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審訊的過程很漫長,需要詳詢記錄很多細節。
沈惟慕羊肉串吃完了,就走了。
正當大家以為沈惟慕不會再回來的時候,又見他拎了一個食盒折返,直接在爐子上烤起了羊腰子。
白開霁懷裏抱着刀,本來面目嚴肅地站在刑房門口當門神。瞧見沈惟慕的動作後,他一會兒一步,最終挪到了沈惟慕身邊。
“你還吃這玩意兒?”
羊腰子補是補,但一股子怪味兒,實在讓他難以消受。
沈惟慕:“嗯,好吃。”
刷過油後,沈惟慕抓一把燒烤料撒在上面。這是他的獨家秘方,放了孜然的。轉生前,他當游戲NPC的時候聽玩家說過,燒烤的靈魂是孜然。
剛才随宋祁韞去益春堂查證于濟的不在場證明時,沈惟慕看見藥鋪有孜然,才想起來這事兒,馬上就買來嘗試。
撒出去的調料,在爐子上激起一陣紅彤彤的火苗,把羊腰子上的肥肉烤得滋滋作響,焦香誘人。略烤一會兒,将孜然的香味烤出來後,再撒一層料,一定要料足,滋味才夠勁兒。
“好香!”白開霁低呼,他兩指捏了點孜然送進嘴裏品嘗,“這什麽佐料?好神奇!怪不得我覺得你的羊肉串比別處的更香。”
啪!
宋祁韞拍了下鎮紙,斥肅靜。
白開霁縮着脖子,老老實實蹲在沈惟慕身邊,乖乖閉嘴不吭聲了。
瞧他這樣兒怪可憐的,認可孜然的味道香又沒什麽錯。
Advertisement
沈惟慕分了白開霁一串羊腰子。
白開霁還是有點忌憚羊腰子的怪味,但混着孜然味兒的烤腰子真的太好聞了,他根本無法拒絕,手已經先于他的腦袋同意,接下了羊腰子。
白開霁深吸一大口,聞夠了味道,才小口嘗試着咬羊腰子。
好香,好好吃!
怎麽會這麽好吃?一點怪味兒都沒有!
沾滿孜然的羊腰子,外殼金黃焦脆,裏頭鮮嫩多汁,這種比羊肉香又比羊肉鮮嫩的口感,太讓人欲罷不能了!
品嘗到美味的一瞬間,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開心滿足,甚至有種幸福感。
陸陽站在宋祁韞身後,本來有點瞧不上爐子邊那兩個蠅營狗茍的人。可當他不自覺地張大鼻孔,想聞到更多香味兒,甚至目不轉睛地瞅着白開霁那張沾了油的嘴大吃特吃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完了,因為他也十分渴望加入“蠅營狗茍”的隊伍中去。
陸陽這樣想的,也就這樣做了。畢竟他是個武人,想什麽就幹什麽是他的習性。
宋祁韞本來專注于審問潘英,可窩在刑房角落裏的那三名烤肉人太顯眼了,很難讓他忽視。
即便可以盡量忽視不看他們,時不時飄香過來的烤肉香味兒也很容易讓他分神。
宋祁韞很想将這三個“敗類”打發走,但今天是沈惟慕第一天來大理寺當值。鄭成梁剛跟他再三交代過,沈惟慕帶病上工,屬稀缺人才,當予以寬容對待,只要他不做太過分的事兒,都可以由他去。這當是他們大理寺優待人才的度量。
如今他剛應下就對人發火,倒顯得他沒有容人的度量了。
但是現在宋祁韞很想問鄭成梁,這度量給你,你忍不忍得下?
食物可以殺人,香氣可以攝魂。
沈惟慕如果一直這麽搞下去,大理寺怕恐怕要全軍覆沒了。
宋祁韞加快了審訊速度,平常要一個時辰審完的活兒,他半個時辰就審完了。
潘英知道的情況,足以令宋祁韞清楚地梳理整件案子的經過,并将案子的關鍵證據搜查到位。
晚間,白開霁領命再去武館搜查,他正要抱怨今晚上沒機會休息了,沈惟慕就主動表示要跟他一起去。
白開霁高興之餘,開始認真反思自己做事态度不夠端正。看看人家沈二三,身嬌體弱,剛上任就如此認真負責,他要向二三學習,認真努力做事。
“你別累着,且在這歇息等候就行。”
白開霁帶着人興沖沖地沖進吉昌武館,開始排查。
一個時辰後,他回來找沈惟慕,見沈惟慕一個人安靜站在門廊下,手提着一盞燈籠,孤獨寂寥得很。
白開霁不禁心疼,他正跟要沈惟慕說話,那廂就有衙役來報,興隆武館有發現。
白開霁只好歉疚地喊沈惟慕再等一會兒,他盡量快點回來。
沈惟慕安靜地點了點頭,看似十分善解人意的樣子。
目送走白開霁遠去的身影後,沈惟慕拿出藏在身後的烤豬蹄,繼續吃。
一個半時辰後,白開霁終于忙活完了,氣喘籲籲跑到沈惟慕跟前,十分歉疚地跟他道歉。
“走,我請你吃宵夜去。”
隔壁街就是夜市,有他們之前吃的崔記烤大腸,還有很多其它肉食。
白開霁站在人聲鼎沸的夜市巷口,突然躊躇了,感慨不知道選哪一家好吃。
“楊記肉丸湯面,孫二娘烤豬蹄,張家叫花雞,還有這家山楂糕,那家杏花茶。”沈惟慕看向白開霁,“我們先吃這些吧?”
“好,都聽二三的。”
白開霁安排沈惟慕在楊記肉丸湯面家坐着,自己去買全了他說的這幾家東西,然後就跟沈惟慕坐着小板凳,圍着小木桌熱火朝天地吃起來。
“嘿,別說,這幾家東西的都挺好吃,都是我吃過味道最好的!二三厲害啊,真會選!”
白開霁沒多想,誇完沈惟慕後就繼續埋頭吃,跑空的胃再一次得到滿足,可太開心舒坦了。
沈惟慕也挺開心,以前夜裏出門,沈玉章那邊總會問候情況。沈惟慕雖然可以我行我素,但真扛不住沈玉章事後念叨。
今天就很好,他有“公事”做,可以正大光明地吃遍夜市,沈玉章那邊也不會多問他。
若知來大理寺為官可以這樣自在,他該早來才對。
“冰糖葫蘆喽,今春最後一回糖葫蘆喽,再想吃要等秋天喽!”
一名扛着糖葫蘆的小販,走街串巷叫喊。
“糖葫蘆什麽味兒?”
白開霁剛開始嗦第二碗肉丸子湯面,忽聽沈惟慕這話,猛然擡首,剛好對視上沈惟慕懵懂的雙眸。
白開霁把嘴裏的面囫囵咽下去,驚訝問沈惟慕:“你長這麽大,從來沒吃過糖葫蘆?”
沈惟慕搖頭表示沒吃過。
“你爹娘沒給你買過嗎?”
白開霁十分震驚,不等沈惟慕回答,立即揮手叫來小販,把所有的糖葫蘆都包下了。
他特意多給那小販一兩銀子,連同插糖葫蘆的草靶子一起買了。
“白司直,宋少卿說要連夜堂審,把案子結了。”衙役急忙忙跑來禀告。
“行,這就回去。”
白開霁三兩口迅速吃掉碗裏剩下的面,就帶上沈惟慕一同回大理寺。
剛邁過大理寺的門檻,白開霁聽到沈惟慕咳嗽起來,馬上關心他情況。
“你這樣熬夜身體能吃得消嗎,要不先回家休息?”
“無礙,回去也睡不着。”糖葫蘆他還沒吃到嘴。
“好,那不舒服可別硬扛着,記得喊我。”
白開霁扛着糖葫蘆草靶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樣子太過于醒目,立刻吸引了所有小吏、衙役和守衛們的目光。
“喲,這不是白司直嗎,改賣糖葫蘆了?”徐繪下值後本來該從西邊走,因瞧見宋祁韞,特意跑來問候他。
“要你管!”白開霁瞧見他就煩,不滿地反駁道。
徐繪輕拂了拂衣袖,淡淡笑着,“瞧你這話說的,我怎麽管不得你。這可是大理寺,衆官員一起維護風清氣正的地方,豈容你随意戲耍玩鬧、賣糖葫蘆?”
白開霁怒瞪徐繪,他什麽時候戲耍玩鬧、賣糖葫蘆了?
白開霁生平最讨厭的事就是被人冤枉,他一時熱血上湧,激動地就要為自己分辨,沈惟慕就在這時突然出聲了。
“徐大詩人既不查案,怎麽這麽晚才走?又作詩呢?”
沈惟慕說着從稻草靶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蘆,咬一個山楂到嘴裏,咔嚓咔嚓嚼着吃。
徐繪當即皺眉,驚訝地打量沈惟慕一番。
白天的時候他就聽說了,鄭公請來一位相貌俊秀的人才到江湖司,人送外號“武林小靈通”。據說這人的江湖消息厲害得很,大理寺查案有他便有如神助。
本以為傳言有虛,不想這少年本人比大家描述的還要誇張。他鼓着一邊腮咀嚼東西的樣子,本該給人粗魯無禮的印象,但他腦海裏的第一反應居然還是:美!
“你就是沈二三?武林第一美人?武林小靈通?”徐繪不滿地質問沈惟慕,“你查過我?”
“你有什麽好查的,你那點事兒明月樓的姑娘都知道。”沈惟慕又咬下一個山楂,咔嚓咔嚓。
徐繪臉色大變,憤怒指着沈惟慕:“你威脅我?你若膽敢瞎造謠,小心我找你算賬!”
“不愧是徐寺丞,一說明月樓就曉得是哪裏。不像我,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青樓。
至于是不是瞎造謠,咱一查不就知道了?在大理寺還能冤枉了徐寺丞不成?”
白開霁一通爽快地反擊後,渾身的毛孔都舒暢了。
徐繪“你,你們”半天,最終一句整話都沒說出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走了。
白開霁挺胸擡頭,姿态頗為驕傲地扛着糖葫蘆,帶着沈惟慕繼續走。
等到沒人的地方,他樂得跳腳,感謝沈惟慕為他說話,幫他扳回一成。
“也不曉得怎麽回事,以前我每次都吵不過他。”
“放棄自證,攻其硬傷,贏得就是你。”沈惟慕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糖葫蘆,開始了左右開弓的吃法。
白開霁認真琢磨起來沈惟慕這話,險些扛着糖葫蘆進了公堂。
白開霁發現公堂外面用于放置衙役木杖的架子,剛好适合用來插糖葫蘆的草靶子,幹脆就放那了。沈惟慕就站在旁邊,随吃随取。
公堂上,宋祁韞拍響驚堂木,四周鴉雀無聲。
遠峰武館的周書茂與吉昌武館的教頭張志山被押在堂下,跪在地中央。
倆人相距半丈遠的距離。
周書茂從跪下後,就頻頻看向張志山。張志山也回看周書茂,想從他眼神和表情中獲得信息。
最終倆人通過眼神兒确定了,對方都不知道情況。
周書茂略略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底隐隐覺得一絲奇怪。
“許願樹的事兒,誰想出來的?”宋祁韞開門見山問。
二人皆沒回應。
當宋祁韞用淩厲的目光看向他們時,周書茂才搖頭,表示他聽不懂什麽許願樹。
宋祁韞很有耐心,令文書給他們二人講述了許願樹的情況,還将從許願樹上取下的“還願武林第一美人”的紅布條展示給了他們看。
周書茂和張志山在看過之後,表情都絲毫不變,似乎真的不清楚這件事。
“秦田的指甲縫裏,有和許願樹樹洞裏一樣的蟲糞。起初我們以為秦田和秦初都姓秦,猜測二人關系親近,才致使秦田對孫奎複仇,後來才知道,原來二人什麽關系都沒有。”
“至于那名與秦田相貌一模一樣的人,我們查到他的身份是商州李家的獨子,受萬千寵愛長大,卻并不驕矜狂傲。兩年前,他進京讀書,性子很是随和,從不與人結怨。”
“秦少卿與我們說這些是何意?”周書茂不解地問。
“若不懂,就當故事聽吧。”
宋祁韞繼續跟他們講述。
“商州民間有一風俗,認為一胎雙生為一人一鬼,是不祥之兆,須得殺鬼留人才能令家族興旺,而秦田就是當年雙生子中那個不幸被殺掉的‘鬼’。
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血,李家人當年下不了手殺秦田,就把秦田遺棄了。
自那之後,兩個孩子的命運便迥然不同。一個在富貴之家,備受寵愛地長大。一個淪落為孤兒,為了生存不擇手段,漸漸長成為江湖騙子。
兩年前,這對雙生子偶然在京城相遇,秦田終于知道自己的身世,卻有家不能回,有父母不能認,還要面對一個與他命運截然不同的兄弟,你們說他心裏該作何感受?”
“本就是習慣了小偷小摸、撈偏門的人,若有一天得知自己有機會實現願望,你說他會不會心存僥幸,嘗試一下?
所以本月十一那天,聽說了許願樹傳說的秦田,趕去第一個許願了,竟然真的得到了回應,而後他在當夜就加入了蘑菇教,被紋上了刺青。”
周書茂和張志山越聽越垂着頭,叫人看不見他們的表情。
“為他實現願望的人很厲害,大概是因為武功夠高,人數夠多的原因?所以他們能很快地制定計劃,并予以實施?
該是這樣的,畢竟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都可以許願,這說明他們平均每十天就能實現一個人的願望,早就‘訓練有素’了。”
宋祁韞特意問周書茂和張志山,是不是這個道理。
二人猶豫了下,才點了點頭。
“不知我的這些分析和推測,與事實真相有幾分出入?”宋祁韞又問。
二人身形僵住,似乎是沒想到宋祁韞剛才的那一番話竟然都不是調查結果,而只是推測。
聽到門外的“咔嚓”聲終于結束了,宋祁韞喊來了沈惟慕。
沈惟慕邁步走進公堂的時候,帶進來一陣酸酸甜甜味兒的風。
這味道太開胃,差點把兩側嚴肅矗立的衙役們給聞餓了。
“給二位介紹下,這位便是名副其實的武林第一美人,沈二三。”
周書茂立刻擡頭朝沈惟慕看去,張志山的目光随後跟上。
武學巷碎屍案發生的時候,他們就見過沈惟慕。當時他們不知道沈惟慕是誰,但武館的學生們倒是都議論紛紛,誇贊他俊美。
如今聽宋祁韞說這人就是武林第一美人,周書茂心底邪火再也壓不住了,蹭蹭往上竄。
“他這樣的,怎能算武林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