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周一上班這天，早上開始下小雨，姜伊人開車過來，遲到了幾分鐘，匆匆上樓打卡，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叫到會議室。
姜伊人推開門，發現上次一起去游泳訓練中心的同事們都在。
“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就開始說啊。”
姜伊人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來。
主編拿起一頁紙，“這次的亞運會，正好在本市舉辦，咱們臺裏準備在現場開個直播間，咱們專門做水上項目的報道。”
大家哇哦一聲，“下面比完賽，直接把運動員請到咱們直播間，咱們臺的面子很大嘛。”
主編點點頭，“自媒體時代，這是咱們臺的轉型嘗試，上面很重視，已經和總局那邊打過招呼了，游泳隊跳水隊都願意配合，所以到時候，流量可想而知。”
“大家打起精神幹，想刷業績的，想轉正的，你們機會來了。”
這年頭，只要跟流量挂上鈎，就像錢袋子接上水龍頭，加薪升職都不是夢了。
下面的人一陣歡呼雀躍，唯有秦麗珍想到一點，“直播間的主持人，有人選了嗎？”
主編一笑，別有深意。
房間即刻安靜。
“現在的市場都在追求年輕化，咱們節目的受衆，年紀一年比一年小，所以這次的主持人，臺裏決定啓用新人。”
主編看向一直默默的姜伊人，“伊人，你來做這次的直播間主持人，怎麽樣。”
一大早,就被好機會迎頭擊中，姜伊人當然不會拒絕，但她尚有幾分理智，等待這件事真正落定。
一個新人，上來就挑大梁，哪能服衆。
果然，一經主編宣布，秦麗珍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理由是所有人的共識——
姜伊人沒經驗。
“經驗？”
主編很遺憾地聳了聳肩，“資深記者有經驗，平常做新聞沒問題，可這次是直播，我們要的是流量。”
“吸流量靠什麽？亮點！”
“上面已經定好調子，這次的主持人最重要是青春靓麗，其次才是經驗資歷，所以，主持人暫定姜伊人。大家還有什麽意見嗎？”
職場老人兒都知道向上管理的重要性。
一旦這件事已經被上司決定，那麽，征求意見的環節，最好的表态就是閉嘴。
散會後，趁着大家還沒走，秦麗珍拉着姜伊人，好似唠家常一樣，問她，“幾個實習生裏，只有你不是傳媒相關專業的吧？”
姜伊人：“我讀的攝影藝術。”
“運氣真好，一上來就做大項目。”
姜伊人笑了一聲。
“平時關注游泳賽事嗎。”
“偶爾會看比賽。”
“只是偶爾啊。”秦麗珍又問，“那你會游泳嗎？”
“會。”
可能是姜伊人回答得太果斷，秦麗珍非要深扒。
“你都會什麽泳姿。”
“都會一點。”
“都會？”
主編聽到，忍不住插問，“四大泳姿，蝶泳最難，你也會？”
“也會。”
姜伊人太淡定，反而秦麗珍不淡定了。
“找教練學的？”
姜伊人斂眸，“算是吧。”
秦麗珍問這麽多，無非是想說姜伊人對游泳根本不了解，上位全靠臉蛋，哪知道刨根問底，沒叫姜伊人露怯，反而給了人露臉的機會。
秦麗珍快速掃了一眼主編贊賞的神情，讪讪說道。
“那改天有機會，得讓你游一次，看是不是在吹牛。”
姜伊人冷淡一笑，“好啊。”
因為報道亞運會的緣故，姜伊人被正式劃入體育頻道，為了工作方便，她要把工位搬過去。
臨走時，剩下五個實習生都在祝賀她，大家都認為她這次轉正穩了，可姜伊人心裏沒有一點确幸。
她的焦慮在別處——和周肅的接觸還是太少了。
回國已經兩個多月，只見過周肅三次，還是在多人在場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深入交流，唯一一次單獨相處，是車裏的十分鐘，沒等對話進入正題，終點就到了。
說好了的“下個路口見”，五年前過去，現在連提的機會都沒有。
滿心的期待，到今天一步步降溫，姜伊人覺得很折磨。
她也不知道兩個人到底還有沒有可能，以及，這個體育記者繼續做下去的意義。
收拾好新的工位，轉眼就到午飯時間。
這會電梯上下高峰期，姜伊人等了一會兒，一個人下樓吃午飯。
金融街有一整條街的商店食肆，午飯可選的很多，按說遇上熟人的機會不多，可就是這樣，還是有人認出了姜伊人。
“是你嗎，老同學。”
一個精英打扮的男人出現在面前時，姜伊人看了好半天，才認出來，“高丞佐？”
“哈哈，你還記得我。”
高丞佐笑得很爽朗，但一雙眼不自覺的在打量，是一種很複雜的神情，想窺視又怕窺視。
“聽說你大學沒上完，就去UCL讀藝術了，然後一直沒回來，沒想到能在這碰到你，剛才差點沒認出來。”
高丞佐給了姜伊人工牌一個眼神，“不錯啊，進京華新聞了？”
姜伊人笑笑，想的卻是紙袋裏的熱狗會不會變成涼狗。
高丞佐十分熱絡，問東問西，最後問她什麽時候回來的，有沒有聯系過高中那一票同學。
姜伊人個性不讨喜，一向朋友不多，習慣了獨來獨往。
而高丞佐，是典型的高中風雲人物，籃球隊長，學生會主席，走到哪都一堆人圍着，年級裏很多女孩都暗戀他。
姜伊人也是其中之一。
兩人當初暧昧過，本來都臨門一腳，要把戀愛談起來了，卻因為高丞佐和啦啦隊的一個女孩戴了情侶手表，流言就傳出來了，說姜伊人是高丞佐的備胎。
這話傷害性不大，對姜伊人的侮辱性實在太強了，她氣得一宿沒睡覺，最後想了個挽尊的劇本。
她需要一個拿得出的“男友”，幫她找回場子。
趕上周肅休假的日子，姜伊人叫司機接完周肅，直接來學校接她，那天正好有游泳課，姜伊人想逼周肅下水，炫耀好身材的同時，通知高丞佐自己找好“下家”了。
那天是入冬時節，泳游館裏卻有三十度的室溫，內外溫差大，悶得落地幕牆上，都是白茫茫的水汽。
周肅進來後，只在游泳館裏轉了一圈，就坐那不動了。
姜伊人心裏着急：這人，在自己主場這麽沒有表演欲的嗎？！
繼長城一日游後，姜伊人和周肅的關系，只進步了一丢丢，姜伊人偶爾會給周肅發搞笑段子，他看沒看不知道，但從來沒回複過。
借這次機會，姜伊人覺得有必要再籠絡一下這塊木頭，便主動說，“我其實挺喜歡游泳的，可惜學校都是随便教教，一直進步不大。”
“你帶泳褲了嗎，我可以請你做我的私教嗎？”
“不行，我的技術動作涉密，不能随便教別人。”
“那你幫我看看，我游得怎麽樣？”
目光從遠景收回，周肅掃了一眼姜伊人踩水的動作。
“挺好的。”
“……”
姜伊人發現了，周肅在掃興這方面，格外有天賦。
她哼了一聲，轉身游走了。
高丞佐在另一頭，正朝岸上撩水，同時被撩的還有兩個穿分體泳衣的姑娘，她們笑着躲閃，格外熱鬧。
姜伊人不爽，抓着鐵梯子，故意從他們中間上岸，腳剛一踏地，才發現防滑墊跑偏了，光腳踩上地磚的瞬間，整個人往後倒。
還沒來得及手撐地，當的一聲，頭撞到鐵梯扶手上，姜伊人瞬間失去意識摔入水中，反應過來時，一股刺骨的寒冷，一秒将她沒頂。
兩米的水深，靠岸四米的距離，對會游泳的人來說不算什麽，但對突然溺水的姜伊人，卻是生死考驗。
水從口鼻抽入肺腔，劇烈的咳嗽，帶動胸口一下下抽搐着，恐懼壓過窒息的疼痛，姜伊人以為自己要被淹死了，隔空亂抓。
高丞佐就在旁邊，他試圖去拉她，手剛伸出去，觸電般又收了回來，一看，手背上兩道大口子，泛着殷紅。
這情況，一群高中生立馬就害怕了，沒人敢再靠近。
這時。
對岸響起一陣入水聲，二十多米的距離，周肅一縱，水下潛行，連換氣都不需要，幾秒鐘的時間，猶如從海底冒出來的神奇觸手，精準托住姜伊人的後背，直接把人送出水面。
氧氣入肺，緩解恐懼，待姜伊人稍稍安靜，周肅把人仰面置于水上，一手穿過她腋下，把扣人在身側，單臂分水，迅速抵達岸邊。
行雲流水的半分鐘，後來趕到的教練們都看呆了。
等姜伊人緩過來，确定沒有大礙，就有人開始跟她打聽，那男生是你什麽人啊。
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效果麽。
姜伊人順勢說，是我男朋友。
這時再看高丞佐的臉色，姜伊人揉了揉腦袋撞出的包，覺得值了。
後來放學回家的路上，姜伊人囑咐周肅，“我落水的事，別跟我爸媽說啊。”
“那應該怎麽說，說落水的人是我嗎？”
周肅穿着濕透的衣服坐在那裏，表情冷冷的，像一只大狗狗，遍體鱗傷又委屈巴拉的。
姜伊人一下樂了，“為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賠你身衣服好不好，”當即叫司機調頭，“現在就去商場買。”
周肅沒說話，過了好半天，他突然來一句，“早戀不好。”
沒頭沒腦的，姜伊人看着他。
周肅視線一斂：“早戀不好，姜伊人，別和他談戀愛。”
……
金融街頭的咖啡傘下，姜伊人已經把外帶的熱狗吃掉了——這也是她願意和高丞佐坐下來的唯一原因，饑餓。
可她午飯都吃完了，高丞佐仍然很有興致，滔滔不絕。
“……後來聽體育老師說，你男朋友一看就是游職業的，要不身手不會那麽快，一下把你撈起來。”
姜伊人應付一笑，擡腕看了眼表。
高丞佐看在眼裏，有點着急了，“說這麽半天，光說你了，你沒什麽想問問我的？”
姜伊人已經把手包拿在手裏，“那你最近怎麽樣。”
“我單身。”
姜伊人笑說：“那挺好的啊。”
她起身。
高丞佐跟着起身，“那你呢，跟你的運動員男朋友還在一起嗎？還是早就分了？”
這家夥不會還因為當年的事跟她較勁吧？！
好幼稚！
“我們當然還在一起，”姜伊人一頓，“到時候結婚，給你發請帖。”
沒錯，她比他還幼稚！
掙足了這口氣，姜伊人飄然離去，才不管高丞佐什麽表情，也不管這句話帶來怎樣的蝴蝶效應。
打嘴炮而已，反正周肅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