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宋祁韞無言以對,輸得心服口服。
轉眼到了亥初,外頭敲了兩遍鑼,兩下梆子,各屋迅速都熄了燈。
宋祁韞也把燭火吹滅,端正地躺在了床上。
屋內靜悄悄了——
片刻。
對面床就開始發出細微的咔嚓咔嚓的咀嚼聲,甜絲絲的桂花香味兒若有似無地飄過來。
宋祁韞強制自己閉目睡覺,忽略那邊的聲響。
好在那邊的桂花藕很快就吃完了,悉悉嗦嗦了一陣兒後,咕咚咕咚又開始喝水。
忍他,總有結束的時候。
咔啪!咔啪!咔啪……
對面開始扒起了花生,花生仁兒的香味漸漸彌漫到了這邊,比桂花藕的味道更容易刺激人口舌生津。
這還能忍?
宋祁韞呵斥沈惟慕停嘴,立刻休息。
“還沒吃完。”
“明天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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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炒的花生就要剛出鍋的才香,明天吃就沒有今天香了。”沈惟慕用很講道理的語氣解釋後,就堅持要把花生吃完。
宋祁韞睜眼躺在床上,扪心自問,為什麽會在沈惟慕選擇他同屋的那一刻,竟高興得不禁上揚嘴角?還真以為自己在衆多競選者中脫穎而出,贏了嗎?不,他輸得最徹底,最倒黴。
宋祁韞翻了個身,伴随着吵聲的持續,慣來冷靜自持的情緒開始失控……
宋祁韞蹭地坐起身,趿拉着鞋到沈惟慕床邊——
坐下來跟他一起扒花生吃!
對付沈二三,若訓他若沒用,打罵就更不合适了,他身子弱總吐血,欺負死了算誰的?
所謂蛇打七寸,人戳軟肋。有一招比罵沈二三更有用,就是吃他的東西。
黑夜裏,從他拿起一顆花生開始剝皮後,宋祁韞果然聽到對面越來越快地嗑花生的聲音。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花生吃完了,問題解決了。
宋祁韞摸黑去洗手,洗手盆就在銅鏡的右前方。
就在沈惟慕嘩啦啦撩水的時候,忽地,背後幽幽亮起一盞鬼火。
宋祁韞察覺到異樣,猛地擡頭,赫然看到一張黑白交錯五官扭曲的臉。
宋祁韞不耐地吸口氣,回身就吹滅了沈惟慕點燃的火折子。
“亥初之後熄滅火燭,你這是在壞規矩。”
“你就不好奇壞了規矩後結果會怎樣?”
沈惟慕弄燃火折子,還要點亮蠟燭,結局就是兩樣東西雙雙被宋祁韞沒收了。
“沈二三,你再鬧騰小心我收拾你!”
“哦?怎麽收拾?”
聽到對方敢威脅他,沈惟慕饒有興致地湊近宋祁韞,目光越過他高挺的鼻梁,與他眉下疏冷的雙眸對視。
為凡人動用靈力耽擱他修身養魂,實在不值。但如果宋祁韞非要不知好歹,他倒也不介意動一動手指,給他一個恩賜。
“剩下的三頓佳肴不請你了!”
“那不行。”
提了就不禁想起那頓令他回味無窮的炖奇蘑佳肴,沈惟慕回身就躺在床上,安靜地睡了。
宋祁韞扭頭看向銅鏡,剛才不知道怎麽回事,忽有種被一只滑滑又陰冷的巨蟒死死纏住的窒息感。
黑夜裏的銅鏡黑洞洞的像幽深無底的漩渦,忽地,有什麽東西自漩渦蠕動而來,漆黑鱗片泛着詭異的光澤。
宋祁韞揉了下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湊近銅鏡,欲再看清一些,一對陰冷的豎瞳驟然乍現在眼前,黑蛇張開血盆大口,露着冷白尖利的毒牙,直朝他撲來——
“宋小玉?”
宋祁韞猛然坐起身,身上的被子随之滑落,腦門的冷汗順着額頭滴滴滾下,他眼睛定定地看向沈惟慕所在的方向,卻目光渙散,并沒有聚焦。
沈惟慕的手在宋祁韞眼前晃了晃,“宋小玉?你做噩夢了?”
宋祁韞閉了下眼,緩緩吸一口氣,便聽到耳畔傳來沈惟慕的輕笑聲。
“還說擔心我病弱,要跟我同一間房保護我,結果自己被噩夢吓得沒魂兒了。”
宋祁韞下地喝了口冷茶後,目光恢複冷靜清明,“這屋子有問題。”
“哪裏有問題?”沈惟慕問。
宋祁韞環顧屋子一圈,沒回答。
【叮——檢測到兇案發生,八卦線索界面已開啓!】
沈惟慕塞一塊百合糕到嘴裏,順便查看了界面提供的八卦線索。
其實在昨晚入睡前,八卦線索界面就預告了一個兇案發生。當時他剛點亮火折子,就被宋祁韞吹滅了。宋祁韞要守規矩,燈都不讓點,那就更不可能讓他随便外出了。
沈惟慕就等宋祁韞睡着之後,打算再出門看看。結果卻更有意思了,這間房不管是門還是窗都無法用常力推開。
這才不過一夜,就發生了兩起兇殺。千機山莊的血請帖,果然不白下。
下一塊百合糕沈惟慕只咬掉半塊,蜜棗碎松子仁餡料在擠壓下,冒了出來,一顆松子仁往地上掉落。
沈惟慕立刻用指腹接住,把那顆試圖逃跑的松子仁押回嘴裏。
宋祁韞這時候正忙着出門,他與尉遲楓等人彙合後,詢問大家昨晚休息的情況。
聽說大家都一夜好眠,一覺睡到天亮,宋祁韞沉默了片刻,才帶大家一同去飯堂吃飯。
“尉遲先生昨晚跟青雀派那個女人相處可好?”陸陽覺得那個許蘅蕪可不是什麽好相處的人。
“尚可。”尉遲楓道,“和衣而眠,有屏風相隔,互不幹擾。”
六人到了飯堂時,堂內已經坐滿了人,各色江湖人都有,不下百數。
“喲,可真是花花兒了,什麽人都敢來。”
白開霁掃了一圈人後,挑揀幾個重要的跟宋祁韞介紹。
左邊第一桌,那位即便來吃早飯也要堅持背着箱籠的白面少年,是小神醫方有用。自三歲起學醫,嘗遍百草,深谙毒理,最擅長把人毒得只剩一口氣了再救活。
而坐在方有用鄰桌的那一位,則是暗影閣排名第二的殺手花百殺。長眉星目,唇粉似桃花,皮膚細致如白瓷,姿容堪稱美豔。
“他的容貌原本在江湖上可排第一美,最近因為武林小靈通的出現,又排第二了。”白開霁精辟總結,“萬年老二命!”
陸陽咬牙:“可惜這會兒在千機山莊,不能緝拿他。”
千機山莊的請帖裏有提前講明,這次繼承人選拔大典,廣邀武林各路人士前來,只意在選拔最有潛力的繼承人,至于這人是正是邪什麽來路,一概不糾。
而願意接受邀請的武林人士,也必須暫時放下前仇舊怨,一切以選拔大典為重。
“武林小靈通誰啊?”游俠唐明夜正要來跟宋祁韞等人打招呼,聞言後立刻好奇問。
尉遲楓示意這位老相識,來看看他身邊的沈惟慕。
“介紹下,沈二三小兄弟,近來剛在江湖上挂了名號的武林小靈通。想必想過經過這次千機山莊繼承人選拔大典後,他的名號會更響亮。”
剛才因為角度問題,唐明夜沒注意到沈惟慕,此刻看到沈惟慕的臉,他呆愣愣看了半晌才回神兒。
“我的老天,世上還有如此英俊标致的人兒。”
唐明夜緊張地摸索一遍自己身上的東西,最後扯下腰間墜着的一塊木雕魚配飾,雙手捧着,真誠送給沈惟慕。
“初次見面,也沒機會準備什麽貴重的見面禮,請沈小兄弟莫要嫌棄。”
木魚雕刻得很精致,片片鱗片看得見,油光锃亮,看起來被把玩了很久。
但可惜是假魚,無用,不能吃,也不值錢,不能用來換魚吃。
“嫌棄的。”沈惟慕無情拒收後,繼續咬着松軟潤肺的百合糕。
尴尬這一瞬間在空氣中蔓延。
唐明夜燦爛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知道他窮,送的東西都是便宜貨,但江湖上那些名門正派人士都很吃他這套,就算不滿意禮物也不會當面講。
這沈二三倒特別,不給面子直接拒絕他,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啊哈哈哈……”白開霁用爽朗的笑容打破尴尬,“我二三兄弟慧眼如炬,一眼看出你這木魚陪你多年,重要得很,才不好意思要的,唐兄莫要介懷。”
唐明夜點點頭,正要順臺階下。
“那他重要的東西還真多,袖兜裏有一把。”沈惟慕接話。
唐明夜怔住,吓得立刻把袖子藏在身後。這小兄弟倒是靈通還是通靈啊?居然知道他袖兜裏藏了二十多個同樣的小木魚?
沒錯,當游俠太窮太苦了,他就動了點小心思謀生計,用這小木魚兒跟那些愛講兄弟情義的武林正派互換見面禮。
還別說,每次他都不賠,還會常被人誇贊禮物有心意,不像他們回禮的玉佩、銀牌啊之類都是俗物。
剛才他見這位沈小公子衣着不俗,身上随便一塊玉佩夠他潇灑三四年了,便又起了這點小心思。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唯利是圖之人,交換見面禮都是本着雙方自願的原則。對方不願意或者不回禮,他也不會惱。
唐明夜笑着撓撓頭,随即拉住白開霁到一邊問:“你這個兄弟,什麽武林小靈通的,這麽厲害?我兜裏藏什麽東西他都知道?怎麽知道的?修道?能掐會算?他還能算什麽?可能算出我幾時能娶到有錢漂亮又賢惠能幹的媳婦兒?”
白開霁搖搖頭,“沒那麽厲害,總之就是消息靈通,你且等着看就知他的厲害了。”
這期間,面慈心苦的笑彌勒彭咬天,昆侖派小師叔溫翩然等人,都來跟白開霁、陸陽等人打招呼。
“二三哥,我們在這!”
沈婷兒揮手,讓沈惟慕等人到她這桌來,這是她一早占好的地方。
常莺和另外兩名青雀派的師妹坐在鄰桌,看到沈惟慕等人來了,就伸脖子朝門口張望了好幾眼。
“我師姐呢?”常莺問尉遲楓。
“不知,我清晨出去洗漱的時候,許姑娘人還在床上,回來喊她的時候,她人已經不在了,我還以為她早與你們彙合了。”尉遲楓溫潤回答。
常莺“哦”了一聲,“師姐肯定又練劍去了,真是個劍癡。”
“諸位貴客,開飯了。”
一群端菜的家仆如魚貫入,井然有序地給每一桌上菜。
水煮羊肉、鹽焗雞、煎白腸、灌肺以及各類涼拌小菜三十餘種,素菜粥、五味粥、八寶粥等粥類有十種,另外還有各類蒸餅、湯餅、馄饨,饅頭、糍糕、百合糕等二十多種點心。
這早飯豐盛到讓屋裏大部分人都發出唏噓和贊揚聲,感慨千機山莊真誠待客,頗有待客之道。同時也讓這些有心參加繼承人選拔的江湖人,更加渴望得到千機山莊繼承人這個位置。
蕭元笑容滿面地站在飯堂門口,客氣禮貌地請大家吃好喝好,然後他拿起名冊,開始統計用餐者人數。
“少了七個人,未按要求時間抵達飯堂用飯者,便是壞了莊主定下的規矩,當立刻從繼承人待選名單中除名。”
“對!就該這樣,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連牆上那幾條簡單的規矩都守不了的人,如何能擔得起繼承千機山莊的大任。”有人附和道。
他們巴不得少幾個競争對手,他們會更有希望從繼承人的選拔中勝出。
“接下來我點到名字的人,便沒資格再參加選拔大典。”
蕭元随剛張口要說出第一個名字,身後突然傳來大喊聲。
“蕭管家,不好了!我師弟他們被困在房間裏出不來了!”王鴻帶着師弟氣喘籲籲跑來求救,季雲因為身材肥胖,跑得慢些,随後才趕到。
“是昨晚麒麟派的人。”白開霁跟宋祁韞道。
宋祁韞:“走,去看看。”
所有人都起身跟在宋祁韞身後,唯獨沈惟慕除外,他仍在專心致志夾菜吃飯。
“二三哥,走啦。”沈婷兒發現沈惟慕沒跟上,忙過來拉他。
沈惟慕翻出他昨天在廚房讨來的白布袋,把沒湯的幹糧都倒了進去,才捧着布袋子跟上。
三號客房外,衆人齊聚。
王鴻當着蕭元的面兒,狠狠推了兩下門,喊了好幾聲,裏面都沒動靜,門也推不開。
蕭元眯起眼睛,确認問王鴻:“你剛才說你的三位師弟都在這裏?”
“對啊。”王鴻不以為意應承,催促蕭元快想辦法開門,他擔心三位師弟在屋裏出事了。
衆人都聽出門道了。
“他們沒守規矩,三人住一屋。”
“哎呦,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來千機山莊參加選拔,竟還敢不守規矩。”
“并非不怕,瞧他們現在不是很怕嗎。”
沈惟慕邊吃羊肉包子,邊口齒不清地加入議論陣營。
“是太年輕,江湖經驗不足,來之前不知道打聽打聽千機山莊的來歷,不曉得尹莊主有多厲害。”
“那小兄弟知道多少情況?和我們說說?”
衆人中還真有人不太了解情況,見這少年英俊可親,就湊過來問情況。
起初,沈惟慕只是簡明扼要介紹尹塞的過去,宋祁韞等人也都從白開霁口中聽說過,只以為沈惟慕不過在轉述白開霁的話。
誰料沈惟慕咳嗽一聲,話鋒一轉,竟爆出了尹塞的風流醜事。
“……一夜七次,一次馭十伶,自以為春光無限,結果藥嗑多了,把自己玩殘了。大家都以為他這些年是為了躲避追殺,十五年足不出山莊,實則他因這事兒沒臉見人了,才閉門不出。”
大部分人都聽得目瞪口呆,驚訝得冷吸一口氣。
倒也有一小部分人擅長控制情緒,維持面上沒變臉色,比如宋祁韞、尉遲楓、溫翩然之流,此刻卻都用一雙會說的眼睛看向沈惟慕。
蕭元已經掏出特制的鑰匙,舉在門前,準備要開門鎖了,忽聽沈惟慕這一番言論,手抖了又抖。
一直保持微笑的臉瞬間陰沉下來,驟然猙獰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他赤紅着眼,怒瞪沈惟慕。
“你什麽人?誰允許你這般诋毀我家莊主!”
衆人都不禁替沈惟慕捏把汗,這少年還是年輕啊,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居然在人家的地盤敢如此爆出主人家的醜聞。
不妙,不妙啊!
“不是诋毀哦,你有證據證明我說錯了嗎?”
喲,少年真是漂亮又大膽,還敢要證據證明。怎麽證明?讓尹莊主當着大家的面兒,脫一個,給大家看看實力?
想想那畫面……不敢看!不敢看!萬萬不敢看!
當然如果真需要大家幫忙鑒定一下,他們也不是不能勉強看一眼。
“你——”蕭元怒極,卻沒有反駁沈惟慕的話。
衆人驚覺:這、這、這不就是默認了嗎?
好家夥,是真的!
衆人又驚得冷吸一口氣。
“聽說那方面有問題的男人,心裏或多或少都不正常。這類人內心都比較陰暗,最擅折磨人。”
好幾個人都下意識地點頭,他們都是聽說過或遇到過類似這種情況的人。
“尹莊主是機關術高手,是行家中的行家,在密閉房間內殺人于他而言,比踩死一直螞蟻還簡單。所以我奉勸各位,小心為上,不要以為關上門窗房間裏就很安全了。”
沈惟慕話畢,就三兩步走上臺階,用手敲了敲牆面,裏面傳出咚咚的響聲。
“聽到沒有?都是中空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把這拆了,必然能看到很多齒輪。如果蕭管家把他鑰匙插進隐藏鎖孔裏,那這些齒輪就會開始轉動,然後——”
“然後屋裏的人就會死?”唐明夜好奇地接話。
沈惟慕搖頭,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
“喂,然後什麽呀,哪有說話說半截的。”有人催促沈惟慕。
沈惟慕還是不吭聲,漫不經心地邊啃包子,邊看着用吃人眼神瞪他的蕭元。
蕭元嘴唇蠕動——
“你沒權力趕我走哦。”沈惟慕提醒道,“快開門吧。”
蕭元惡狠狠瞪一眼沈惟慕,按了一下門板,果然出現隐藏鎖孔。
将那把側齒怪狀奇怪的鑰匙插入後,一扭動,門果然開了。
衆人擠到門口,一眼就看到橫在地上的三具屍體。
因為有沈惟慕提前預報,大家早已經料到屋裏的三人應該經死了,但在見到三具屍體的死狀的時候,他還是免不了驚訝了。
血腥味很濃,傷口和血都很新鮮,這三人死了沒多久,至多一個時辰。
從屍身上殘留的傷口血跡來看,他們的身體都被數道錐形利刃刺穿過,這種死狀對武林人來說不驚奇,讓大家十分驚訝的是這三人口中都被塞了夜壺。
衆多周知,夜壺的壺口比較大,普通大小的人嘴很難容納。所以三人的嘴都被刀子硬劃開了,才勉強容納下夜壺的壺口。
“蕭管家,不守規矩被殺也罷了,這、這是為什麽啊?”唐明夜不解質問,不少人也紛紛附和,認為此舉過于殘忍。
蕭元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姿勢刻板,臉上又恢複了客套的笑容。
“諸位都被這位沈小兄弟誤導了,他說話有什麽憑證?是,我們千機山莊到處布滿機關,但機關只是莊主用來自保的手段,從來都不會被用來殺無辜之人。”
蕭元目光刻薄地打量一番沈惟慕,“我倒覺得這位沈小兄弟嫌疑大得很,這麽了解我們千機山莊,門還沒開呢,就料到屋內死人了,更像是兇手呢。”
有不少人覺得蕭元的話也在理,立場開始倒戈,質問沈惟慕消息來源,“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人不是你殺的?”
“那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人不是你殺的?”沈惟慕反問回去。
見沈惟慕不肯解釋,越來越多的人質疑沈惟慕在狡辯。
“一群不識好歹的東西!我兄弟是武林小靈通,願意分享這些常人所不知的消息給你們,就是為了好心提醒你們小心點,你們不領情就算了,還反過來污蔑他。”
白開霁氣憤不已,反問沈惟慕為什麽要爛好心幫這些人,明明他之前還警告過自己,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幫。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以身體力行來告訴我這個教訓對嗎?好了,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注意,你以後別再為我這樣做了。”
白開霁感動得紅了眼眶,若非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他說不定會哭出來。
沈惟慕一個字都沒說,白開霁就已經完成了質疑、理解、感恩并謹記的過程。
倒也好,省得他浪費口舌了,可以趁機多吃一個包子。
大家見有陰俠幫沈惟慕說話,對沈惟慕的懷疑少了幾分。
“蕭管家可否解釋一下,為何這間屋子會打不開?需要你這把特制的鑰匙才能開門?”
宋祁韞的提問立刻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沒錯,掌控屋子的人還是千機山莊,而且這三人剛好違背規矩。
“之前就說清楚了,違背規矩者後果自負。”
蕭元微笑着解釋。
“晚間亥正後,一屋若住三人便會觸動機關,将人鎖在屋內。如果他們規規矩矩等到天亮,該是有機會能活。但如果他們亂碰東西,甚至起了損毀屋子的想法,那就說不好了。”
“這麽說來,他們身上這些傷口出自機關,那這夜壺也是你們的懲罰?”
“山莊裏的機關只有莊主了解,我也不熟悉,不過看起來倒是像。但夜壺肯定不是,我也很奇怪,所以我才會懷疑另有人殺了他們,栽贓我們千機山莊。”蕭元将懷疑的目光落在沈惟慕身上。
沈惟慕拿起一個酸棗餡兒的包子吃,嘆了聲:“真酸。”
蕭元惱氣地收回目光,招了一下手,示意仆人将屍首收拾幹淨。
“且慢,可否容在下驗過再收屍?”尉遲楓禮貌問詢。
蕭元對沈惟慕道:“這事兒可跟莊主沒關系,就算被機關殺死,也是他們自己不守規矩,手腳不幹淨,才招致機關觸發。”
“放心,若查明情況真如蕭管家所言,宋某自然不會冤枉尹莊主。”
“那最好。”蕭元拂了下袖子,匆匆離去,走之前不忘狠狠瞪一眼沈惟慕。
白開霁立刻擋在沈惟慕身前,抱刀回瞪蕭元一眼。此舉意在向所有人宣告,沈惟慕有他護着,誰都不許欺負。
沈惟慕開始嘗蟹黃包,幾種包子中他最喜歡這味道,滿意地勾起嘴角。
宋祁韞瞧一眼這個不分場合亂言又亂吃的少年,真頭疼。
“那麽大的醜聞,你怎麽不先跟我們說?”
“我也是才知道。”
宋祁韞頓了下,确認四周沒外人後,低聲問沈惟慕:“你的消息還能傳進來?靠什麽?鴿子?”
今早陸陽已經探過千機山莊周圍的情況了,之前他們上山時必經的那座峽谷吊橋,現如今已經沒了。
那是唯一一條可以安全進出千機山莊的路。
換句話說,除非千機山莊的人願意放他們走,否則他們現在所有人都被困在山莊裏了。
“這麽大事,你剛才為何不說?”沈惟慕反問宋祁韞。
“當我是你呢,這種話說出去,只會制造恐慌,無甚大用。”宋祁韞冷靜道。
沈惟慕不認同但也懶得否認,繼續咬包子吃。
“尉遲楓我殺了你!”
常莺突然從門外沖進來,手執長劍,朝尉遲楓的頭直直刺過去。
陸陽正捧着冊子,忙着繪制案發現場的物品擺放圖。
白開霁則使錢去賄賂小厮丫鬟們,詢問蕭元手上那把鑰匙還有幾把備用,都在誰手裏。
宋祁韞正背對着尉遲楓的方向,與沈惟慕說話。
常莺的攻擊過于突然,大家都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沈惟慕突然撞在宋祁韞的肩膀上,引發咳嗽,手中吃了一半的蟹黃包子順勢飛了出去,啪叽一聲,正中常莺的腦門,嫩黃噴香的湯汁剛好淋在她的眼睛上。
“啊——”
常莺捂眼尖叫,手裏的刀都握不住了。
陸陽這時候反應過來,立刻控制住常莺,斥問她為何要殺尉遲先生。
常莺一邊用袖子擦眼睛,一邊控制不住地嘩嘩流眼淚。
“他殺了我師姐,我要為師姐報仇!真想不到你們江湖司,竟都是如此淫邪宵小之徒!我錯信了你們,我師姐更錯信了你們!”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你師姐死了?”陸陽不解。
沈惟慕把沾了蟹黃油的手放在宋祁韞的肩膀上蹭了蹭,才站穩身形。
宋祁韞在弄清楚情況後,後怕地拉起尉遲楓,問他受驚沒有。
尉遲楓搖搖頭表示沒關系,向沈惟慕道了謝。
“多虧二三小兄弟了。”
“她突然出現,吓我一跳。”沈惟慕弱弱一嘆。
常莺終于清理幹淨眼睛上的東西,能勉強睜眼了。
青雀派的另兩名女弟子也過來了,皆手握長劍,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常姑娘,這其中必有什麽誤會,在下并沒殺許姑娘。”尉遲楓斯文地解釋道。
常莺恨恨道:“僞君子,你撒謊!”
“剛才在飯堂,我們問你師姐在哪兒,你怎麽說的?你說師姐早上還在,你出去後回來,師姐人就不在了。
剛才我們見師姐一直沒現身,就四處找她,仍找不見,便想着去她房間看看,沒想到竟見到了她的屍體。”
“尉遲楓,不要以為只有你懂驗屍,我也明白一二。我師姐早就死了,屍身都涼了,屍僵未退,說明她死亡時間在昨夜,根本不是剛死!”
“所以你在撒謊、撒謊、撒謊!”
常莺號召師妹一起上,今天她們就是拼掉了命,也要為師姐報仇。
“那你們可找錯報仇對象了,若真是他殺的人,憑他在大理寺多年辦案經驗,豈會說這樣拙劣的謊言騙你們?”
常莺冷笑:“那可說不好,說不準你們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就像現在這樣拿這話忽悠我。”
陸陽譏諷,“你這姑娘有些意思,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這會子倒會耍聰明了。你說的那種情況太冒險了,遠不如藏好屍身,半點證據不沾身來得安全。”
常莺這才覺得有點道理,暫且放下劍,複而又擡起,直指尉遲楓。
“我不管那麽多,反正我大師姐就是因為跟你同住一間房才會死,要麽你們查清楚兇手告訴我是誰,要麽我就拿你是問,讓你給大師姐陪葬。”
“果然是江湖莽夫,沒腦子,不講理。”陸陽又譏諷,也亮出自己的刀。
“我倒覺得她挺聰明的。”沈惟慕的誇贊令常莺自己都感到意外。
一行人前往現場的時候,常莺忍不住去問沈惟慕覺得她哪兒聰明。
“你的聰明之處就在于,你不聰明,但知道威脅聰明人給你辦事。”
常莺:“……”
這是在誇她聰明嗎!?
尉遲楓住十四號客房,他的床在東邊,北邊是許蘅蕪的床,床前置着一個屏風,幾乎完全可以隔絕尉遲楓這邊的視線。
現如今許蘅蕪的屍身正躺在床上,全身被被子蓋住,只露出一個頭。
據常莺描述,她發現屍體的時候,許蘅蕪上衣的衣襟完全敞開,她便立刻用被子蓋住了。
在雙方兩番争吵、對峙、承諾之後,常莺才終于松了口,同意讓尉遲楓驗屍。
許蘅蕪屍體的情況确如常莺所言,屍身涼了,并出現了全身屍僵,屍斑用指壓後無法消褪。
人死後,通常至多在一個時辰內就開始僵硬,四到六個時辰才會呈現全身屍僵,屍斑也是,在死亡至少三個時辰以上才會出現指壓不消退的情況。
許蘅蕪的死亡時間的确應該在昨晚。
尉遲楓眉頭緊鎖,被很大的疑惑困住了。
“昨晚亥時熄燈前,我确定親眼所見,許姑娘人還活得好好的。”
宋祁韞讓尉遲楓再仔細講述今早的情況。
“今晨起床後,因怕打擾許姑娘,我出門洗漱,關門的時候,剛好無意間看到白紗帳內她在翻身,人明明也是活的。
洗漱回來後,我見時候不早了,到了規矩上要求的時間起床用飯了,就去喊許姑娘,卻發現床已經空了,便以為她早已經起床走了。”
沈惟慕聽完尉遲楓的講述後,徘徊到屍體前,盯着躺平閉眼的許蘅蕪好一會兒後,喚來了沈婷兒。
“二三哥有事?”
沈惟慕對沈婷兒低語了一句。
“二三哥,你好無恥!太過分了!”沈婷兒張口就罵。
宋祁韞等人都被罵聲吸引,扭頭看向他們兄妹。
沈惟慕虛弱咳嗽了數聲,質問沈婷兒:“在你眼裏我是這種人?”
“不不不,當然不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忘了二三哥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樣。”沈婷兒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剛好掃向宋祁韞等人。
宋祁韞等人:“……”你禮貌嗎。
随後不久,現場勘察完畢。沈婷兒主動提出幫忙,為許蘅蕪整理衣着。随後,她就對沈惟慕點了點頭。
沈惟慕了然,捧着他的食物袋子坐在外面的廊下,安靜地吃着。
“這回怎麽安靜了?沒轍了吧?”白開霁湊到沈惟慕右邊坐下,“以前覺得奇怪,可現如今我特別期待出兇案的時候,你不停叭叭說的樣子,因為真能給我們提供不少線索。”
宋祁韞也過來了,在沈惟慕左邊坐下。
“是啊,這樁案子你怎麽沒消息了?黔驢技窮?”
他剛應付完常莺,又應付了千機山莊的人,還安慰過了尉遲楓,有幾分倦怠。所以,宋祁韞這會兒也特別希望能有個救星提供點線索,開闊一下他的思路。
這案子必須盡快解決,否則尉遲楓不清白,會影響江湖司在衆江湖人心中的威信。換做平常也就罷了,在随時可能會發生武力混亂的千機山莊,便太危險了。
“有。”
沈惟慕這一字回應,瞬間點亮了兩雙眼睛。
“什麽什麽,快說!”白開霁激動問。
沈惟慕目光從白開霁這裏,轉移到宋祁韞身上。
“黔驢技窮。”
宋祁韞以為沈惟慕在計較自己剛才用這詞兒調笑他,正打算狠心一下,放棄體面,先哄他兩句——
“那這驢是不是就沒用了?可巧我剛聽說過一句話‘天上龍肉,地上驢肉’,我想吃驢。”
宋祁韞:“……”
白開霁:“……”
這會子上哪兒給他弄驢去?
沈惟慕仿佛聽到了兩人的心聲,再度開口。
“後山有驢。”
後山?規矩裏說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