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賽飛燕睜圓眼,震驚于自己的“口是心非”,她明明要罵對方,她明明不想答應,為何會應聲說好?
“你看,她答應了。”沈惟慕馬上對宋祁韞道。
宋祁韞也很訝異,賽飛燕一臉猙獰,擺明是一副罵人相,怎麽會答應?
又不是人人像沈二三那樣好哄,随便一頓鮮拉面就可以搞定。
宋祁韞微微眯起眼,目光滿是質疑地審視賽飛燕,懷疑她在逗他們。
賽飛燕剛要張口否認,沈惟慕先一步發話。
“宋少卿這眼神兒是什麽意思?你為何要用這種眼神兒看她?”
賽飛燕有點驚訝,也有點懵,剛才宋祁韞瞅她的眼神兒确實讓她很不舒服,但她沒想到沈惟慕會為她說話。
宋祁韞蹙眉,不滿地反問沈惟慕道:“我什麽意思,你不是看清楚了?”
“你竟不信她的話?”
“我為什麽要信一個殺人犯的話?”
“誰說殺人犯的話就不可信了?雖然她是殺人犯,但她殺的都是負心漢。負心漢最可惡的一點是什麽?便是花言巧語騙人。她生平最恨這種人,又怎會幹撒謊騙人的事兒?
宋少卿不該這麽質疑她!她是無情花,有她自己的堅持和風骨。即便她如今被抓了,将要赴死,她無情花的名聲依然在。她欲殺盡天下負心漢,她坦坦蕩蕩,光明磊落,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榜樣!”
賽飛燕:“……”
宋祁韞輕蔑嗤笑:“你把她想得太高尚了,她不過是借殺負心漢之名發洩自己的私欲罷了。言而有信是君子所為,她一個撒潑耍賴皮的女子豈會有這種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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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到嘴邊的話全都咽了回去,賽飛燕憤憤不平地質問宋祁韞為何要小看她們女子。
“誰說言而有信只有你們男人能做到,恰恰相反,反而是我們女人更守諾!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說到做到!”
“是麽,我倒真想見識一下了。”
宋祁韞話畢,就去揉面,緊接着就端着面盆去了附近的小廚房。
早有宋宅家仆将宋祁韞早前特制的海鮮醬送來,另外還買了些新鮮的羊肉、魚蝦和蛤蜊。
柔韌的面團搓成長條,被不攀扯、折疊、拉長,最終被拉成粗細均勻的面條時,即可入滾燙的沸水中烹煮。面條在沸水中翻滾兩下之後,濃郁的山藥香和麥香味兒就随着熱騰騰的白氣就飄了出來。
比起普通面條,山藥面條更為滋補養胃,且比較勁道耐煮,不怕散,不易糊。
以海鮮醬為底料,調成湯底,湯水煮開後就汆燙食材,切成薄片的羊裏脊肉,魚肉,鮮蝦以及蛤蜊,再來一小把綠油油的豌豆苗。将這些湯熟的食材依次擺在面條上,加海鮮湯後,再添一勺海鮮醬,以青綠的蔥花芫荽做點綴,一碗香噴噴的鮮拉面就成了。
鮮拉面湯汁鮮美,面條勁道爽滑,晶瑩細膩,一碗吃下去連湯底都喝得幹幹淨淨,只剩下一個幹淨白亮的碗和幾個空蛤蜊殼子放在桌上,另附帶一句“還要”。
賽飛燕這兩日不是在奔波就是在逃亡,不曾好好吃過一頓飯。她一直有胃疼的老毛病,躲在明月樓時,暫且安定了一陣兒,但明月樓的飯菜都是大魚大肉,比較油膩,所以她吃的反而更不好。
鮮拉面沒端上來之前,只聞着空氣中飄過來的淡淡鮮美的香味兒,她便忍不住了,覺得腹中十分饑餓難耐。
等宋祁韞真的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鮮拉面放在她面前的時候,賽飛燕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漂泊了這麽多年,忽然之間,仿佛只有這熱氣騰騰的一碗面給了她歸屬感。
當初因為一個負心男人,她心生怨憎,無論如何都咽不下的那口惡氣,便不顧一切欲殺男人報仇。最終,她得償所願了,卻也成了逃犯,失去了與家人朋友共聚一起過正常生活的機會。
這些年她一直在江湖漂泊,以殺盡天下負心之人為己任,有人畏懼她,也有人豔羨她,大家都佩服她活得灑脫,敢愛敢恨,實則她一直過着夜不能寐、風餐露宿的日子,心中從未有過歸屬,生活也從未有過一絲安定。
睡野地,吃涼飯,對她來說已是家常便飯。生病了要自己吃藥自己熬,不會有人對她噓寒問暖,更不要指望有人會關心她。
宋祁韞的這一碗面,勾起賽飛燕想起她的娘親,以前每次她生辰的時候,娘親都會在早上煮一碗面給她,給她加滿她最愛吃的雞蛋和羊肉燥子。
但在她殺死負心漢逃亡的第二年,她的娘親就病故了,她沒能見到娘親最後一面,只聽兄弟們說娘親死前一直在記挂着她,不停的念着她的名字,最後一聲還沒來得及念全她的名字,就咽氣了。
賽飛燕将一整碗面吃完後,突然痛哭出聲,大喊了一聲“娘”。
沈惟慕剛吸溜完第三碗,要把空碗遞過去再續上,宋祁韞習以為常地伸手接過——
就在這時,二人皆被賽飛燕這聲呼喚弄愣了。
“我可以招供,但要再吃一碗,要加很多雞蛋和羊肉燥子。”
“好。”
宋祁韞沒想到一碗面條可以讓賽飛燕招供。即便她說的是假話,也不過是一碗面條而已,他賭得起。
賽飛燕盯着宋祁韞,“我可以相信你的承諾麽?”
“你可以相信我。”沈惟慕毛遂自薦,他很靠譜。
賽飛燕打量一眼沈惟慕,嗤笑:“你?我不信,長着一張魅惑衆生的臉,越俊的男人說的話越最不可信。”
随着靈力的增長和身體的修複,沈惟慕如今的長相已經與他本來模樣近乎九成九相似了。
如果非說因為他的外貌才不信他,沈惟慕也沒什麽好辯駁了,畢竟這是事實。
宋祁韞:“……”
這是他頭一次因為長得“醜”,得到別人的信任。
宋祁韞按照賽飛燕的要求,又給她做了一碗面。
賽飛燕吃得痛哭流涕,漸漸冷靜下來後,她擦幹臉上的眼淚。
“我是蘑教的人,受命三天內在京城內搞出十起兇案,事成之後即可升為京城分堂的堂主,得到兩萬兩白銀的獎賞。我急需這筆錢來安置那些被騙的苦命姐妹們,所以我拔得頭籌,第一個來搏。”
宋祁韞蹙眉:“照你話的意思,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宋少卿聰明,确實還有。一旦身份暴露了,就宣告失敗,會有下一個人繼續完成任務,直到有人将任務徹底完成為止。”
也就是說,在他們通緝賽飛燕的那一刻開始,蘑菇教已經有第二人出現,開始繼續執行接下來的兇殺任務了。
“是誰?”
“我不知道,大家聚在一起搶任務的時候,都帶着面具和帷帽,不知彼此身份。我只記得第二個接任務的人是個男子,身材高大,聲音低沉。”
“杏花樓的金牌你從何處得來?”
賽飛燕垂眸,表情認真地答道:“白管事給我的。這白管事也帶着帷帽,我也不認得他。”
“前夜你以誰的名義約見徐繪,為何非要用杏花樓的酒菜?”
“我讓黃靈捎話,說齊王看中他的才華,想要扶持他,而我是齊王的門客,要約他先見一面,先替齊王試試他的才能。
那晚我帶了春花樓的妓子去,說是齊王有心贈他美人,徐繪那狗東西竟半點猶豫沒有,當場就跟人家成了好事。”
“那是誰委托你去殺賈二?”宋祁韞突然跳到了四喜茶鋪的案子。
“沒誰,是我打聽到四喜茶鋪的賈二是個負心漢,既然白管事要我們在指定的地點制造兇案,我便借機殺了這負心漢。”
賽飛燕說這些話時,有幾分緊張,顯然在維護什麽人。
徐繪案的黃靈已經被她暴露了,她應該是想保護主那個被賈二辜負的女子。
宋祁韞猜測這人應該是四喜茶鋪夥計口中,那個在年初被徐繪欺騙過感情和錢財的寡婦。
兩樁案子其實有本質區別。徐繪案,黃靈當時在場。賈二案卻不同,有多名目擊者證實,是賽飛燕一人作案,所以即便那名寡婦曾說過“想賈二死”之類的沖動之言,也不會被當成從犯或同謀被定罪。
所以,宋祁韞暫且不去深究這人是誰,抓當前最緊要的重點問。
“現如今發生四起命案,明月樓、會靈觀、四喜茶鋪以及狀元樓,另外那六處是哪裏?”
賽飛燕看着宋祁韞,沒有作答的意思。
“看來你也要跟負心漢一樣,言而無信了。”
賽飛燕輕笑,“你們真以為我是傻子,被你們幾句話就诓騙了,什麽都一股腦兒說出去?宋少卿那兩碗面,就只值這些消息,再多你們自己去查,我死都不會說。”
“騙子。”沈惟慕吸溜完最後一口面條時,剛好聽到賽飛燕說這話。
“少年,這可不是騙。我答應你們說可以招供,我剛才是不是都已經招供過了?但我可沒保證過要全招,所以不算騙。”
宋祁韞早料到賽飛燕不可能全部招供,但此時到了透露兇案關鍵線索的地方,聽她咬文嚼字耍賴皮,宋祁韞臉色陰沉,雙眸裏仿佛刮起了三九寒冬冷冽徹骨的寒風。
“再給你一次坦白認罪的機會,若不招,便只能對你用刑了。”
賽飛燕閉上眼,高揚着脖子,拒不回應。
宋祁韞并不想對女子用刑,但如今這般他也沒辦法,畢竟還有六處地方,至少有六條無辜的人命要顧及。
“我來。”沈惟慕從刑具桌上拿起一根鞭子,就要往賽飛燕身上抽。
“你就別胡鬧了,你哪兒有勁兒做這些。”
宋祁韞剛出口阻攔,沈惟慕已經把鞭子打在賽飛燕的身上。
輕飄飄地一下,很輕地一記抽打聲,賽飛燕感覺被撓癢癢一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守在門口的白開霁,着實忍不了自家兄弟被這樣笑話,他哐當一下推開門,親自上手教訓賽飛燕。
“你到底說不說?好好的人不做,你非要給蘑教當狗!你既然不把別人的命當命,那也別指望我把你當人看!”
白開霁話畢又狠狠地抽一鞭子。
說實話,這幾鞭子打下去,對于皮糙肉厚的武林人來說,其實并不算太重的刑罰。
賽飛燕突然不停地流眼淚,嗚咽着道出:“豐水巷,永安街,回春堂,白鶴書院,鄭府,沈府。”
她瘋狂地搖頭,想喊邪門了,這不是她想說的話,出口之言卻成了:“還有蘑教在京城分堂的位置,就在四喜茶鋪隔壁的樂安包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