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季雲見大家都被沈惟慕吸引了注意力,沒人管他被宋祁韞冤枉的情況,為他辯駁兩句,唇抿得發白。
“我不明白,你們抓多變現行,都不認為他是兇手,僅憑我是烏桓人,頭發有些棕紅,就認定我是兇手了。為何?只因我好欺負?
本以為你們跟師兄他們不一樣,不會仗勢欺弱的,原來竟是我的妄想。”
淚水一滴滴地從季雲的眼裏落下,啪嗒啪掉在地上,襯得他整個人無助又可憐。
大家的注意力這才回到季雲身上,便有幾個人為他說話,請江湖司拿出季雲是兇手的直接證據來。
宋祁韞略顯理虧,起初他也被多變擾亂了視線。原本他懷疑季雲,打算驗證一二,結果多變突然現身鬧事,打亂了他的驗證計劃,以至于現在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季雲就是殺人兇手。僅憑推理,即便再合情合理,證據不足,也難以服衆。
但兇手只要行兇犯罪,就必留下破綻。
宋祁韞突然揭穿季雲,便打算趁機其不備尋他身上的破綻,再對他進行搜查,進一步确鑿證據。
這也不違背他們大理寺江湖司的行事原則,江湖人本就武功高強,更為狡詐詭變,不容易在現場留下證據。所以他們可以無理由扣押有所懷疑的嫌犯,對其進行搜查。
但季雲太會利用周圍人對他的同情了,仗着大家對他留有“怯懦不敢反抗”的深刻印象,便誘導大家在這個時候維護他。
如今大家都受困于千機山莊,武林人一旦多了就容易鬧出亂子,所以大家的意見不能不在乎。不然大家沖動起來,兩廂硬碰硬的結果,就會如外面對打的唐明夜和常莺那般。
宋祁韞正措欲游說衆人之際,沈惟慕遞了帕子給季雲。
季雲愣了愣,接過帕子,小聲道謝。
沈惟慕遞帕子的手背上有一條細長的紅線,正是沈婷兒用香粉胭脂所畫的痕跡。季雲接帕子的那雙手的手背,剛好也有香粉胭脂畫的笑臉,線條要粗上一倍。
不對比不明顯,一旦湊到一起對比起來,修長對短胖,白皙對暗黃,真可謂是美的美死,醜的醜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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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韞也跟大家一樣,目光停留在倆人的手上。
“我們的手也湊一起比比。”宋祁韞突然道。
話畢他挽袖,擡起了他的手,手背上也有被香粉胭脂畫了一條線。
白開霁、陸陽和尉遲楓等人紛紛也如宋祁韞那般,伸出各自的手,手背上也都有被香粉胭脂畫過的痕跡。
衆人見狀,不禁哈哈笑起來,感慨真沒想到,大理寺江湖司的官員們居然還都這麽幼稚,跟小孩子似得,比起誰手好看起來。
“來來來,我們也湊個熱鬧,一起比比。”
“要我說你們這些大老粗,伸多少只爪子都沒用,誰能比沈公子的手更漂亮?”
“那倒是。”
“啧,真不公平,同樣是人,老天爺給他一張俊美如神君的臉就罷了,居然還讓他的手長得也這麽好看!”
“頭發也好,烏發如墨。”
“說起來,季小兄弟的頭發是跟咱們不太一樣,我的頭發也棕,但沒他那麽紅。”
大家紛紛去看別人的頭發,尉遲楓就趁機提議每人出一根頭發,對比一下。
季雲抽着鼻子,卑微地低下頭。
“我、我頭發是有些特別,小時候比現在還紅一些,師兄們便總嘲笑我,說我上輩子是一匹紅棗馬,是天生被人騎的畜生、下賤貨。每次他們欺負我的時候,都一把一把地薅我頭發。”
大家連忙安慰季雲別多想,此舉并不是只針對他,也是在驗證別人。
“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晚假許蘅蕪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感覺我頭發被什麽東西刮了一下,會不會就那時候她發簪纏了我的頭發?才會讓宋少卿誤會我了?”季雲突然感慨道。
衆人點頭,感慨确實有這個可能。
也就是說,一會兒就算驗證了季雲的頭發,是唯一跟簪子上的頭發一樣的,也不能證明季雲就是殺害許蘅蕪的兇手。
“這也太巧了吧,宋少卿不提頭發的時候,你也不提這事兒。”有人懷疑季雲,提出了異議,但很快就被其他人反駁。
說到底,還是證據不足。
“誰說證據不足,這不就是證據?”宋祁韞再度拉起季雲的笑臉手背,與自己的對比。
白開霁的、陸陽和尉遲楓馬上又配合地亮出他們的手。
沈惟慕正忙着在試吃新端來的菜炸蘑菇。
蘑菇用的是粗腿菇,切成肉條狀,裹調味面糊炸過後,外焦脆內多汁,口感勁道,還不油膩,比炸肉更好吃更耐吃。
白開霁見沈惟慕沒參與,硬是把他的手拉過來一起,好幾雙手,唯獨沈惟慕的指尖亮晶晶的,粘着油花,還帶着炸物的香氣,把身邊人都勾出了餓意。
“這算什麽證據?”
“露一手?”
“哈哈哈哈……”
宋祁韞讓沈婷兒取香粉胭脂來,令她模仿那一日的情形,在他們的另一個手背上都畫同樣的圖案。
沈婷兒應承,食指沾了香粉胭脂後,就在宋祁韞、沈惟慕等人手上快速畫了一下,然後就到季雲那裏,輕擦三下,便畫出一個笑臉了。
因為香粉胭脂是白色膏狀,現在這樣塗抹完之後,看不出什麽明顯的東西來。
宋祁韞用沾了油的帕子,給所有人的手背擦了一遍。香粉胭脂随即衆人的手背上顯了紅色。
大家下意識地看沈惟慕白皙的雙手背上,左一條紅,右一條紅,倒是對稱了,但很破壞那雙完美的手的美感。
“這又做一遍是什麽意思啊?”
“你們看季雲的!”有人突然喊。
所有人都立刻朝季雲的手背上看去,季雲馬上縮手,把手背到身後。
這明顯是心虛了!
“怎麽回事?”
“那兩個笑臉不一樣,沈姑娘剛才畫的線條細些,他原本那個的很粗。”
衆人反應了下,才明白過來。沈婷兒是女子,手指較細,她的手沾了胭脂後畫出來的線條自然也細。
其他人兩雙手手背上的線條粗細痕跡都一致,唯獨季雲的不一樣,為什麽?因為粗的那個不是沈婷兒所畫,是季雲自己畫的,他胖,手指粗,畫出來的線條自然也粗!
“季雲,你心虛什麽,你亮出來給大家看看!”
陸陽欲強硬去抓季雲的手,季雲退步,甩手掙紮,不願陸陽和大家瞧見。
白開霁馬上去幫忙,欲控制住季雲另一只手。
陸陽當即抽刀,與二人對打起來。
噼裏啪啦刀劍相撞的聲音,與屋外的剛好相呼應。
很快,屋外頭的聲音停了,常莺和唐明夜都好奇進屋,來看屋裏是什麽情況。
當得知季雲真的是殺害她大師姐的嫌犯後,常莺二話不說,也加入戰鬥。
季雲以刀抵擋白開霁和陸陽的攻擊時,察覺到左側有常莺來襲,他靈活避開後,使盡全力橫刀掃白開霁和陸陽。
趁白開霁和陸陽後退躲招的時候,季雲一個後空翻,站到常莺背後的位置。
他中指食指并攏,蓄內力于指尖,對着常莺後頸打出去——
是青雀斬!
“小心!”唐明夜立刻撲上前去,以刀相抵。
白開霁和陸陽随即同時出擊,再次攻向季雲。
唐明夜挨了一記之後,抱刀滑跪在地上,好一頓踉跄。
“你沒事吧?”常莺知道是唐明夜救了自己,自是要放下前怨,關心他的安危。
“嘿嘿,我沒事。”唐明夜憨笑一聲,讓常莺不必擔心。
見唐明夜懷裏抱着的那刀已經被打變形了,常莺深知自己的後頸如果挨了這一下子,必死無疑。
“多謝!”常莺見有尉遲楓等人照顧唐明夜,便執劍再次去打季雲。
青雀派另兩名女弟子随即也跟着拔劍上了。
五打一,季雲有些招架不住。
他突然從腰間又抽出一把軟劍,使出了麒麟派的殺招一線天。
這一回白開霁和陸陽都多加防備他,沒給他任何得逞的機會,将季雲壓制得越來越靠近牆角。
“小心他還有別的絕招!”白開霁提醒。
花百殺死于梅花拳,季雲必然會。但梅花拳适合近戰,他此刻打不出來。再有便是蓮醉快影了,謹防他逃跑。
“來!讓我再見識見識,你的放龍入海!”陸陽興奮起來,他運出全身的罡氣,對季雲打出絕招放龍入海。
季雲被逼到牆角,被迫不得不應戰,也打出放龍入海,與陸陽對抗。
兩人罡氣對沖時,激起屋內氣流回旋,像龍卷風過境。很多人的衣角袍子被吹得翻飛,眼睛快要睜不開了。
安靜窩坐在桌邊吃飯的沈惟慕,立刻護住剩下的三盤炸蘑菇,然後翻身到屋外頭,坐在背風的廊下繼續吃。
噗!
熟悉的吐血場面。
不過這一次吐血的人不是沈二三,是季雲。
季雲到底不敵真正的放龍入海,人虛脫地癱坐在牆角,捂着被打成重傷的胸口,氣喘籲籲。
常莺以劍指他:“說,你為什麽要殺我大師姐?你又怎麽會我們青雀派的絕學青雀斬?”
“你大師姐?”季雲嗤笑,他一邊擦嘴角的血,身體一邊以驚人的速度在變瘦,最後肥碩的身軀竟變成了正常人的體型,原本圓潤的臉也變得棱角分明。
“我去,見鬼了!”陸陽跳了一下,用刀指了指季雲,驚訝地問白開霁是不是也看到了,不是他眼花。
“嗯。”
白開霁也是第一次親眼見這種場景,邊不錯眼地盯着季雲邊跟陸陽解釋。
“吹皮功,與縮骨功一樣,是可以改變人身形的功法,相傳烏桓古國的人都會此功法。沒想到五叔給我講的故事,我今日能親眼見到。”
季雲聽到白開霁的話,扯起嘴角,有氣無力地笑了。
“沒想到你還挺有見識,沒錯,我就是烏桓古國的後人。多變當年所學的易容之術,便傳于我父親。
我三歲時被父親的仇家擄走,自那後音訊全無。後來多變受我父親之托尋我,只可惜我們父子緣分淺,他找到我時,父親他老人家已經化為白骨了。”
“原來你與多變是一夥的!”唐明夜震驚不已,“那這些絕學功夫,都是多變傳給你的?”
“對。”季雲遺憾嘆了口氣,不服看向陸陽,“可惜我學得太晚了,十三歲才開始正式練功,不然我一定打過你!”
“多變又怎會我青雀派的絕學?”常莺死抓着這問題不放,一定要找到答案。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想來應該不難,畢竟你師父對暗影閣閣主一往情深,什麽都舍得放棄,何況是一招對她來說始終都學不會的青雀斬呢。”
常莺震驚地瞪大眼,搖搖頭,“不可能,你胡說!”
“說起來,你當叫我一聲大師姐夫,竟這般對我不敬。”季雲嗤笑。
常莺又一次震驚得瞪大眼,這回她臉色徹底白了,被晴天霹靂了一回還不夠,她竟倒黴地又被劈了一回。
“你、你們……”
猜都猜得到,季雲與許蘅蕪如何勾搭上的,必是那多變從中牽線,兩個歪門邪道便走到一起了。
“猜錯了。”季雲扯起嘴角,“是我想一鍋端了暗影閣,才算計你師姐,騙色殺人。”
季雲過分的坦誠讓常莺不知所措。
多年來堅持的信仰,以及她最尊敬崇拜的人,都在一瞬間崩塌了,她好崩潰,忍不住難受想哭了。
“常姑娘節哀。”唐明夜遞上手帕。
宋祁韞:“你為何要端掉暗影閣?你父親當年的死,與暗影閣有關?”
季雲點點頭,感慨宋祁韞不愧是大理寺少卿。
“那你與多變此番千機山莊一行,目的為何?你是特意留下來,還是因為機關鳥只能承載一人,不得不留下來?”
“宋少卿總是能抓到問題的關鍵。”
季雲無奈笑了笑,看似從容模樣,眼底卻一片黯然,了無生機。
“反正我也活不了了,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但現在我好餓,想吃點東西,就炸蘑菇吧。”
剛才對打的時候,滿屋子飄着炸蘑菇的香氣,令他憶起師娘給他做的那頓炸蘑菇了。
陸陽正要罵季雲癡心妄想,被宋祁韞一把拉住了。
宋祁韞敏銳觀察到了季雲的情緒變化,他這人童年多波折,少年時期又受多變影響,性子沒那麽正常。瞧他心生死意,死前狠鬧一波也是有可能的,倒沒必要在這種情況下與他死磕。
“沈二三呢?”宋祁韞環顧一圈屋子,沒看到沈二三。而桌上只有十幾個空盤子,一片炸蘑菇都沒看到。
白開霁去找沈二三。尉遲楓便請尹塞幫忙,差人去廚房詢問是否還有剩餘的炸蘑菇。
“這呢。”東窗外,白開霁拉着沈惟慕出現在大家視線範圍之內。
沈惟慕手托的盤子裏只剩下六塊炸蘑菇了。
季雲眼睛直直地看着那盤炸蘑菇,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
當聽說了季雲想吃炸蘑菇的訴求後,沈惟慕先與白開霁對視了一眼。
就在白開霁伸手要端走他手裏的盤子時,沈惟慕一手撈過了盤裏所有剩下的炸蘑菇。
在白開霁、宋祁韞等人吃驚的目光中,在季雲渴望又深陷回憶的目光中,沈惟慕把炸蘑菇都塞進了嘴裏。
掩嘴吃的,沒人看見沈惟慕張了多大的嘴,反正是一口吞了。
遲滞一步才反應過來的季雲,瞬間瞪圓了眼。
白開霁、宋祁韞等衆人:“!!!”
咋整。
随後,廚房那便傳來“噩耗”,蘑菇都用完了,沒有一塊剩餘。
季雲瘋了!
“我吃不到炸蘑菇,你們也都別想好!疑問就全都留在心裏吧,這輩子都得不到答案,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