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共鳴
第38章 共鳴
怎麽會?她從小就被派入教派之中,楓铧雖是一幅不讓她深入諸多事項的表現,但她終究也是個身體內被植入了那些東西的人,怎麽會……完全不一樣?
冉繁殷卻是不打算等她多想,輕輕握起她的下颌,道:“有些時候,相同也許就是最大的不同,所以,本座稍後會放你離開。”
“仙子想利用在下,放長線釣大魚?”
“非也,林玉雪,本座放你自由,前提是你日後都不許踏入人族領地。”
“……”
冉繁殷目光落在女孩俊秀的面龐之上,那雙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自然沒有躲過她的注視,但這段時間的囚禁生活顯然帶來了許多出乎人意料的改變,就比如此時此刻,女孩兒很快壓下了她的情緒,冁然一笑,“多謝仙子。”
不多問,不多想,哪怕眼前這人确要利用她去做一些事情也便由她而去,無所謂。
不過,這一次确實要出乎林玉雪的所料了。
在身亡的消息傳出後,一人走來帶她從小道離開宗門,一路送到了沙漠邊緣,一路上一言不發,分別之時甚至遞給她了一件可以完全隐匿身形和氣息的衣袍,而後默默離開,甚至不會盯着她必須渡過沙漠才會離去。
林玉雪捧着衣袍,第一次陷入渺無邊際的恍惚之中。
不遠處,秦思悅同冉繁殷立於樹梢,靜看少女恍然許久最終還是選擇穿上衣袍,極快速跨越沙漠,直到走到她們看不到的地方,二人這才緩緩收回視線。
秦思悅:“啧,跟着你真是費勁死了。”
冉繁殷只展唇輕笑卻不語。
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何給寧淞霧提示的那個人要以林玉雪為女主來撰寫整個故事呢?顯而易見,她為女主很多事情都沒辦法合理化,寧淞霧也很輕松打破了整條故事線,讓所謂的女主設定形同虛設。
如果真是這樣,那不是純純費力不讨好地做着整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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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寫書之人是旁的人,倒也算了,可對山中諸事如此了解,還在書中刻意瞞下浣溪峰這整個峰的情況,明顯不是旁人,而是一位她們都相當熟悉的人。
若真如她想的那般,是岑染寫的這書,那書中主角的選定也應該是兩人反複推敲後選的至為重要一人,這人不可能是随即抓來的無關緊要的人,只是這人到底重要在哪裏她卻猜不透。
血液明明該和她們有區別,卻沒有區別。
◤
分明該有人來接她,重視她,卻沒人來接她,好似徹底放棄她一般……
冉繁殷手指輕輕點在胳膊一側,暗自沉思。
總之,若要試一試這人究竟重不重要,有何重要,将之一直關在地牢中是觀察不出來的,放出來才能觀察到,才能抓到真正的人。
秦思悅只偏頭看她,無趣地撇了撇嘴。
最讨厭和這群心思深重的人交朋友了,她懶得算到那麽久以後的事情,太費勁了。
“回去繼續做研究了。”秦思悅轉身就走,完全不等等這尚還在沉思之人。
*時間回到現在*
戰場中兀自出現一道幼孩身影已經足夠令人震驚了,這幼孩竟真的用一柄短刃剎停了林玉雪瘋狂掠奪靈力的行徑,穩穩當當坐在她的肩上控制住她,這就更讓人驚訝了。
一時之間,所有人雖是仍緊握武器,但目光之中卻都有幾分恍然。
蕭晚澄擒着笑意随意蹦了過來,又喚尚還呆着沒反應過來具體發生了什麽的寧淞霧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小天,這孩子和你命途糾纏,只能靠你解決喽。”
“不是,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寧淞霧說着,肩膀被重重一推,下一瞬幼孩消失在空中,而那癫狂之人失去了鉗制,暫态便抽出長劍砍向衆人。
寧淞霧躲閃不及,只得揚劍上去與之對抗。
寧淞霧沉了沉心神,雙眸驟然發亮看向眼前人,女孩內在早已全都不是人形,經脈中奔湧的都是暗金色的液體,沒有半分侵蝕性,就像是她們經脈中奔湧的血液一樣。
甚至……
甯淞霧看向自己的劍,劍身方才自此人身上帶下來一塊血肉,與其他體內擁有源毒的人之人不同,這塊血肉上并無暗金色湧動,反倒是同常人一致的鮮紅淋漓。
就在她遲疑的這一瞬,林玉雪周身靈力再次狠狠暴漲了一次,就這樣達到了煉虛的門檻,雷劫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便抵達了煉虛中期。
寧淞霧瞳孔巨震,不敢再耽擱,長劍上裹纏着淨化的力量,趁其不備,順勢插入女孩的上腹部,試圖從此壓進丹田之中,拘束這份暴走的力量。
無果。
她的一切掙紮都沒有效果,女孩周身的靈力還在猛猛暴漲,再這樣下去突破煉虛後期不過是幾次呼吸的時間罷了。
寧淞霧試圖拔劍,卻被女孩死死握住劍身,鮮血淋漓之間,林玉雪又緩緩上前一步,咧嘴一笑,道:“師姐,你我糾纏兩生兩世了,就要這樣對我嗎?”
寧淞霧大驚:“你!”
“哈哈哈,若非那無魇老賊貪得無厭,試圖挖出我的本源提升她自己,我怎麽會想起來這諸多事情呢師姐。”
“師姐,源毒怎麽會天生存在呢?”
雙劍铿锵聲中,林玉雪那半是癫狂半是冷然的聲音聽得人毛骨悚然,但寧淞霧并未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攻向她的時機,分明是人肉之身,分明劍劍之上都帶着她的淨化的靈力,怎的對眼前這人堪稱毫無用處?
而這人還在瘋着,凄然一笑:“師姐,你知道我經歷了多少嗎?”
“我才知道那些人都在啖我之血肉,只為提升自己。”
“我好不容易成的人,我好不容易成的人!”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
“這是你們的貪妄,為什麽要用它來責怪我!!!”
随着幾近沙啞到出不了聲音的嘶吼落下,林玉雪一劍震蕩天地,狠狠将另一人抛了出去,而後緩緩直了腰,道:“你們,給我陪葬!”
寧淞霧側過頭去看冉繁殷,女人緩了這許久面色漸漸恢複了一些,看起來受她影響不是特別深重,只是依舊不願看她,另一側蕭晚澄迎上她的目光後只是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
并且繼續攔着其他人。
寧淞霧已經在自己浩如煙海的記憶中尋摸到了和林玉雪可能有關的記錄,眼前這人若她猜的不錯應該才是那源毒的所謂根本。
【給你冰裏加雄黃!壞女人!】
【為什麽賀蘭長老化冰也這麽順利啊?】
【修為差距如此恐怖嗎?】
【在峰上,她确實挺護着小五的,我擋了小五的光都要被說。】
【原來小五才是最寶貴的那個短。】
她溫聲道:“我确實不是壞人。你可以在這裏坐一會兒。”
“我就知道~因為,這裏很熟悉哦。”小團子拍拍自己的心口,道:“你的氣息,很熟悉。”
這就像一份佐證,給寧淞霧的猜想添加了一分真實性。
借了她的生機而行於這世間,再次出現在懵懂不設防的她的面前,自然會覺得很熟悉,也會下意識地想靠近想親近。
也許這也是二人後來不由自主地靠近彼此,相信彼此以及那超然默契的來源吧。
寧淞霧在心底嘆着,輕輕rua了一把小團子身上的軟肉。小團子哼哼唧唧,卻不拒絕她的親近,反手抱上她的胳膊。
倒是讓寧淞霧更想哭了。
不可能只有這一份代價的,其他的呢?
她忽地想起了許多年前意識昏沉時聽到的一句碎語——
「“你看她如此羸弱如此蒼白,注定登仙的天賦,如今這……真可憐!”」
彼時她以為這說的是她自己,如今看來……
登仙的天賦是嗎?
為了再來一次,連登臨仙界的機會都放棄了,是嗎?
寧淞霧嘆了一口氣,眼前落下一片陰影,一道冷峻又有些熟悉的女聲在她耳旁響起——
“多謝閣下照顧繁殷,将她交給本座吧。”
這想來就是劍仙了,寧淞霧剛想擡頭,心底突然響起一聲——
「不許看,低頭,不許看我家夫人之美貌。」
果然如此。
某人這忍不住的一聲夫人出來,甯淞霧便徹底知曉了前後之關系。
方才的女聲,不正是很久以前在碎玉之中有關蕭晚澄的回憶中,那道清洌洌喚她的聲音嗎?冉鵲辛同蕭晚澄有關系,意圖找到方法複活蕭晚澄,誕生的卻是她的師尊。
所謂極度瘋狂,不過如此。
“所以,師尊才被稱為僞靈,是這樣的嗎?”
随着幻境一塊塊碎開消散,寧淞霧擡首看向空中那挑着一雙腿,撐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人,道:“是這樣的嗎?蕭晚澄。”
女人緩緩舒展笑顏,道:“別來無恙啊,小天。”
寧淞霧在心底輕呵一聲,伸手,“還我面具。你多大個人了,還利用人家小陣靈騙我面具!”
“呵,你偷了我家小白菜,我要你一個面具而已。按理來說,你應該給我彩禮才對!”
“……行,那我回頭跟師尊商量一下。”
“別別別,哎呦,別告訴她。”蕭晚澄自空中一躍而下,寧淞霧這才徹底看清她的衣服,一件極張揚的紅色短衫勾出兩條長腿,頭發盤在腦後,白淨面龐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哪怕在此處也能看得很清楚。
蕭晚澄告饒道:“看在我讓她去你現代的記憶裏游玩去了,你就,你就別告訴她呗~”
“她最多算冉鵲辛從我這兒拿走了能量,她的靈魂啊那些都跟我沒關系的,也跟陣沒關系的。”
“總之,你別說,你千萬別說,也別想這事兒,求你了~我告訴你真相,我都告訴你,我……”
甯淞霧完全沒有聽到後面這些,她只聽到第一句話,驚呆在原地。
“嘎?你說啥?你給她送哪兒去了??!!”
【普通白米粽子來一個,紅棗的,蜜餞粽……啊,肉粽也來一個。】
【上雲宗附近還真是民風開放啊,甜粽鹹粽居然能共生共存。】
【師尊今日和那群人吵架肯定很累,帶點好吃的給她。】
【要不要提醒一下貓貓長老,師尊為了随時顧看我,一直沒關這個傳音玉佩……】
【也許師尊在忙?】
【希望師尊在忙。】
她只能确定這裏是朝暮峰周圍,但霧氣升騰而起時她分明聽到有一道聲音說此處是什麽無間幻境,幻境為何會将她送回這裏?送回朝暮峰嗎?
她四處走動着,這山上花草樹木都和朝暮峰上很像,但又有些不太一樣,感覺要荒涼一些,樹也要少一些。
這是哪兒?
前世,還是過去?
忽地,一陣吵鬧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準确來說是極熟悉的哭聲,和其餘孩童嘲笑逗弄的聲音。
寧淞霧尋聲走過去,恰聽到人群中一帶着幾分得意的笑聲:“不就是一起跑步,你沒追上我們嘛~又不是故意不等你的,哭什麽~你不是劍仙的女兒嗎?劍仙的女兒是個哭包哈哈哈哈……”
她忙靠過去,就看見小孩子裏三圈外三圈圍着的中間,一個小女孩正坐在地上輕聲啜泣,一下下地擦着眼淚,被說成這樣也不敢反擊,只是一點一點将自己縮成一個小白團子,銀發披在身後,輕輕顫着。
師尊以前居然這麽乖。
天啊天啊天啊,這三頭身的小白團子怎麽這麽可愛!
寧淞霧在心中無聲尖叫,一時之間都想沖過去狠狠抱起小白團子揉弄一番。
恰在此時,又有一小孩得意道:“都說了逗她沒意思,你看這就哭了。也不知道哪裏配得上這所謂的劍仙女兒的名頭,誰出生就是白頭發啊,要我說……”
“夠了。”寧淞霧聽不下去了,厲聲呵斷這群人的議論,隐隐散着威壓,幾步便走到她們周圍,冷聲道:“我不介意把你們吊起來挨個揍屁股,在我動手之前,離開我的視線。”
為首之人瑟縮一下,又昂首挺胸道:“你……你誰啊!你知不知道我是山下……”
長劍之上,冷光反射一閃而過,生生阻斷了她的話。
幼孩們驚叫一聲,四散逃離,卻又聽得“閻王”冷呵一聲,道:“都過來,給她道歉。”
“你是不是被她騙了?你要是找劍仙有事可不能巴結她,她……”
冷光又一閃而過,遠處一塊石頭一分為二,女人冽聲道:“道、歉。”
連哆哆嗦嗦哭着的人都忘了哭,仰頭,呆呆地看着她,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幼孩們哪裏還敢反抗,她們本就是欺軟怕硬,吃定了冉繁殷縱有千般本事也不敢還手,而那劍仙更是不聞窗外事,一心只修道,誰會管她們的吵吵鬧鬧。現如今冒出來一個如此強硬的人,當即認慫,走過來一個一個給小白團子道歉。
小白團子聲音軟軟,要她們起來,可将劍插在一旁的“閻王”卻冷着一張臉,叫小白團子一定要不生氣了才能原諒她們,不然就要一直道歉。
“我不生氣了啊。”小白團子軟聲道:“我真的不生氣了,沒關系的,起來吧。”
待人都走了,無垠的山坡上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寧淞霧這才收了劍,松了口氣。
雖不知這幻境将她送到此處是什麽意
小白團子則是随意抹了抹自己的臉,顫巍巍轉過來,行了一禮,故作高深道:“多謝道友出手相助。”
這團子實在太可愛,看得寧淞霧心花怒放,卻又忍不住要逗逗這個哭包。
“你怎的知道我是修道之人?也許是妖,也許是魔呢?”
果然,小團子愣了一瞬,似又給自己鼓了鼓勁一般,深吸一口氣,道:“聽聞魔物都是青面獠牙,妖族想來也是,不會有道友這麽……這麽……”
寧淞霧靠過去,小聲道:“這麽什麽?”
“這麽……好看!”
寧淞霧被她逗笑了,輕輕撩起唇角,一手支在臉側,笑盈盈地看着這小團子。
雖然這笑的有幾分心虛,畢竟魔族有楓铧這般的美人,妖族貓貓長老可愛至極,羅笙也十分好看……倒是很容易把這孩子騙走。
看她費勁地扶着石頭站起來,好似想要離開,但走的有些不穩當。
按理來說,三頭身長一點的小孩怎麽也兩三歲了,不至於走路顫成這般。
寧淞霧緊了眉心,問:“你的腿怎麽了?受傷了嗎?”
“沒……沒事啊……”小團子顫巍巍地說,沒走兩步便撲在了寧淞霧的身上,哎呦一聲。
把小徒弟吓壞了。
可別摔出什麽三長兩短,她可賠不起。
“你的腿真的沒事嗎?我能看看嗎?”
“嘿呦。”小團子爬上她的腿,翻着坐起來,笑出了淺淺的小窩,和日後相似度極高的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沒事的!我就是,比同齡人笨一些,弱一些,所以走路走不好。今天娘親出去幫我找藥了,我就自己出來練習走路啦!”
寧淞霧鼻頭一酸,險些哭出來。
她見過上一世的冉繁殷,堅強強大,身體十分健康硬朗,也同這一世長大後的她相處許久,看她雖是有些體弱多病,但也硬朗堅毅。
可她從沒想過,這一世的開頭,冉繁殷的處境會如此之艱難,甚至連走路都需要這般練習。
所以,最大的代價,便是這副身體嗎?
陣靈只能幻化出來一次身體,若是想讓她重新回到世間,就需要用自己的身體來做交換,是這樣嗎?
她堪堪忍了下來淚意,只因着腿上的小姑娘實在是……
太過大膽。
一雙肉手直接拍上她的臉,輕輕拍着,“不哭不哭。”
寧淞霧破淚為笑,道:“我幾時要哭了?還有……”她垂眸看着小團子在自己身上扭來扭去,活像一只小白熊在撒嬌,無奈道:“你怎的這般膽大?不怕我将你帶走扔了啊。”
“啊?”小白團子顯然是沒想到還有這等操作,拍着眼前人的臉的手頓了頓,揉了揉自己拍過的地方,而後道着抱歉便又要從寧淞霧的身上滑下去。
這怎麽能行。
怎麽能放過如此絕佳的吸團子的時機。
寧淞霧長臂一展,又将小團子撈回來,擱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