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燎原
俞擇維的聲音不大，語氣甚至算的上平和，語句背後的尖刺卻在瞬間戳破了院子裏原先的寂靜。
太陽高挂在空中，卻讓池魚突然覺得一陣發寒。
她詫異的看着眼前這個人，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認識過他。
俞擇維是和她表白過，但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在她明确表明自己有男朋友之後他也沒再糾纏。
此後他們兩個人的交談更是少的可憐，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面。
在短暫的幾次見面裏，偶爾幾次池魚也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讨厭。
短暫的不理解過後她就只把這些歸為了社交間正常的不對盤，她也沒再管。
可她從來沒想過眼前這個人對自己的惡意會那麽深。
眼前的人還在喋喋不休的說着開了閘的話，像是流水一樣，一句比一句難聽。
當下被引起的只有憤怒，她卻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眸子裏滿是冷意。
“說完了嗎。”
輕輕的一句話，甚至連語氣都沒變化，卻叫眼前的俞擇維莫名被吓了一跳。
眼前的人直白的望着他，沒有絲毫被揭穿之後的惱怒，只有無邊的寒意和冷靜。
她像是不在乎他的話，但說話間的冷卻又是實打實的刺到他的身上。
俞擇維抓着那點憤怒，将她的所有情緒都認定為了惱羞成怒。
聞言，更是得意：“怎麽？被說中……”
“啪！”
剩下的字被清脆的聲響逼回肚子，俞擇維側過的臉上印着熱意發癢的印子，空氣靜的吓人。
在誰都不知道的地方，池魚身後半開的裏屋忽的微微合上，半只踏出門檻的鞋尖緩緩縮了回去。
放在門把手上的手指修長漂亮，唯有緊握的力道透出他的幾分情緒，向上看去，平日裏淡然的眸子裏盛滿了刺骨的寒。
一切發生的太快，俞擇維眼裏甚至只有一時間的迷茫和無措。
剛才的淡定被一巴掌打的稀碎，背後陰暗的想法終于在此刻徹底暴露。
他瞪着眼睛看像池魚，臉上顯出幾分醜陋的猙獰來。
“池魚！明天我就去告訴師傅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他惡狠狠說。
“你是不是篤定了我離開了這裏就會完蛋？”池魚淡淡的替他接下了剩下來的話：“以為我會找不到工作，以為顧清聞會因為這個抛棄我，以為我會從此一蹶不振？”
每一句都說的淡淡的，卻又無比精準的說出了他心裏所想。
俞擇維被堵得一時間沒說出話，一張臉憋紅了起來，他指着池魚，卻又聽見她淡淡的說。
“俞擇維，我也是今天才發現，原來你那麽嫉妒我。”池魚笑了笑，眼前突然閃過了前幾年俞擇維對自己露出的厭惡：“你讨厭我只是因為嫉妒我吧，嫉妒我天賦高，嫉妒我開端好。”
頓了頓，又說：“甚至還覺得我這樣沒有任何背景的人怎麽配有這種天賦，怎麽配被師傅收下？”
沒說一句，俞擇維的臉色就紅幾分，藏了幾年的想法就這麽被輕飄飄的說出來，無限的羞恥被帶出，同時而來的，還有無端的憤怒。
他大喘着氣，指着池魚，咬牙切齒：“你就是個拜金女！你以為顧清聞和王增成知道你這樣了還會要你嗎？開什麽狗.屁玩笑？！”
“退一萬步說。”熟悉的名字落入耳中，讓池魚又多了幾分冷。
無端的怒氣忽的湧入心間，連面上都顯出幾分。
她挺直着纖弱的腰背，擡頭看他：“你真的以為沒有顧清聞，你就可以把我踩在腳下？”
淡然的語氣，說的卻是實打實的實話。
池魚天賦高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日夜不斷的努力和真的熱愛。
光是這兩點，整個師門的人都沒能比得過她的。
也正是知道這點，才讓俞擇維更生氣。
他漲紅了臉，絲毫沒有最初的得意和淡定，最後的陰暗心思被扒出來，讓他徹底被激怒。
眼前的人明明看着那麽弱小，她憑什麽就可以輕而易舉得到他這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努力？還不是看天賦！
要是給他，給他的話……
他順手高舉一邊的椅子，看着眼前這個人，忽的只剩下了砸下去的念頭。
幾年的怨氣積攢，早就讓他失去了理智。
池魚睜大眼睛，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
椅子被高高舉起，甚至遮蓋住了高挂而起的太陽。
“砰——！”
一聲巨響之後，椅子落地，□□接觸地面的聲音随之響起，接着卻是俞擇維的慘叫聲響在了院子裏。
想象中的劇烈疼痛并沒有出現，池魚詫異的睜開眼。
眼前依然看不見高挂的太陽，出現的卻是比太陽還要令她安心的存在。
高大的身影清俊挺拔，宛如山間清冷的神仙。
除了那雙看她時含笑的眸子，才讓她感到了一絲的實感。
“顧清聞……？”她喃喃說。
“嗯，我在。”他也回的快速。
俞擇維詫異的看着突然出現在跟前的男人，手臂的劇烈疼痛和他說着在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椅子狠狠的砸去，卻在頃刻間被人握住，借力之外，連帶着手臂都将他狠狠摩擦在粗糙的地面。
砂石地板将他身上磨的狼狽不堪，血液混着泥沙站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他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卻唯獨不敢對顧清聞有什麽動作。
“俞擇維，你的父親要和我合作了是嗎？”
冷冷的語言像是最終審判落下，讓俞擇維立刻僵了身子。
他家裏有點背景，前幾天他爸還拉着他半夜出去喝酒喝到了半夜，只因為自己拉到了和顧清聞的合作。
比起旁人，他對顧清聞的認知還要再早一些。
商圈的天才，完美的合作對象，卻也是所有人都懼怕的存在。
“顧，顧總……”他的氣焰頓時小了下去。
在飯桌上看到時，顧清聞收斂起來的氣息實在過于有欺騙性，讓他得意忘形的忘記了他本質是個什麽樣的人。
而此刻眼前的男人，才是他真實的樣子。
陽光溫暖，天氣适宜，讓人覺得舒适無比的氣溫。
而俞擇維身上卻只感受到了無邊的寒意，宛如身在雪地，連疼痛都被無限擴大一般，提醒着他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只是站在那裏，就足夠吓人，唯一的柔軟之處，盡數給了身後那人。
池魚被他護在身後，卻在看到什麽時猛地皺起了眉。
趴在地上的俞擇維不足以讓她在施舍半分的同情，眼前出現的，只有身前人背在身後，控制不住微微顫抖的手。
她這才想起，在剛才那樣一擊之下，顧清聞哪怕受到的只是最小的傷害，肯定也不好受。
黑色的衣袖之下，早就不知道成了什麽樣。
一時間，心裏的焦急比過了其他任何的情緒。
她徹底冷下臉，主動站到顧清聞身前，拿出了停在錄音界面的手機。
經過顧清聞時，她悄聲說：“你的手是不是很痛？”
即便站到了跟前，似乎還是不放心，空着的手伸到背後去，在碰到他手後悄悄的安撫一般拍了拍。
細細的動作，卻叫顧清聞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他當下立刻無所顧忌的彎下了腰，甚至将腦袋虛虛的放在了池魚頸窩處，俨然一副被保護的樣子。
他的小魚很勇敢，比他想象的還要勇敢的多。
顧清聞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那扇半開的門，也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才會被再次合上。
他不會去将她宛如溫室花朵一樣保護起來，因為他也清楚的知道，池魚厭惡着這樣的行為。
但他可以選擇被她保護，也可以被她控制。
倒不如說。
他更喜歡現在的樣子。
在意他，關心他，毫不顧忌的接近他。
接觸到椅子的手臂還在陣陣發疼，卻怎麽也比不上此刻心裏的滿足。
像是套上黑貓皮的惡獸，只在主人跟前展露那副可憐模樣。
唇瓣微微勾起，他輕輕瞌上眼，身上外露的尖刺卻沒有就此收起。
地上的俞擇維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他盯着。
那是種冷到發寒的感覺。
池魚皺着眉，語氣有些快：“錄音我已經發給了師傅，也已經報了警，請你向他們道歉。”
頓了頓，她感受着身後人的存在，說道：“向我，向師傅，還有向顧清聞道歉。”
身後傳來吵鬧的聲音，王增成大步上前，詫異只在一瞬間，幾眼過後就明白了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擺擺手，眼裏劃過絲厭惡，只讓俞擇維以後不用再來找他。
這樣無疑是壓垮俞擇維的最後一根稻草，幾度道歉之後，不管是否誠心，池魚需要的已經拿到。
她沒在管後續如何，在王增成說完自己留下來處理後面的事情後，才放心的帶着顧清聞來到了屋裏的客廳。
客廳裏放着最日常的損傷藥，池魚一進去就讓他坐着，接着忙前忙後的找出藥箱。
哪怕知道顧清聞手上嚴重，在看到面前出現的豁達口子時池魚還是忍不住心裏一驚。
眉間緊皺，她小心翼翼的拿買棉簽沾了雙氧水，下手前，又猶豫的看了他一眼。
“可能會有點痛，你稍微忍忍。”
顧清聞嗯了一聲，池魚見狀，這才下了手。
雙氧水在接觸血液的瞬間就漫出了些白色泡沫。
眼前是那截線條漂亮的手臂卻在接觸瞬間下意識抖了抖。
池魚不敢再下手，緊接着，下巴卻被微微擡起。
她只能看到眼前那張漂亮的臉，眼裏總是帶着的淡然替換成了細微的柔軟。
他微微皺起眉，在接收到她視線時垂下眼睫，帶出幾分難得可見的可憐。
“小魚，好痛。”
安靜的空間裏，他輕聲說。
尾音微微下揚，将自己的可憐袒露的一清二楚。
像是雨夜被淋濕的名貴貓咪，站在家門口擡頭可憐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唯獨看不見的，是在眼睫之下，藏着的幾分從容。
強大者示弱，何嘗不是最勾人心疼的？
剛好，顧清聞知道這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