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天果然是個充滿愛意的季節啊
夏天果然是個充滿愛意的季節啊
阿勒泰地區每年都會舉行無數場大大小小的彈唱會，徐寶寶來得湊巧，正好趕上了鐵熱克提鄉的彈唱會。
這次的彈唱會規模不算小，聚集了周邊牧場的牧民，前前後後一共要辦三四天。
阿依努爾帶着兩個城裏來的姑娘第一天就去了，頭兩天還不怎麽熱鬧，大部分時間都是民間歌手抱着冬不拉在臺上自彈自唱，歌聲或凄美，或悲怆，或熱烈，或高昂。
最精彩的比賽都放在後兩天。
第三天的時候，祁正印碰到了前來參加賽馬會的葉爾達那。
少年穿着嶄新的衣裳，一派勝券在握的架勢，見她拿着相機四處拍照，隔着老遠便揮手叫她：
“祁正印，過來！”
這個小孩從來都對她直呼其名，無論被阿依努爾教訓多少回，依舊死性不改。
但當事人本人卻一點也不在意，收起相機小跑過去。
少年高高立在馬背上，神氣十足地說：
“等我拿了冠軍，到時候你給我也拍一張。”
祁正印不禁被他話裏的自信惹得笑起來，配合地點了點頭，連連說好。
少年卻被她這一笑成功惹惱，惱怒地一揚下巴道：
“我說了拿冠軍就一定會拿！”
葉爾達那氣勢洶洶地沖她放完狠話，扭頭便走了，馬蹄聲奔踏，揚起一陣飛揚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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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淹沒在滾滾揚塵中的女孩倏地一愣，慌忙舉起相機，記錄下了這個撼動人心的瞬間——
勇毅無雙的異族少年騎着他賴以信任的戰馬，堅定不移地奔赴只屬于他的盛大戰場。
一往無前，所向披靡。
像極了武俠電影裏的場景。
祁正印拍完照片，盯着顯示屏沉浸片刻，正要去找阿依努爾她們彙合，一轉頭，便看見了不遠處的哈薩克青年。
他穿着白色襯衫，黑褲長靴，身上背着弓箭，斜靠在草場邊的木欄上，正向她投來複雜的目光。
這是一個有風的晴天，雲朵被風攪成絮狀，絲絲縷縷，在天幕裏自在飄浮，遼闊而平坦的草場被群山所環繞，深深地陷在山谷裏。
在他們腳下，青草覆蓋的地方，無數朵小花正在寂靜綻放。
巴太松開手裏的缰繩，轉頭安撫好身側躁動不安的馬兒，才試探性地開口問身前的漢族女孩：
“我要去參加騎射比賽，你要來看嗎？”
騎射比賽……
祁正印眸光一怔，下意識回想起李文秀書中所寫的情節——那份關于哈薩克少年與漢族少女的懵懂愛情，便是倉促結束于一場未完成的騎射比賽。
想到這裏，她不禁心頭微顫，擡頭望向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出乎意料的，那裏面已經恢複生機，盛着嶄新的期待。
那是像雨後被洗過的天空一樣幹淨澄澈的嶄新期待。
祁正印看得心裏一陣動蕩。
她當然很願意去看他比賽，只是此時卻還有另外兩個人正在旁邊的場地裏等着她，于是只能違心拒絕。
被拒絕的哈薩克青年眼底劃過一絲隐隐的失落，卻強行裝作風淡雲輕，牽了馬就要走。
卻被身後的人叫住。
女孩手忙腳亂地取下肩上的背包，埋頭一頓苦找，最後終于在各類瑣碎物件當中翻出來一條灰撲撲的貝殼項鏈。
項鏈上的貝殼是那種海灘上随處可見的白色豎紋貝，小小的，只有指甲蓋那麽大，用一根細細的紅繩穿着。
因為實在太輕，風一吹，便跟着晃動起來。
身前的男人不解其意，望着她手裏的項鏈微微蹙眉，卻聽見那個漢族女孩認真地說：
“這是我的好運符，送給你，希望也能助你獲得好運。”
巴太顯然不相信她這套毫無根據的說辭，偏頭輕哼了一聲，但手卻很誠實地接過項鏈，故意挑着眉毛問她：
“真的？”
祁正印狠狠點頭：
“真的！”
對此她異常篤定——因為遇見他的那天晚上，她就戴着這條項鏈。
身前的哈薩克青年卻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磨磨蹭蹭地收下項鏈，随手揣進了口袋裏。
但祁正印不會知道的是——
就在她轉身跑開之後，那個故意板着臉的男人便立刻勾唇笑了，将項鏈從口袋裏掏出來放在手心仔細端詳一番，心滿意足地戴上了。
“好運符？”
他輕聲自問一聲，翻身上馬，朝着賽場的方向去了。
風吹起他雪白的襯衫，揚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就如同他此時此刻随風蕩漾的心海，久久不能平息。
祁正印趕到旁邊場地的時候，姑娘追已經開始了，圍欄邊擠滿了看熱鬧的觀衆。
阿依努爾一襲紅裙，頭戴彩色鳳冠帽，策馬揚鞭，遙遙領先沖在最前面，令她身後不停追趕的哈薩克小夥也望塵莫及。
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喊一句：
“賽力克，你行不行啊？”
此言一出，立馬又有人跟風起哄，擠擠挨挨的人群一下變得鬧騰起來，紛紛将矛頭對準賽場中間的賽力克。
他們口中的賽力克，便是一直跟在阿依努爾後面追趕的哈薩克小夥，鼻梁高挺，眉深目秀，黑色的短發微微卷曲着，雖然騎在馬背上，但仍然可以看出身形高大。
祁正印毫不猶豫地舉起相機，對着這個卯足了力氣奮力追趕的哈薩克小夥按下了快門。
姑娘追是哈薩克族特有的娛樂活動，也是哈薩克年輕人奉行自由戀愛的一種方式，許多未婚男女便是通過這種戲谑性的追逐打鬧萌生愛情，結為伴侶。
追逐分為前後兩段。
前半段小夥追姑娘，小夥可以向姑娘開各種玩笑，甚至可以接吻擁抱，但無論小夥說什麽，做什麽，姑娘都不能生氣。
後半段則換姑娘回追小夥，這時候姑娘便可以報仇了，只要能追上小夥，就可以拿鞭子抽他，至于抽輕抽重，全憑姑娘心情。
但大概率沒有姑娘會真的去抽，頂多就是做做樣子，若是姑娘本就心屬小夥，便更不舍得抽了。
下半場追逐很快拉開帷幕。
阿依努爾依舊是一馬當先，勢不可擋，追得賽力克無處可逃，抱頭鼠竄。
但有意思的是，阿依努爾手中的鞭子始終沒有落下一次，臨到終點的時候，方才象征地揮了一下，卻也是高高揚起，輕輕落下，溫柔得簡直不太像她。
圍欄邊的兩個漢族女孩瞬間看明白其中內情，默契地扭頭對視一眼。
夏天果然是個充滿愛意的季節啊。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