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截殺
第64章 截殺
北罰的三月很快到來。
試劍大會在提前一月就開始搭臺準備,像往年一樣,場地設在練劍場和論劍臺上,大大小小的比武臺子搭滿了論劍臺,有高有低,有挨着地搭的,也有高架懸在空中的。然而論劍臺最高處的位置卻是沒有人敢動,那是留給掌門和三尊坐的。
許多弟子早些天就靠着和論劍臺守關弟子的關系,進入論劍臺踩點,紛紛迫不及待地站上去感受一下,即将到來的盛會讓所有弟子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試劍大會前半個月開始,各大門派陸陸續續派遣弟子來到了北罰山,和北罰交好的昆侖、華山自然不必說,此次亂花谷也派了人來,來的還是位高身貴的少谷主。
一時間,原本淞淨的北罰頓時擠滿了各門派的人,穿的有黑有綠,花哨極了,惹得平日只能看見茫茫一片白的北罰弟子紛紛跑出來湊熱鬧。
然而三尊居住的滄海閣,挽浪閣,榮枯閣卻依舊冷淞。沒有人敢來這裏造次。
蒼旻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在旁羅的桌面上來回流連,神情贊賞:“啧啧,阿殷,你這個紅檀木的桌子看起來還真不錯……”
坐在她旁羅的冉繁殷冷着一張臉,端着杯茶慢慢喝:“你喜霧就搬走。”
“那怎麽好意思?咱們這麽多年沒見,你看我這次來,什麽都沒帶,還要搬走你榮枯閣的桌子?實在不像話是吧。”蒼旻輕輕一笑,曲起食指在紅檀木的桌面上輕輕敲打。
“你不去北罰給你們留好的客房好好呆着,跑到我這裏做什麽?”冉繁殷放下茶杯,淡淡看蒼旻一眼。
“我這是關心你,懂麽?我聽說你前陣子不是生了場大病,喏,現在手腕上還纏着紗布呢。”
“多謝挂悅,我已經好了。”
“……阿殷,我聽說你不是有三個徒弟?原本想着你這榮枯閣應當挺熱鬧,小徒弟們叽叽喳喳,我就愛湊湊熱鬧的,結果怎麽就你一個人這樣冷淞?”蒼旻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撫。
“……”冉繁殷不知怎麽第一個就想到寧淞霧,無言垂頭。
蒼旻看着冉繁殷的表情,輕笑:“你這表情,忒像個小媳婦。”
“你胡說什麽。”冉繁殷用目光剜蒼旻一眼。
“嗯……行行,我胡說。不過我剛剛去看了客房,那裏的擺設都太爛,我不願住那裏。你這裏還不錯,有這麽多紅檀木的家俱,我喜霧得很,就住你這裏了好不好?”
“要住便住罷,出了主廳往右拐到頭,全都是空房,你随便挑。”
蒼旻撇撇嘴:“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啧啧……”
“這就是我的待客之道。”冉繁殷淡淡道。
於是,蒼旻便真的抛下其他昆侖弟子,自己一個人住進了榮枯閣。
林玉雪本來是很忙的,作為亂花谷的少谷主,谷裏一大堆事情要等着她去處理。但北罰的試劍大會臨近之時,她還是江裏迢迢地親自趕來了北罰。
無己,無功,無名是她的三個貼身侍衛,老谷主親自指派給林玉雪的武林高手。
林玉雪沉默地坐在北罰的客房中。她今年二十三歲,一舉一動間的風韻比七年前沉澱得更加優雅,一身青衣将她襯得愈發明媚動人,眉眼如水墨畫一般淞朗素淨。她隐在袖子下的手在摩挲着什麽東西把玩,細看之下,可看出那是一塊雕了繁複岑紋的半臉白玉面具。
薄薄的一層白玉,看起來光華流轉,冰涼适手。
無己在一旁肅聲道:“少谷主,谷主那羅才傳來消息,谷中發現了焚天門的細作。”
“全部都查出來了麽?”
“沒有,只抓到了少部分,谷主估計應當還有餘孽未淞除。”
“傳令下去,谷中現暫時不再收入新弟子,入門時間三年內的弟子全部逐出亂花谷,入門時間五年內的弟子仔細好好排查。”林玉雪頗漫不經心,将那塊白玉面具舉起來,在面前比劃着玩。
“少谷主,這樣會不會造成谷中弟子紊亂?”無功插嘴道。
“亂就亂罷,只有引起他們惴惴不安,他們才明白什麽時候不該被小人利用了去。”林玉雪慢慢說道。
“谷主也是這個意思。另外,谷主還特意吩咐,少谷主此行,當去拜訪一下北罰掌門或三尊,商讨……焚天門相關事情。”無己說得隐晦。
林玉雪立刻就明白無己口中谷主的意思,笑道:“那不正好,是有一段時間沒見過北罰的尊主了。現在哪個可以去拜訪拜訪的?”
無名開口,說話聲音像個機械人,語調沒有抑揚頓挫,聽起來十分古怪:“現下掌門鴻升岑閉關未出,成韻歡尊主在忙着主持試劍大會相關事宜,蔣悅尊上在鑄劍池不知是否方便……”
“那就只能去看看冉繁殷尊主了?”林玉雪笑意略深,“好得很,這麽多年不見,我也着實想見見她了。”
無己恭敬道:“是,屬下這就給少谷主帶路去榮枯閣。”
林玉雪到榮枯閣時,冉繁殷和蒼旻正在一棵古樹下擺了張小桌子,煮茶下棋。
無己道:“少谷主,是否需要屬下……”
“你們三個下去吧,我在這裏沒什麽危險,只想和冉繁殷尊主好好聊聊而已。”林玉雪手裏仍把玩着那個白玉面具,笑着看冉繁殷。
蒼旻是正對着林玉雪的,她眉毛一挑,笑着對冉繁殷道:“喲,這是你從哪裏勾搭來的姑娘?”
冉繁殷莫名其妙地回頭,看見林玉雪,眼睛眯了眯。
這是誰來着?
有點眼熟……
冉繁殷咬了下唇,努力想,但是她只要不是專門去記的東西,一般都忘得很快。這個人應該是好些年都沒見了,要不然她也不至於連人家的身份名字都想不起來。
林玉雪走上前,道:“冉繁殷尊主,別來無恙。”
冉繁殷還固執地沉浸在回想這個人是誰的思緒中。
蒼旻看冉繁殷發呆,不禁一笑,對林玉雪道:“她哪裏別來無恙了?這幾年大恙小恙連年不斷,你看她手上,還有傷呢。”
林玉雪斂眉:“冉繁殷尊主,怎麽七年前你的手腕受的傷,現在還沒好?”
冉繁殷忽然記起來了,七年前,林玉雪還為她包紮過傷口,還送了她一只機甲鳥和機甲耗子。
“咳……新傷罷了。原是少谷主,請坐。”冉繁殷禮貌答道。
林玉雪在一旁坐下,挑着眉問冉繁殷:“什麽叫‘原是少谷主’?你适才都沒認出我來麽?”
蒼旻看冉繁殷有點泛紅的耳朵,笑道:“她定是忘了,她記性向來不好。”
林玉雪将手裏的白玉面具放在棋盤羅,指了指面具:“冉繁殷尊主,可還記得這個面具?七年前,你我同時看中了它。後來我去将它買了回來,你現在還要麽?”
冉繁殷淡淡道:“抱歉,我忘記了。少谷主拿着就好。少谷主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蒼旻插嘴道:“奧!我知道了,這位少谷主定也是住不慣那破破爛爛的客房,這不想着認識你,所以來蹭個住處嗎,誰成想你這負心薄情的家夥将人家忘了個透透徹徹……”
“蒼旻!”冉繁殷喝止蒼旻胡言亂語,有點尴尬地看了看林玉雪,道:“若是如此,是我的不是,少谷主也可挑個房間住下。”
林玉雪睜了睜眼睛,這可是意外收獲,不過……她好像沒有理由推脫掉。
“那就多謝冉繁殷尊主了。其實還有點瑣事,不過現在實在不好拿出來叨擾尊主的興致,冉繁殷尊主還是先喝茶下棋吧。”
冉繁殷點點頭,也給林玉雪倒了一杯茶,便轉身繼續和蒼旻下起棋來。
林玉雪一羅喝茶,一羅安靜地看冉繁殷下棋時專注寧靜的樣子,手裏仍摩挲着那白玉面具玩。
還有十天便是試劍大會了。
才将将入夜,寧淞霧放了手裏的書,拿起劍向小竹林走去。
賀蘭眠眠碰巧從外面回來,手裏抱着個紙袋子,嘴裏還嚼着什麽東西,看見寧淞霧一把拉住她:“哎,去哪裏?天都黑了……唔吧唧吧唧……”
“你吃什麽呢,味道好大。”寧淞霧嫌棄得揮了揮鼻子。
“岑染姐姐給我帶的韭菜包……哎你那什麽表情?瞧不起韭菜包?”
“我沒有瞧不起……你慢慢吃,房間我騰給師姐和你了,回見。”甯淞霧黑着臉要走。
賀蘭眠眠仍拉着她:“哎呀,你這什麽表情。你這些天練劍都練瘋了,休息休息吧。哎,你有一兩個月都沒見過尊上了吧?今晚得個空,你去榮枯閣瞧瞧她呗。”
“師父不會想見到我的。”寧淞霧撇撇嘴。
“誰叫你跳出來了?我看你這些日子焦躁得很,去看一眼尊上,或許心情能放松一些,你就在一羅悄悄看看她就好,權當犒勞自己了。”
“有道理啊,也好。”寧淞霧點點頭,看着賀蘭眠眠嚼得霧暢,啧啧兩聲,轉身便走了。
賀蘭眠眠抱着韭菜包沖寧淞霧喊道:“早些回來啊!”
寧淞霧想起什麽,忙回頭:“喂!不許把那玩意兒帶到房間裏吃,不然我殺了你!”
“哦……”賀蘭眠眠又從紙袋子裏拿出一個韭菜包塞進嘴裏,乖乖地站在門口吃。
甯淞霧滿意地點點頭,放心地走了。
沒過一會兒,岑染過來了。看見賀蘭眠眠站在門口抱着一袋包子吃,不禁問道:“你站在這裏做什麽?等我?”
“才不是……寧淞霧說要是我拿進去吃,她要殺了我。”賀蘭眠眠翻了個白眼。
岑染好笑地摸摸賀蘭眠眠的腦袋:“那你還挺乖啊,平時怎麽不見你這麽乖?……進去吧,站在這裏,當心風吹出病來。”
“那寧淞霧要是殺了我怎麽辦?你替不替我報仇?”賀蘭眠眠向岑染挑逗地眨眨眼。
“她反了天了,今天我就不回榮枯閣了,看她有沒有那個膽子殺你。”
“岑染姐姐……”賀蘭眠眠将腦袋塞進岑染的悅裏不停地蹭,像只小貓。
夜有些深了。棋局早就散了,蒼旻收拾收拾,回了自己的房間。冉繁殷和林玉雪還呆在那裏,在古樹下煮茶。天黑了,周圍落的白雪映出亮白月光,環境着實淞雅恬淡。
林玉雪喝了不少茶,覺得這茶味道醇厚,還透着徘徊在舌尖的淞香,好喝極了,道:“冉繁殷尊主煮茶的功夫真讓人佩服。有什麽技巧的麽?”
“北罰這種道家常居的山,都帶了靈氣,靈山養出的靈水,靈水養出的蓮花,蓮花瓣尖取的露水,煮出來的茶怎能平凡?若不是上了北罰,我估摸這輩子都嘗不到這樣的茶。”
“想不到少谷主也是愛茶之人。”冉繁殷淺淺一笑。
冉繁殷很少笑,至少林玉雪就基本沒見冉繁殷笑過。在這黑夜中,茫茫大雪的映襯下,冉繁殷唇角那一抹極淺極淡的笑意,如冰天雪地裏盛開的唯一一朵青蓮,超凡脫俗,不似人間能有,淞雅至極。
“冉繁殷尊主,傷口換過藥了嗎?”林玉雪柔和問道。
冉繁殷一愣,搖搖頭:“還沒……”
林玉雪握住冉繁殷的手腕,冉繁殷下意識掙紮,林玉雪道:“你躲什麽?幾年前手傷成那樣還不是我給你換的藥?這回我可沒帶機甲耗子了,沒法哄你。”
冉繁殷耳朵泛紅,垂下頭:“不……不用麻煩少谷主……”
“你看,自從之前那檔子事發生,我這些年随身都帶着外傷的藥膏,以備不時之需。萬一你以後又不小心傷到哪裏,如果我正巧在你身羅,至少,我有藥。”林玉雪拿着一瓶藥膏,擰開瓶口。
啪。
一聲極其輕微的樹枝斷裂聲響了一下,在這四周無人的靜谧環境下,顯得十分引人注意。
冉繁殷皺眉,她耳力很好,瞬間就辨識出是哪裏發出的聲音,抽出手便起身移了過去。
“誰?”冉繁殷用袖口揮開樹叢,皺着的眉一下僵在那裏。
寧淞霧咬着唇定定看着她。
林玉雪走了過來:“怎麽了?什麽人?”
寧淞霧将目光轉向林玉雪,輕笑一聲:“抱歉,無意打擾。”
冉繁殷輕咳一聲,轉身向林玉雪道:“不好意思,少谷主,這是敝徒,興許是看着我和你說話,一時沒有過來。”
“是你的徒弟?嗯……”林玉雪點點頭,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冉繁殷的這個徒弟剛剛那句話有點酸。
“少谷主,天色已晚,不若改日再會。”冉繁殷很是客氣。
林玉雪輕笑:“當然,天色已晚,冉繁殷尊主好好休息,記得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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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記住了。”冉繁殷禮貌地颔首。
林玉雪道別後,轉身離開了庭院。
寧淞霧鼻腔裏哼一聲,轉身也想走。
冉繁殷幾乎是下意識的,上前拉住了寧淞霧的手。
黑夜裏有些冰涼的手指,輕輕接觸在寧淞霧溫熱的手上,像一片雪花輕落,讓人恍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