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徐寶寶的到來宛若一點星火，引燃了沉寂已久的夏牧場。
她很快就和阿依努爾熟悉起來，并經由後者之口揚名整個牧場，沒過幾天，便有熱情好客的牧民前來氈房，邀請這位來自首都的記者小姐去家中做客。
徐寶寶無一例外都會答應，然後領着祁正印一起正大光明地去牧民家混吃混喝，順便為她正在籌備的專欄搜集素材。
她來到牧場的第一天就告訴祁正印，她不準備繼續在報社幹了，決定自立門戶，在博客上開設一個專欄，用來書寫她這些年行走各地的所見所聞，專欄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神州觀察筆記》。
阿勒泰是她重新出發的第一站，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站，在不久的将來，她還将踏遍大好河山的每一寸土地。
徐寶寶迫不及待地向老同學描繪這些宏大藍圖時，眼睛裏含着明亮的光，每一根頭發絲都迸發着抑制不住的熱情。
這不禁令身旁的聽衆也為之鼓舞，揚起手中嶄新而沉甸的相機，躍躍欲試地想要助她一臂之力，說：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拍照，他們都說我拍的還行。”
祁正印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這幾日絡繹不絕前來氈房邀請徐大記者的好客牧民。
彼時她才剛剛拿到相機，就如同久逢大旱的幹涸土地終于盼到了甘露降臨，恨不能貪婪地汲取每一滴水，只要有任何拍照的機會，她都不願輕易放過，更何況是這麽多不請自來的免費活模特，簡直再沒有比這更合算的人像練習了。
而她恰到好處的提議，卻也正中徐寶寶下懷。
兩個人一拍即合。
徐寶寶鄭重承諾，等以後專欄做起來，有了盈利，第一件事情便是超額支付祁大攝影師的拍攝報酬。
試用工小祁聽聞此言卻是心生忐忑，連連擺手，她才不敢奢望這樣遙遠的美事，只暗暗祈禱自己拍出來的照片千萬不要給徐大記者的文章拖後腿。
如此便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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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午後，兩個人從牧民家中吃過午飯出來，順道去十多公裏外的森林管護所給筆記本電腦和相機電池充電。
天氣不是太好，雲層厚重，遮擋住了大部分日光，但看起來并沒有要下雨的跡象，只是陰沉沉的，讓人覺得莫名壓抑。
徐寶寶馬騎得還不太熟練，兩個人走走停停，也不着急。
途經一片廣袤的針葉林，走在後頭的徐寶寶突然停下來，有些期待地問身前領路的人：
“你記得嗎？少年宮旁邊有一家快餐廳，好像叫綠草還是什麽，進門左手邊就有這樣一幅針葉林壁畫。”
馬背上的人聞言一頓，勒起缰繩停下來，舉目望向河對岸的針葉林。
如果祁正印沒有記錯的話，那家快餐廳應該叫做綠芽。
小時候每次去少年宮都要從綠芽門口經過，班上的同學幾乎都去過那家餐廳，唯獨她一次也沒有去過——因為陸謹覺得不衛生。
不等她回答，徐寶寶又說：
“高一那年我過生日邀請了你。”
她的聲音很輕，帶點不甘的遺憾，其實還有後半段話沒好直接說出口——
當時生日會的地點就定在綠芽餐廳，她為了表達誠意，特意給祁正印做了一張邀請卡放在課桌裏，但她最後卻還是沒有來，事後也沒有做出任何解釋。
有傳言說，是因為她家裏特別有錢，瞧不上在快餐廳過生日的同學。
也有傳言說，是因為她的家教很嚴，從來不參加同學的生日會。
總之不管背後真相如何，自從那次過後，徐寶寶便再也沒有主動與她示好，也興許是少女時期脆弱的自尊心在作祟吧！已經被拒絕了一次，斷沒有再上趕着的道理。
但她不知道的是，祁正印那天晚上其實去了綠芽餐廳，就在生日會結束之後不久。
她對陸謹撒謊說下樓扔垃圾，轉頭便坐上了開往少年宮的公交車，只可惜碰到周末晚高峰，環路上堵得水洩不通。
她在高架橋上下了車，徒步走了幾公裏，卻也沒能趕上生日會，生日賀卡放在口袋裏被汗漬完全浸濕，模糊了字跡，最後也沒能送出去。
事後她也不是沒想過去找徐寶寶解釋，卻沒有一次鼓足勇氣邁出那小小的一步。
久而久之，也就放棄了。
此刻回想起來，她卻只是覺得命運弄人，陰差陽錯，若是當初的自己再勇敢那麽一點點，或許結局就真的不一樣了吧！
卻沒想到最後竟是徐寶寶比她更先釋懷，自顧自笑了一聲道：
“不過也好，要是你當時真的去了，我們今天就不會在這裏重逢了。”
她這樣說着，笑着拍了拍身下的馬兒，越過停駐不前的祁正印徑直朝前走去。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精密，缺一分，少一厘，生命的軌道就會發生巨大的偏移，就在祁正印喟嘆自己錯失了一次被拯救的機會時，她又何嘗不在追悔。
也是那一年，徐寶寶的父母雙雙下崗，不得已搬離了單位的房子，一家三口租住在不到三十平米的狹窄空間裏，半夜想上廁所都得穿戴整齊去巷子裏的公共廁所。
以她的成績，原本有望沖擊清北，但為了給家裏剛剛起步的水果攤幫忙，硬生生耽誤了成績，最後只勉強考上首都師範。
後來家裏的條件終于有所好轉，她才騰出時間來奮起直追，考上了武大新聞系的研究生。
也許在祁正印的眼中，她一直都是那個像太陽般明亮的存在，但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曾經歷過怎樣暗無天日的時光。
所以你看，這個世界上哪裏有什麽人能永遠活在光亮裏，不過是強顏歡笑，粉飾太平罷了。
根本不必去羨慕任何人。
因為別人可能也正在羨慕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