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緊張就緊張之
第032章 緊張就緊張之
剩餘時間:三十小時
江聲坐在懶人沙發正中央, 閉上眼低頭,耳機中demo的調子在反複播放,任由投影上的秒數飛速流逝。
【好急好急,江聲你動一動啊!沈暮洵把他帶來的目的是給別的小組當陪襯嗎?】
【就說江聲幹什麽, 我看蔔繪那組也沒動啊!不寫歌的人真就覺得靈感遍地都是了是吧?之前有人放空十個小時廢紙過百張崩潰退賽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 無論是誰希望大家都不要太苛責!】
【投票:你心中的必勝組是?】
【賽娜!賽娜本身實力就很出衆很有特點, 那個小網紅只要不拖她的後腿就是穩贏】
【不是很看好蔔繪組和沈暮洵組,前者帶了個風格看起來完全相悖的人, 就算他有實力我也無法想象他們要怎麽磨合, 後者是因為我不信任江聲。以及不信任和江聲在一組的沈暮洵!】
【+1, 他現在在我的印象裏已經完全是個沒腦子的人了,出軌都能原諒的人,讓江聲拖後腿他也心甘情願吧?】
*
剩餘時間:二十四小時
節目組的盒飯送到他們手裏,大多數都是匆匆刨了兩口就放到一邊。在高壓環境下,人甚至感覺不到饑餓。
第一個崩潰的就是最受看好的賽娜曲明組。
賽娜在電子樂器軟件上反複演奏又反複推翻,作為專業歌手她的心理素質極高,這些困難在她眼裏都不算問題。而相反曲明從來沒面對過這樣可怕的高壓環境。
緊張的氛圍比他面臨的任何一場網絡暴力還具有宏大的壓力。十個小時過去進展幾乎為零, 他哭過三次到現在甚至已經流不出眼淚, 精神上卻是崩潰到了極致。
“姐!我叫你姐,剛剛那版哪裏不行了?!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精益求精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再不把結構定下來我們來不及了啊!”
Advertisement
“有什麽來不及的?有人規定了必須帶完整的曲子上臺的嗎?”賽娜大力拍着桌子, “要我拿着垃圾上臺不如叫我去死。你最好清醒一點看看你寫出來的是什麽東西,越寫越亂一盤散沙!只交給你一段Bridge的任務都能完成成這樣?弟弟你大學能畢業嗎?如果現在就受不了你可以退賽!我一個人帶着半成品登上舞臺,沒什麽好丢臉的!”
曲明又要開始尖叫。
蔔繪扯拉着頭發深呼吸,然後猛地把手邊的盆栽猛砸了過去, “吵死了, 閉嘴!”
世界回歸寂靜。
沒有任何人向曲明投來視線,所有人都很忙。
但曲明依然覺得頭暈眼花, 巨大的羞辱。
他的手顫抖着,一言不發地坐回了位置,帶着發洩欲望創作着。
然而。
“你這段音軌是在表達什麽?諷刺,嘲笑,挖苦?你知道我們的主題是什麽嗎大哥。不要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來我以為這是最基本的素養。”
賽娜看向了江聲,“人家蔔繪的隊友還有江聲,但凡你能有他們的情緒一半穩定,我都不屑于罵你。”
江聲。
沒有人不知道江聲。
一個破産前就以緋聞和奢侈作風揚名娛樂圈,一個花心的貧窮的無能的家夥——這就是大多數人對江聲的定義。
當然,現在他的風評已經有了很大程度的好轉,很多人開始覺得,江聲并非一無是處。
曲明崩潰之下口不擇言,尖叫着大聲喊,“你在說什麽,我怎麽會比不上他?”
聽到自己的名字,埋頭在寫東西的江聲回過頭擡了下下巴。
曲明有一瞬間被他流露出的那種散漫震撼到,呼吸急促起來。江聲甚至沒說話,他僅僅只是笑了下,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就幾乎把他擊倒。
他們的進度到哪了。
他們是不是已經領先了一大截?
這樣的想法不斷地在腦海中盤旋,慌亂之下,曲明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湧出眼淚。
【好恐怖啊,非娛樂性直播給我的觀感就是如果不寫完他們就會死一樣!再加上這個倒計時真的很有那味】
【我當學習直播看的,手機放直播我寫作業,真的奮筆疾書】
【本來看他們崩潰我還覺得好爽甚至想笑,但是只剩二十四小時了,三組的demo全都還沒改完!!啊啊啊!!江聲和蔔繪組甚至是完全推翻重寫,我好急急急急】
【哇哇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江聲認真起來的樣子!不得不說認真的人真的最有魅力】
【認真有什麽用,我要瘋了嗚嗚,代入感太強真的好急,推翻demo怎麽想的!別到時候真的被罵哭了,這次可沒有人給你救場啊江聲】
【可以說嗎我想看,江聲這張臉崩潰的時候很好看的。哭起來應該更好看[期待]】
【不是,大家都在瑪卡巴卡,你在幹什麽我請問呢】
【對曲明濾鏡碎掉了,雖然我也不喜歡江聲,但是他那句話什麽意思啊?你比不上江聲不是很正常嗎,至少江聲現在心理素質已經勝過你一大截】
*
剩餘時間:二十小時。
漸入佳境的思緒和逐漸支撐不起的身體狀态開始打架。
林回進入明顯的體力不支的狀态,臉色煞白只能到一旁短暫休息。
他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來參加這樣的節目是一種非常大的挑戰。林回知道自己現在不能睡,一旦睡着了,他可能短時間內根本爬不起來。
他說他要贏的,他說他要江聲給他獎勵的。
他的目光注視着江聲。
與他的疲憊不支截然相反,江聲和沈暮洵已經完完全全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态。
控訴,争吵,但不是指責。是言語與觀點與靈魂的碰撞,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們之間那種無法被插入的狂熱氛圍,就像是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個地方根本不應該按照你的想法來。情緒忽高忽低對于音樂來說是一種極端的雙刃劍,尤其在這種時候我們根本沒法保證——”
在《你我的歌》裏,因為在緊張的時間中無法統一觀點而大吵棄權的人也根本不在少數。
這樣的氛圍再慢性子的人也會變成急性子,如果自己的觀點一味被反駁被指責,無疑像是逐漸鼓起來的氣球終會有漲破的時候——譬如曲明。
【別吵了別吵了!這時候還在吵什麽,急死我了都。有時候真的感覺江聲有點太過自信】
【江聲太過自信?我覺得沈暮洵對他的反駁裏面也是帶着認可的。。不如說,我感覺他特別不自信,怕自己無法呈現出江聲想要的效果】
【??樓上你在開什麽玩笑,沈暮洵啊,那可是沈暮洵。就算是戀愛腦不代表他沒實力】
【難道大家都忘了嗎,江聲大學時就能自己作曲寫安妮了啊??最好還是別覺得沈暮洵和他的差距很大,我覺得江聲這組說不定真的會有很亮眼的表現】
【那他也不是自己獨自作曲,不還是有沈暮洵的功勞。對他的能力感到存疑。江聲要是真的有這個能力,不早就發歌賺錢撈金了,怎麽會破産淪落到這個地步】
【點了,感覺是沈暮洵給他的濾鏡太大現在擴散到了大家的眼睛裏】
“為什麽不可以,為什麽是雙刃劍。這難道不是戲弄聽衆的完美把戲?”
江聲拿起他大學時候定制的吉他,在沈暮洵手裏保管的那些年顯然被他照顧得很好。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按在吉他弦上,想了想,試探着按了幾個東拼西湊的音符。這調子亂得叫人心急又煩躁,像是小孩無理取鬧亂搞一通,搞花了潔白的牆面——
然而沈暮洵的聲音戛然而止。
只需要往這些音符中注入一點想象力,那些無法被形容的妙不可言的東西,就瞬間充盈了耳朵。甚至無端讓人産生臆想,仿佛連視覺嗅覺……一切感官都為之牽動。
一切就像是乍暖還寒,像是一口氣吹散了滿天的羽毛。
一些很突然的,很震撼的,很漂亮的東西,忽然被揭開了幕布。
江聲很久沒彈過吉他了,硬挺的琴弦硌得有些手疼。他很快就停了下來,歪着腦袋問,“這段調子怎麽樣。”
半天,沈暮洵才回過神。他聽着震耳欲聾的心跳,舔了下幹涸的嘴唇,“好。”
大棚之中所有人一切聲音都是敞開的。意味着只要你想聽,你甚至可以竊取一切靈感。
江聲無所畏懼,因為對他而言這樣的調子本就是随手演奏,甚至沒有确切的想法準備把他編進曲子裏。
賽娜轉着筆滿臉無奈,“我說呢,沈暮洵那小子急吼吼非要把他帶來……原來是真藏了好東西。”
曲明的頭發被他抓得一團亂,看着江聲的側臉眼睛一陣發空。
蔔繪抽回思緒回過頭,掃了一眼還在發呆的林回。
他一張臉上帶着明顯的倦色,更顯得他喪氣滿滿馬上要死了一樣,“別看了,再看也是別人的隊友。”
江聲和沈暮洵,他們之間的狀态與其評價為争吵,不如說是相互吸引的表現。
那種密不可分的溝通像是把他們彼此死死地綁在了一起,一種遠比同盟親密的距離……足夠比肩愛侶。
要把他們分開,只有令他們輸掉。
林回的手指緊緊抓着桌面,深叩的力道讓修剪整齊的指尖感到疼痛。他平靜地低頭,有些不服氣,深吸一口氣,“這個地方再慢一些,用活板我覺得更合适……”
沈暮洵大腦處于過熱的狀态,神經緊繃。
就像是長跑過程中不宜停下腳步那樣,沈暮洵也感受到那種必須得堅持下去的崩潰,和隐約預知到勝利的興奮。
江聲的才華和空虛绮麗的思潮如同潮水一樣奔赴而來将他淹沒在海裏,無論是思想還是人格抑或精神,在那一瞬間只有空白。
理念被傾倒,思想被颠覆,然後以無法比拟的速度重塑。沈暮洵感受到多年前那種落差與挫敗,然後緊跟着來到他心裏的是一種強力的重擊和輕快的解脫,那樣的力道幾乎要把他的靈魂從軀殼中震撼出來,引動情緒的又變成另一種激情與狂熱。
沈暮洵的呼吸急促,他緊緊看着江聲的臉,看他的眼睛,還有他按在琴弦上的手指。
心髒砰砰直跳,血液湧動輸送到心髒,供給他那種靈感爆發過于興奮的軀體更多動力。多巴胺無法從言語表達,沈暮洵無端感受到渴望熱吻與撕咬的沖動。
像是回到無憂無慮的大學時期。
不需要痛苦,不需要情緒,和江聲待在一起,足夠讓他體會什麽是思如泉湧。
大棚內有電腦和配備好的各種全面的編曲分軌軟件,沈暮洵忽然有了滿腔想要表達的東西,他坐上椅子,靈感從指尖噴湧。
很久沒喝過水了,喉嚨幹得起火。似乎也覺得很久沒眨過眼似的,眼眶酸澀發燙。
沈暮洵臉上紅得像是發了燒,一雙眼睛明亮異常。他眼睛敏感,他悶聲不吭把鼠标和鍵盤按得噼裏啪啦的同時,眼淚也在噼裏啪啦地一直掉。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片冰涼的東西貼上他的額頭。
沈暮洵的手忽然頓住。
江聲說:“掉的眼淚都快變成太平洋了,讓你的眼睛歇歇吧哥。”
沈暮洵仰倒,手按在額頭上冰涼的紙巾上。他忽然悶聲開口,“抱一下。”
“……啊?”
沈暮洵沒再說話,他用力拉過江聲的手腕把他拽進懷裏。
江聲站得不穩差點摔倒,被他用腳一勾,完完整整地抱住。以幾乎要把他殺死、或者與他嵌合的力氣用力擁抱了一下。
滿足、喟嘆,細微的雀躍鑄造了豐盈的心情。
沈暮洵根本無從抵抗這樣的感覺。他無法再否認那種被吸引,被掌控,被征服的情緒,他無法和自己的靈魂做任何辯論。
江聲感覺到他的心跳過于劇烈,幾乎隔着衣服成為自己的另一顆心髒。還有深呼吸的聲音,像是要從他的身體裏汲取一種力量似的。
然後沈暮洵把他放開,瞥了一眼牆上顯眼的倒計時投影,繼續趕工。
被無端抱了一下的江聲:?
彈幕的聲音也悄然發生逆轉。
【一直以來都以為江聲是腦袋空空的海王是我的錯,神啊啊啊,你們根本無法想象剛剛聽到江聲随手談的那一段調子我眼睛瞪得有多大!】
【他開始随手彈的那幾下,我還在想就這?我上我也行,後面的才真的是……我不理解!!】
【感覺那段調子不适合吉他!如果有其他樂器的話真的是絕殺了,希望這首歌後面能好好打磨正式發行,求你了江聲我給你磕一個!】
【圍觀這麽久我的狀态都有點不正常了。我承認我之前很崩潰,在心裏罵江聲罵曲明罵不知名藍衣素人一萬遍,感覺三位大咖和他們合作是一種侮辱。沒想到崩潰到極致的忽然逆轉——簡直和快渴死的時候見到綠洲的興奮沒有兩樣,啊啊啊江聲!】
【如果這就是沈暮洵喜歡江聲這麽久的原因我恐怕可以理解了,我的天。圍觀他們兩個從溝通變成争執,明明他們根本沒有在好好說話,但我覺得從眼神的火焰裏看到他們比言語更深的交流,有人能懂嗎,這才是最牛的糖點啊!靈魂已經在天雷勾動地火了,□□與思想怎麽能空空如也沒有欲望】
【這個擁抱我才是真的嗑到了,在這一瞬間沈暮洵也很想冰釋前嫌吧】
剩餘時間:十四小時
大棚中央閃亮的大燈早已熄滅,但角落的三盞落地燈都還亮着。噼裏啪啦點鼠标的聲音在靜夜中不絕于耳。
江聲眼下一片青黑,烏黑頭發亂糟糟,眯着眼在一片花裏胡哨的界面調整讓人看不懂的軌道。
【起夜爬起來看了眼,我的乖江聲這是熬了個大通宵??】
【賽娜剛睡不久,蔔繪也還沒睡,不用睡覺嗎你們所有人……】
【江聲好像還是很厲害的,除了應對前任修羅場之外的一切情況永遠情緒穩定,不叫苦不叫累還是個有天賦的人】
【他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覺得他是個無腦的好臉廢物是我大錯特錯,感覺他如果真的要進軍樂壇我就是他的第一批韭菜】
剩餘時間十小時。
陳游凜踩着皮鞋來到現場進行進度的考核。
因為觀看了昨晚的夜間直播,他清楚地知道幾乎所有人都熬了個通宵。
蔔繪和林回交替上下夜趕工,賽娜和那個他原本有些看扁的江聲都只睡了兩個小時不到。
他的目光四下一掃,看到晨光透過大棚的窗戶落入室內,江聲和沈暮洵蓋着同一件衣服呼呼大睡。
頭發交融,臉孔相貼,沈暮洵的手伸長到另一邊和江聲的手交握着。在簡陋的環境、堆積如山的廢紙以及仍然常亮的電腦屏幕之下,他們的親昵似乎有一種落難相依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