”。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對冷山來說,應該算有那麽一丁點用處?雖然沒有說明是因為什麽讓他留了下來,可他自己琢磨很久也猜了個大概。
巨蟻的速度不慢,很快就把工作樓抛在身後。途徑某個岔路口,陳斐又看見了那個坐着馬車的男人。彼時他也正望向他們這裏。
巨蟻飛快的越過那個凄慘男人,陳斐優自扭頭,不料正好和他目光交彙。
“這人一定又是來找冷山先生的。”來雨注意到他的視線後說。
陳斐說:“看上去是個可憐人。”
來雨臉上挂了笑:“如果你知道他以前是幹什麽的,就不會覺得他可憐了。”
陳斐:“難道是做了什麽壞事?”
“那不叫做了什麽壞事,那叫十惡不赦。”來雨說:“他當年在這一帶橫行霸道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會遭到報應,現在落魄了就來演苦肉計了。冷山先生看到他估計都嫌惡心。”
路很遠,來雨像是憋了幾百年沒跟人暢快淋漓的談天說地那樣。從出發就和陳斐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陳斐有問必答,來雨也很随意,聊什麽都不忌諱。如果不想說的,他會直接告訴陳斐說不方便。
來雨等于是冷山的專門司機。陰天晴天他都不會過來,只有雨天的時候冷山才會讓他接送。因此,他非常滿意這份清閑的工作。對于冷山,他除了恭敬還有羨慕。人生目标是成為冷山這樣的大巫師,或者像另外幾個巫師也行。所以,他不忙的時候都在學習巫術。
那個趕着馬車的男人,來雨說起他來最氣憤。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完全附和這個看上去慘兮兮的皮包骨男人。來雨說他在這裏是人人喊打的惡人,名叫錢金,不僅名字處處都暴露此人的貪財本性,現實也是腰纏萬貫。不過那是兩年前的事了,現在他就是個窮鬼。
是什麽讓人一夜變成窮光蛋的呢?這一半要歸功于冷山,另一半則是群衆的力量。仗着自己有幾個臭錢,常年欺男霸女的錢金終于在一個安靜的夜晚受到了懲罰。上千人凝聚起來,把他家毀掉,他自以為養了幾個小巫師就能橫行霸道。
據說那個夜晚,冷山破天荒的不為利益,站在了正義的一方。錢金養的那些巫師見狀慌亂,小巫見大巫,逃之夭夭。沒有了阻礙,所有人放開手腳捉住錢金,大膽的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憤怒的種子播種已久,那一刻熊熊燃燒。有人舉着大砍刀要殺了錢金。但最後沒幹成,因為他們要真殺了錢金,會給冷山帶來很大的麻煩。
為什麽會給冷山帶來麻煩呢?因為有規定,巫師沒有得到允許,不能随意害人性命,否則會面臨至少長達十年的監禁。那時候冷山大張旗鼓的出現,想撇清關系,是絕對不可能。就算大家願意守口如瓶,但人性還是不要考驗的好。到時候責任全推給他,那不是玩完了。
錢金是靠着錢嚣張跋扈的,冷山後來就毀掉了他的歹毒産業。
陳斐:“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們老板會露出這麽厭惡那人的表情。”
“錢金那狗東西,經常就像臭狗屎一樣貼上來,叫人讨厭。他妄圖讓冷山先生幫他恢複以前的風光來。真是無恥。”來雨說着,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露出少許沮喪的神色:“我年紀已經很大了,估計想成為一名優秀的巫師,也許只是空談。”
陳斐鼓勵式的說:“人們不是常說,夢想一定是要有的麽。只要你堅持,或許有一天,它就會實現的。”
來雨:“你說的沒錯,夢想就是越沒有,就越要想,做夢都要想。”
陳斐:“…………”這個簡單粗暴的解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直白又貌似沒什麽毛病。
巨蟻在原野上疾行,半天後抵達一片一望無際的山地。這裏的山不高,随處可見的都是小土坡,蔥綠的樹木,碧綠的草地,靠行人踩踏出來的彎彎曲曲的小路,以及視野內粗略估算大概有幾百住戶的小鎮。
“前面那個就是哇啦鎮了,冷山先生,真的不用送您去鎮上麽?”來雨說。
冷山從蟻車上下來,往前走了幾步。看也不看人一眼,只說:“不用。”
來雨:“那您辦完事需要我來接的話就通知一聲。”
冷山沒接話。眯起眼睛看向斜坡下不遠處的小鎮,徑直撐着傘往前走。
來雨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應,或許這只是道別的另一種說話。并且是經常性的話語,用來說明自己要走了,所以兩人都沒覺得有什麽廢話需要交流的。
來雨轉頭和還沒擡腳走的陳斐說:“那我就先回去了,下回再聊。回來有空可以找我玩兒。”
陳斐回他一個春風般笑容:“好。我剛才忘記問了,你是住在哪裏?要是太遠,可能還真難有時間碰面。”
來雨粲然一笑,說:“我也住奇城,離你們住的地方需要半個小時的時間,不遠。”
“啰哩吧嗦的沒完了是吧你們?”冷山半側過臉來,眼見要發飙的樣子。
陳斐一面拔腿往前走,一面擡胳膊做了個揮手的動作:“走了,回見。”
來雨急忙說:“好好好,快點跟上人,不然冷山先生該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