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盛夏真的要來了呢
盛夏真的要來了呢
天光是一點一點慢慢亮起來的,起先照亮的是山林,而後是湖泊,最後才是天空。
徐寶寶從醉意中醒來,不再提起從前,将所有過往都留在了月光下的喀納斯湖。
三個女孩結伴回到彈唱會上,今天是最後一天,有着最受人矚目的摔跤比賽。
比賽還沒開始,場邊便聚滿了翹首以盼的觀衆,人群擠擠挨挨,熱鬧非常,祁正印艱難地穿行其中,四處尋找那個年輕的哈薩克男人。
最終在人群的邊緣找到他。
他依舊穿着那件好看的白色襯衫,背上卻已經不見了弓箭,一只手随意搭在馬背上,正悠閑地與人說着話。
她牽着馬走過去,停在半米開外的距離。
天氣很好,無風也無晴,太陽躲藏于雲層背後,只落下些許細碎柔和的天光,淺淺地鋪灑在草地上,宛若一層柔軟的薄紗。
未等巴太開口,站在他對面的哈薩克小夥便與祁正印先搭上話,微揚着語調問她:
“你就是幫我堂妹放羊的那個漢族丫頭吧?”
說話的小夥叫桑賈爾,是阿依努爾叔叔家的兒子。
祁正印曾在彩虹布拉克見過他,那時她和阿依努爾站在河邊擰床單,他打馬從對岸的草場經過,隔着河遠遠地沖阿依努爾打招呼。
兩人說的是哈薩克語,說了些什麽她也聽不懂,只隐約從中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便禮貌地沖着河對岸的男人笑了一笑。
爾後便看見他大笑起來,笑得腰背彎曲,停不下來,也不知究竟在笑些什麽。
祁正印不太能認人,總覺得所有的哈薩克小夥都長得一個模樣,高眉深目,輪廓硬朗,結實寬厚的胸腔裏幹淨明亮,藏不下任何渾濁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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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巴太不一樣,他漂亮得帶着藍色湖水般的靜谧,叫人無法輕易混淆。
不遠處的摔跤比賽已經拉開帷幕,此起彼伏的喝彩聲一陣陣從人群中傳出來,經過層層疊疊的堆積之後變得異常響亮嘈雜。
年輕的哈薩克男人微微皺眉,不知是沖着耳邊的嘈雜,還是沖着眼前正聊得開心的兩個人。
那個漢族女孩明顯比從前更加活潑,也更愛笑了,說話的語氣總是溫柔親和,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盈着流光,讓人忍不住為之側目。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略帶敵意地看了正在說話的男人一眼,生硬地打斷道:
“你哥哥不是在比賽嗎?你不去看嗎?”
經他這麽一提醒,桑賈爾才猛然記起這件事來,慌忙收起話頭,朝着賽場的方向去了,跑開兩步卻又折回來,雀躍地邀請兩個人一同前往。
但主要是邀請祁正印:
“摔跤比賽很有意思的,一起去看看吧!”
被邀請的女孩還從來沒有近距離觀看過摔跤比賽,滿心的好奇,正要點頭應允,卻瞥見身側的男人一聲不吭地牽馬走了。
祁正印微微一頓,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樣做,但依然還是婉拒掉桑賈爾的邀請,小跑着追了上去。
草場緊臨着峽谷,沒走多遠,便來到峽谷的邊緣。
人群的嘈雜被距離稀釋,只剩下淡淡的餘音,遠方有蜿蜒的河流從山的方向延伸下來,改道向左,奔赴不遠處的喀納斯湖。
兩個人并排站在草場盡頭。
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起了風,撥拂衣袂,輕輕飄揚,女孩的頭發也随之輕揚。
巴太撇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開口道:
“你之前就認識桑賈爾?”
她默默點頭,又搖頭:
“只見過一面。”
他再次撇頭看了她一眼,又立馬扭過頭去,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但她隐隐感覺他在生氣,卻又摸不準他為什麽生氣,心裏面開始胡亂猜測:莫不是責怪她昨天不打一聲招呼就跑去賽力克家做客?
應該是的!
于是她連忙開口解釋道:
“昨天姑娘追結束以後,阿依努爾的朋友就邀請我們去他家做客,我本來是想……”
卻不等她把話說完,身側的男人便出言打斷道:
“我知道,賽力克嘛。”
騎射比賽結束的比姑娘追更早,他比完賽趕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她跟着一群人騎馬走了。
領頭的人便是賽力克。
說起來他們兩個還有些淵源,那一年古爾邦節賽馬會,巴太差點沒能拿到冠軍,便是因為賽力克的馬受驚擋住賽道,讓他不得已繞了段路。
賽後賽力克特意跑過來跟他道歉,卻被他誤以為是存心搗亂,故意不想讓他拿冠軍,扭頭便走了。
連個解釋的機會也沒給。
誠然這才是他昨天為什麽沒有追上去和她一起去賽力克家做客的原因,他簡直都有些懷疑這小子是不是與他天生犯沖,十多年過去,遠離了賽馬會,竟然還能成為他人生路上的一道阻礙。
單純的漢族女孩卻不知道兩人之間還有這麽一段不為人知的秘辛,一五一十地向身側的男人轉述起昨日在賽力克做客時的情形,包括但不僅限于徐寶寶海量豪飲震驚全場,一衆哈薩克小夥對此深深拜服,以及——
阿依努爾和賽力克中途離奇地消失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聽到這裏,巴太的臉上才終于有些松動,擡聲問道:
“他們倆好上了?”
祁正印重重點頭:
“是的。”
身側的人聞言看向她,眼神複雜,仿佛有什麽情緒忍不住要破土而出,但又顧及到什麽旁的因素,生生逼退了下去。
良久,他忽而一拍身側的馬兒,沖着跟前的女孩問道:
“你的馬術有沒有更好?”
祁正印偏頭認真想了一想,要說更好那必然是更好了,但比起這位剛剛奪得桂冠的騎射冠軍,好像也不太适合班門弄斧。
正要謙虛否認,卻見那人已經翻身上馬,向她發出了邀請。
年輕的男人高高地立在馬背上,垂眸看向馬前的女孩,眼睛裏掬着一抔明亮的澄光,青翠叢生的針葉林在他身後緩緩鋪開,宛若一幅長長的旖旎畫卷。
她實在無法拒絕這樣美好的景色,更無法拒絕比景色還要美好的哈薩克青年。
祁正印從未與人賽過馬,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贏得比賽,唯一知道的只是:
天空如此開闊,大地如此深遠,在這裏,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奔跑,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不必滿足任何人的期待,就只是單純地自由奔跑。
這是她多少個日日夜夜裏虔誠祈盼的美夢啊!
竟不敢相信真的化為了現實。
于是,在清亮日光下,草長莺飛間,年輕的男女策馬揚鞭,你追我趕,并列朝前跑去,跑向他們未知的未來,也跑向他們曾經迷失的自己。
遠處的雪山巍峨筆挺,冰峰屹立,但卻已經有大片的冰雪融化成水,彙入了涓涓溪流。
盛夏真的要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