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登臺就登臺之
第033章 登臺就登臺之
【讨論帖:二十四小時風評逆轉, 節目解析看誰是最終贏家!】
【陳游凜的态度已經算是結局的一半預告了,在他那裏的排序很明顯是蔔繪>賽娜>江聲的吧!早上簡直是把後面兩組批得體無完膚,說話真的很難聽】
【批評是客觀的,但我不覺得那是實力的問題。給蔔繪最高分完全是因為他們的進展最快完成度最高, 現在距離傍晚七點演唱還有五個小時, 乾坤未定誰又能定論最終贏家?】
【不是實力問題?陳游凜說的話不是很明顯了, 沈江組的譜曲簡直就是比村裏趕集帶的貨還雜,東拼西湊的一團亂麻根本沒有半點獲勝的可能, 甚至連退賽吧這種話都說出來……不是實力問題是什麽】
【是他沒禮貌啊。】
【?語塞了。;好直白哈哈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麽反駁】
【很明顯陳游凜早上來的時候還對江聲有所改觀, 但走的時候大發一通脾氣, 顯然覺得江聲是那種裝努力博名氣的人……】
【他本來就是那種人吧?最好是能贏哦,不然到時候輿論把他往努力了但沒辦法的方向塑造就又變成讓人心疼的小可憐了呢】
【少在這裏陰陽怪氣了,真努力還是作秀,看過直播的人長了眼睛都能看出來】
【點了,現在我正處在對江聲的膨脹好感期,不建議任何人來和我對罵哦[比心]】
……
輿論的方向颠三倒四,四面八方地擴大戰場。
昨天的直播已經讓江聲得到了很大一票路人的圍觀和好奇。
《你我的歌》和《突然的戀愛》是兩個方向絕不接軌的綜藝, 前者具備專業性、競争性, 後者只是談戀愛看樂子,從後者出發了解前者, 帶來的沖擊感還是很大的,有種緩緩揭開另一面的驚喜。此時他們沒發現他們的關注點已經從“沈暮洵到底為什麽要帶江聲來”,到“江聲到底能否得到勝利”。
這本質已經是實力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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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好人做了一件壞事,足夠被人七嘴八舌念叨一輩子。而一個壞心眼的人忽然展示出讓人瞠目結舌的一面, 就讓人止不住的震撼與好奇。
盡管網友嘴上罵得歡, 質疑的聲音鋪天蓋地,營銷號都早早寫好了江聲“假努力”的稿子, 但點進直播間圍觀的手可是半點沒停——後臺流量數據是最直觀的,《你我的歌》後臺人員看着江聲的獨立直播間節節攀升的柱狀數據匪夷所思。
從昨天到今天,江聲沈暮洵的直播間點擊量已經達到了驚人的三億人次,檢測到同id用戶反複點擊率接近四比一。
這是何等驚人的數據。
無論他們是想看笑話的,看熱鬧的,真情實感覺得江聲能贏的……都是在給江聲的人氣奉獻力量。
江聲究竟會交出怎樣的答卷。
他的對手可是蔔繪、賽娜那樣的實力派音樂人。進展也最慢,甚至早上驗收成果的時候被最知名的樂評人狠狠罵了一頓……
他能贏嗎。
他會怎麽贏。
反複的問題像是釣着魚兒的鈎子,明晃晃地戳在眼前也讓人想上當。
*
倒計時一小時。
大棚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被放在滾輪衣架上的衣服被推進來五六排,上百件衣服讓他們挑選,化妝師提着包做好準備。
衣服穿不穿可能無所謂,但沒化妝師可能是真的不行。
江聲看到了化妝師鏡子裏的自己。
哪裏來的孤魂野鬼。幽靈一般的膚色蒼白,江聲覺得自己現在穿個裙子就可以立刻參演吊死的女鬼。
他掰着自己的眼睛看了看,“天啊,好像個兔子。”
全是紅血絲。
沈暮洵的腳步聲在旁邊響起,“确實。”
江聲扭頭看了他一眼,“說我呢,你眼睛又紅又腫,是怕別人不知道你哭了三天三夜?”
沈暮洵僵了下,“江聲!”
在一旁等候的化妝師忍不住笑出聲,然後說,“好了好了,閉上眼睛休息一下,我馬上開始。”
江聲閉眼前環顧了一下四周,在心中評估了一下勝利的概率。
賽娜、曲明組的氛圍降至冰點,他們的不合幾乎已經擺在了明面上。
賽娜絕非獨斷專行的人,但在帶一個實力遠遠低于自己的人且要拿到最後的勝利的時候,只好強硬地要求對方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但曲明認為自己是有思想的人,他的靈感甚至更勝賽娜一籌。
因為這種極致的矛盾,他們協商失敗,直接分了風格差異巨大的上下半歌曲。這也是今天早上被陳游凜痛批到體無完膚的原因。
不過江聲覺得,賽娜是歌劇出身,這樣的問題對她而言應該不大。歌劇的核心除了唱還有演,如果能把上下半的曲風分割為歌劇表演的一二三幕,也許并非不能逆轉局面。
蔔繪林回組悶聲幹大事。早上的樣曲江聲聽完的第一反應就是——林回在其中居然融合得非常恰當。
真奇怪啊,他那樣幹淨剔透的人,和蔔繪那種狂妄不羁的曲風竟然能奇怪地拼接上。江聲有點颠覆印象的驚豔。
啊,至于他們自己。
雖然被罵得最慘最兇,但是江聲不覺得自己要改。
還是那句老話,不懂的人真的很沒品!
*
倒計時半小時。
與此同時百人團觀衆開始陸續入場,評委嘉賓也來到大棚中和他們打招呼。
江聲躺在懶人沙發上繼續改歌詞。
陳游凜從通道口走進來,視線在江聲身上一掃而過。
其他嘉賓見他到場,也迎了上來,言笑晏晏地開始問起一些擁有評審權的人才會提及的話題,“陳老師有更看好的選手嗎?”
陳游凜:“更看好的沒有,更看不好的倒是有一個。”
江聲把歌詞本遮在臉上,對沈暮洵撇嘴,“又在說我!”
沈暮洵看着他,沒有說話,思緒好像因為江聲這樣的親昵而陷入某種恍惚。
倒計時十分鐘。
後臺投影出舞臺的景象,百人團觀衆吵雜的議論暴露在眼前,直觀地讓人感受到被期待的情緒,一些詞與句被剪碎拼接揉進耳朵裏。
陳游凜已經登臺,在上面贅述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就是第一組賽娜與曲明登場。
編曲做得有些粗糙,後半段和前半段的分割顯得尤其明顯,但賽娜改了歌詞以歌劇般的表演形式呈現,成品的割裂感有所緩解,但依然瞞不過樂評人嘉賓毒辣的耳朵。
“趕工之作,粗鄙不堪,淺顯難明。”一號嘉賓說,“賽娜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你的水平,在前天我的孩子正為你五年前的歌曲神魂颠倒,我不敢想他看到你如今的水平會有多麽失望。”
說完之後,曲明的眼睛當場湧現了淚光,賽娜深吸一口氣。
當然眼淚不會讓嘉賓覺得心軟,更多批判雪花一樣湧來。
也許因為看過太多崩潰,所以評委只注重結果而非過程,已經開始覺得崩潰、不合、矛盾,是令人厭煩的沒有必要的東西。
他們不憚于用最吝啬的言語最殘酷的情緒來抨擊他們的努力——哪怕對方明知道兩天的倉促時間要誕生什麽絕世珍寶是幾乎不可能的,但他們還是要将其視為常态化,而達不到常态化要求的人統統被罵得體無完膚。
江聲輕笑了一聲。
沈暮洵低聲問,“怎麽了。”
江聲擡眸看他。黑發被紮起一個小揪,一張臉的全部眉眼被袒露出來,令人覺得異常驚豔。
他扒拉眼皮吐了一下舌頭,“覺不覺得我這樣像個小醜。”
“沒關系。”沈暮洵拽了一下江聲的辮子,他的臉低下來,在偶爾閃爍的燈光底下望着江聲,“小醜也有搭檔。”
蔔繪組也很快登場。
他們的核心論點是“社會的聲音”。
争吵,辯論,對立。編曲非常抓耳,作詞也不錯,在江聲心裏起碼可以打上八分。
然而評委嘉賓給出來的答案,近乎一種對他們能力與品位的直接抨擊——罵得比賽娜組還要狠一些。這對于任何音樂人來說大概都無法接受。
從編曲罵到作詞,捏着那薄薄的一張紙,恨不得把蔔繪寫字醜都罵上去。極端的言語像是鋒利的刀劍一樣讓聽者感到不可思議。
站在樂評人的角度上好像能指摘的地方不多,何況《你我的歌》這樣的節目,本就是用“不留情面”“犀利刻薄”這樣批評性術語引爆關注的。只不過發展到今日,專業性似乎逐漸消退,他們好像覺得罵人才是重心。
江聲預感到自己上場的時候大概會被罵得更狠,但是那些聲音對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而在乎他人評價的人……
他看着屏幕中林回的臉,皺了下眉毛,有些擔心林回會被這些帶刺的言論刺傷。
但沒有,林回情緒穩定,只是有些不适,隐隐站立不穩。
倒是蔔繪一腳踢翻了舞臺布景,面無表情挑眉,姿态不屑地轉身下臺,根本沒有把這群人的批判放在眼裏。
觀衆席嘩然一片,彈幕也滿是感嘆號。嘉賓瞬間被激怒,拍案而起讓他回來。
江聲看到蔔繪一路沒有停留,回到大棚區拿起背包背在背上就往外走,腳踩在兩天時間寫的廢稿上面,在那些反複鑽研過的紙張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和江聲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倒是有意停頓了一下,往外走的步伐忽然直線倒退,折返回來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翹起二郎腿托着臉看江聲。
江聲被他盯得感覺自己像一塊會讓狼垂涎三尺的血淋淋的肉,不得不開口。
“不走了?看你剛剛那個不可一世的樣子,我以為你出去之後一架直升飛機嘩啦啦地降落來接你,然後你站在爬梯上call到嘉賓席邪魅冷笑:炸彈還有三秒爆炸,盡情享受帶給我羞辱的快樂吧!”
蔔繪的眉毛挑起,被抓出淩亂感的頭發散在眉眼,“我看起來是傻子還是瘋子。”
江聲:“不僅是傻子,還是瘋子。”
沈暮洵的視線冷酷,開口打斷他們的話,“不離開的原因是?”
蔔繪嘴角勾起笑。這好像是江聲第一次看他露出笑容,因此他唇邊的尖利的虎牙顯得格外明顯。
“你們不是還沒走嗎。”他慢吞吞地說,眉眼中帶着一種恹恹的戾氣,“我倒是想看看,我都被罵成這樣,你們寫的爛貨,不會讓江聲被嘉賓罵哭吧。”
江聲:“我才不會直接走人,我會留在那裏和他們對罵。”
蔔繪笑了一聲,“……那我很期待。”
前兩組的表現在江聲看來都有可圈可點的地方。但依然被導師罵得體無完膚,對此網上的輿情也愈演愈烈。
這當然是《你我的歌》一貫的做法。不管再好的歌首先就是罵,不罵怎麽會有熱度呢。罵了還可以甩鍋給審美,給倉促的時間造成的粗制濫造,無論怎麽都有後手。
【氣死了氣死了賽娜那組明明就唱得很好聽!!你要說曲明唱的不行我認可,賽娜前面那個低音炮聽得我直打顫啊,嘉賓到底有沒有眼光啊?】
【雖然知道樂評大多數都是罵聲更多,但是我覺得完全沒必要吧,你們既要求他們在兩天達成高完整度,又要求他們有極端的質量,真的匪夷所思了!】
【你我的歌風格就是這樣,不懂的人大可以滾。沒有人逼着你們哥哥姐姐來參加,他們來了,不就是想要第一,想要背後的頂級資源嗎?既然如此當然要有亮眼的地方、有極致的付出!】
【個人觀點,前面兩組其實都已經很棒了,無論結果怎樣努力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只不過什麽樣的立意能勝過歷史的厚重和社會為核心的立意啊……這期節目真的屬于是龍争虎鬥了沒一個拉胯的!】
【真不好說,說實話我很擔心江聲這組……哎,真的,明明我對江聲的印象都算不上好,但還是從頭操心到尾是為什麽啊啊啊啊!】
*
江聲和沈暮洵并肩走上臺,從後臺走向舞臺的這短短的一段路是很黑的,沈暮洵拉着江聲的手,他掌心有些發熱。兩個人都在沉默。
腳步的聲音踢踢踏踏,帶着一點黴味陰冷的風吹起頭發,江聲思緒放空。
他沒有緊張。
沉默是因為想起了大學時候他們曾并肩上臺許多次的主持,和元旦晚會表演,不知道沈暮洵現在和他所想到的是不是同一副情景?
他們曾經并肩走過無數次,可如今分開的時間已經比并肩的時間還要久。
這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真正等上臺,看到臺下的觀衆和一旁嘉賓席位刺眼的目光的時候,江聲還是沒有緊張。
當他站在舞臺上的時候,覺得其他的一切都變得渺小,不值一提。
他是個天生不會怯場的人。很早以前他就無師自通地把別人都列為他人生的觀衆,腳底的花草。對他人視線的敏感和對旁人情感的淡漠已經形成習慣。
刺眼的目光來自陳游凜,他絲毫不收斂自己的不屑和冷漠。
他慣來是那樣一個尖酸刻薄的人。這樣的情感除了對江聲本人的厭惡、對他做戲的憤怒之外,還有對他對藝術玩弄态度的憎恨。
他拍拍手說:“期待你們會為我們帶來一場無與倫比的演出。”
這當然是客套話。
只要不是糟糕到無與倫比,他就謝天謝地了。
全場暗下幾秒。
陳游凜和身邊的嘉賓說,“你們之前不是說賽娜和曲明一組是暴殄天物?其實這組給我的感覺才更明顯。東不東西不西的東西一頓亂拼亂湊,給我的感覺很像是腦海中無序的東西随便縫合,然後擺出來糊弄人的東西。”
一旁的嘉賓笑着說,“別這樣,萬一待會兒的亮相非常精彩呢?”
另一邊的嘉賓則翻了翻桌面上江聲的履歷,“美院畢業,雕塑系。會鋼琴吉他架子鼓——會的倒是挺多,還真不是個專一的人啊……”
話音未落,前奏已然奏響。
雨點的聲音降落。
江聲雖然不喜歡雨,但卻十分偏愛雨的意象。演奏雨,也需要輕快的樂器和輕快的心情。
然而舒緩溫和的前奏只保留了兩秒,在觀衆剛适應這樣的節奏的時候,炸裂抓耳的音樂聲沖破雲霄,幾乎點燃現場。
幾乎像是一場細雨中爆發的戰鬥。
類似吉他弦的聲音似乎又穿插了火焰的哔啵作響,旋律緊致又松弛有度,耳朵發麻頭皮像被抓緊——很難相信這是兩天時間內推翻樣曲重新編寫的曲目。
而所有人都知道——江聲就是編曲的主要負責人!
嘉賓翻履歷的手猛然頓住,她擡起頭的時候,江聲的聲音順着電容麥擴大。
與其說是演唱不如說更像是一種激烈的情緒對撞。在盛大的舞臺五彩斑斓的燈光下他們只是在無所畏懼地表達——而從來不在乎聽衆的想法。
因為他們的主題不是歷史也絕非社會,而是“自我”。
這是早上七零八碎的demo的擴寫,但正如江聲一直以來的風格,他擅長在廢墟的角落塞滿鮮花,以想象填補醜陋的裂痕。
高潮疊起。
像是溺水的人掙紮出水面,那一瞬間所有的感官反而斷裂。一種極致的空白冗長地回響,幾乎連呼吸都快要忘掉。
江聲好像特別喜歡玩這種把戲。
——把情緒高高抛起到高空淩霄上面去然後戛然而止,如同把鼓到極致的熱氣球紮破,抑或過山車最頂點的忽然停滞、高空跳樓機轉瞬的卡頓。
那種無法控制的危險感引動腎上腺素帶來心髒的收縮神經的顫鳴,恐懼與尖叫從口中噴薄而出,然而比恐懼更清晰的是暫未感受但有所預感的極致快感。墜落,無止境的墜落,沒有底線的墜落——
把他們都帶人江聲的國土。
那一片茂盛的花園,無底的深淵。
賽娜的歌是厚重的聲音文化的底蘊,蔔繪的歌是反抗的聲音桀骜的意氣,那麽江聲的歌就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不為任何人發聲,因為他無法理解任何人。
但有什麽關系呢。他可以做到讓別人來理解他,愛他,渴求他的視線,仰望他的天賦。
他也成功了。
觀衆捂住嘴,百人團的場館不大不小,在此刻卻似乎淪為了寂靜的廢墟。陳游凜開始發怔。他衣服上的飄帶,像是被幾十米遠之外的舞臺音浪振飛,與之同樣飄忽起來的還有人的靈魂。
思想情緒都被灌滿,以至于僅剩的精力只能用來呼吸,全部的目光都被攫取。
在奏響最強音的那一刻,像是猛然呼吸到一口珍貴的空氣,人這時候才能後知後覺,感到一陣茫然……原來自己之前一直屏住呼吸。
江聲是奇怪的人。
獨裁,空虛,浪漫。是反複無常的,極端的令人困惑的,明知是深淵依然不斷沉溺進去的,那一灘池沼。他的情緒泛濫到足夠把人填滿,然後溢出,直到全世界都變成他的色彩,淪為他的附庸,成就他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