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程向南當晚到底沒有繼續示弱下去。
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他臉皮有限,厚度僅夠維持片刻的臭不要臉。
他半是故意遺忘,半是情緒劇烈起伏之後本就容易忘記許多細節,好在陶玉體貼心細,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既沒有程向南的惡趣味,最喜歡看人無地自容的惱羞成怒模樣,也不喜歡恃功而驕,老是要講自己的好,他相信人之所以長了眼睛,就是要把彼此的好和珍貴仔細看到。
程向南不信這一套。
他覺得眼睛這東西就像腦子,總有些人長了不用。
但陶玉卻說:“如,如果真的在乎,就肯定……能,看到。”
程向南沉默一瞬,想搖頭,卻是釋然一笑。
他直起身,擡手摸摸陶玉的腦袋,說時間不早,囑咐他早點睡覺。
自那日往後,兩人原本就親近的關系變得更加親密,這種改變隐而不發,兩人卻心照不宣,程向南如同在某一刻驟然被洗盡鉛華,仿佛認了命,就此沉住心——他每天除了鞍前馬後地接送陶玉上下學、收拾家裏買菜做飯。
還開着雷克薩斯在蘇南跑着各路面試,俨然一副死心塌地,要在蘇南定下永居的架勢。
驚動得彭渡在知道後,連打五個電話,讓在蘇南發展的哥們給他找份工作。
這個決定做得突然,就像這份工作來得意外,換做半年以前,彭渡自作主張,他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絕,不是怕欠人情,而是沒這必要。
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程向南想要留在陶玉身邊,想要在蘇南有個真正正正、自己當“家”的家,有份工作就是最基礎的資本,提到“錢”就拿住了他的命脈,因此彭渡接到程向南的電話時,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他一時間還以為是程向南受了太大刺激想不開,都覺得甭管程向南帶了多少遷怒,多麽歇斯底裏,他都不跟他生氣,不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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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電話接通後,那邊的程向南只說:“謝了,我會好好幹,盡力不讓你丢臉。”
彭渡神色微妙地緩緩移開電話。
他偏頭看眼來電人的名字。
确認無誤。
是程兒沒錯。
……可這特別識好歹、還很願意領情的語氣。
“怎麽了?”
彭渡欲言又止,忍不住關心:“沒出大事兒吧……身體還好麽?”
程向南啞然失笑,無奈地發覺可能彭渡的确身上帶着點欠勁兒,一天不挨罵就渾身難受,于是這頭承情,那頭只好順了他的心意,調度回從前的語氣,毫不留情地對他說:“行了,話我帶到了,沒別的事就挂了啊,要上班了,以後沒空搭理你。”
哎!
這就對了!
彭渡一下子渾身通氣兒,心滿意足地應一句“嗯”,感慨道:“行吧行啊,哎呀咱們程兒真是長大了……”
這句話戛然而止于程向南挂斷了通話。
一旁的陶玉沒忍住低下頭,暗自偷笑了好一陣。
程向南看出他的開心,也沒戳穿陶玉自以為高明的僞裝,由他樂了一會兒,才叫一聲:“陶玉。”
陶玉聞聲,倏地收斂起笑意。
他飛快地抿了抿嘴,以為這就是藏好了,可當他一擡頭,看向程向南,面上一閃而過的狡黠根本瞞不過任何人,就如同他的故作鎮定一樣。
程向南就這麽看着他,看了半晌,看到陶玉有點不自然,繼而尴尬到手足無措,才大發慈悲地收回視線,聽陶玉不明所以,禮貌又困惑地輕輕問一句道:“啊?”
程向南挑了挑眉,禮貌而巧妙地揭過他沒忍住又要逗陶玉着急的惡趣味,意有所指道:“我要上班的公司就在蘇職旁邊,走路十五分鐘,開車三分鐘,朝九晚五,偶爾加班,餐補很多,夠我們倆一起用。”
“早上我照舊送你,你四點半放學的話就先過來,吃完了我送你去戚姐店裏,你覺得之後這個安排怎麽樣?”
陶玉的反應速度有點慢,他想了一會,才理清程向南是什麽意思,然後又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麽好問的。
難道他還能放着現成的飯不吃嗎?
而程向南呢,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難得的體貼問詢——又或者說短暫放棄了獨/裁者權力的共和精神,在陶玉眼裏,居然成了多此一舉。
不過他現在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要整理個人簡歷,要調查即将入職的公司詳情與業務範疇,還要為很快就要面對的入職培訓、以及與同事,上司之間的相處模式做一個短暫的狀态調整,因此,程向南暫時沒空像以前作為社會閑散人員那樣,因為這丁點兒小事,跟陶玉又作又鬧說個沒完沒了。
成熟總是在一夜之間發生的。
仰賴少時的耳濡目染,程向南的口才不錯,關鍵是鎮得住場,不容易露怯。
他的入職自我介紹做得相當精彩,簡短,不拖沓,又相當精悍且具有情緒煽動性,更難能可貴的是,派頭十足卻不會搶上司風頭,這是最難得的本事。
畢竟程向南的過往經歷究竟是怎麽樣的其實沒幾個人在乎,可他一出現,以女同事為代表,會議室裏就爆出陣陣掌聲。
他話音落地,以男同事做先鋒,衆人的目光已然聚焦在介紹新同事的主管身上。
再加上他本就出類拔萃的外在長相,光憑臉和口才在職場中便已足夠吃香,這讓看在彭渡面子上,才勉強留用他的李文明松了口氣的同時,又難免生出了些明知不該有的好奇之心。
在主管安排人領着他做入職培訓之前,李文明帶着他走出會議室,越過步履匆匆的人群,進去自己的辦公室。
“請坐。”
李文明不露聲色,對程向南微微一笑,把骨子裏的高傲掩飾得很好。
他跟彭渡是哥們,但算不上一路人,兩人的心性目标都很不相似,然而私下的趣味話題卻驚人得相當一致,因此說起來,哪怕兩人已經相識了将近十五年,可彭渡找他,為的是正兒八經的工作事,這還是十五年裏的第一回,李文明不可能不為此感到好奇。
——何況彭渡要塞的,還是金立集團的兒子。
而在這之前彼此平生素未謀面的程向南,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講,跟李文明還真的挺像。
他聞言微笑,聽話落座,一眼就看穿了李文明居高臨下的窺視姿态,但兩人眼下的關系是上下級,李文明是他的頂頭上司,這份審視理所當然,程向南并未對此表達出任何反應,包括自衛或者不滿。
他同樣把骨子裏的傲慢收斂得分毫不現。
仿佛是早有準備,李文明還未開口。
只見程向南乖巧一笑,同樣是脊背挺直的姿态,給人的感覺卻與方才在會議室裏的自信滿滿截然不同,內斂且溫和,仿佛被世事磨平棱角,全無一絲攻擊性,語氣卻是不鹹不淡:“李總,很感激您能給我這個機會,在未來的共事期間,我保證,我會以我最大的能力和努力來向您證明我的價值。”
——雖然看在彭渡的面子上,只要這人不亂來,李文明不介意花費多養一張基層嘴的工資。
但看這意思……就是不想來當二世祖了。
李文明再次審視地看着他。
程向南卻是不為所動,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但是因為家裏有孩子,平時還要去學校上課,學校離這兒不遠,就在蘇職,可走路上下學也需要點兒時間,所以可能偶爾我會請假半小時去接他放學,但您請放心,我會補足工時,也能接受合理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