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聞言,李文明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他這個年紀已經有了可以去蘇職上學的孩子。
他條件反射地“嗯”了一句,接着,仿佛從中明白了什麽,李文明看着程向南,雖然不太贊同他這樣年紀輕輕就為愛犧牲的重情精神,可對他人的家事無意指點,更沒有拂了彭渡面子的念頭。
本來就是,接孩子嘛,多大點事兒,又沒有業務是非得程向南在場不可的,因此不再多言。
見程向南是個心沉不野,交際能力不錯的優秀員工,只簡單說了兩句注意事項,再交代兩句有事找他,不能太頻繁,卻也不必有顧忌,便眼睜睜地看着程向南對他燦爛一笑,氣定神閑地邊戴工牌邊長腿一邁,就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主管把程向南安排到了市場部,畢竟他從前的履歷雖然精彩,卻對毅元這類主攻實業的公司基本沒用。
程向南沒有任何在同品類公司任職的經驗,所以與需要員工自帶人力資源的銷售、HR基本絕緣,而市場部作為公司新開發的部門,雖然暫時沒有系統的獎金和績效考核制度,提成比別的部門差出一截。
可內容簡單,沒有加班需求,工作前景有待部門員工自行摸索,很适合目前這個狀态的程向南。
程向南對此沒有異議,欣然接受。
——倒是關于他這個新員工的空降,公司內部先前衆說紛纭,八卦的、揣測的、陰謀論的應有盡有。
直到本尊露面,包養論瞬間以極大的票數優勢領先重言,一騎絕塵。
今天是他第一天就職,程向南暫且還沒資格參與公司內部八卦讨論。
對于各色帶有幾分惡意的随口調侃,他隐約猜到,卻一概裝作不知,只認認真真地接受入職培訓,學習業務知識,本本分分地做好分配到自己手上叫他練手的事兒。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到了下午,見長腿蜂腰的小妖精非但沒有惹是生非、借口偷懶,反倒比誰都自覺且認真地坐在工位上扮演螺絲釘的角色,衆人頗感失望的同時,不免又生出幾分慶幸,誰都希望自己的同事能正常點。
何況還是個正常的帥哥,這樣的男人可不多見。
上班偶然累了看看,都讓人感到心情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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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男同事們對此感到不屑。
……同樣,當然了,沒有人對此表示在乎。
一放學,陶玉記挂着初入職的程向南,馬不停蹄就趕去了公司樓下。
他給程向南打了電話,對方沒接,陶玉站在高樓底下仰頭望着不見頂的大廈,咬着嘴唇猶豫了下,還是心一狠,進去走到前臺報出公司名字,才知道這棟寫字樓管理不嚴,基本是個人就能進,用不着這麽客氣,還打擾了保安大叔睡午晚覺。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得到不耐的一聲樓層提示後,小聲道謝。
轉身小跑兩步趕上了這趟電梯,周圍都是面如死灰的各式打工人群,倒襯出他年輕青澀的面龐格外新鮮,帶點兒勃勃的生氣。
陶玉看着一層層跳躍的電梯樓層,很期待程向南第一天上班的樣子。
一出電梯,原先擠在同一個鋼鐵籠子的人們瞬間作鳥獸散,各往各的加班牢裏走去。
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讓陶玉看了以後,心裏打顫,期待盡褪,生怕程向南混在其間格格不入,他太知道在人群中做一個特別的人的難處,又害怕程向南能受得了這份折磨,長此以往,與這些人無限趨同。
陶玉直覺,那樣的程向南會讓他無限後悔今天自己鼓勵他邁出努力工作的這一步。
要在随意瞟去的一眼裏看見陶玉不難,雖然他整個人看起來還沒抽條,細且不高,但在人群中、在餘光裏,迅速找到陶玉,仿佛成為了程向南的某種技能,又或者天賦本能。
程向南一合電腦,有些疲憊地揉揉額角,到點就要下班。
“不好意思啊,我看着電腦,沒注意手機。”程向南這才看見手機上的未接來電,他有點愧疚,覺得沒照顧好陶玉,讓他孤零零地一個人跑到這樣陌生的地方還要他自己一個人來找他。
程向南與同事不鹹不淡地道了句別,便收好東西,立刻解釋道:“我一會兒就定個鬧鐘,下回你放學,就不用等……”
“不,用。”
陶玉伸手拉拉程向南的衣袖,不想給程向南丢人,于是努力逼迫自己忽視那些明裏暗裏的打量視線,輕聲道:“我等,一等,又不、不要緊……反正還早,戚姐那,不、不急。”
程向南沒吭聲,顯然是沒同意。
非要陶玉急了踩他一腳,跟只受到冒犯龇牙咧嘴的兔子似的仰頭瞪着他看,才忍住笑意,開口道:“也行,那我以後到點兒了就自己注意。”
陶玉一愣,正要順着話下意識點頭,就反應過來了,這是程向南把話拐了個彎子,又在忽悠自己。
費事自己注意,還不如鬧鐘提醒呢。
就閑得多費那個勁兒!
但陶玉是誰呀,心胸開闊,細細瘦瘦一條人,肚裏多大度!他才懶得跟程向南計較,也不想較勁兒,只把嚼了一路最關心的問題,慢慢吞吞地說出口:“你,今天還,高興嗎?”
他講話百轉千回,一點不直接,遮遮掩掩的好像要防誰。
程向南卻聽明白了,他嗯了一聲,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一邊偶爾跟路過的同事打個招呼,一邊安撫地說:“事兒少錢多,工作不難,同事還好相處,老板一看就很精明,一般來說有這樣的老板,公司不容易倒閉……所以綜上所述,我今天還不錯,蠻高興的。”
程向南目光淡然,仿佛這一整天都沒被人在身後嘀嘀咕咕。
他看陶玉,問:“你呢?”
新年級,蘇職傳統,會把每個班的學生打亂重排,以前玩得好的同學很可能分了班就不在一起,程向南找陶玉看過新班級的名單,大剛和周斌都不在裏面,程向南對此感到很滿意。
然而陶玉一頓,并沒有回答。
程向南有點奇怪,正要再問,陶玉卻驟然緊張,如同生怕他追着不放,陶玉倏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指頭輕輕勾了勾,是在求饒,求他別問,蹭得程向南呼吸一滞,心有點癢,但鐵石心腸的成年人依然不為所動,還要繼續追問。
“陶玉,說話,是有人欺負你還是……”
不過這場恢複了獨|裁者本色的“暴行”,到底沒能持續下去,兩人正并肩走着,恰好遇到同去食堂解決一下晚飯的李文明。
“程向南,還真巧,這位是……你家孩子?”
李文明頗感意外,本來中午跟彭渡在電話裏打聽了下,程向南夫人是哪家千金,卻被彭渡沒心沒肺笑了一通,聽他不像發小倒像仇敵,說程兒哪來的老婆?你兒子娶媳婦了他指定也還沒老婆!
——沒有老婆就沒有孩子,男人永恒的悲哀就在這裏。
他本以為早上那場對話,是程向南随口扯謊來诓他,不過李文明本來對他也沒什麽期待,倒也沒有生氣,只是眼前還真見到了本尊……
李文明神色猶疑不定,在食堂點餐落座之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是,不太像哈。”
被陌生人貿然點評長相的陶玉卻像是早已習慣了這種嚴格來說沒什麽禮貌的行徑,他慢吞吞地笑了起來,怕給程向南露怯,不想對外展示他是個結巴。于是哪怕不懂為什麽這位先生會覺得他跟程向南長得不像是一件值得拿出來說道的事兒。
陶玉也只笑,沒有說話,把舞臺讓給了身邊的程向南。
然而陶玉不明白,程向南卻心如明鏡似的。
只見他眉一挑,也跟着笑,對李文明語意含糊地說:“不随我,基因不夠強大。”
陶玉一開始還聽得迷迷糊糊,摸不着頭腦。
直到後來李文明問他飯菜味道如何,自豪于自己公司的人文關懷建設,向他介紹這是家屬食堂,他們公司諸多員工福利的其中一種,可以帶對象或者任意一位直系親屬前來用餐,陶玉才聽明白。
——他這是一無所知地給程向南當了半天兒子呢!
程向南面色如常,仿佛幹出這臭不要臉事兒的人不是他一樣。
李文明吃飯的動作文雅,速度卻快,三兩下解決了晚飯,跟程向南交代了周末聚餐,迎新會,邀他務必要來,程向南點點頭,同意了,李文明便又邀請了陶玉,說主角畢竟有特殊待遇,自帶家屬也可以。
誰知陶玉沒多猶豫,很快就拒絕了,反倒是拒絕了以後磨磨蹭蹭,支吾半天都講不出一個拒絕的理由。
而程向南目光坦然,在旁靜觀,居然也沒有半點解圍的意思。
李文明沒說話,又看了他們兩眼,笑笑打了圓場,說句沒什麽,就繼續回去辦公。
他一走,陶玉氣鼓鼓地起身也走,程向南不緊不慢,跟在後面,閑适的步伐走出的距離卻跟兩腿邁得飛快的陶玉差不了多少,這就讓快步跑進電梯,結果回過頭,發現壓根兒就沒能跟程向南拉開距離的陶玉更加生氣。
程向南裝蒜,低頭問他:“趕緊的,之前問你的還沒答呢。”
陶玉正生着氣呢,答非所問:“你,你怎麽好跟他們,胡說……八道!”
他這人就這樣,真生氣了,不高興了,講話就一定要盯着別人的眼睛瞪着看。
程向南擠在電梯的人堆裏,感覺到自己的鞋面被人故意踩了狠狠一腳,他唇線緊繃,憋着笑,不敢去看陶玉讨伐的目光,只好在心裏細細勾勒陶玉發起火來也沒有任何攻擊性的畫面,越想越覺得可愛——
可惜可愛歸可愛,程向南心裏有數,小朋友逗過就好,再鬧就是欠揍。
于是他貼近身,垂下眸,與陶玉對視。
而一般來說,程向南如果想要轉移別人的注意力,就會用這樣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人。
——事實證明這很有效果。
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這樣看似和善實則帶有侵略意味的目光看向陶玉,陶玉沒法免俗,被他看得心中一跳,不知是周圍的人太多,又太擠,沒有一個人是熟面孔,這樣的環境本就容易讓人緊張。
還是因為被程向南這樣盯着瞧,他本就沒有能力去想他原本想要聲讨的事情。
總之,陶玉故作鎮定,擡手蹭了蹭耳朵,自以為能天衣無縫地遮掩他心中劇烈的跳動。
卻不知身高優勢是男人之間無解的命題。
程向南只要略一低頭,甚至只是垂下眼眸,就能看到他發紅的耳根,繼而察覺出他發燙的青蔥與羞澀。
——換做是一般人,可能逗到這裏就會收斂。
但程向南可不一般。
他越是慌亂,他就越是見獵心喜,老流氓的本色在這一刻暴露無遺,他不說話,仍舊那麽意味深長地看着陶玉,非讓理直氣壯的人不再坦坦蕩蕩,心裏發慌,他才甘心。
下班這個點的電梯裏好熱,陶玉縮在人群之中,分明一個人時還可以氣定神閑,此刻有程向南陪着,卻手忙腳亂到幾乎有點不知所措。
電梯門還沒合上,他已經不小心踩着了別人的鞋子,一疊聲喊着抱歉。
電梯下行的這段無趣時光,便在他的面紅耳赤與程向南的暗自偷樂裏迅速度過,而終于等到一樓到了,電梯門還未完全打開,倉促之間,就見陶玉一反常态,搶身擠了出去。
而程向南則好整以暇,不緊不慢地走到褐紅的雷克薩斯身邊。
他長臂一撈,将陶玉一把拽回懷裏,從兜裏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像從後面抱住陶玉,把陶玉整個囫囵丢進副駕駛的動作,則又像是要把小孩兒拐去打包賣了的臭混賬。
程向南坐上主駕,仿佛對陶玉怒瞪着他的視線渾然未覺。
他頭也不偏地目視前方,分明關心,卻還要狀似無意,非得等到車輛彙入車流,才開口道:“公司聚餐難免要喝酒,你不去是對的,要是有人打定主意要灌我,我可能就逃不脫,所以周末不用等我……還有,今天的事對不起,我的确是故意的。”
程向南話音一頓,又繼續說。
“但我可能,也許,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如果你——你跟我,我們真的是一家人。”
程向南笑了下,轉頭看眼陶玉:“那感覺其實也不錯,你覺得呢?”
陶玉依舊紅着耳朵,不想看他,也不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