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危陽澤在原地定了幾秒,
随後,身影迅速朝着樓梯上方沖去。
林磷知道他在想什麽。
因為他也和他一樣,不詳的預感已經沖到了天靈蓋。
太陽穴隐隐抽痛。
就像有一只手伸進了大腦裏,攪弄的混亂感随之襲擊而來。
辦公室的門是關着的。
從黑沉的窗戶來看,對方已經關閉了燈。
危陽澤猛地推開門。
林磷在他身後按開了燈,伴随着“啪嗒”的一聲,眼前的景象瞬間映入眼底。
陳教授正好端端地坐在辦公桌後。
木質桌面上,放着一疊厚厚的試卷。
而他在手裏批改,鋼筆驀地暫停,在紙上劃出刺耳的“刺啦”聲。
“你們是誰?”
陳教授擡起頭,不悅地看向闖入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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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幅打扮?是校外人士吧!如果不解釋清楚,我就會叫保安了!”
危陽澤沒動,盯着他的臉。
幾秒後,他說道:“沒什麽,只是在找學生而已,我們現在就走。”
他毫不猶豫地轉過身,抓住林磷,一把将他也帶出了門。
然後,辦公室的門在他們的身後阖上了。
“就這麽——”
“瞳孔正常,神志清醒。身上沒有任何異常因子,而且周圍的環境也無扭曲感。”危陽澤說道,“所以,為什麽還要留在那裏?”
林磷吃了一驚。
危陽澤,二十九歲。
五年前成為了一級執法員,有接近八年的工作經驗。
按照他的判斷能力,絕對不會出錯。
“但是……”
怎麽看都很詭異。
怎麽可能有人關着燈批改試卷?正常人做不出這種事。
那是一個完全被掏空了的,異常組成的人體肉塊。
“我當然知道。”危陽澤打斷了他,朝着回去的樓梯口走去,“但如果我都判斷不出來,這到底是什麽感染,留在那裏更加沒有意義。如果真的感染了,那也不是我可以解決的級別。”
林磷的腦海裏,閃過了宴寐的側臉。
他從他們身邊走過。
面無表情的眼睛,嘴角卻帶着一絲笑意。
【這是什麽?】
【是警告吧……】
圍繞在他身邊的謎團,讓人頭疼欲裂、幾乎要炸開。
“可以聯系特級。”
危陽澤反問:“就那個人渣?”
“這不是員工該說出的話。”
“很抱歉傷害了你的責任心,但這是我的負責區域,我有自己的判斷标準。如果這個第三階段的【感染源】,在五年時間都沒有動手,那它的危險等級就會排在其他事後面。”
有經驗的一級員工,能夠通過系統交付的相關檔案,判斷出【感染源】的類型。
死者的名字是餘裕和。
自殺前的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父母。
也不知道那兩個人到底說了什麽,才讓一個怯懦敏感的人突然誕生了去死的勇氣。
最終,他選擇在電梯裏結束了性命。
直到一個星期後,屍體在夏季的高溫夏腐爛成一灘爛肉,才有人想起來找他。
毋庸置疑,【感染源】的成因是怨恨。
是對自己的、長期以來的恨意、自卑和痛苦,形成的【感染源】。他詛咒了自己,成為了怪物。
這種可笑的咒恨,沒有幹涉到其他人。
五年來,這是它第一次以【感染源】的身份出現。
在此之前,系統甚至沒有觀測到他成為【感染源】的可能。
林磷:“……”
盡管如此——
【自己判斷危險等級,而不是靠感染源本身的級別。這果然是對方成不了特級的原因。】
升任特級是推薦制。
如果沒有五位以上的一級執法員的推薦,是不可能成為特級的。
危陽澤曾經在特級備選名單上,但如今卻完全被踢了出去。
這件事,究竟是在自己的同伴,那個僞裝成正常人類的【感染源】被揭穿之前?還是在那之後,才讓對方成為了臭名昭著的一級……?
“再說,你看過陳教授的檔案吧。”危陽澤擡一邊嘴角,忽地笑了,“說起來,我還記得自己讀書的時候,因為一個單詞寫不好,就被暴跳如雷的英語老師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扇耳光。”
“……”
“你通知其他收容所的人。”
林磷:“嗯。”
任務方面的事,沒什麽好說的。
然而,對方靜了幾秒,又突然問道:“你和葉寄書談過了,他怎麽樣?”
“人還不錯。你想做什麽。”
“沒什麽。”
這話很突兀。
林磷停下手裏打電話的動作,盯着他的臉看。
“如果沒有證據,就不能對普通人動手。”
然而,危陽澤卻随口似的不在意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知道。對了。你是二級派遣人員,這次任務結束後,就要回總部了吧。”
只有一級執法員,才是常駐在各個區域。
二級只是流動人員,負責在【感染源】情況惡化之前收容,是基礎協助的員工。
“……”
“如果沒有做好死的覺悟,就不要再接這個這個區的任務。”
他的聲音有一絲冷酷。
“你……發現了什麽?”林磷道。
“還不确定。”
危陽澤随後說道,站在樓梯上,往下望去。
那是蜿蜒旋轉的樓梯。
從這些盤踞的階梯裏望去,黑黝的縫隙,可以看到最低一層坐着的那人,手裏反射出的光。
對方正在打游戲。
細微的聲音,也順着樓梯爬了上來。
然後,聲音暫停了。
那人看到了誰,從臺階上站起身來,将手機收回了自己的外套裏。
危陽澤目不轉睛地盯着,注視着那兩道身影并肩離開了教學樓。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那個夜晚聽到的只言片語。
【我一直以來,想要找到的那個非常特殊的人類……】
【沒想到,我膽敢打攪了祂……】
“但很快,我會驗證的。”他說道。
暴雨将一切未盡的話語,都在轉眼間吞噬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葉寄書的背影,遲遲沒有移開視線。
……
葉寄書關上了宿舍的門。
整個老舊的宿舍,在下雨的時候散發出了潮濕的黴味。
舍友沒和他一起。
對方說是去廁所一趟。
但沒過多久,葉寄書就收到了對方發來的短信。
【我不回去了。謝謝你。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做好朋友。】
【但是。】
【如果你想……的話,一定要遠離那個……】
葉寄書編輯短信。
【那是什麽意思?】
但卻如同石沉大海。
對方沒回複。
他等了一會兒,身後已經響起了宴寐的聲音。
在對方的注視下,他将手機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裏,拉着朝他生出來的手站了起來。
兩人一起回了宿舍。
路上,寒冷爬上手臂。
宴寐只準備了一把傘。
所以,他不得不靠近對方,這樣才不至于被雨水淋濕。
兩人之間被沉默覆蓋。
直到,在宿舍樓下的時候,身旁的人停住了腳步。
在葉寄書看過去的時候,他忽然說道:“那天,也是這樣。”
“……”
雖然猝不及防,但葉寄書還是意識到了他在說什麽。
是那天。
他拒絕了其他人的雨傘,卻意外撞見了女生向宴寐的告白現場。
【不知怎麽的,自己竟然表白了。】
【更加讓人意外的是,那個宴寐,居然接受了他的表白。】
在這之後。
宴寐也是這樣,撐着傘送他回了宿舍。
“已經四個月了。”
宴寐伸出手,手指從他的耳垂滑落。
然後,落在了他的後頸位置,不斷地摩挲撫摸。
葉寄書突然擡起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宴寐不動了。
後面發生的事情,他記得不太清楚了。
因為,從對方俯下身來,柔軟的嘴唇接觸之後,一切記憶都被突如其來的另外一人的高溫融化了。
直到回到宿舍。
凝滞的大腦才重新運作了起來。
葉寄書躺在了床上,不由自主地盯着頭頂天花板發黴的痕跡發呆。
【今天,就這樣結束吧。】
【再怎麽猶豫也不會有結果,不如讓明天的自己來擔心。】
就這樣,他閉上眼睡了過去。
……
第二天,葉寄書被手機鬧鐘吵醒。
身體沉重。
頭腦暈眩,不想起床。
他喘了一口氣,感覺腦子裏像是被人塞進了石頭,重鈍地讓人失去思考的能力。
葉寄書摸向了身邊的手機,看了一眼。
上午十點。
再過一會兒,就到了上專業課的時間了。
他爬起來。
太陽穴抽搐。
【感冒了。】
【應該是昨天淋了雨。】
他放下了手裏的手機。
慢吞吞地從上床爬了下來。
洗澡。
漱口。
結束了清潔工作。
葉寄書回到了自己的衣櫃前。
如果只是上學,他沒有什麽精力去特地打扮,于是只是翻找了一下,就從衣櫃裏拿出了一件衛衣,套上,然後拿起書包出了宿舍。
路過舍友床鋪的時候,他最後看了一眼,然後離開阖上了門。
走廊上,人流擁擠。
有上一節課結束的其他學生,從教室裏湧了出來。
在他身後,學生議論的聲音傳來。
“昨天晚上,吓死我了。半夜的時候,論壇直接變成了全紅色的字體!”
“對吧對吧。我也看到了。”
“還有,莫名其妙停電了,連通知都沒法,搞得我充電寶都沒充滿,太奇怪了吧。”
聞言,葉寄書腳步一頓,進入教室。
雖然距離下一節課的時間還早,但是教室的後排已經坐得滿滿的了。雖然進入了數院,但是學習并不是每個學生的本性,前排三行都是空着的。
他看了看倒數第三排,還有位置。
只是,這意味着要和別人擠在一起了。
但是坐在前面也太顯眼了。
葉寄書猶豫了一瞬,然後還是走向了後排,坐在了那個空位上。
起碼在這裏,睡覺的話不會立刻被教授抓住。
“你……你怎麽可以坐在這裏?!”
幾乎是立刻,身旁的人就發出了一聲驚叫。
葉寄書:“?”
他原本準備趴在桌子上的動作一停,慢吞吞地扭過頭去,正對上了一張有點眼熟、但想不出名字的臉。
葉寄書眼睛半睜,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幾秒鐘。
盡管沒有說話,但是這個反應無疑說明了一切。
“不是吧,你還是不記得我是誰?!!”見狀,對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有點破防了,“前天的時候,你還把我的手弄骨折了!我本來那天晚上準備回宿舍休息,不讓我大哥發現,但是……”
聲音戛然而止。
後面一半的話,被他咽了下去。
瞳孔緊縮,身體哆嗦,這是回憶起先前恐怖一幕的反應。
為了轉移這不自然的話題,他朝葉寄書舉起了手。
那裏還被醫用繃帶纏繞着。
小臂綁着夾板,讓他的動作顯得極其僵硬。
“那就再說一遍吧,我叫薄哲瀚,薄程科技的薄。”
說完,他特地等待了一會兒。
但在他眼前,葉寄書只是“哦”了一聲,就重新趴到了桌子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不看他了。
“……”薄哲瀚。
不是吧。
聽見他的名字居然沒反應。
因為喜歡宴寐的緣故,他特地觀察了葉寄書這個名義上的情敵。
好幾次,他都看到對方在課堂上、課後的時候打游戲,偶爾也能從手機上看到他在查看直播回放的界面。但現在,聽到自己自報家門,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演的吧?
薄程科技,現在可是目前最大的直播平臺,是他大哥的公司。
而且,薄家更是靠游戲起家的。
不止是國內新發售的游戲,還是國外引進的游戲,基本都有他們的身影。
他自己因為年齡合适,所以好幾次都被推出來在直播平臺上露面,和那些直播名人互動……
上過平臺封面!
而且,還上過熱搜!
可薄哲瀚目光炯炯,幾乎要把葉寄書遮住臉的手臂盯穿了,對方也沒有做出他預想中的反應。
“……”
他很想大叫。
為什麽自己感覺這麽挫敗啊!!
不過,他旁邊的那群朋友倒是很捧場。
見他得不到回應,臉上露出了不平表情、卻又不知道從哪裏下手推動葉寄書的時候,那幾人中的一人立刻說道:“我就說他是個怪人吧!哲瀚,你就別和他說話了,你上次說的企劃是什麽,再講講吧!”
面對這麽熱情的反應,薄哲瀚嘴角翹起,有些得意道:“啊,就是那個造星計劃啊。”
“……”
“我告訴你,這次可能會有fys的加入,到時候我一定要乘機好好和他搭話。”
“不愧是哲瀚。”聞言,幾人露出了羨慕的表情,“沒記錯的話,那是……”
薄哲瀚:“沒錯,是我最喜歡的主播。”
昨天晚上。
因為遇到了那些東西,又被告知了世界的真相,他回去不出意料地失眠了。
但沒想到的是,他最喜歡的主播fys居然正好開了直播!
雖然是他平時最不喜歡接觸的恐怖游戲,但也可以溺愛一下……
明明很害怕才對。
但在那人迅速、精準的操作之下,伴随着輕微的呼吸聲,他狂跳的心逐漸平緩了下來。
【這難道是所謂的,激動的感覺?】
睡醒之後,薄哲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央求他的大哥邀請fys加入最近的那個策劃。
嚴格來說,fys其實并不符合企劃的要求。
畢竟他不說話、也從未露過面,甚至沒有開通過wb之類的賬號,這個企劃是需要造星。
很難想象,他這種類型的主播加入多人企劃會是什麽樣。
薄哲瀚的大哥很嚴厲。
本來以為,自己再怎麽也得死纏很久才行。
但是,在看了fys最近的一場直播之後,大哥卻意外松了口,讓負責人向對方發出了邀請。
“不管怎麽說,還是你的功勞!我早就想看fys的其他直播了,可惜他開播時間不确定,看回放總覺得沒那味,加入企劃就會有提前通知了。”
“哈哈,那當然了。”
薄哲瀚話裏話外,都是自家推被認可的喜悅,“不過,不是我的功勞,是fys自己牛逼。”
“……”葉寄書。
“到時候,我也會作為特別嘉賓參與直播,大家記得來收看啊,我一定要加上fys的私人聯系方式。我可是最喜歡這種淡定的大佬姿态了,他對彈幕愛答不理的時候真的有爽到。”
薄哲瀚的發言,讓周圍捧場的人不由卡殼了一下。
這種喜歡的理由,還是太小衆了。
但很快——
“……薄哥,你肯定可以的!”
薄哲瀚絲毫沒注意其他人詭異的表情:“那還用說,我肯定是要追着他的。”
聽見幾人的對話,葉寄書只是默默地将枕着手臂的臉頰換了個方向,腦海裏閃過了一句話。
【原來如此。】
【這就是我被邀請的理由。】
他就說,只是通關一次游戲而已,怎麽會被莫名其妙被直播平臺注意到。
在來教室的路上,他已經同意了。
如果是宴寐的生日,他不希望自己沒有提前準備禮物……
葉寄書的視線從手臂和衛衣的縫隙間看去。
老師已經到了,正把保溫杯放在講臺上,開始準備講解上節課布置的作業。
他看了一眼被抄在黑板上的公式。
都是自己會的題。
那麽,已經可以開始睡覺了。
他就這樣重新埋下臉,放任自己的意識逐漸墜入黑暗裏。
直到他真的睡着,他都沒有注意到,身旁的薄哲瀚側臉看了他好一會兒,手裏的動作逐漸緩了下來。
“薄哥,給你說個好玩的,就是……”
“噓。”
薄哲瀚制止,扭過頭瞪了對方一眼。
後者立刻噤聲。
他擡了擡手。
對方會意,殷勤地把手機遞了過去,上面的标題瞬間映入了眼底。
【有人知道嗎?數院的陳萬晖教授瘋了!!我今天上他的課,結果他突然在講臺上面亂爬,嘴裏發出嘶吼的聲音,簡直像是一條狗……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