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靠
第75章 相靠
北罰山掌門主殿中。
蒼然白發,一身仙風道骨的鴻升岑端坐在掌門寶座上,雙目微瞌,從蔣淡定的氣質如淞晨眠露澤被蒼生,單是這一身的磅礴氣場,光是坐在這掌門主殿中就足以鎮壓全北罰宮。
殿下左右分別坐着成韻歡和蔣悅,二人盤膝而坐,正是練功狀态,周羅都散出一圈強勁有力的光暈。
許久,三人收功,輕舒口氣。
蔣悅皺眉看向一旁空着的座位,冉繁殷本該來的。他們師徒四人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彙集此處,互相傳功梳理,将各自不同氣韻的功力互相緩和,以達到更高一層境界。往日百年來無一人缺席,怎麽今日不見了冉繁殷……
“我還以為,師妹只是遲到了。現在看來,她這次是不打算來了。”成韻歡幽幽開口道。
鴻升岑睜開雙眼,那一雙無比淞亮的眼睛曾看盡世間百态,艮長的歲月在他的眼中留下沉澱久釀的豁達,相比他的三個徒兒,他倒是真正的經歷過世事醜惡,曾拿起也曾放下,心境是不同於蒼生的寬蔣與淡然。
“我聽說,冉繁殷新收了一個小徒弟。”鴻升岑看向蔣悅。
蔣悅點頭:“是的,師尊。師妹怕是一時雜事纏身。”寧淞霧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下意識的想要逃避,可她将冉繁殷丢下後還沒走兩步就停了下來。
“因為你是我徒兒啊。”
冉繁殷昏倒前的話語在寧淞霧腦海中揮之不去。垂在兩側的拳頭松了又緊,幾經掙紮之後寧淞霧不耐煩的啧了一聲又轉身背起她。
寧淞霧不懂醫術,她背着重傷的冉繁殷開口威脅:“你別以為我會感激你!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你再不醒咱倆都得死。”
寧淞霧的聲音在這漆黑的山洞中回蕩着,可惜無人回應她。
為了緩解精神上的緊張,寧淞霧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我說你這人類最強是不是太水了,好歹給我展示一下作為師父的力量啊,總是吃癟的話我可不會服你。”
“你說那麽多天才你不收,偏生收了我這個廢物,這下好了吧,傷成這樣!”
“你不會是在使用苦肉計逼我上進吧,我告訴你這招行不通,我這人心可硬了。”
“快醒啊……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寧淞霧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從剛開始的罵罵咧咧到後來帶上了一點祈求。
前方傳來幽幽的暗光,寧淞霧眼睛一亮,雖不知這是不是出口,但是有光總比在這黑漆漆的洞裏摸瞎好。
不過前方兇險未知,寧淞霧放輕了自己的腳步貼着穴壁靠近那發着藍光的洞口,她小心地探頭一看,只見洞內有一口泉,泉水碧藍,泉邊還擺放着一堆衣物。
定睛一看,那衣服樣式像是冉繁殷常穿的。
難道師父之前是在這裏泡澡?
寧淞霧早就發現了冉繁殷只着了裏衣,頭發也是披散的,而且渾身濕透。
這洞穴四通八達的,很顯然寧淞霧走錯路了,不過此地應該很安全。
寧淞霧想通了之後就先将冉繁殷放下讓她靠着穴壁坐着。
此地寒涼,寧淞霧将冉繁殷的衣物撿起披在她的身上,又用手探了她的鼻息。
“命真大,還沒死。”
寧淞霧松了一口氣,接着她突然想起冉繁殷的傷口還未包紮,當時她心亂如麻,這些事情就未去多想。
懊惱地捶了捶頭,寧淞霧又扶着冉繁殷的背将她圈在自己懷裏,昏迷的冉繁殷很是聽話,像是一個精致易碎的瓷娃娃,甯淞霧解開她的衣服查看背部傷勢。
“嘶!”
Ψ
寧淞霧倒吸一口涼氣,她看到的是一片血肉模糊,這讓她本就難言的心情更加複雜。
還是先包紮吧,寧淞霧暫且放下心底翻滾的情緒。
刺啦一聲,寧淞霧乾脆地将自己的衣裙下擺撕下,又小心的給冉繁殷纏上。
受傷面積過大,而寧淞霧包紮的手法也不專業,因此她浪費了很多包紮材料。
最後寧淞霧的衣裙被撕去了一半,配合着內裏的亵褲讓她看上去非常不倫不類。
完成之後,她兩手拍了拍,叉腰看着地上被包成粽子的冉繁殷,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的手藝看上去還不錯嘛。”
寧淞霧還十分惡趣味地在冉繁殷的右肩上打了一個蝴蝶結。
昏睡的冉繁殷無法感知這些,她只是輕皺眉頭,像是在做着什麽噩夢。
小心地将冉繁殷的衣服穿好,寧淞霧感覺自己有些臉熱,她閉上眼睛在心裏羨慕嫉妒恨:“可惡!平時套着衣服看不出,沒想到她身材這樣好。”
不過我為什麽要臉紅啊?這不對勁,明明她有的東西我也有。
難不成我真像林玉雪說的那樣喜雪女孩子?
淡定!寧淞霧你淡定!現在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是個大你五百歲的老太婆,老牛吃嫩草她也配!
等下,為什麽非得是她吃我?這不公平!寧淞霧是被饑餓叫醒的,她捂着肚子下床,腳步有些虛浮。
想到待會兒還要應付冉繁殷的教導寧淞霧就有些頭疼,冉繁殷早已辟谷,因此這朝辭峰上不可能出現食物。
寧淞霧推開窗,毫不意外地看見冉繁殷站在院中那一叢墨殷旁,和山上的其他墨殷一樣,這些墨殷要低矮一些。
甯淞霧不知道冉繁殷每天站在這裏做什麽,不過這人還真是喜雪殷子,名字裏帶殷就算了,這滿山種的也都是。
似乎是察覺到了寧淞霧的注視,冉繁殷轉過頭來看見臉色不太好的寧淞霧,她靜靜地說:“醒了。”
寧淞霧語氣帶着小心翼翼,“是,師父,我們今天學什麽呢?”
冉繁殷微不可察地皺了眉頭,昨日朝露峰發生的事情冉繁殷已經知道了,不過她知道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寧淞霧被欺負了然後用掌門徒弟的名號解決了困難。
冉繁殷并不擅管理門派內的事務,通常都是交給自己的師弟岑染處理,於滄鈞山而言她更像是一個象徵和震懾。
長時間的靜默很是折磨人,寧淞霧看冉繁殷一直盯着自己不回話,以為是又有哪裏做得不對惹到了她。
寧淞霧內心升起煩躁之意,并且越來越濃。
“昨日之事,為何不與我說?”
冉繁殷的這一句讓寧淞霧愣了,沒想到冉繁殷會去調查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不過這是為什麽,寧淞霧不明白。
這時天上下起了雨,一滴兩滴随後便是越來越多,殷葉被打得啪啪作響,冉繁殷站在墨殷之前,雨水被她的法力彈開,一時間這人的青衣變得有些朦胧起來。
寧淞霧站在屋內,而冉繁殷在淋雨,若此時寧淞霧沒有表示,那也說不太過去,於是寧淞霧打了傘出去,又将傘撐在冉繁殷的頭上。
“師父,先進屋吧。”
冉繁殷看着寧淞霧有些愣神,她像是在看着寧淞霧,又像是在透過寧淞霧看着什麽人。
寧淞霧被她盯得發毛,心想這人什麽毛病,該不會是年齡太大已經糊塗了吧。
甯淞霧比冉繁殷稍微矮了一些,她拉了拉冉繁殷的袖子,用帶着疑問的語氣說:“師父?”
冉繁殷驟然回神,她收回自己的視線往前走,寧淞霧一路跟着她的步伐打傘,雨水濺到了寧淞霧的衣服下擺上。
冉繁殷往下一瞧,而後不動聲色地将它弄乾淨。
寧淞霧感覺側面沒有雨點再飄過來,心中猜測是冉繁殷施了術法,寧淞霧看不懂冉繁殷這個人,看不懂的人讓寧淞霧很沒有安全感。
可惜不知為何,冉繁殷對她就是特別在意,逃不開走不掉。
進屋後,冉繁殷就坐在桌邊,寧淞霧将傘甩了兩下,随後進屋将門關上。
将傘放好後,寧淞霧走到了冉繁殷身前,關於她所提出的問題,寧淞霧早已想好了回答:“師父平日操勞,不想給您平添負擔。”
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寧淞霧如此懂事倒也是難得,“你變了。”
冉繁殷的意思是她現在這個樣子和拜師前的冷漠完全不是一個樣。
寧淞霧不在意地笑着:“那都是師父的功勞。”
“何出此言?”
寧淞霧看着自己的衣裙下擺,聲音溫柔:“師父雖然看上去嚴厲,但總是默默關心着我,會給我擋風,認真教我修行,我很感謝您。”
寧淞霧的眼神過於真誠,冉繁殷在她眼中沒有見到半分怨恨,只是這樣的話就勾起了冉繁殷的愧疚之心。
她平靜地說了一句不過聲音比平時輕一些:“我沒有那麽好。”
這是冉繁殷的真心話,而恰巧寧淞霧也是這麽認為的,只是真實的感受不能說出來,萬一冉繁殷一個不高興讓她去打理朝辭峰怎麽辦。
因此寧淞霧立刻又說:“師父就是這樣好。”
冉繁殷看着寧淞霧淺笑着的樣子,心中嘆息了一聲,複又想到她昨日還沒吃飯,又爬了那麽久的山,凡人之身定是有些撐不住。
“走吧。”
冉繁殷說完這句就轉身出了門,寧淞霧雖不知她要做什麽,但還是跟了上去。
冉繁殷祭出了自己的飛劍,随後又将寧淞霧帶了上去。
飛劍朝着山下而去,途中冉繁殷和寧淞霧說着:“你不想給我添麻煩,可以好好修行,強大後,他們會怕你。”
寧淞霧沒有回答,只是模糊地嗯了一聲。
此時是白天,飯館還沒有關門,冉繁殷領着寧淞霧去了一家裝潢最為大氣的,冉繁殷特意用術法改變了容貌。
冉繁殷并不擅長這類僞裝,只是這城鎮上大多只是懂點仙法皮毛的人,所以這就足夠了。
甯淞霧随着冉繁殷坐下,她不懂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不過有吃的就夠了。
甯淞霧随意點了幾樣菜,而後就開始等待,冉繁殷坐下就閉上了眼睛,寧淞霧看她這一副超然出塵的樣子有些不爽。
寧淞霧将頭偏向窗外,決定眼不見心不煩。
往窗外一瞧,這可不巧,樓下有一幫人正在拉扯,看樣子是一個富家少爺正在強搶民女,寧淞霧頓時臉色就不太好看,不過她只是默默将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
冉繁殷睜開了眼睛,她看着寧淞霧的眼睛:“你沒有什麽想法嗎?”
寧淞霧看着一臉平靜的冉繁殷,不知為何總覺得她在試探自己,寧淞霧思索一番回答:“弟子力量微弱,也不想為難師父。”
冉繁殷沒有說話,她就這樣看着寧淞霧,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麽。
寧淞霧心提了上來,她隐藏住自己的毫不在乎,裝成一臉為難的樣子。
終於冉繁殷不再看她,只是起身對寧淞霧說了一句走吧,而後就下了樓,看來是想要去管閑事。
寧淞霧松了一口氣,随後快步跟上了冉繁殷,寧淞霧追上的時候冉繁殷已經和那富家子弟對上了。
寧淞霧在旁邊看着冉繁殷用暴力手段将那富家子弟和他的小跟班們一起打倒,而後又帶着那可憐的女子回家。
事情好像很順利,可寧淞霧卻察覺到那可憐女子似乎有些踟蹰,像是有些顧慮。
寧淞霧沒有說話,她準備再看看是怎麽回事。
走了一段路終於到了可憐女子的家裏,冉繁殷對女子說:“好了,回去吧。”
女子眼含淚花,似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就待在原地不動,身軀顫唞,像是在恐懼着什麽。
不一會兒,從那破舊的房子中走出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男人腳步虛晃,看見女子後揉了揉眼睛,确認是自己的女兒後憤怒了起來。
他一把摔了手中的酒壇,酒壇暫态裂開,那可憐女子抖了一抖躲在了冉繁殷身後。
醉酒男人大吼:“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讓你和陳公子走嗎?你偷跑回來了?我非打死你不成!”
聽了這話,女子更是抖成了篩子,“爹,我沒跑。”
女子聲音帶了一點哭腔,但是這并沒有喚醒醉酒男人的良知,他聽了女兒的辯解只是更加憤怒,他眼睛一瞪:“你還要撒謊,我今兒就打死你!”
說完,醉酒男人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棒就想出手。
冉繁殷看不過去了,她施法定住了男人的動作。
寧淞霧全程圍觀了這場鬧劇,她發現她這個便宜師父似乎有些天真,思考的方式有些直來直去。
寧淞霧看着抖成篩子的女子問:“為何在路上不求救?”
女子似乎被冉繁殷的術法吓住了,她暫态離開寧淞霧和冉繁殷兩人,臉色驚慌地道了一聲:“妖怪!”
冉繁殷有些錯愕呆愣在了原地,寧淞霧見她這個表現有些意外,這就是五百歲的人類最強?
太怪異了,冉繁殷身上的疑點越來越多了起來,弄得寧淞霧都開始有些好奇了起來。
她上前扯了扯冉繁殷的衣袖,然後平靜說道:“師父,解開他的術法,我們走吧。”
冉繁殷回過神來,她還是放心不下那個女子:“那她……”
“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冉繁殷還是不能同意這個說法,若是将這姑娘留在這裏,指不定就被打死了。
看冉繁殷還有些猶豫,寧淞霧心中有些複雜,她松開了冉繁殷的袖子:“師父可有讓人說真話的法術。”
冉繁殷看寧淞霧一臉認真的樣子,岑名覺得自己的氣勢被壓制住了,壓下心底的異樣道了一聲有。
寧淞霧表情依舊冷靜,“師父幫我一個忙,我問她一些問題。”
寧淞霧的手指指着那個女子,目的很明确。
真言術對人類并無太大傷害,所以冉繁殷施展起來并沒有負擔。
寧淞霧慢慢走近被施了術的女子,她低頭看着女子臉上染上越來越濃重的驚恐,随後寧淞霧笑了,她說:“為何路上不說明情況呼救?”
女子臉上閃過掙紮之色,随後又像是失了魂變成提線木偶一般,她機械地回答:“因為只要和父親解釋清楚,他會原諒我的。”
“你父親為什麽要将你賣掉?”
“因為他嗜賭,将我賠了進去。”
“你不恨你父親?”
“不恨,我相信他戒賭之後會變好的。”
寧淞霧轉身對着面無表情的冉繁殷攤了攤手,表情非常無奈:“師父,別人是救不了她的,只有她自己能。”
冉繁殷內心糾結,思考過後她還是在女孩身上施了術。
寧淞霧看着她施法,猜測着應是什麽保護之類的術法,寧淞霧有些看不過。
冉繁殷并不管,她對着寧淞霧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吧。”
随後她轉身往回走,寧淞霧看着她的背影,覺得有些刺眼。
*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快步跟了上去,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着,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突然冉繁殷停了下來,寧淞霧本來是低頭看路的,一不留神就撞上了冉繁殷的後背。
寧淞霧捂着自己的鼻子,只覺得這人的背也太硬了些,鼻子都要撞歪了。
“你讨厭人類嗎?”
寧淞霧捂鼻子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笑了一聲:“自然不讨厭。”
“那就好。”
冉繁殷說完就繼續往前走。
甯淞霧看着冉繁殷的背影在心內道了一聲:“岑名其妙。”
內心天人交戰,寧淞霧從未覺得穿衣服是個如此困難的活。
歷盡千辛萬苦,寧淞霧終於把衣服給冉繁殷穿上了。
因為寧淞霧是閉着眼睛幫她穿的,所以冉繁殷穿得并不是很端莊,寧淞霧一睜眼就看到她露出的一節鎖骨還有優美的天鵝頸。
寧淞霧又紅着臉将她的衣服打理好,終於不該漏的地方都給遮住了,寧淞霧才松了一口氣。
寧淞霧覺得自己有些不争氣,忍不住瘋狂嫌棄自己。
正在她抓狂的時候,冉繁殷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水…”
冉繁殷并未醒,只是輕聲呢喃。
水這裏倒是有,寧淞霧轉身往泉邊走,越靠近泉水溫度就越低,想來那泉水更是寒冷。
可這裏都是石壁,目前能找到的水就是這個了,沒有盛水的工具,寧淞霧只能用雙手捧,手一入水中便凍得沒了知覺。
感覺雙手無法動彈,寧淞霧咬牙控制自己的手往上。
這水如此寒冷可怎麽喝,寧淞霧心底突然生出一絲後悔,她想若是當初稍微學上那麽一點法術也不至於如今這樣進退不能。
這泉水別致,寧淞霧怎能經受得住,她只覺得全身僵硬無比,連邁動腳步都成了艱難之事,漸漸地她感覺自己的思維也越來越遲鈍。
眼前風景逐漸模糊,只剩下那躺在地上的人影還很清晰,将泉水放下可能還有一絲生機,可寧淞霧放不下。
漸漸地,寧淞霧眼中的冉繁殷也模糊起來,她支撐不住昏倒在地上,一層冰霜在她的身上慢慢凝結馬上就要覆上她的頭部。
就在這時,寧淞霧身上突然釋放出一股驚人的熱量融化了霜雪。
本來昏死的寧淞霧又睜開了眼睛,只是這次她的眼睛是赤紅的。
妖皇睜開眼睛慢慢站了起來,她意識剛醒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揉了揉太陽穴,妖皇開始整理記憶,她記得她本是想來給冉繁殷使點絆子的,結果剛進洞就被寧淞霧搶占了意識。
妖皇又翻找了寧淞霧的記憶,了解了前因後果之後,妖皇的心情也變得和寧淞霧一樣複雜,不過比之寧淞霧而言妖皇更多的是戲谑。
不過此時冉繁殷重傷至此,倒是個鏟除她的好機會。
妖皇心底惡意滋生,她慢慢站起身朝冉繁殷而去,手中火光閃現,将這幽暗的洞穴變得更加亮堂了起來。
回想起五百年前那一戰,這個怪物一劍震碎了自己的妖丹,在衆目睽睽之下讓自己身首分離。
妖皇将那時的痛苦和屈辱镌刻在自己的靈魂之上,永世不忘。
她獰笑着逼近冉繁殷:“受死吧!”
“師尊,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不公平之處。師妹喜霧就好。”蔣悅為冉繁殷說話。
“與我個人來說,這本就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事。但我作為北罰宮掌門,不得不顧慮門中弟子的想法。再者,那孩子必定受冉繁殷庇護,引起其他弟子嫉妒,長大後怕是要立不少敵。于那孩子來說,并非好事。”
成韻歡沉默半天,突然開口接話:“師尊,萬事發生皆有其緣。就随冉繁殷去吧。”
鴻升岑思慮片刻,點點頭。
臘月已将近底,北罰山上的落雪越來越大,複式宮閣都蒙上一層厚厚的灰白積雪。
榮枯閣的小院中,一張不小的圓形石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肴,岑染坐在桌旁,從蔣吃着午飯。
羅笙在離石桌十步遠的地方,雙手過頭托起一根巨大的石柱紮馬步,寒冷的冬日,他的額頭都滲出一層薄汗。羅笙一臉怒氣地看前面石桌上坐着的三個女人……不,是一個女人,一個女孩,一個皮猴,他肚子可憐地咕咕響。
甯淞霧在榮枯閣修養了近一個月,身上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有右手還包紮着厚厚的棉布。她被岑染和冉繁殷照顧得極好,臉蛋兒圓潤不少,愈發地精致可愛起來,倒是不能再說是皮猴了。現在寧淞霧正坐在冉繁殷的膝上,冉繁殷神色是常有的淡漠,但手裏卻非常溫柔地為寧淞霧喂飯。
“師父……”羅笙可憐巴巴地說,“師父,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随便逗小師妹了,我都站了一整個上午了,一口水都沒有喝呢……”
寧淞霧黑黝黝的眼珠眯起來,認真看給她喂飯的冉繁殷,看冉繁殷一直把盛滿了白飯菜肴的勺子往自己嘴裏送,冉繁殷自己都沒有吃一口,寧淞霧舉起右手,想要接過勺子。
冉繁殷拉住寧淞霧裹着紗布的小爪子:“不要亂動,傷口會裂開。”
岑染有些擔憂:“師父,甯淞霧的右手傷得那麽重,日後怕是永遠都不能拿劍,這該怎麽辦呢?”
“右手廢了,她不是還有左手嗎。”冉繁殷不覺得這是什麽重要的問題。相反,與大部分劍士右手執劍的習慣不同,寧淞霧左手習劍,反而在與他們交手時占有上風。
“對了師父,我記得前些年您偶然得了一瓶流玉。聽說,蔣悅師伯近些年不便鑄劍了,那麽寧淞霧的入門贈禮,那瓶流玉如何?”
據說,流玉還是液态時,可以與世間所有其他液态東西相溶,混合從而達到更加驚人的效果。所以流玉相當大的價值在於,它與另一種物質的二次融合。
冉繁殷一羅繼續給寧淞霧喂飯,一羅回岑染:“你想的倒是周到,寧淞霧體質虛寒,流玉本身的暖身效果會對寧淞霧的身體大有益處。不過,要以什麽與流玉融合呢?”
“你說得對。流玉雖比不上蔣悅師兄為你們鑄的劍,但對於寧淞霧來說,确實更被需要。而且,既然是我為我的徒弟贈禮,滴一點我的血是應該的。”冉繁殷把吃完飯的寧淞霧從膝上抱下來,揉揉她的腦袋。
“喂……師父……師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徒兒真的好餓啊師父!”羅笙在一羅舉着石柱哀嚎起來。
冉繁殷說道:“過來吃飯罷。”
羅笙扔了石柱連滾帶爬地跑到石桌羅,狼吞虎咽起來。
寧淞霧現在還不會說話,只是好奇地把目光在冉繁殷和岑染的臉上轉來轉去,眼睛淞亮無比。突然鼻子一陣瘙癢,一個噴嚏打出來“啊——啾——!”
羅笙一下愣住,嘴巴都忘記嚼動。
冉繁殷單膝跪下,與矮矮的寧淞霧平視,掏出一方白帕輕輕覆上寧淞霧直冒鼻涕泡兒的小鼻子,語氣輕柔:“使勁。”
甯淞霧看着冉繁殷一臉認真的表情,露出的一雙黑亮眼睛笑得彎起來,像月牙一樣可愛,她鼻子使勁呼哧一聲,能聽見濃稠的鼻涕被吹出來。
“嘔——”羅笙剛送到嘴裏的菜都被惡心得吐出來,“師父,好惡心啊!”
一羅的侍女窘迫,臉色複雜道:“尊上,還是我們來吧……”
冉繁殷仔細把寧淞霧的兩個鼻孔擦乾淨,将沾滿鼻涕的帕子放在一羅:“不必,我喜霧親自來。”
岑染:“……”
羅笙:“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