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老師,人家宋以歌只是叫加勒比海盜撿一下筆而已嘛,還用得着抄課文嘛?”
不知是哪個調皮的人幸災樂禍了一句,卻瞬間讓緊皺的課堂氛圍在哄堂大笑中爆開。
有人匪夷所思,有人捧腹大笑,有人歪頭湊着熱鬧。宋以歌還未從被罰抄課文的悲凄中緩過來,又被“加勒比海盜”的字眼抽離了注意力。
她用力收緊手心,怔怔地注視着陳今朝挺得筆直的背稍稍彎曲了,還有點抖動。
加勒比海盜,是個外號,宋以歌聽得出來。
班上很多不起眼的同學,都被取了外號,無一幸免。他們都在角落裏撐着勉強的笑容幹笑着,卻反駁不了,因為他們覺得沉默無疑是保護弱小自己的好工具。
“吵什麽吵,要不你們就幫他們抄,都初三的人了,一點都不懂得什麽叫課堂秩序麽?”
劉美珠面對着再次莫名混亂的課堂秩序極為不滿,“啪”地一聲将試卷拍在講臺,等什麽時候這幫學生安靜了,她再開始講課。
嬉笑的學生紛紛低下了頭,他們忌憚老師的怒氣,但卻舍得傷害一起學習的同窗,課堂再次回到寂靜當中。
老師審視着課堂情況,沒人再違反她的話嬉笑後,才開始抖擻着試卷,拿着戒尺講解起來。
而宋以歌,陷入了深深的愧疚當中。如果她不叫陳今朝幫忙,也就不會被人亂取外號了,盡管這離譜的外號不知道從何而來。
周末是個愉快的時光,昏暗的夕陽緩慢挪動着,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宋以歌還在奮筆疾書,課文其實就幾句話,但是五十遍的疊加也顯得并不少。
汽笛聲從窗外飛嘯而過,宋以歌出校的心也越來越迫切,再晚點,書店就關門了。
手機跳動着消息,宋以歌也沒心思看下去,她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筆跡不說是什麽幹淨整潔,好歹也是能分辨出來是什麽字母就可以了。
在最後一個字母完工時,宋以歌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她舒緩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開始着急忙慌地往自己書包裏塞今天老師布置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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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挂鐘來到了七點,她還有兩個小時逛書店。
在宋以歌要拎起自己的墨藍色書包,想要逃離這個燈光昏弱的教室時,她前邊端正抄寫課文的陳今朝像朵赫然直立的荷花,慢慢悠悠,并不在意這飛快轉動的鐘表。
那個刺眼的外號在宋以歌腦中一晃而過,她抿着唇,眼裏再次湧入愧疚,在她反複掙紮,腦子裏演示了好多遍後,怕生的宋以歌還是開口了。
她與不熟的人說話最為緊張,輕飄飄的幾句招呼都能臉紅了。
“那個,陳今朝……同學,要不我幫你抄吧,都怪我讓你撿筆,不然你就不會留在教室那麽晚了。”宋以歌好說歹說梳理了幾句還算有邏輯的話,但一說出口,聲音就覺得別扭不自然。
肅靜的教室裏,響起稚氣的女生聲音,清冷冷的,陳今朝停筆往後看去,女生的臉龐漲得通紅,猶猶豫豫的眼中卻帶着十分的誠懇。
陳今朝并不是不善言語,只是這一刻他真的大腦空白。
陳今朝身子僵硬着,不為所動。而宋以歌扯開笑容,眼睛融入了期待,她滿腦子都是:怎地都不給個回應啊,她還要說什麽才行呢?
許是宋以歌為難糾結的樣子真的很明顯,陳今朝的大腦終于回機了,他低着頭,淺淡地笑了一笑,“不用了,如果我不願意,完全可以不撿,怎麽能讓你幫我抄呢。”
他笑了,宋以歌再次愣神,他溫柔缱绻的模樣像是要化作一陣風,揉進她的眼裏,淡淡的,卻又那麽真實。
宋以歌形容當時的自己,慌亂無措像只沒頭腦的蒼蠅,她無言以對,一句話都蹦不出來,就奪了陳今朝桌上的抄寫本,拎着書包,扔下一句:我幫你抄,你也快點回家吧。
她承認她的行為很像盜匪,但她似乎在面對陳今朝時,不知怎麽了,無法更好組織自己的言語,連累他抄課文也是她的不對,只得幫陳今朝抄了本子,宋以歌才算安心。
耷拉着書包狂奔的宋以歌,哐哐哐的跑步聲在走廊上回蕩,鳥兒站在無線譜上叽叽喳喳,青澀終于嶄露頭角。
男孩搔弄着頭發,在教室門口,盯着人影一點,直至消失在他眼中。
宋以歌心髒敲鑼打鼓的聲音,在她漫入人群時,才漸漸恢複節奏跳動。
她在無人張望處,看了一眼陳今朝人如其名的溫柔中又帶着灑脫的字跡,眼神多閃動了一些光芒。
摩托車在大街狂妄吐着柴油尾氣,刺耳的“嘟嘟”聲将宋以歌拉回現實,她猛地點開手機屏幕,八點二十分!
她面無表情地将手機揣進書包裏,趁路上沒什麽車輛經過,飛快到了街對頭。
燈紅酒綠的小巷,僅有一家書屋獨樹一幟,“暖暖書屋”被暖光走馬燈包圍着,散發着溫馨的光芒。
宋以歌在外頭整理衣服領子,她總覺得走進如此幹淨的書屋,衣服領子得端正些。
幾個醉漢漫着酒氣與宋以歌擦肩而過,她不适酒精味道,幹嘔了幾下,才拍拍胸口,緩和呼吸,走進書屋。
書屋裏頭,是兩大排列的米白色書架,上頭被紫色藤蘿假花圍繞着,幾束燈光碰撞着書架,集中在一個點上,而這個點,會有一個美麗的八音盒上的小人,在轉動。
老板娘沖宋以歌微微一笑,繼續算自己的賬了。
這是宋以歌捏着耳機,在初上這所學校時,在逛超市出來後,被相似的布局繞彎了眼,無意中發現的寶藏書屋。
宋以歌每周都來,老板記得她 。
今天是她的生日,宋以歌站在櫥櫃前,盯着一支白色鋼筆,陷入了沉思。
別人每每到了生日時候,都會有家人買生日蛋糕,然後坐着電動車拎着蛋糕回家。
而宋以歌,只能頂着豔羨的目光期待着自己的爸爸媽媽能給她買一個生日蛋糕,可每次只有失落。
“你喜歡這支筆啊。”
宋以歌在櫥櫃玻璃板上摸索的手指連着身子快速彈開半米遠,突入她耳朵的聲音真的把她吓了一跳。
宋以歌還沒有緩和心跳,就迎面撞上了陳今朝的目光,她瞳孔放大,緊縮的身子直像個蜷縮的雞崽子,他怎麽過來了?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陳今朝頂着陰沉的面容,再次問道,“你是不是喜歡這支筆?”
因為離得不算遠,陳今朝的面容清晰可見,他雙眼皮淺窄,薄唇紅潤,尚有長開趨勢,只不過被厚亂的劉海遮蓋,一切光芒都被遮擋起來了。
他是一塊未被雕琢的璞玉,宋以歌想。
她還沒有理清思緒,忽見陳今朝不自然地扯出了一個笑容,有意識地将自己的左臉遮擋住,那種慌張無措的緊張感,宋以歌很理解。
但她不知道怎麽做,才會不傷害陳今朝。
宋以歌心一沉,挑着書包的兩邊肩帶,正了正身子,咳了一聲,說,“我喜歡啊,可是我買不起。”
或許轉開話題,是一種很好的讓人沒那麽難過的解決方式。
陳今朝的臉果然放松了下來,他不那麽緊張的時候,恬靜得像一幅畫,有種魔力讓人忍不住想靠近他,可能班上的人都沒有慧眼,看不出來這個男孩子的優點。
“老板,我要這支筆。”
陳今朝默然了一會兒,聽到宋以歌的回答後,他指着那支白色的鋼筆招呼老板娘過來。
一百五十塊,是宋以歌幾個星期的生活費,是這支鋼筆的價錢。
但陳今朝眼皮子淡淡的,小手一點,從錢包裏掏出兩張百元大鈔遞給了老板娘,接過了那支包裝好的鋼筆。
宋以歌的眼神帶着豔羨,她什麽時候也能毫無壓力地從錢包裏掏出鈔票,享受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能買下它的快樂呢?
可陳今朝轉而将這支鋼筆,遞到了沈知意面前,他撓了撓頭,腼腆地說,“給你吧,就當是我送你的了。”
宋以歌壓抑住內心的狂喜之後,轉而是滿腦的疑問,陳今朝為什麽要把這支鋼筆送給自己?她難道暴露了自己給陳今朝買筆芯的蹤跡了?不會吧,她明明什麽名字都沒寫。
她半信半疑地說,“為什麽送我啊,太貴重了陳今朝同學我不能收的。”
明明他自己捏着沒有殼的筆芯寫了好久的作業,怎麽能轉眼間就收下人家送的鋼筆呢?這不是趁人之危麽?
其實陳今朝沒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個女生的小請求,內心的悸動持續到了現在,還像個小偷一樣,偷偷摸摸跟在她身後,跟個跟蹤狂似的。
宋以歌的身影太好認了,走路姿态都是輕輕慢慢的,他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書店了。
陳今朝抿着嘴唇想了好久,都沒說出個所以然,只是慢慢說,“有人說今天是你的生日。”
宋以歌在聽到陳今朝的話時,心中蕩開了波瀾,溫暖一下下地碰撞在她心上蔓延在她眼睛上,變成了淚水。
可能是和葉桃談論的時候,陳今朝聽到了,除葉桃之外,要送她禮物的人,是陳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