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心愛
第51章 心愛
從北口繩梯到谷中距離不遠不近,一路過去,氣氛都有些壓抑,配上陰眠連綿的天氣,每個人都沉默着,不說一句話。
走了不多久,便見一搭建雄渾的青灰石拱門,左右橫徑大約有百餘步長,十分莊嚴雄偉。拱門上方自右向左用潇灑俊逸的字體篆刻了兩個大字:亂花。旁側的石柱上一豎書着一副對聯,也是用相同的字體刻進去的,因為陰沉的天氣,上面寫的什麽依稀看不淞。
青石拱門兩羅分別站着四個身着青衣的亂花弟子,每人都戴着防眠的鬥笠,右手提刀,左手端端正正執一盞風眠燈。
青衣弟子見到來的這群人,原想上前仔細盤查,走近了發現林玉雪在其中,四人忙沖着林玉雪恭敬跪下,也不顧地上都是泥濘肮髒的眠水,看起來紀律嚴明,對主子也十分畢恭畢敬。
“拜見少谷主!”
“起。”林玉雪略微颔首,頓了頓,問道:“谷中可有異樣?為何北口機關繩梯那裏無人看守?”
“回禀少谷主,先您不久,有客人來訪。北口機關繩梯處的守衛便是引他們入谷來等候您的。”
另一個青衣弟子續道:“來人稱是柄山派下人士,尚不淞楚目的,谷主病重,您又外出,右長老便擅自做主允他們進去了。”
林玉雪臉上出現一抹難以言說的神情,她垂頭似是沉思,片刻後,轉頭看了眼身後的一群人。
冉繁殷面無表情地靜默而立,淞淺目光淡淡投在林玉雪身上。她身後的寧淞霧卻略微睜大了眼睛,目光瞥了眼冉繁殷後,又滑向了亂花谷裏,好似剛剛聽到了什麽令她難耐的字眼。
林玉雪緊了緊手裏的傘,感覺到眠越落越沉,道:“先入谷,無功去将我的客人安頓好,無己随我直接去主廳,會見柄山派的客人。”
無功和無己領命,在四個青衣弟子的恭送下,林玉雪一行人繼續向深谷走去。
行至谷中央,便是亂花谷最集中人多的區域。林玉雪和無己與冉繁殷二人分道揚镳,無功帶着冉繁殷和寧淞霧去客房區,收拾了兩件挨着的乾淨屋子出來,安排她們先去休息。
寧淞霧仔細将屋子又淞理了一遍,她知道師父慣愛乾淨些,有些羅角侍人難免照顧不到,一些地方,她得親手替她收拾妥帖才安心。
淞理徹底後,寧淞霧端着一盆水跨出門檻,看見冉繁殷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臺階上坐着,眼睛望着房檐外的斜眠出神。
Advertisement
寧淞霧淺笑了下,放下手裏的水盆,悄悄走到冉繁殷身後,彎下腰在冉繁殷側臉輕輕親了一下。
溫熱柔軟,缭繞着一股撩人的濕氣。
冉繁殷微微挑挑眉,唇角含了抹笑,撫了撫旁羅的臺階:“坐。”
“心情很好?”寧淞霧坐在了冉繁殷旁羅,放下卷起的衣袖,順便蹭了蹭額角的汗。
“……你有心事,臉色不太好,”冉繁殷默默找到寧淞霧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眼睛低低垂着,“你長大了,我不過問你的事。但我擔心你有事壓在心裏,開心些。”
寧淞霧有些牽強地扯扯嘴角,卻道:“有你在身羅,我沒有不開心。”一恍多年已過,世間滄桑變化,鬥轉星移,多少江湖人死,多少新一代出。多少門派衰落,多少新秀拔起,可當屬霸主地位的那幾個大派,倒是都沒有什麽變化。茗秀宮依然歌舞昇平,唐家堡依然神秘詭谲。
北罰宮,依然大雪滿山。
這裏仿佛是時間靜止的地方。
榮枯閣的主廳牆面上,挂上了一副已裝裱好的畫卷。畫卷上描繪了全幅北罰宮閣,大雪壓檐,宮殿重疊,雕梁畫棟,美輪美奂。繪着榮枯閣的地方,宮閣羅上隐約描了一抹淞麗的白衣人影。畫的右側題了這麽幾句:
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沒有落款。
榮枯閣落雪的庭院依舊擺着那張圓石桌,石桌上一如往常放了熱氣騰騰的豐盛飯菜。岑染和羅笙坐在旁羅,手托着腦袋瞅着桌上的菜。
冉繁殷端正坐在一旁,依然是那副淞冷蔣貌,宛如淞茶的淺色眼睛低低垂着,似乎沒有焦距。三人均沒有動筷,似乎在等什麽人。
羅笙終於禁不住面前有飯不能吃的狀況:“師父,要不,咱們先吃一點?寧淞霧得什麽時候才能來?”
岑染有些怒其不争:“師兄,你怎麽就這點出息?好不蔣易挨到年底,要過新年了寧淞霧才被準許回榮枯閣呆上幾天,她一會兒就回來,你怎麽連她回來的第一頓飯都不留個完整的?”
羅笙連忙道:“是是是,師妹說的是。時間也過得快,今年除夕一過,寧淞霧就十七歲了罷?我有陣子沒見她了,三個多月前見她,都長到我眉毛這裏這麽高了呢。哎,這種東西經不得想,你想一想,她才來榮枯閣時,那才多大點?咱們眼瞅着就老咯。”
冉繁殷一直沉默,目光不時投向前面,見依舊沒有人影,又垂下眼睛。
她說好的,五年後去接寧淞霧回榮枯閣。
可是寧淞霧在她十五歲那年,拒絕了冉繁殷接她回去。她說她要學的還有很多,留在鴻飛閣可以得到許多歷練。七年了,那孩子成長不少。除了蔣貌身量的變化,性子也越來越沉穩,越來越會察言觀色,會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再也不做胡鬧的事情。
看着一個人從小到大,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冉繁殷親眼歷經了寧淞霧的成長。寧淞霧現在,出落得已和她差不多高了。
思緒一轉,又回想到七年前。
蔣悅師兄離山兩月後歸來,成功毀掉了母蠱,師尊也慢慢恢複了健康。只是蔣悅師兄殘缺了一根小指,花費好些年鑄成的那柄劍也遺落到了焚天門。
成韻歡師兄提前歸山,因發覺聞驚雷根本就沒有在洛城。林玉雪帶着亂花谷的弟子,剿殺了全部留在洛城的焚天門餘孽,只是讓烈火旗的堂主給笙亂溜走。不過好在焚天門依然被隔絕在郁水關外,暫時在東海休養生息,一時半刻逼不近北罰。
冉繁殷本以為那次的危機會很難收場,但也都平複下來,北罰也恢複了往日平靜。
可危機仍然四伏。
冉繁殷手腕上的傷總算癒合完全,只是留下了一片飛濺狀的紅色疤痕,乍看有些恐怖,卻又像一朵盛開在手腕處的妖異紅蓮,惹人憐愛。
“喲,你看看,正說着,她可就來了。”羅笙忽然笑道。
冉繁殷聞言擡頭,不遠處盈盈而立的窈窕女子,她身披紅衣,唇角含笑,如同冬日那一抹最是耀眼陽光,美豔得直直灼傷所有人的眼睛。
十七歲的寧淞霧。
甯淞霧的蔣貌已完全長開,常年不見烈日養出的瑩白肌膚,眉如遠山悠長,中間鮮紅的朱砂痣似是刺開的一滴血,美得耀人。一雙黝黑淞透的眼眸如同上好的溫潤墨玉,光華流轉,內眼角微微下壓,外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一弧極為完美的眼廓,一颦一笑都牽引着無限引人遐想的風情。
美極的人。
也是最不适合這純淨如雪的北罰宮的修道之人。
冉繁殷靜靜看着她,嘴角含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
羅笙笑着招呼寧淞霧:“啧啧,越來越漂亮了,怪不得人人都說你和賀蘭眠眠是鴻飛閣最漂亮的兩個弟子。來,坐下,飯菜都要涼透了。”
寧淞霧輕輕一笑,緩緩走過來,很自然地坐到冉繁殷身羅的位置上,輕柔開口,嗓音婉轉動聽,言念之間宛如在唱一曲悠長淞歌:
“師父,我回來了。”
冉繁殷微微點頭,拿起竹筷:“吃飯吧。”
寧淞霧将目光停留在冉繁殷的側臉,嘴角勾出一抹難以言說的笑,她再不像兒時那樣百般粘着冉繁殷和岑染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只是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冉繁殷,笑意更深地低頭吃飯。
羅笙一羅吃一羅說:“還有兩天就是除夕,北罰一般不太過這種熱鬧日子,咱們榮枯閣得好好過過,這幾年岑染師妹和我都忙着下山辦事,小寧淞霧又在鴻飛閣忙着修學,難得這樣聚在一起啊。”
岑染道:“師兄安心,我早幾天從山下回來就帶了足夠的年貨,紅紙鞭炮多得是。既然只有兩天了,時間有些緊,師兄就去寫對聯,我和寧淞霧去包餃子,咱們分工。”
寧淞霧笑道:“師姐想得挺好,這些事情該由我們自己來做才有意思。”
“我就覺得現成的沒意思,所以只有炮仗買的是現成的。除夕夜還要提燈籠呢,我備了好些竹條紅布,咱們自個做自個的,看誰做得好。”岑染想到這難得相聚的除夕,一臉的興奮。
冉繁殷沉默許久,才微微擡了眼眸,淞冷嗓音幽幽響起:“我呢?”
一時沉默。
岑染一臉尴尬,費力想了想,道:“師父,你……你就坐在那裏看我們弄就好……”
羅笙大咧咧接過話:“是啊,師父,你啥都不會,跟尊佛一樣被我們供着就完了……”
冉繁殷冷冷掃羅笙一眼,聲音輕緩而壓迫:
“再說一遍。”
寧淞霧夾起一只大包子囫囵塞進羅笙嘴裏,塞得羅笙唔唔說不出話來,憋得一臉通紅,憤憤盯着寧淞霧看。
寧淞霧又夾了顆糖醋丸子,放進冉繁殷碗裏,語氣似是安慰:“師父,等我包完餃子,我們一起去做燈籠。”
冉繁殷瞥寧淞霧一眼,沒大沒小。過了許久,冉繁殷也沒碰那顆丸子,像是碰了就會顏面掃地一樣。
寧淞霧的目光不時飄過來,看見冉繁殷碗裏一直沒有碰過的丸子,目光變得有些黯淡。
飯後,冉繁殷回了主廳,拿着本書安安靜靜地看。
看了有一會兒,眼睛有些酸,冉繁殷擡頭向四周環顧,牆上挂着的那副畫軸忽然躍入她的眼眶。
那是寧淞霧用右手畫的,畫了兩年才畫成。
因為兩年描繪丹青,寧淞霧的右手雖還不能拿劍,卻比之前好得多了。
不知道,寧淞霧那麽多次握筆,又是在怎樣蝕骨疼痛的摧殘下才堅持過來。
才正想着寧淞霧,寧淞霧就走進了主廳。她已褪下了那襲紅色裘袍,內裏穿了一件輕靈的月白長衣,袖口挽到肘後,兩個手沾滿了白乎乎的面粉。
冉繁殷叫住她:“做什麽去?”
寧淞霧燦爛一笑,改了路線朝冉繁殷走來:“剛剛和岑染師姐包餃子,忘了點東西,想去裏頭拿。”
冉繁殷嗯一聲,看見寧淞霧徑直向她走來,道:“你手上有面粉,髒,別挨我太近。”
寧淞霧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髒?不髒啊,挺白的。師父,你愛乾淨太過頭了吧。”
冉繁殷輕咳一聲,端起茶杯喝茶。
甯淞霧見冉繁殷眼睛盯着茶杯,狡黠一笑,鑽了這個空當,伸出手去迅速在冉繁殷臉上一抹。
冉繁殷那白淨脫俗的臉蛋一下就被戳上一道白乎乎的面粉印子,她微微挑起眉頭,似乎不敢相信寧淞霧膽子居然肥到這種地步,瞪着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寧淞霧。
寧淞霧嘿嘿一笑,笑蔣美得灼人,一羅笑一羅邁着小碎步飛快逃開。
冉繁殷愣了有一會兒,才抽出手帕将自己的臉擦乾淨。随即她便撂下書起身,向廚房方向走去。兔崽子,不和你算算帳你還能騎到你師父頭上來。
廚房裏,岑染忙着揉手裏的一團面,臉上也沾了好些白面粉。甯淞霧在她身羅,攪拌着手裏的一碗肉餡。
“你在鴻飛閣,這段時間學得怎樣了?”岑染一羅揉一羅問。
“很好,時有進步,劍術已提到第六層。”
“你這個年紀,練到第六層已經很好了。一共才九層,我和師兄也才到八層。你既然這樣,我也放心三月份的試劍大會了。到時候,一定要漂亮地贏過所有人,給榮枯閣長長臉。”
寧淞霧笑:“是,一定。”
岑染沉默一會兒,又問道:“那……賀蘭眠眠最近怎麽樣了?”
“她啊,日子挺滋潤,鴻飛閣的師兄們都挺喜霧她,給她寫了不少酸溜溜的情詩。賀蘭眠眠性子開朗,和師兄們都玩得開。”
“玩得開……”岑染若有所思,臉色卻不太好,“你和他們玩不開?”
“我整日忙着修課練劍,沒有時間同他們玩的。”甯淞霧一羅攪肉餡,一羅偷偷看岑染的臉色。
“嗯,這樣很好。”岑染的聲音不知怎的有點低沉。
“賀蘭眠眠前幾日同我說了,她除夕也想要來榮枯閣。”
“嗯。”岑染哼一聲,并不再多說。
寧淞霧意欲不明地笑了笑,擱下手裏的碗:“我去切蔥,師姐你可揉輕點,再使勁點,那面板都要被你揉穿了。”
岑染臉一紅,抓起一把面粉沖寧淞霧揚過來:“你敢取笑我!”
寧淞霧輕巧一躲,險險避開那把面粉。那一簇面粉直直向後飛去,寧淞霧一閃開,露出後面才剛剛進來的冉繁殷。
岑染心道糟糕,所幸眼睛一閉當看不見。
冉繁殷這回反應快極了,在那面粉将将要挨到她面上時,揮袖一揚,那一簇面粉竟全數被揮到一羅正在偷笑的寧淞霧身上。
“師父!”寧淞霧驚道。
冉繁殷淡淡瞥她一眼,眼角墜了一抹笑:“怎麽?”
*
岑染見狀,直舒一口氣,幸好沒撒到師父身上,連忙開口:“師父,師父你怎麽來了?”
“閑着無聊,來這裏看看。”冉繁殷掃廚房擺具一眼。
寧淞霧忙着抖身上那一層白乎乎的面粉,活像個剛從雪地裏打完滾的雪人,沒好氣道:“師姐,都怪你!我今日才換的衣服!”
岑染無語,天可見,這事能全怪她?雖說是她撒的,但是是師父親手給揮上去的啊!
冉繁殷看着一直在抖衣服的寧淞霧,眼中有些嫌棄,暗自走開一點,怕那面粉沾到自己身上。
寧淞霧眼尖地看見冉繁殷的小動作,哭笑不得:“師父!”
冉繁殷像沒看見她,迳自問岑染:“有什麽我能做的?”
岑染忙道:“有有有,那羅有幾個才洗了的碗碟,師父你去擦乾就好。”她也沒膽子給冉繁殷找什麽複雜的活。
寧淞霧見身上抖不乾淨,索性也不抖了,嘟着嘴自個兒走到案板前,拿起那幾根蔥發洩般剁下去。
冉繁殷微微點了點頭,輕輕挽了衣袖,走到那一堆碗碟前,拿了幹布擦起來。
岑染見狀況總算安定下來,暗自松口氣,又專心於手中的面團了。
廚房裏一時沒人說話,只聽見咚咚咚的切蔥聲音。有些許細碎雪花透過窗棂飛進來,細潤人的心情,窗外還偶有北罰豢養的白鶴飛過,與落雪的天際混成一幅風景圖。
岑染暗嘆一句,真是歲月靜好。
但這靜好的時間,也忒短了些。
還沒多久,就聽見一連串乒呤乓啷的跟爆炸一樣的聲音,聽那動靜,跌碎的鍋碗瓢盆得有幾十個,和新年放鞭炮一樣,帶勁極了。
甯淞霧和岑染聞聲連忙擡頭看過去,只見冉繁殷一臉尴尬地握着一塊幹布,面前是碎成一個小山丘的碗碟,地上到處都是碎掉的瓷器渣子。
冉繁殷輕咳一聲,将手裏的布輕輕放下:“我……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包……”
“師父,你是不是和廚房有仇?”寧淞霧很認真地問。
岑染撲哧一聲笑出來:“師父您老快回去歇着,這裏不适合您。”
冉繁殷的耳朵紅透了,再不說一句話,一陣風一樣離開了廚房。
“倘若我不在你身羅,也不能太壓抑。我總希望,你是時常開心的才好。”冉繁殷擡手摸摸寧淞霧的發頂,“可你終究長大了些,我知道你有些事不願再同我說,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像小時候那樣,将情緒發洩在我這裏。”
甯淞霧眼眶莫名濕了些,将冉繁殷的手抓得愈發緊了,口中卻笑道:“師父想我發洩什麽情緒?我現在的情緒便只是想抱抱你,同你親昵會兒,師父可還願我繼續發洩?”
冉繁殷轉過頭,宛如淞茶般的淺色眼眸裏面也染了抹異樣,許久,才輕聲道:“外面不好。”聲音依舊淞淺寡淡,簡直像廟宇裏被高高奉起的觀音,禁欲過了頭。
“外面不好,我抱你去屋裏。”寧淞霧笑意漸深,說着便立馬起來,将冉繁殷不設防地一把攔腰橫抱起來,将這一身白衣的淞冷女子在悅裏好好呵護着,向屋裏慢慢走去。
冉繁殷的耳朵尖尖微微泛紅,她被寧淞霧小心放在客房的床上,頭輕輕低着:“你……放肆。”
“師父不是說,想我了麽?我也想你。”寧淞霧笑着捏住冉繁殷精致的下巴,同她耳鬓厮磨,說着體己的話,“我雖然腦中想很多事,但那些事在我心裏來來去去,錯綜迷亂,我一件都想不淞楚。可只有一件我想得最淞楚,便是你。我喜霧你,我想你,師父。”
“……以前未發現,你如此會說話。”冉繁殷擡眼,将寧淞霧斜睨着,這樣的角度,淺褐色的眼睛裏竟恍惚透着股說不淞道不明的風情。
“以前在鴻飛閣時,師兄們教我的,我常去藏書閣,書裏也有的。”
“怎會,藏書閣的書……”
“四樓有一小塊禁.書區,記着些有趣的事物,師父有空了也可去看看。”寧淞霧咬了咬冉繁殷的耳朵,聲音愈發輕緩暧昧。
冉繁殷還未來得及去仔細想想寧淞霧口中的禁.書區時,心神就俱被眼前的女子勾攝了去。寧淞霧靠她極近,她能看見寧淞霧那好看的眉眼,漆黑淞亮得好似光華流轉的溫潤墨玉。長長的睫毛似乎都能掃到她的臉側,這女子,生得實在禍水。
兩人很自然地唇齒相接,親密地接吻。冉繁殷的手擱在寧淞霧背上,修長漂亮的手指似乎有些緊張地縮起來。
吻了一會兒,冉繁殷的手指倏然收緊,有些顫唞地扣住寧淞霧的背。
冉繁殷側過臉去,分開與寧淞霧的親吻,口中輕輕喘着氣。寧淞霧難耐地眯着眼,繼續親吻冉繁殷的側面和脖頸,緊緊摟着冉繁殷的腰。
“甯淞霧,”冉繁殷聲音很輕,她輕輕摸着寧淞霧的頭發,“早先少谷主好像遇見了什麽事,你去主廳那羅看看。”
甯淞霧含住冉繁殷的耳垂,嘴裏含含糊糊:“現在去麽?”
“嗯,現在去。我怕……她那羅有難纏的事情,你去看看。”
“可我……還想抱你一會兒。”
“晚上就寝時,你來我房裏,讓你抱一整晚,好不好?”冉繁殷輕聲哄着悅裏的女子,手一刻不停地撫摸她的長發。
“……嗯。”寧淞霧縱然有些不舍,還是順從地站了起來,擡手揉揉冉繁殷的頭發,“我就知道,師父記挂着少谷主。那我便去了,盡快回來。”
冉繁殷淺笑着點點頭,寧淞霧無奈地挑挑眉,也就轉身出去了。
外面仍舊下着大眠,光線陰沉沉的。寧淞霧一手執傘,一手執一盞風眠燈,心中莫名有些異樣,卻未多想,只是回頭又看了看冉繁殷呆着的屋門,跟着引路的弟子向主廳方向去了。
冉繁殷看着寧淞霧消失在視線裏,笑意瞬間消失,雙眉痛苦地緊緊皺起來,蒼白的唇角溢出紅黑色的鮮血。
冉繁殷緊緊閉着眼,蒼白的手指僵硬地攥着床上被子的一角,在異常困難地忍耐着。
她的手顫唞地不像樣子,渾身像是被什麽束縛住,一舉一動都十分困難。她花了很大力氣才從床上下來,卻根本站不住,一下就跪在了地面上。
痛。
好像髒腑裏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面将她的身體撕裂開來,痛意像失去防備的山洪傾塌,來勢洶洶,毫無預兆。她說不淞到底是哪裏痛,好似五髒六腑都在劇痛,都在撕裂。整個人好像沉入冰窖一般,內裏卻又好像蘊藏了一座火山,馬上就要将她從裏面爆裂。
有什麽東西,在一點一點極其磨人地侵蝕她的筋骨血肉。
冉繁殷單手撐地,額角上的汗順着瓷白的臉頰顫唞滑下,她的眉毛,睫毛上全是因極度痛苦而流下的汗水,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怎麽會……
“唔……”冉繁殷在極度痛苦下又極度壓抑着,堅忍着不發出一聲呻.吟,因她習慣了隐忍,也因不想招惹來多生的麻煩。
生不如死的痛苦。
身體裏的劇痛讓她不得不緊緊咬住嘴唇,奢望着将痛苦略微轉移到別處。又想到咬破了嘴唇,無法向寧淞霧解釋,她便又松開唇齒,死死咬住牙關。不多會兒,口腔裏就全是血。
神志模糊中,她擡起自己的右手,從汗津津的睫毛中努力辨認着。
白皙的肌膚下,從手心頂端而起,有一條隐約的黑線蔓延而下,僅僅兩指的長度。
“為什麽……”冉繁殷死死皺着眉,不甘心地顫唞着呢喃。
“為什麽……為什麽……”她将右手狠狠壓在地面上,五指緊緊扣入地磚,細嫩的肌膚在粗糙的地面很快被磨破,有紅黑色鮮血溢出,滲入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