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宿主不是萬能的

第91章 此生不換（十五）

此生不換（十五）

舒棠離開後的第五年，宴池躺在她曾經躺過的藤椅上看着漫天飛霞。

阿簪蹲在她身邊，就像回到故鄉那時一樣，寸步不離。

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到極限，也不想讓阿簪再去叫宴戚過來。說起來，不久前他們也才剛剛見面，不如把這時間留在欣賞風景上。

宴池指指樹上挂着的心願牌，只微笑，不再言語。

風吹過，她想起舒棠曾經說過，“宴池，答應我最後一個願望，這一次，換你來等我吧。”

她明知道分別後依然還是分別，可為了這一面，願意放棄空間裏的各種獎賞；既然有了那樣漫長的等待，再等十多年也都值得。

如今，期限已到，她終于可以再見到舒棠。

宴池緩緩阖上眼，感受着搖椅搖啊搖啊，手裏拿着的那條項鏈也終于掙脫了舒服，不住下滑。在一次次輕輕的抽離中，她終于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天色暗沉時襲來。

男人穿着黑色的長衣，面目冷峻，他不說話，只帶着一根鏈子，任由他攀上她的手腕，将她猛地一拽——

宴池感覺自己的靈魂脫離了身體的控制，再往回看，果然，躺在床上的自己舒出最後一口氣，安靜地睡去。

“等了很久？”

“嗯？”宴池下意識回頭看他，不知道該怎麽答。

“走吧，你要見的人還在等你。”

宴池想着這人大概是傳說中的黑無常。她自和系統連接後使用的都是魂穿的方式，很少有這種完整的死亡體驗，更別提，後半輩子有吃有喝，還這麽受待見。所以說做些好事還是有用的，不僅自己良心上過得去，還能有些福報。她加快腳步跟在男子後邊，越想越開心，不自禁哼起歌來。

無常眼見她腳步輕快，臉上的哀傷無助也變成了淡淡的笑意。

他常見因為死亡悲傷恐懼的人，喜悅的也并非完全沒有，像但宴池這樣死了還要感嘆下輩子再做好事的……只能說很少。

兩人浪浪蕩蕩走過一片草地，不知走了多久，終于看到面前有一座烏青色的橋。橋分兩半，一半亮堂溫暖，一半潮濕陰暗。

黑無常停下腳步，轉過頭問她，“你準備好了嗎？”

如果不是因為舒棠，他不會對這人這樣照顧。本以為她會扭捏一下，沒想過宴池絲毫不留戀身後，連眼神都沒給，幹脆直接地點着頭，大聲說道，“準備好了！”

黑無常：……

兩個人繼續往前，腳步剛剛邁過橋的陰影，便看到身後光亮瞬間消散，黑暗如同風中鬥篷直接将她吞噬。

宴池向前看，終于看到舒棠蹲在一處角落裏。她剪了短發，手上挂着兩個鈴铛，聽到宴池的腳步緩緩擡頭，眉梢眼角盡是笑意。

她的模樣也不再是上個世界的樣子，而是最初宴池和她相遇時，清秀卻倔強的臉龐。

“是不是等了很久？”

宴池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拉起她。

黑無常聳聳肩，聲音冷淡，“小棠，你們先聊，我要撤了。”

“好的，洛哥拜拜！”舒棠也自然地和他打招呼離開。

沒有了鋼索的束縛，宴池走得更加舒心。她挽着舒棠的手臂，感慨自己的一生簡直太值了——不僅和活着的舒棠在一起，還能遇到死了的舒棠。

“怎麽聽着這麽奇怪？”舒棠用手肘杵杵她，“一會兒可別亂說話，你的心裏話我們都能聽到。”

宴池挑眉。

“這段路，本來應該是洛哥帶着魂魄回來的，但他知道我們的事情，所以提前安排，讓我能夠早點接應你。一會兒，你要過奈何橋，再回到原本屬于你的時空。”

舒棠說着，握着她的手臂也一緊。但她幾乎沒有停頓，還是微笑着看她，就像在讨論哪裏的飯菜更好吃，“已經死去的魂魄必須在一天內安排妥當，但你情況不同。不過不必擔心，上邊說了，有特殊通道。”

“你在這裏還好嗎？”宴池點點頭，先問了自己關心的話題。

“當然，我很好。”舒棠點頭，牽着她的手，“我有了自己的事業，也遇到了一些不錯的朋友，還和我愛的人在一起度過了非常難忘的人生。所以，此生無憾。”

可她去往上一個時空時，已經做下承諾，她們本就是兩條平行線，只是因為十分的努力，才有了如今這樣的美滿。

時間到了，過去的一切都要歸還。

指針不會錯誤地倒回原點，分別的寂寞要用百倍千倍償還。

說話間，進入一座大廳。宴池眼見推拉門緩緩打開，值守的鬼混主動和舒棠招手。

其中一個瞥見宴池，愉快地，用八卦的口吻說道，“呦，相好的？”

舒棠拉着她趕快進門。

“別說，和我上班的大門還有點像。”

以後每次回去都不會孤單了，看到相似的門就會想到這裏。

舒棠回身看她一眼，只是默默笑着，卻不說話。

再往裏走，坐電梯下樓，直到最下端。電梯門打開，終于看到陰暗的，有些陰森森的地府。

宴池在黑暗中前行，終于勉強适應了這裏的燈光。她還想和舒棠再說些什麽，譬如系統，譬如她的那個世界，可時間太匆忙，脫離上個世界以後，時間快得可怕。

“舒棠，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麽？”

“我還沒和你再吃一頓飯。”

她已經是個成熟的鬼了，不能鬧脾氣。可腦子裏突然蹦出這句話。

舒棠“嗤”一聲笑出來，兩人并肩而行，聽得身邊有人不斷打招呼。

“小棠，你朋友啊！”

“小棠，你回來啦！”

“他們都是誰？”

“我在這兒的夥伴，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了，以後也會一直在這邊工作。”

黑暗中不知道誰在插話，聲音聽着懶洋洋的，還帶着幾分沙啞，“不僅如此，還在地府辦了一個學堂，教不認識字的各種鬼魂讀書寫字，現在我們的管理效率直線提升。”

“就是，你別說，有知識就是不一樣！”

“活着的人聽說都羨慕得不得了……”

宴池用肩膀碰碰她，不斷揶揄，“哎呦，舒棠老師，你好厲害呦……”

“別鬧別鬧！”舒棠拉着她趕緊走。

再往裏走，便需要用地府特別開通的卡片刷門。宴池見玻璃門打開，外面有一條鮮亮的河流，河岸曼陀羅正開得鮮豔。

“你就這麽着急讓我走？”

她拉着舒棠，在幽暗的光照下捧着她的臉。輕輕揉揉，用晃了晃，笑得沒心沒肺。

“超過24小時你就沒辦法離開了。”

“我知道——”

“有人接你嗎？”

“有。”

兩人安靜下來。

過了幾分鐘，玻璃門對面有人敲動。

舒棠帶着她走出去，見前方已經有人坐着船沿河水離開，只留下背影。

“這是……孟婆橋？”宴池低頭看着瓶裏的湯湯水水，上面填着标簽，是不同的口味。

“酸梅湯、綠豆湯、豆漿、甜水……”她一一望去，嘴裏念叨着。

“你就是宴池？”

“嗯吶，美女姐姐好！”

孟婆點點頭，指向那一排，“你選吧，畢竟插隊進來的，速戰速決。”

宴池看着舒棠，她沒說話，只是默默偏過頭。

“姐姐，能不喝嗎？”

孟婆笑了，“當然可以。”

舒棠：……

“那為什麽之前的人都要喝？”舒棠驚訝地問道。

孟婆皺眉，看樣子也很苦惱，“因為他們不問吶！”

宴池輕聲笑着，放下了手裏的瓶子，溫和問道，“美女姐姐，往前走，我會去向哪裏？”

“往前走，你會看到一束光，要記得快一些跳下去，就會回到另一個空間。”

“但是你要記得，無論如何，都要跳下去，否則你會在這個世界消失。舒棠，你送送她吧，不要越過警戒線。”

宴池歪着頭，重新把手遞給對方。舒棠的手是溫的，宴池的手卻冰涼。

“舒棠，這裏真好，我都想留下了。”

舒棠和她站在通道之外，身邊只有兩個人腳步的聲音。她的臉明明滅滅，眼神再憂郁不過。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很喜歡你。”宴池偏着頭看向她，她揚起一抹笑意，臉上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沉靜。“舒棠，是鐘愛一生的喜歡。”

她輕輕地揉着她的發絲，手指搓動對方的耳垂。

舒棠沒有說話，許久才緩緩點頭。重新擡起頭睜開眼的時候，有一朵晶瑩的水花垂在眼眶。

宴池放開她，看遠方的光越來越近。有一瞬間，空氣中的一切都消失殆盡，只剩下無盡的空洞。擺擺手，任由光圈靠近自己，再将自己帶走。

在無邊的光芒中，她站在一個巨大的旋轉着的洞口。她不知道舒棠能不能看到自己，但還是回頭，直到遠方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宿主，請做好準備脫離本空間，倒計時——3,2,1——”

她仰面跳下彩色迷離的空間，海水撲在臉上，溫暖，潮濕，又令人窒息。在無盡的等待中，她看到舒棠的背影越來越遠，溫暖的光離開她，一道道門再次關閉。她走向人群，一直走啊走……終究完全隐沒在黑暗中。

“系統，我回來了。”

“舒棠，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