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天機山莊正堂內,尹塞滿臉不悅地坐在上首位的黃金椅上。
滿山莊都是他費盡心機制造的機關,連樹尖尖都沒放過,這些竟然都沒得機會發揮,便被這幫人挖破了他的老巢了!
是他年紀太大不了解江湖了?還是現在的江湖年輕人都這麽不講武德了?不按套路辦事兒了?
大家吵吵嚷嚷讓尹塞給個說法。
“什麽說法,你們不都是自願來我天機山莊參加選拔大典嗎?”
“你憑什麽關我們?我們要下山!”
“當我天機山莊是客棧麽,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尹塞嫌棄地拍了拍肩頭塵土,被飛揚起來灰塵嗆得咳嗽。
“想走也行,必須等我天機山莊舉辦完繼承人選拔大典之後。”
“我們現在就要下山,你能如何?”
彭咬天亮出大刀,一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粗聲粗氣地狠狠威脅尹塞。
尹塞笑着靠坐在金椅子上,左手指尖輕輕地敲擊三下扶手,東西兩面牆以及屋頂梁陸續有機關觸發。
先是一陣飛刀從大家頭頂飛過,後又有許多镂空的鐵球飛滾到人群中,惹得大家慌亂躲避。
這時,屋頂忽然呲水,許多人都被淋濕。
沈惟慕淡定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玩意兒,按了一下手柄處的機關,咔咔咔三聲後,撐出一把大傘,及時擋住了天降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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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開霁和陸陽眼疾手快,将宋祁韞、尉遲楓和宋婷兒都拉進了傘裏避水。
尹塞當即就注意到了這邊,睜大眼辨認:“我的千機傘怎麽在你那裏?”
沈惟慕:“撿的。”
“撿的?”尹塞大怒,斥家仆們做事馬虎,居然亂丢了他的千機傘。
宋祁韞低聲問沈惟慕:“在哪兒撿的?”
“庫房。”
宋祁韞等五人:“……”
那你可真會撿!
尹塞欲索回千機傘,沈惟慕不還。
“算是賠罪禮。”
尹塞想起來了,這少年就是之前那個拒收望仙劍的傻子。
如今看,這少年不僅不傻,還很有眼光,曉得他做的千機傘遠比那什麽勞什子的絕世名劍更好!
罷了,看在他如此識貨份兒上,便把千機傘給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尹塞兼顧能力很強,解決完沈惟慕這邊的問題,便對衆人大笑,開始他新一輪的威脅。
“這不過是給你們一個小小的警告,若再有人敢輕舉妄動,這些飛刀便不會輕松地從諸位頭頂飛過了,鐵球裏也會爬出西域火蟻,棚頂落下來将不再是水,而是化屍水!”
西域火蟻最喜歡吃骨肉,咬一口便足以讓一名七尺大漢命絕歸西。化屍水就更毒了,沾上就化骨肉為水。
他們就算武功高,逃過前面兩遭,也難逃棚頂落下來的化屍水。
好歹毒的機關!
衆人怒瞪尹塞,其中有不少武林人攥緊手中的刀劍,蠢蠢欲動。
“這三種機關在我千機山莊不過算九牛一毛,只要你們人在山莊裏,命都掌控在我手中。
哦對了,千萬別想着要對付我,惹我不高興。殺了我,山莊便會自毀,大家都得死!”
“哼,死就死,大家人同歸于盡,也總比我們一個個被你玩死強!”
彭咬天最讨厭別人威脅他。
不就是玩命嗎?他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彭咬天抽刀就要朝尹塞砍過去,被白開霁一把拽住。
尹塞從容微笑地翹起左手食指,正要按下去,見人被攔下了,他手指就沒落下去。
“看來衆位對我誤會很深吶,我可沒有亂殺無辜的癖好。千機山莊只殺不守規矩之人,此番選拔大典也只意在選拔最合我意的繼承人。”
衆人不信。
宋祁韞:“我相信,不然以尹莊主的能耐,在我們踏入天機山莊那一刻,就将我們置于死地了。”
“又一個識貨懂我的。”
尹塞很開心,但聽身邊的蕭元介紹宋祁韞的身份後,他就不那麽高興了。
尹塞不喜歡官府的人,哪怕是常跟江湖打交道的江湖司。
衆人還是要尹塞給個說法,
“消失的吊橋,封閉山莊,還有之前發生的幾樁命案,都怎麽解釋?”
“我說了,千機山莊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諸位既然來了,就必須參加完選拔大典。
麒麟派三名弟子不守規矩,觸發了鐵刺機關,是他們該死。至于其他的,跟我們千機山莊無關。”
尉遲楓問尹塞:“尹莊主的病可痊愈了?”
尹塞咳嗽兩聲,“沒有,被你們這麽一鬧,怕是會更嚴重。”
話音落了,他打算再咳,忽聽有咳嗽聲,循聲望去,發現是剛才那個霸占他千機傘的漂亮少年。
啧啧,聽他這咳嗽聲,裝得比他還假——
尹塞突然愣住,眼睜睜看着少年咳了血出來!
天吶,他真有病。
“你把千機傘還我!”
尹塞激動讨要千機傘,他寶貝千機傘的新主人絕不能是個短命鬼!好晦氣!
沈惟慕擡頭,疏冷而清澈的鳳目與尹塞對視了一下。
猛地,他又咳出一口血來,血剛好吐在千機傘上。然後,沈惟慕伸出手,把千機傘遞向尹塞。
尹塞:“……”
好髒的手段!
他的寶貝千機傘,終還是不能要了。
“尹莊主與蕭長墨之子蕭管家的關系如何?”尉遲楓又問。
“你管得着嗎。”
尹塞将他鬓角落下的一縷白發攏了回去,不滿地白一眼尉遲楓,警告他沒事兒不要把官府查案那一套拿來對付他,他不會配合。
“行了,亥時馬上就到了,奉勸大家早點回房休息。”
尹塞話畢,就靠在金椅上,翹起二郎腿。
大家抱怨不斷,态度各異,不過最終還是決定散了回房。
嗖——
在人群喧嚣時,忽有一記飛刀直沖尹塞的眉心。
當啷!
飛刀在距離尹塞半丈遠的地方,被忽然展開的鐵盾擋了回去。
蕭元随即收了鐵盾,化作一只鐵筆,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妙極!想不到這鐵筆竟還能化成薄如蟬翼的鐵盾。
“找死。”尹塞仍舊慵懶地靠在金椅上,只動了下手指。
撲哧!
一把一尺長且兩端鋒利的飛刀從堂東第二根鐵柱中射出,瞬間紮穿了一名已經走到大堂門外的江湖男子。
這男子長得虎背熊腰,腰帶以虎皮裝飾。被飛刀刺穿胸口的那一刻,他還沒反應過來,遲滞了下,才緩緩低頭,吃驚看着刺穿他胸口的白刃。
而後,男子身軀直直地栽倒,從石階滾了下去。
劇烈的翻滾致使傷口割傷更深,洶湧流下的血自門檻處一直蔓延到石階下,十分駭人。
宋祁韞記得這人,猛虎山的趙三虎,是個江湖流氓,靠攔路打劫謀財,秉性貪婪且脾氣火爆,剛才确實是他出刀暗算了尹塞。
由此可見,尹塞的觀察能力和計算能力都十分可怕!
剛才的場面那麽混亂,尹塞不僅可以一眼鎖定暗算他的人,還能利用屋內的機關,精準射殺目标。
“大家都看到了,是他要先殺我,我為了保命才不得已出手。”
尹塞無奈地聳聳肩,提醒大家記住一句話。
“聽我勸,吃飽飯。”
否則你們就再沒有吃飯的機會,只能上西天了。
沈惟慕本來要走,聽尹塞這話後駐足,目光專注地看向他。
白開霁忽然預感不妙,忙要去堵沈惟慕的嘴,卻還是晚了一步。
“我聽勸,都有什麽飯?”
正勾着嘴角得意笑的尹塞,愣了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沈惟慕:“有驢嗎?我想吃驢。”
“啊哈哈哈……我這兄弟體虛病弱,吐血後容易腦子迷糊,說些胡話,尹莊主別介意。”白開霁忙擋在沈惟慕前頭,笑着解釋。
識時務者為俊傑,懂一些機關術的白開霁很明白,當下絕不能跟這位尹莊主硬拉來。
之後,白開霁和宋祁韞幾乎架着沈惟慕離開。
在場其餘衆人見趙三虎死得那麽慘,連陰陽雙俠都對尹塞無可奈何,他們也敢再叫嚣什麽,都安靜地散了。
正堂內,寂靜良久,家仆已經把門外石階上的血漬都清理幹淨了,尹塞還在沉思。
這名叫沈二三的少年知悉他們千機山莊很多內部情況,連蕭元的身世都一清二楚,一出手就拿走了他的得意之作千機傘,絕對不簡單。
故而他剛才說的話,肯定不會是字面的意思,必然另有深意。
尹塞想了半晌沒琢磨明白,問蕭元:“他那話什麽意思?什麽叫他聽勸,想吃驢?他是不是在挑釁我?又或是在給莊裏的內奸傳什麽暗號?”
蕭元也認真想了一番,搖了搖頭,表示他真揣摩不出來。
“這沈二三言談行事都很怪誕,琢磨不明白,要不要幹脆把他——”
“不行,他跟江湖司的人幹系太深,動他會很麻煩。”
不知道為什麽,尹塞總覺沈二三的眉眼有幾分眼熟,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像誰了。近來圖紙畫太多,他總是容易頭昏眼花,記性也不那麽好了。
衆人離開正堂以後,就開罵尹塞那厮混賬。
“早知道挖出來這麽個玩意兒,還不如不挖。”
“白出半天力了,就不該聽那個沈二三的!”
“你傻啊,好歹能看到人了,把話講明白了,心裏多少有點底兒。這不比之前人都不見了好啊?”
……
“啊——”
一記叫聲從客房方向傳來。
聽這聲喊得驚悚,肯定有事兒了,大家都奔過去。
季雲慌慌張張地從三十二號客房跑出來,臉上滿是恐懼,“大師兄和二師兄他、他們都死了!”
大家沖進去瞧,果然見地上躺兩個人,死狀與青雀派之前身亡的三名弟子有幾分類似。同樣都是嘴巴被劃開,被硬塞了夜壺。但也有區別,這兩具屍體沒有被尖刺捅穿,而是在脖頸處中了一劍。
唐明夜號召大家保護現場,交給江湖司來調查,大家也都配合。
現在這種時候,除了江湖司外,沒人會有心情去驗屍查案,大家最多只是好奇兇手是誰,等着江湖司的調查結果就好。
尉遲楓經過初步驗屍,再結合目擊者的證詞,确定王鴻的死亡時間就在一個半辰內,大概就是衆人在落梨園挖坑的時候。
衆人随即就開始互相證明。
詭異的事發生了,除了王鴻及其二師弟外,所有人在場,都曾參與過挖坑。
也就是說,如果兇手在他們中間,要麽在挖坑期間有人返回客房殺人;要麽兇手在殺完人之後,才趕到落梨園參與挖坑。
唐明夜靈光一現!
他知道宋祁韞記性好,忙問宋祁韞在場這些人在今天晚飯後,可曾有人有換過衣服。
宋祁韞掃視一圈後,對唐明夜搖了搖頭。
“兇手不在我們當中,肯定是千機山莊的人!
傷及頸脈,必會引起大量的血飛濺,那兇手在殺人時身上肯定會濺血,我們大家都沒換過衣服,都幹幹淨淨的,不可能是兇手。”
“一般人這樣殺人,确實會如唐大俠所言那樣,身上難免會染血。血在噴濺時所留下的痕跡,皆有跡可循。如遇阻擋,對應地方的痕跡就會空白,但這間屋裏留下的噴濺痕跡很完整。”
還要多虧唐明夜及早主張,保護了現場,才得以觀察到如此完整的血液噴濺痕跡。
尉遲楓擦拭幹淨兩名死者脖頸上殘餘的血跡,一道細如紅線的傷口呈現在大家面前。
“傷口被薄刃所傷,一劍封口,速度極快,血不及噴濺,便收刀走人——”
“是麒麟派絕招一線天!”
衆人嘩然,恐慌在人群中無聲蔓延。
又來了,又一個人死在自己門派的絕招!
白開霁問季雲:“你可會一線天?”
季雲紅着眼睛連連搖頭,“我不會,師父只教給了大師兄和二師兄,我資質愚笨,連本派入門功法還沒練熟。”
“自是如此,你若能練熟了,豈會那般被他們欺辱。”
陸陽不禁接話,譏諷他一句,恨鐵不成鋼罵他。
“江湖武林就是如此,慕強欺弱。你若想不被欺負就要努力,讓自己變強大起來。”
季雲耷拉着腦袋聽訓,不敢吱聲。
沈惟慕遞來一塊印酥給他。
圓形的小點心上,印着紅色的“福”字,散發着淡淡的蜜香。
“謝謝。”季雲接過印酥,小聲自責嘟囔,“都怪我無用。”
沈惟慕拍拍季雲的手臂,聊表安慰後,突然又咳嗽起來。
季雲忙攙扶住沈惟慕,沈惟慕靠在季雲身上,擦幹淨嘴角的血後,跟他道了謝。
“你很有用。”
季雲感動于沈惟慕身體情況如此之差,還安慰自己。他雙眼更紅了,熱淚盈眶。
季雲點了點頭,深鞠躬跟沈惟慕道謝。
“諸位,亥時馬上就要到了。”蕭元帶着十幾名家仆趕來,看見地上的屍體,他表情沒什麽太大變化,只提醒大家別忘了違背規矩的下場。
衆人都不敢逗留,立刻散了,各回各屋。
“你要的名冊。”蕭元将一本名冊遞給宋祁韞,而後就帶人匆匆走了。
“老大,咱們?”
“先回房,明日再說。”
“可咱們有一個問題啊,多了一個人。”白開霁提醒。
“我來跟你們湊數。”唐明夜去而複返,告訴他們,同屋的彭咬天另找了個伴兒,他就多出來了。
唐明夜點名要跟沈惟慕一屋的原因很簡單,從小到大,他還從沒跟相貌如此出挑的人同屋過,他想要趁機增加人生閱歷。
“好。”
想到沈惟慕剛才從廚房那邊搬回來的那一袋子吃食,宋祁韞答應得特別爽快。
終于,他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宋祁韞已然猜到兇手是誰,但苦于證據不足。
明日若能保持腦子清醒,必然十分有助于他找到此兇手作案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