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不怕。”
以美味的食物來換取他的幫忙怎麽能叫“坑”,分明是投他所好,讨他歡喜。
紙包打開後,一股子奶香味撲鼻而來。每一顆奶白色的小脆餅上都粘着一顆榛仁和葡萄幹,葡萄幹微綠,長橢圓形,被安置在圓形的榛仁旁邊,有點像一個“蔔”字。每一顆都如此,整整齊齊,讓人看着很舒适。
沈惟慕取一顆小脆餅放到嘴裏,口感脆脆的奶香濃郁,嚼碎的葡萄幹酸甜,混雜着果仁香,特別好吃,平時沒事兒的時候拿來磨牙,當零食打發時間正好。
接下來,沈惟慕就跟着宋祁韞去禮部尚書府。
崔榮馬上表示他也要去,他倒要看看宋祁韞如何成事,成不了事看他出醜也很好。今兒宋祁韞要是連呂渠武的面兒都見不到,他轉天就會讓全京城的人知道宋祁韞的無能,毀他京城第一探花郎的名聲。
至呂尚書府門前,宋祁韞輕聲提醒沈惟慕別吃了,去叫門。
原本呂尚書府門口有看門護衛,但自從發生明月樓的案子之後,呂渠武便拒見任何訪客,府門口的護衛便是從那天開始撤走了。
沈惟慕收起吃剩下的小脆餅,就去敲門。
“走吧,尚書府不見外客!”門內的小厮問都不問來人,直接趕人。
崔榮站在一旁,抱着雙臂看熱鬧。昨夜他來尚書府拜訪,起初就是這樣。後來他敲門次數多了,自報家門,說明了來意,門內那小厮見糊弄不住他,也不好趕走他這位大理寺的查案人員,就回應說去請問呂尚書的意思,然後就是長久的等待,門內再無一點的動靜。
沈惟慕又敲了敲門,情況果然如崔榮預想的那樣,小厮在得知沈惟慕的身份和來意後,說去報給呂尚書決定。
“等着吧,三五個時辰都不會給你們回應。”崔榮靠在石獅子旁說起了風涼話。
宋祁韞看向沈惟慕,以為他聽了崔榮這話會有情緒,沒想到他只是默默掏出小脆餅,又繼續吃起來。
小脆餅才吃了六個,尚書府的大門開了,小厮跑了出來,笑臉迎接沈惟慕入內。見宋祁韞和崔榮與沈惟慕一起,小厮也很客氣,将他們一同迎入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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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榮吃驚不已,在門開的那一刻,他再看宋祁韞和沈惟慕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他默默地跟上,想不明白沈惟慕憑什麽得了呂尚書的另眼相待。
除了容貌出挑和愛吃外,這位叫沈二三的少年身上還有何特別之處?呂尚書總不至于是因為這兩個俗氣的原因善待他。
至正堂門口,小厮推門笑請三人入內時,呂渠武正端坐在上首位飲茶,一張臉沒有表情,卻不怒自危。
呂渠武見到沈惟慕,立刻放下茶杯,罵他無事不上門。
“往日邀你多次了,你都不來。如今遇了事兒了,才想起我來?不幫!昆寧那孩子前兩日還跟我念叨,你不找他玩了。”
呂昆寧是呂渠武的幼子,以前與沈惟慕常來往,算是比較要好的朋友。
呂渠武這番話看似是在拒絕沈惟慕,但懂人情世故的人都能的聽得出來,他在口是心非,實則很喜歡沈惟慕。
“最近有點忙。”沈惟慕聲音清軟,聽起來就很乖巧。
呂渠武見他這樣兒,就忍不住羨慕老友沈玉章,真是好福氣,有一個這般文靜乖巧的兒子,不像他家皮猴子,總是上蹿下跳上房揭瓦。
“曉得你,忙着破案麽。你到是給你爹争氣,跑你爹死對頭跟前做事,怎麽樣?姓鄭的可為難你沒有?”
沈惟慕搖頭,輕描淡寫地應答:“沒人能為難得了我。”
呂渠武被沈惟慕這種用最平淡的語氣說最霸氣的話感染到,原本沉悶的心情得到了不少緩解。
“好孩子,有志氣,咱就該是這氣勢!”
呂渠武怎麽看沈惟慕都覺得喜歡,禁不住又多問了他幾個問題。
崔榮瞧這架勢還有什麽不明白,原來這位沈監察與呂渠武關系不一般,兩家似乎是世交。
他剛來大理寺,很多人的情況還沒來得及摸清,就沒細琢磨過沈惟慕的身份,也沒人跟他說過沈惟慕有什麽特殊身份。
“宋少卿,這位沈監察是何出身?”崔榮按耐不住好奇,小聲問宋祁韞。
“這地步了,崔寺丞若還猜不出,倒不适合在大理寺繼續呆了。”宋祁韞冷言譏諷。
崔榮欲反駁,但轉念想宋祁韞這話,除了不給他面子外,沒別的問題。
姓沈,父親與呂渠武交好,死對頭還是鄭公,他該是很容易就猜到沈惟慕的父親是京兆尹沈玉章才對。
崔榮懊惱地吸口氣,後悔自己剛才嘴欠,就不該去問宋祁韞,自找罵。
怪不得大理寺沒人去特意提沈惟慕的身世,沈玉章和鄭成梁不對付,大家自然忌諱提及。
“呂尚書,這是問題帖,我們所有想問的問題都在這裏面了。”宋祁韞呈上帖子。
崔榮不解,這問題帖不是給他這個剛上任不熟悉情況的人準備的嗎?怎麽如今宋祁韞用上了?
呂渠武打開問題帖後掃了一眼,冷笑出聲,真是大膽,諸多問題都十分私密和尖銳。
呂渠武料到從明月樓案開始,大理寺盯上他了,便不會放過他。這當中涉及很多機要和私密,如非情非得已,他确實不會講,寧肯拖一時是一時。
但昨夜他得到消息,普安被殺了,他悲傷憤怒之餘便曉得這事兒拖不得了。
昨夜大理寺就派人來問,呂渠武因普安的事兒傷心過度,自然沒心情應付,甚至讨厭那人的不識趣。
如今宋祁韞的行事倒是識趣,避免了他被人當場質問的尴尬,讓他在看完問題帖後主動講述,給他留了足夠的體面。
呂渠武問沈惟慕:“今天是宋稚瑾特意帶你來的?”
崔榮擔心沈惟慕不說實話,正打算先一步應承,就見沈惟慕很幹脆地點頭了。
崔榮忍不住想笑,看熱鬧的目光立刻落到宋祁韞身上。這下好了,沈惟慕當場揭露了他的算計,肯定會惹惱呂尚書。
宋祁韞對崔榮行禮,言語不卑不亢,“讓呂尚書見笑了。”
他的确是利用沈惟慕來敲開尚書府的大門。
呂渠武用欣賞的目光打量宋祁韞,贊嘆感慨:“後生可畏啊。”
算準了每一處,謀略深,卻又不讨人厭。
呂渠武又有點羨慕鄭成梁了,居然被他挖到這麽一個寶貝給他死心塌地當屬下。
呂渠武沉下臉來,捏着帖子對宋祁韞道:“這些問題涉及機要,我只能對你一個人講。”
宋祁韞應承,讓沈惟慕和崔榮移步偏廳等候。
沈惟慕沒意見,起身就走。
崔榮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一邊不解呂渠武為何突然誇起了宋祁韞,一邊十分好奇那些問題的答案,他遲疑半刻才走,當即引來呂渠武和宋祁韞二人的眼刀。
倆人都是不怒自威有很強氣勢的人物,崔榮被連續“刀”了兩次之後,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坐在在側廳慢慢喝完了一碗熱茶後,才算有所緩解。
而這期間,沈惟慕一直在咬着小脆餅,吃得專注,“咔嚓嚓”的聲響仿佛撓癢癢,抓得崔榮本就鬧騰的心,越聽越鬧心。
“你就不好奇那些問題的答案?你呂伯父寧肯告訴不太熟的宋少卿,也不告訴你。他為何不把這立功的機會給你?讓你在鄭公面前揚眉吐氣,多好啊。”
“咔嚓嚓”聲突然停了下來,沈惟慕擡眸,寂靜如潭的眼睛平靜地注視向崔榮。
崔榮被看得渾身不适,心底竟隐隐有一種恐懼感在升騰,一種他從來不曾感受過的恐懼。
“不好奇,不需要立功,也不需要揚眉吐氣。”
恐懼感在沈惟慕開口的那一刻,驟然消失了。
崔榮定睛觀察沈惟慕這人,沒有任何氣勢可言,甚至講話還有點氣短。他會被這種人吓得感到恐懼?一定是錯覺!必然是昨日他熬夜沒睡的關系,身體才突然不适。
沈惟慕話畢,停頓了一下,思考自己說話也該盡量融入這個世界,像個文人那樣偶爾引經據典,所以他又補充了一句。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罵我是小人!?”
崔家的男兒自幼就被教導學習君子禮儀德行。崔榮自小到大都以君子德行來約束自己,他最忌諱的一件事就是被人罵是小人。
崔榮不幹了,氣呼呼站在沈惟慕跟前,讓沈惟慕說清楚,他哪裏小人了。
“你哪裏不小人?盡說小人之言,挑撥離間關系。”宋祁韞突然進門,訓斥了崔榮為人虛僞,令他給沈惟慕道歉。
崔榮梗着脖子,明顯不願意。
宋祁韞舉起手中的問題貼,“又多了一條,言而無信,是該請鄭公給你們族長去一封信了。”
崔榮這才反應過來,他之前跟宋祁韞打賭了,如果宋祁韞能拿到問題帖上所有的答案,他就拿他當老大,以他馬首是瞻,那自然也要聽他的命令。
崔榮抿唇,想狡辯點什麽,卻見宋祁韞凝視他的眼神仿佛将他的小心思全都看穿了一般。
崔榮紅了臉,羞得快無地自容,他拱手對沈惟慕深鞠躬,鄭重道歉。
宋祁韞嘆了聲“還不算沒救”,招呼二人回大理寺。
“等等!”本來安靜的沈惟慕突然出聲,提醒崔榮,“你還沒認老大。”
這一刻崔榮想死的心都有了。這沈惟慕還真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宋祁韞板着臉訓斥沈惟慕:“不要胡鬧?崔寺丞出身清河崔氏,哪能随便認老大。”
崔榮心裏剛要暗暗松一口氣——
“自當是把大家都叫齊,在大理寺正堂前擺上香案,禮儀周全地認,方不辱沒其大家出身。”
沈惟慕“唔”了一聲點頭,表示受教了。
崔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