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一炷香後。
白開霁、宋祁韞、沈惟慕三人悄悄來到了後山禁地的入口。
後山竹林密布,看起來長得都差不多。
三人之所以知道這處是禁地入口,是因為這裏立了一個丈餘多高的石牌坊,兩柱夾一門的樣式,正上方書有“禁地”二個大字,巍峨氣派,比太廟門口的那個石牌還氣派。
“什麽人?”白開霁忽然抽劍,警惕地喊了一聲。
宋祁韞和沈惟慕齊齊朝石柱方向看。
“嘿嘿,是我,是我,別動手。”唐明夜讪笑着從石柱後方走出來。
白開霁警覺未退,“我說的不是你。”
“哈哈哈哈說的是在下吧。”
笑彌勒彭咬天自上空落下,他上衫較短,露出半截肚皮,落地時圓滾滾的肚子跟着顫了顫。
伴随他的落地,有一根粗竹子劇烈搖晃,“劈啪”一聲,竹子裂了。
彭咬天尴尬地摸着鼻子哈哈笑,顯得他那張胖臉更圓更慈祥了。
“兄弟,你這重量就別藏在竹子上頭了。衆生皆苦啊,竹子也不例外,你看,你深深傷害了一根可憐的竹子。”唐明夜拍拍彭咬天的肩膀。
彭咬天苦笑:“你以為我想躲那兒,這不是石柱藏不住我嘛!”
觀彭咬天的身形,再去看石柱的寬度,還真藏不住,側身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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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人來此作甚?”宋祁韞問。
唐明夜狡猾回答:“你們來此做什麽,我們就來此做什麽呗。大家彼此彼此,誰還比誰高貴不成?”
彭咬天連連點頭附和唐明夜,大家都圖謀不軌,就誰也別誰了。
“唔,你們也來偷驢?”沈惟慕嘴裏還嚼着糍糕,有點粘牙,聲音便不那麽清楚。
偷驢?
彭咬天和唐明夜沉默地互看一眼。
這是什麽他們不知道的江湖暗語嗎?
白開霁慌得要去堵住沈惟慕的嘴,卻沒來得及。
這可太丢人了!說去偷驢,還不如被他們誤會想圖謀什麽武林秘籍。
自千機山莊建成後,就成了很多仇家多的武林人的理想避難居所。有很多武林高手,尤其是那些曾經風光後來年邁或受傷不行了的,為了躲避仇家追殺,他們會以獻出自身武功絕學為代價,來換偏居千機山莊一隅的機會。
在江湖上,一直都有“千機山莊後山禁地藏着很多武林秘籍”的說法。
所以,來這裏參加繼承人選拔的江湖人,不止有貪財的,也有圖武林秘籍的,更有來報仇的。
“諸位來此地做什麽?”
蕭元帶着三名家仆,快步到幾人跟前,目光不悅地審視他們,恨不得将幾人看穿。
“啊,來閑逛看看。”唐明夜笑着解釋,“規矩上說後山是禁地,我們總得弄清楚禁地在哪兒,才能避免冒進呀。”
“啊呃!啊呃!啊——呃……”
林子裏突然傳出叫聲,聽起來确實是驢叫。
專注想吃驢的沈惟慕,聞聲後忽然擡眸,“驢——”
這一次白開霁眼疾手快,及時給沈惟慕嘴裏續上了一塊點心,堵住了他要說出的後半句話。
沈惟慕眼中殺意一閃而逝,因舌尖品到了的點心是他不曾吃過的美味,糯糯的,飽含濃郁的豆香,他才沒計較白開霁的冒犯,将其行為理解為好心投喂。
“諸位看完了嗎?看完了以後就不要來這地方,否則壞了規矩,山莊可就不歡迎諸位了。”
唐明夜笑着應承,招呼大家一起走。
衆人轉身之際,蕭元忽然叫住宋祁韞。
“只有半天時間,晚飯時若還無證據洗脫嫌疑,便休怪蕭某不能再給江湖司面子了。”蕭元警告道。
宋祁韞點了下頭,跟着衆人一起走了。
回到千機山莊後,彭咬天好奇問宋祁韞:“洗脫什麽嫌疑?”
唐明夜一把拽住彭咬天,拉他跟自己一起走。
“江湖司的閑事兒你管他幹什麽,走走走,咱哥倆喝酒去。”
白開霁問宋祁韞現在怎麽辦。
“已經打草驚蛇了,短時間內不好再去。”
宋祁韞跟沈惟慕打商量,這驢能不能下山以後再吃,他可以給他安排十種吃法來吃驢。
“十種吃法,聽着好像不錯。”
果然只要是關于吃的,沈二三便出奇得好商量。
宋祁韞和白開霁正打算從沈惟慕口中問線索——
“但你欠我的太多,不能再欠。”
白開霁:“……”
宋祁韞:“……”
完了,這吃貨好像不好騙了。
白開霁小心試探:“那能不能再多欠一頓?以宋少卿的人品,肯定不會少你幾頓飯。”
“沒人可以無底線地賒賬。”
宋祁韞長麽大還是第一次被人說無底線,“不過幾頓飯,何至于到無底線的地步?”
“這就是無底線,再欠下去就是無賴。”沈惟慕淡淡闡述,不容置疑。
得了,又被說成無賴了。
白開霁立場突變,開始幫着沈惟慕說話,“老大,這真不能怪二三計較,不過區區幾頓飯,你咋還得這麽費勁呢?”
“好好好。”宋祁韞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對沈惟慕道,“今天中午就還你一頓如何?如此仍舊欠三頓,其中包括一頓‘十吃驢’,可還行?”
“還行。”沈惟慕同意的同時又提出異議,“可你家廚子沒跟來,誰給我做佳肴?非佳肴,不算,不認。”
宋祁韞深吸一口氣,讓沈惟慕放心,他自有他的路子,讓他中午只管等着吃便是。
沈惟慕展顏一笑,表示期待。
宋祁韞也提出條件,沈惟慕提供的消息得配得上佳肴才行。
“昨夜你睡着後,我去推了門窗,發現都打不開。直到次日天快亮時,隐約聽到咔噠聲,我再去推門,才發現門可以開了。”
尉遲楓驗屍完畢,和陸陽一起來跟他們彙合。
宋祁韞:“正要和大家說這事,我懷疑昨晚有人給我們下藥,不然憑大家的警覺性,不可能都一覺睡到天亮。”
“确實。”白開霁和陸陽異口同聲。
他們武人本來就警覺性高,周遭有風吹躁動都會醒,但昨晚他們好像完全喪失了五感。
“應該是迷煙,無色無味。”
以往他換地方睡都會比較難以入眠,昨晚察覺到自己睡得很沉後,尉遲楓就懷疑這點了。
“怎知不是飯裏被下藥?”
尉遲楓:“飯後至熄燈前,大家都頭腦清醒,沒有異常,沒有昏睡藥發作時間會那麽長。”
“不對啊,二三怎麽清醒着?”白開霁不解地去端詳沈惟慕。
沈惟慕咳了咳,“可能我病着總吃藥,與他們下的藥相克?”
這倒也有可能。
“我帶了醒腦丸來,一會兒會分給大家,睡前含嘴裏一顆便不會被迷煙影響。”
轉頭見宋祁韞沉眸,臉色異常嚴肅,尉遲楓問他怎麽了。
“本以為二三的線索,會助我們幫你洗清嫌疑,沒想到反而更增加你的嫌疑了。”
白開霁恍然大悟:“怪不得剛才蕭元說只給我們半天的時間找證據洗脫嫌疑,否則就在晚飯時公布真相。他早了解這情況,已經認定尉遲兄就是殺許蘅蕪的兇手了!”
“怕什麽,他一個管家說話能有幾分分量?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誰敢動尉遲先生,我就跟誰幹,我倒要看看誰敢招惹我們!”陸陽氣勢洶洶掐腰。
沈惟慕薅走了白開霁偷藏的那包紅豆糕,一直安靜地小口小口吃着。這會讓聽陸陽的話輕笑了一聲,頓時引起大家的注意。
“憑你怕是不行,知道蕭元是誰麽?”
陸陽不服:“誰?”
“蕭長墨的兒子。”
蕭長墨?
衆人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是那個中了銀針詭箭慘死的江湖第一劍客蕭長墨的兒子?”白開霁确認問。
“是呢。”又一塊紅豆糕被沈惟慕消滅掉了。
宋祁韞、白開霁、陸陽、尉遲楓:“……”
“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又沒早說呀?”白開霁無奈地要哭了。
“我的佳肴,不也是欠着呢,沒早到位。”
沈惟慕随即提醒白開霁別以為他追債宋祁韞,他就沒事兒了,他也欠着賬。
白開霁這才想起來,在唐縣的時候,他曾承諾過要請沈二三吃宴席。因為回京後一直忙着案子,他就沒騰出空來請沈惟慕。
“啧啧,誰能想到啊,我大理寺驚現兩大欠飯雙雄!”陸陽又開始嘴欠了。
“這事情越來越複雜了,這次千機山莊繼承人選拔大典的水很深。”
尉遲楓讓宋祁韞不必過分擔心他,清者自清,他總有洗清嫌疑的時候。
“只管按照正常次序來查案就行,不必為我特例。”
沈惟慕看了尉遲楓一眼,聲音輕輕:“你們知道在千機山莊行兇的嫌犯被抓後,會有什麽下場麽?”
“什麽下場?”
四人的目光都聚在沈惟慕身上。
“被單獨關禁閉,這禁閉可不簡單哦,”沈惟慕一把碾碎紙包裏唯一剩下的一塊紅豆糕,“人會就比它還碎。”
四人看着碎成渣渣紅豆糕,靜默了。
“我們這就下山!我來想辦法!”陸陽突然道。
白開霁:“我幫你!”
二人随即要走。
“你知道銀針詭箭是誰獨創的麽?”沈惟慕又開口。
倆人停住腳步,隐隐有種不妙的預感:“不是孫飛雲麽?”
“是尹塞。”
四人又驚了一下。
讓他們捋一捋,千機山莊莊主尹塞擅長機關陣法,而銀針詭箭剛好是陣法與機關相結合,還真有可能出自尹塞之手。
孫飛雲憑銀針詭箭殺了武林第一劍客蕭長墨,而蕭長墨的兒子蕭元就在千機山莊當管家。
四人捋清楚情況後,同時用說話的眼睛看着沈惟慕。
他們都想質問沈惟慕怎麽不早說,可心裏又都很清楚沈惟慕的答案,所以問了也是白問,不如不問,不問還憋不住,所以只能用眼神來表達。
沈惟慕恍若未覺,隔着紙團了團弄散的點心,将其搓成了一個不太好看的球後,送進了嘴裏。
他仿佛在用行動給大家答案:看,我為你們犧牲多少,為了你們把愛吃的點心都弄散了。
宋祁韞、白開霁、陸陽、尉遲楓:“……”
自從認識了沈二三,他們無言以對的次數便越來越多了。
“吊橋下的峽谷,中滿了碰碰草,除非你們是優雅漂亮的魔尊能飛出去,不然別做夢了,妄想着沒有吊橋也能跑。”
碰碰草是西域著名的毒草,這草只要不碰沒什麽毒性,但碰了就會令人皮膚燒灼,腑髒潰爛而死。這草還有一大特點,只有在活着的時候有毒性,死了就沒了。
沈二三這張嘴,現在就好像是一把鍘刀,在一刀一刀地砍斷他們所有的路和希望。
當然這些路和希望本來就是絕路和無望,從這點上來說,他們其實還要感謝沈二三。
現在他們當下第一緊要,就是盡快為尉遲楓洗脫嫌疑,不然等到了晚上,尉遲楓被當成嫌犯單獨關禁閉的下場,便如碾碎的紅豆糕!
“尉遲兄絕不可能是殺害許蘅蕪的兇手,那我們現在要解謎的是許蘅蕪的死法。她何時死的,在哪兒的,将這些解開了,尉遲兄的嫌疑自然就排除了。”宋祁韞冷靜分析。
“對,眼睛有時候是會騙人的。會不會是尉遲先生中藥剛蘇醒,錯看或沒看清,或是産生了幻覺?”
“那時天剛亮,不是幻覺,我看得很清楚,而且我能感受到那個人的呼吸,分明是活人。雖隔着紗帳,其身形的确與許蘅蕪一模一樣。”
尉遲楓出身醫學世家,在醫術上的造詣頗精,不然他也不會被鄭成梁破例提拔為大理寺主簿。
望聞問切是他行醫的基本,懸絲診脈,感受呼吸、脈搏,也是他的強項,不可能出錯。
至于自己頭腦是否清醒,是否是幻覺,他也能辯得很清楚。
白開霁等人醒來後,也沒有産生幻覺的症狀。所以大家也相信,尉遲楓所見就是事實。
“也可能是兇手用了什麽手法,令已死許蘅蕪身體發生了翻動。二三說了,那些房間裏不是都有很多機關麽?這對他們來說很容易吧。”白開霁又提出一種可能。
宋祁韞搖頭,“再神奇的機關,也有跡可循。我早想過這點了,仔細查看過許蘅蕪的床,與普通的床無異,周圍也沒有被布置機關或繩索拉動的痕跡。”
“當時若有繩索拉動,我一定會聽到聲音。”尉遲楓補充道。
“那麽可以肯定,今晨你在床上見到的那個身影,一定不是許蘅蕪,是另一個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如果房間情況确如二三所言,熄燈後就會封閉,任何人都無法外出,那昨夜與你同住之人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