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異位
第8章 異位
次日清晨,寧淞霧穿着窄袖綁腿的練功服,長發束在腦後,撐着一根木劍立在院中,雙眼無神。
天已擦白,太陽将出不出,但已經散了不少金色出來。
這個好像叫折射來着。
嗯對,是折射。
某個放飛自我的文科生下意識分析着。
得益於這裏沒有手機沒有短視頻,她昨晚吃完飯消了會食就睡了,算起來不過也才亥時,十點半就睡了,所以她今天并不是很困。
但早八要命,也不全是因為早八很困啊!
【天啊,媽媽,你女兒十點半就睡了,感動不?】
【哦,我媽感動不了了。她女兒已經涼涼,是告誡別人不要熬夜的最好例子。】
【嗚,媽媽……】
她又想去抽那個天天熬夜的自己一巴掌了。
讓你熬讓你熬,現在天天早起上早五,開心嗎!
冉繁殷按着太陽穴,看着那個軟趴趴仿若沒骨頭的少女——甯淞霧不是孤兒嗎?哪裏來的父母?
她按下心頭猜測,提起少女的手,指尖按在腕上,燙了小孩兒一下,那雙迷蒙的眼中終於是有了色彩,凝神片刻,乖乖站好。
進入教學模式的冉長老更為冷然,唇角沒有任何弧度,手中提着一支竹劍,刺挑點劈撩,在空中漂亮旋身,俐落收劍。她的劍招很乾淨,輕飄飄一劍刺出,卻蘊了千斤之力,破空一聲響,寧淞霧抖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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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啊……要早知道體育課選修舞劍了。】
冉繁殷握住她的手腕,冷聲道:“現在所學的劍法,實戰中都要派上用場,同為舞劍而學的花拳繡腿不同。”
“你我靈根不同,而修道之人講求要合靈力而戰,因而我能教導你的不過是一些入門和共通的劍法,待這些都學完了,你就得去看書自學了,研究出屬於你自己的門路。”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後了,不用着急。近段時間的目标就是打好基本功。”
說着,她捏着寧淞霧的腕子,引導着她打了一遍,又看着她來了幾回挑了挑毛病。
寧淞霧不得不承認,雖然她沒有原身的記憶,但這具身體有,可以說已然深入骨髓,被師尊帶着就喚醒了身體的記憶,其後幾次更是越來越熟練,腳尖點地,甚至能做到在空中來個半旋。
原身真的很厲害,真的很努力,看起來也真的很想當個優秀的修士。
這讓她這個外來的異世之魂很是慚愧。
這份慚愧之情并沒有持續太久,冉繁殷輕撫下颌,端看她來來回回幾遍,擡手止住劍勢,略帶了點笑意,“接下來,點刺劈挑,各五百遍。”
【奪少?!】
少女內心一聲凄厲慘叫,臉上只是垂了眼尾,可憐兮兮,“師尊,一個五百?”
“是的。你且做着,我還有事兒,回來檢查功課。動作要到位,不可偷懶。”
【偷懶你不也不知道……】
幾乎是念頭剛出來,先前一直綁在她腕上的紅繩一亮,灼熱感貼着皮膚刺了一圈,一道悠揚的聲音被遞進寧淞霧的腦中。
“你大可以試試本座知不知道你會偷懶。”
“……”
*
老劍修們似乎都對清晨将孩子們拽起來練劍有什麽執念,事實上這個時間點并沒有什麽特殊的。
最特殊的大概就是她們曾經也都是這個時間點練的劍吧。
羅雲殿上,排列整齊的孩子們在大師姐的帶領下進行每日的早課,人丁之興旺,是只有師徒二人的朝暮峰可望而不可即的。
冉繁殷淡淡一撇,在隊伍中看到了面有不平的林玉雪。
少女不太專心,在她出現時目光就飄了過來,不平之意淡了幾分,跟上節奏賣力地表現自己。
這姑娘可真是奇怪,為何要一心一意往她的身邊鑽呢?
青衫女人飄然而過,半分沒有停留。
林玉雪洩了氣,心底對寧淞霧的怨恨又升了幾分。
分明她才是最佳選擇,為什麽不選她?那個冰靈根的家夥,哪裏比她更好更合适繼承冉繁殷的衣缽了?
正在一絲不茍地練動作的人打了個噴嚏,手腕頓了一下,燒灼感瞬間攀了上來。
她哀嚎一聲:“師尊,這是不可抗力,不可抗力啊!”
片刻後,女人帶了些淺淡笑意的聲音飄過來:“向你道歉,繼續吧。”
“心情很好?”岑染看着一身青衣的人,銀發半披,手中依舊執白子。
掌門掃了一眼方才起勢的棋局,淡笑一聲,“不會玩,還每次都要玩,還非要執白。”
“……又要輸了?”
“那倒沒有,提前笑話了。”
冉繁殷白了她一眼,落子入盤,淡聲道:“本座那個徒兒,很不一般,她似乎不是當世之魂。”
岑染落子提棋,疑問一聲,“怎麽這麽說?”
棋子黑白交錯,鋪了面棋盤,冉繁殷溫聲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自然也避不開她可以聽到少女心聲這點,玄衣女人的面色愈發沉重,待又落下一子,棋局勝負分出,這幾日的事情也盡數講完。
當然,隐去了少女随心一提的岑染和眠眠的事兒,以及她的徒兒可能有磨鏡之好的事兒。
她還是會替小徒兒隐去點隐私的。
冉長老平心靜氣地自納戒中取出一疊修仙界通用的銀票,遞給對面的人,紅唇微啓,“聽到了,可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不許說出去。”
畢竟知道這件事的人多了,帶着異色的目光足夠淹沒一個心智尚未堅定的少女,更別提若是流出宗去,江湖上的那些豺狼虎豹恐怕是緊緊盯着她的小徒兒,尋遍萬法也要捉她出去,仔細探究。
哪怕半點輿論,她也不想傳出,畢竟,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啊。
岑染白了她一眼,拍掉她的手,“看看棋盤,你贏了,真是難得。”
“還用你囑咐本座?不過,啧啧,這話本子還真敢編,上雲宗全宗覆滅,難以想像。”
上雲宗如今不說強勢,也不是弱門小宗,弟子中能人也不少,魔尊為何要費盡心思折損那麽多兵将來屠盡此處呢?就因為林玉雪受了委屈?
比起這個理由,不如說魔尊那天起床心情不好就決定屠滅上雲宗來的概率比較大。
還挺有意思的。
岑染按上一枚黑子,輕輕敲着,“這樣的話,一年後的考核,斷不能讓林玉雪和甯師侄一起。”
“嗯?我們已經給她們組好隊了啊。”冉繁殷笑着說,“寧淞霧,羅笙,柳若映。”
“劍,術,醫,巧不巧?”
“什麽時候的事兒?”
“昨兒個,我們仨湊一起聊着聊着就定下來了。”
“……”掌門很是受傷,捂住心口,“你們又不叫我。”
冉長老莫名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麽,扇尖點着下颌,試探道:“本座回頭可能還會去一趟青葉峰,一起?”
“不必了,門派事務諸多,等閑下來再說吧。”掌門一臉正色。
待青衫女人搖着她那個一年四季都不放下的扇子離開,岑染才按住一顆黑子,默默撥動一位。
死局瞬活,不過一子異位。
林玉雪。
女主。
能被當做話本子的女主來寫,甚至流傳異世,當是有什麽不凡之處。
但,比起來這個看起來太過淺顯甚至已經被提防的少女,甯淞霧這個格外內斂,有什麽事兒都憋在心裏的,更需要關照啊。
也不知道她所看到的話本子究竟幾分真幾分假,她還是不覺得上雲宗會因為這麽荒唐的理由折戟在她手中。
況且……
淞霧,霧凇,也不曉得取名之人如何想的,選了這麽個美麗卻命薄的名字,在幽深的黑夜凝成,卻在暖陽下逐漸消融。
可真不算是個好名字啊。
她将黑子推回原位,盯着整盤的死棋,幽幽一嘆。
真是個臭棋簍子,得讓到這一步才能贏半目,況且還是執白,她真是費盡心思竭力扭轉,才讓她險勝半目。
真笨。
可偏生的如此這般一個人,如今得了此般機遇,不知是好還是壞。
橫豎,與她而言,也不能更差了。
岑染虛嘆一聲,撩袖起身,提了方才的黑子,扔入棋簍。
先這樣吧。
*
青衫女人落下雲頭,方才走到院門,便聽到了小孩兒的心聲。
【……499,500!結束!哼哼,我也沒有那麽弱嘛!】
當代大學生的優秀品質之一,盡管心裏把布置作業的老師噴得狗血淋頭,但依舊會認認真真完成作業交上去。突出一個,我罵你歸我罵你,但該給的分一分不能少。
她推門而入,女孩兒正垂着頭盯着自己的手腕,四個動作各五百遍太過消磨,兩條胳膊連帶手腕此時都刺痛麻木,甚至一直發力的腿也在打顫。
雖然這具身體擁有往日的經驗,但真正動起來,還是會很累。
深入骨髓的累。
“過來,坐下。”女人柔柔地喚她,她擡眼看過去,女人正坐在石桌旁,面前擺了幾個瓶罐。
她走過去,坐下,手就被女人捉起,袖口被解開露出有些紅腫的手腕,泛着涼意的藥膏貼上,被溫熱的靈力裹着漸漸化開,融入肌膚骨髓。
“今日我幫你,自明日起,你自己做。學劍,最重要的就是這一雙手,懂嗎?”女人溫聲道,手指并攏,在腕上輕慢地揉着,促進藥效。
寧淞霧眼睫輕顫,只敢盯着銀色的發頂,手腕上的溫熱觸感在暗示她這雙手會有多麽好看。
她不敢低頭。
她怕,從此不敢看觀音。
不多時,另一只手又被冉繁殷提起來,軟趴趴垂着,女人看了會兒,笑道:“你別說,你人還沒抽條,這手倒是生的不錯,纖細修長,就是瘦了點,多吃點東西,好好補補。”
【師尊……別聊手了……】她在心底微弱地抗議着,一點點壓下心中那點琦念。
冉繁殷尴尬一瞬,不着痕跡地切了話題,又開始揉捏藥膏。
小徒兒今日太過柔弱,她險忘了,這是個“女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