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沈惟慕:“我比你先一步進明月樓,當時她背對着我匆匆上樓,便聞到了她身上有股子紅燒獅子頭、油焖蝦和莼菜鲈魚羹的馊味兒。”
宋祁韞十分驚訝,這都過去多久了,一天半?沈惟慕居然還能聞到她身上的菜湯味兒?
他現如今正對着賽飛燕,只看到她的袍角和鞋面上有髒污,倒沒聞出來什麽特別的味道。
“還有茉莉花茶味兒,與四喜茶鋪的茶味道一樣。”
宋祁韞佩服地對沈惟慕豎起大拇指,這些都能聞到,沈二三可以改名叫沈小狗了,簡直比狗鼻子還靈。
将賽飛燕押解回大理寺後,便立即進行審訊。賽飛燕但是坦率,對自己殺害徐繪和賈二的罪行供認不諱。
殺賈二的動機大家已經知曉,對于為何殺徐繪,賽飛燕也道出一樣的理由,是為了殺負心漢。
“負誰的心?他妻子?徐繪之妻素有賢名,從不管他在外的風流事,你不問人意願就殺其夫君,豈不比負心漢更大奸大惡?”
賽飛燕嘴唇嗫嚅,欲反駁,最終卻沒出聲。
宋祁韞從她這些反應推敲出,徐繪之妻應該不是唆使賽飛燕為她報仇的人,也就是說另有女子在怨恨徐繪是負心漢。
結合當時案發現場的情況,宋祁韞猜測,這女子對徐繪定然癡情已久。而案發當夜,徐繪當是與另一名女子有了纏綿,才誘發賽飛燕出手。
這就解釋了那一晚的徐繪為何會在度完春宵之後被殺死,又被赤身懸挂在明月樓上。
依着賽飛燕的性情,她應該不會輕易供出是那女子是誰。
“徐繪寒門出身,難得考取功名,全家都靠他俸祿養家。他死了,一家子當如何?他的六名子女以後若在街上凍死了餓死了,便都是你害的!”
“你不問人家妻子意願就多管閑事,殺人夫君,害人一家,行的是什麽武林大義?幫的是哪一位姐妹?
Advertisement
這根本不是為弱者出手,不過是為滿足你自己可笑虛僞的意淫,你這等行徑比奸惡的小人還無恥,下十八層地獄都不為過!”
宋祁韞一通強壓責罵賽飛燕,令賽飛燕忍無可忍。
“我殺的就是負心漢!你以為那徐繪所負之人只有她妻子?不,還有別的女子,被他騙得連贖身錢都給他花光了!
說什麽等他高升之後,功成名就之時,便娶她回家,可不可笑?他家中有妻有兒,如何能娶一個青樓妓子回家?
偏那姑娘單純,竟信以為真了,說除其妻之外,若只有她一個女人,她也心甘情願了。甚至不惜為他籌謀,為他引薦權貴,四處尋文人雅士幫忙贊揚他的詩作。
他呢,幹了什麽?回報了什麽?見到更漂亮的女子,淺談兩句風月,便經不住誘惑,當場跟人纏纏綿綿去了。這樣的男人,不該死嗎?”
這番言論裏的線索非常多,宋祁韞當即就鎖定明月樓內長期與徐繪有親密來往的□□黃靈。
徐繪死亡當晚,在明月樓這邊的記錄是并未叫女子作陪,也就是說那晚他是與一名樓外女子在明月樓的房間內纏綿。
“你為了讓黃靈對徐繪心生怨憎,故意挑唆二人感情,用別的女人去試探徐繪,令黃靈親眼目睹二人親密的場面?”
宋祁韞斥賽飛燕用心險惡,故意誘人走入歧途。
世人多凡俗,最經不起試探的便是人性。
“你們男人果然只會為男人說話,還總是愛講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賽飛燕哈哈大笑,眉梢眼角盡是譏諷。
“我們所求的不過是像男人要求女人一樣,忠貞不二。對方既然騙我們,我們反過來試探他們又有什麽錯?
即便我沒帶人試探,他本性如此,或早或晚總會發生,我不過是提前讓事情發生,讓她早點看清罷了。
就算有錯,也錯在那徐繪心性不定,言而無信,背叛了黃靈,他該死!”
“試探可能沒錯,但殺人一定有錯。若非你挑唆,黃靈将來就算被徐繪騙了,最多熬過一段傷心的日子也就過了,說不定日後還會遇到一位真誠待她好的人,為她贖身,帶她好好過日子。何至于落得如今與你同謀殺人,被判死罪的下場?”
賽飛燕與黃靈共謀所殺的是朝廷命官,罪加一等,皆難逃死罪。
宋祁韞不認為賽飛燕想懲罰負心漢的想法有問題,但她懲罰的手段是殺了對方就有問題了。
“是我引誘徐繪背叛黃靈,也是我親手殺了徐繪,跟黃靈半點關系都沒有。”賽飛燕急忙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宋祁韞嘆了一聲,斂眸不語。
賽飛燕:“你嘆氣什麽?不信我說的?這些我都能心甘情願畫押,你們要殺,殺我一個就好。”
“你當大理寺斷案跟菜市場買菜一樣可以商量講價?你話裏句句透着包庇,是個查案的都能聽出來有問題,別說廢話把我們當傻子糊弄了。”
沈惟慕等着吃鮮拉面,怕賽飛燕再多念叨幾句,耽誤他開飯時間。
宋祁韞還要從賽飛燕身上探知綁匪和蘑菇教的消息,自然要更用心一些。
他知道沈惟慕肯定急吃飯了,打發他去取食材來,他邊做邊審問就是。
“好!”
只要接下來有的吃,沈惟慕全力配合。
賽飛燕反而很驚訝,打量宋祁韞,“你這樣的人居然會做飯?”
“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但賽飛燕還真沒見過。
沈惟慕将山藥、面粉以及面盆放到桌案上,又去外面提了一壺水來。
宋祁韞坐在桌案旁,調和好了山藥、面粉與水配比後,一邊揉搓面團一邊跟賽飛燕用閑聊語氣說話。
“我很為你們不值。”
賽飛燕覺得十分好笑,“你?還為我們不值?”
“是啊,就是為你們不值。既然明知道對方是負心漢,品行有失,不是良配,不值當你們為之付出,為何還要為了殺他們,髒了自己的手?髒了自己輪回的路?把自己最寶貴的性命搭進去?”
賽飛燕沉下臉來,也覺得宋祁韞說的有道理,為個臭男人把自己的命搭進去确實不值。
“會靈觀的道童才不過八歲,也成了你眼中的負心漢?”
賽飛燕擰眉,不解宋祁韞為何要這樣說。
“江濤江河兄弟認罪了,供述是你教唆他們去會靈觀殺人。”
沈惟慕将證供展開,放在賽飛燕面前。
賽飛燕在看過證供之後,發瘋喊道:“放屁!胡說八道!男人的話果然都不可信,都是畜生!”
“你們教主也是?”宋祁韞立即順話問她。
賽飛燕眼波平靜,沒有太大反應。
宋祁韞揣測賽飛燕一定見過蘑菇教教主了,而且蘑菇教的教主很可能是女子,所以賽飛燕的反應才會如此平靜,否則她的眼神應該會先迷茫或疑惑一下。
當然這只是揣測,并不準确,只能說存在更大一點的可能性。
賽飛燕直接忽略了宋祁韞提問的教主問題,只罵江濤江河倆兄弟不是東西。
“這兄弟二人跟我吐苦水,說他們母親掌管了他們兄弟掙下的所有辛苦錢,但前不久她被會靈觀的道士騙了,傾盡家財只為尋回五年前跟人私奔離家的丈夫,完全不管他們兄弟的死活了。
所以我才給他們出主意,讓他們趁着晚飯的時間,殺死騙他們母親的道士,要回錢財。”
“噢,那你被騙了。”
沈惟慕跟賽飛燕介紹兄弟倆的情況。
“江濤江河兄弟自小父母雙亡,八歲入草莽幫,混跡江湖。現如今他們沒有母親和私奔離家的父親,這只是他們針對你這個人,故意編出的故事。
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騙你?”
“因為成功加入蘑菇教,每個人有賞金。”
賽飛燕要被氣死了,咬牙憎恨地喊着要殺了這對兄弟。她最讨厭被男人騙!
宋祁韞将面揉好之後,放到一邊醒面,去洗了手。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我可以讓你親手殺了他們兄弟報仇,只要你告訴我們是誰綁走了蘇世子。”
賽飛燕移開目光,避開宋祁韞的注視,“你們別白費工夫了,我是不會說的。反正這兄弟倆都是死,是不是我殺都無所謂,我何必非要髒了自己的手。”
“你為何不敢直視我了?莫非蘇世子綁架案另有內情?”宋祁韞抓住破綻,便緊迫追問。
“我說了,我不會說,你不要再妄想從我嘴中套話!”賽飛燕不耐煩地吼道。
“那狀元樓的案子呢,可是你挑唆初入江湖的楊盈去殺人?”
“一個惡霸纨绔罷了,殺他是為民除害。”
“這金牌你從何處得來?”宋祁韞亮出杏花樓的金牌,質問賽飛燕。
賽飛燕冷笑,對宋祁韞挑釁地挑眉,一字一頓道:“我、不、知、道!”
“什麽時候吃飯?”沈惟慕突然插嘴問宋祁韞。
宋祁韞:“還剩一點問題,問完就做。”
沈惟慕不知聲,坐在宋祁韞的右下首旁邊盯着賽飛燕看。
賽飛燕依舊是之前那套說辭,讓宋祁韞別白費功夫了,她什麽都不會說。
宋祁韞将金牌放在桌上,帶着疑惑語氣揣測道:“這金牌在蘇世子身上,大家都知曉。你們既然綁架了蘇世子,大可以告知我們金牌是從蘇世子身上搜查而來,可剛才你為何突然态度剛硬,什麽都不肯說了?”
賽飛燕吼道:“我是被你問這問那問煩了,才幹脆拒絕,什麽都不回答!”
“既然什麽都不想回答,為何我剛才不過猜測一句,你就着急解釋,對我這般吼?因為心虛嗎?”
“你——”
賽飛燕氣得幹脆閉嘴,扭頭閉眼,真一句話都不說了。
屋內一瞬間陷入了寂靜,宋祁韞在仔細回憶整個問話經過,忖度他考慮到的哪一種可能性更大。
安靜等待的時間永遠是最漫長的,沈惟慕很擔心他無法按時吃到鮮拉面。
“那吃一碗鮮拉面呢,你吃完就如實交代所有情況,好不好?”沈惟慕突然開口,問賽飛燕。
賽飛燕像笑話傻子一樣笑話沈惟慕,這厮長得挺好看,腦子有病吧。
賽飛燕張嘴就罵沈惟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