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宋以歌無數次所在腦海裏形容的,是自己會開開心心地喊着陳今朝的名字,然後質問他為什麽當年一聲不吭地就走了,音訊全無。
可她是膽小鬼,也是自私鬼,幾年來的期待這一刻都化成了難以言喻的痛以及讨厭,宋以歌磕磕絆絆問好後,像個十二點了該逃跑的灰姑娘,匆匆逃離教室,噼裏啪啦是桌椅被撞開的聲音,留下了早已預料到結果的陳今朝。
男生沒有挽留,他手攥着稿紙,指尖被捏得泛紅,臉也是。
而後陳今朝輕輕整理好被碰開的桌椅,看到了那支熟悉的亞克力筆,它掉色了。他眼睫毛輕顫了一下,随即帶着笑,跑去外頭摁下了走廊燈的開關。
湧入黑夜,走廊上只有宋以歌沉重的腳步聲,以及那一抹突然在背後亮起的光。
她飛快地一口氣爬上了六樓的宿舍,不是因為害怕黑暗,是因為還無法面對什麽都不說就消失了,還改變這麽大的陳今朝,那個默默無聞的男孩子。
在洗澡水的沖刷下,宋以歌的情緒得到了緩解,她呆愣地坐在床上盯着陳今朝的企鵝號主頁,不斷上下滑動,手指停在“加為好友”的界面上,卻始終沒有勇氣點下去。
猶猶豫豫是宋以歌的性格,她不敢做決定,因為不知道好消息和壞消息哪一個會先到來。她害怕又糾結,陳今朝會不會因她剛才的任性高傲而不搭理他,畢竟現在的他足夠好。
陽光美少年,那種葉桃三番五次挑剔才會給喜歡的演員的外號。
可宋以歌當時見到的陳今朝,明明只是一個默默無聞,遭人嫌棄的小男生。
……
宋以歌初次注意到陳今朝時,是在初三上半學年8月19日星期五第二節英語課下課時間,一個藍天蟬鳴,微風浮動的夏天,那時的她,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因為英語課耗去了太多的精力,她需要及時補眠。
大課間有二十五分鐘,給廣播站的同學給足了放歌的時間,他們放着Jay的歌,芳心暗動,宋以歌只想在教室裏呼呼大睡。
男生放肆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而女生,則是在教室走廊扶欄上看着男生,談論八卦。
宋以歌本應該睡得死死的,但教室裏響起一聲尖銳的女生的聲音,語氣厭惡又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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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碰我,這筆我不要了。”
八卦是人的本性,可宋以歌此時只有被人吵醒的不耐煩之意,她強撐着睡意扶起身子,臉上有一道大大的紅印,還有一張礙眼的稿紙。
她忍着不适意,扒開臉上的稿紙,眯着眼四處尋找那聲音來源。
教室空空,只有講臺附近站着兩個人。
一個身着黑衣t恤,帶着黑框眼鏡,頭發蓬亂的男生,低着頭,手上是一支水粉彩筆,他僵硬的伸着手一直不放下,對面只有一個面色憤怒的女生。
女生是班上的班花莫文,長發飄飄,杏眼秀眸,櫻桃小嘴,是男生背地裏贊譽的長相,她的校褲特意被挽起來一截,露出白皙的腳脖,那是學校當時很流行的褲子穿法。
十幾歲的年華就出落得精致,确實是讓人豔羨的。
可面上咄咄逼人之色,根本無法讓宋以歌看出她到底有多好看,只有猙獰在莫文臉上。
“我只是撿到了,想還給你,沒有別的意思。”男生抿着唇,“啪”地一聲将彩筆扔在桌上,宋以歌看着他略過身旁一條過道,可眼上存的尴尬與難過全被她捕捉到了。
男生經過宋以歌的位置時,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立馬閉上眼,假裝睡覺,想要忽略掉剛才所看見的一切。
幫別人撿東西都會被拒絕,一定很難過吧。
女生果然很氣憤,想必是男生的舉動刺激到她了,覺得沒有自尊,便跺着腳在教室裏空口大罵,“你長得那麽難看,我才不要你撿的筆。”
“難看”一詞,也刺痛到了宋以歌,難看的标準是什麽,是青面獠牙還是只是一個人不打扮,人很瘦就是難看,她也被說難看,怎麽聽到了一個連點頭之交都不算的男生被說了,內心卻會如此震懾。
難看?有多難看?
宋以歌悄悄歪着頭,瞥向最後一排最左邊角落的位置,男生摘下了黑框眼鏡,左眼球有一地點微微泛白顯得可怖,人很白,劉海很長,她盯了很久,也看不出來有多難看。
男生似乎是感覺到了強烈的注視,憑感覺看過來,視線與宋以歌擦過,她感覺到男生的唇角扯動了一下,又迅速戴回眼鏡,跟個生了病的人一樣,戴了屬于他的面具。
宋以歌模糊了很久,嘴裏蹦出來一個名字:陳今朝。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今朝。
她疑惑地皺着眉,名字很好聽,人不難看啊,真奇怪。
或許是那次的眼神太令人心疼,還是陳今朝的樣子太過蜷縮像塊石頭,宋以歌真的多注意了他一些。
莫文倚仗着清秀面容,在班上“橫行霸道”。有老師慣着,喜歡她的男生寵着,她變得目中無人,嬌蠻任性,班上大大小小事,都想插一腳。
有人對她有意見,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未走出社會的校園裏,長相無異于是一張王牌,哪兒哪兒都吃香。
這次吃了個悶虧,被讨厭的人撿了自己的筆,還被甩臉子,莫文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她在男生堆裏,四處散播陳今朝喜歡她的謠言,以此來讓男生更讨厭陳今朝。
走過道被絆腳,作業本被撕爛,水性筆被折斷,無一不是他們的“傑作”,可莫文得意洋洋,絲毫沒有愧疚之心。
僅僅只是為了讓自己喜歡的女生開心,就能肆無忌憚地傷害別人,宋以歌真想不明白。
她想啊,陳今朝的脾氣真好,怎麽這樣都不會生氣難過,除了那次眼裏的情緒,他從來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像潭死水。
或許是那次陳今朝眼裏的情緒,觸動到了宋以歌,又或許是他快速戴上眼鏡躲避的無所适從,宋以歌仿佛看到了自己。
再或許,是他一整個夏天都拿着沒有筆殼的筆芯,還要寫作業的認真努力,宋以歌給陳今朝塞了好幾盒筆芯,那是她的小私房錢,不多,就五十塊,差不多一星期的飯錢。
雖然幹這事兒會讓自己少買好多吃的,還途中丢了一支很喜歡的筆讓宋以歌難過之外,其他都挺好的,她總覺得陳今朝和她是一類人,她幫了陳今朝,是在安慰自己。
與陳今朝開始真正接觸,是在初三下半學期開學第一個月後的月考,班主任說憑成績換自己的位置,誰成績好誰先選。
宋以歌成績在中上游,浮萍似的飄忽不定,挑位置就很随緣。
可陳今朝不一樣啊,雖然他沉悶話少,但成績就是穩穩排在校年級第一位,雷打不動,班主任特別喜歡他,經常點名他回答問題。
原本能坐在第一排的他,明明可以排除所有人的吵雜,繼續坐在角落,當沉默的金子,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居然坐在了宋以歌的前頭。
宋以歌也很湊巧的,沒有換,繼續坐在了風扇一開就頭暈的位置。
說交集也不算,只是前後桌需要遞交作業本,宋以歌為了能安撫他以往受傷的小心靈,每次他遞過來作業本試卷,都會非常誠懇地說謝謝。
同桌葉桃也揶揄她,腦子瓦特了,怎麽拿個作業本跟拿了份項目合同一樣。
宋以歌巧妙地看到陳今朝的肩膀抖動了幾下,繼而恢複正常,她才小聲回嘴,“你明明也跟人家顧明甜甜地說謝謝,別以為我不知道。”
緊接着宋以歌就被葉桃用書狠狠揍了一頓,顧明啊,葉桃天天看他打籃球,整天看人家打球,都不膩的,葉桃私底下已經跟宋以歌用着流淌口水的花癡樣兒說了好多遍了,她怎麽看,也對不了她的眼。
反倒是陳今朝……不論別人的評價是如何的,宋以歌怎麽看怎麽順眼,她不想從別人嘴裏了解陳今朝。
臨近周末的星期五下午,大家都蠢蠢欲動,飛出學校的心都撲騰成鳥兒了。
宋以歌在稿紙上塗塗寫寫,對于英文字母的筆記,已經扭曲得像幾條蟲子在書上爬。
她昏昏欲睡,拿筆頂着臉,但筆受力不穩“啪嗒”一聲,轱辘轱辘滾到了距離陳今朝不到兩厘米的腳邊,于是宋以歌清醒了,她努力踮着腳想要把筆撂回來,但奈何腳不夠長,夠不到。
沒辦法,只能讓前桌的陳今朝幫忙了。
宋以歌屏息打量着講臺上講得抑揚頓挫的老師,趁老師不注意之際,宋以歌用手指戳了戳陳今朝的後背,俯身靠近他一點,小聲的說道,“陳今朝同學,可以幫我撿一下你腳旁邊的筆麽?”
話音剛落,陳今朝微弓的背剎那間挺得直直的,把宋以歌吓了個哆嗦,差點橡皮擦也要彈飛。
什麽情況,莫不是他太專注了,打擾到他了。
宋以歌心跳得飛快像在打鼓,反應過來後,她又有點內疚,見陳今朝不動,以為他不樂意幫忙,那只能等下課了。
劉美珠老師講完完形填空的最後一道時,陳今朝彎腰看向自己的位置底下,撿了那支灰頭土臉的筆,他拍了拍筆上的灰塵,以一種宋以歌看不清的速度,把筆放在了她的桌上。
“謝謝!”
宋以歌一激動,聲音就有點大,樹大招風,聲大……招老師。
劉美珠聽到講臺下的動靜,戒尺拍得啪啪響,這麽辛苦在上頭講試卷,還有人在說話?
她一手扶着講臺,看着座位表,思索了幾秒鐘,陰□□,“宋以歌,陳今朝,剛才是你們兩個對吧,放學留下來,抄五十遍課文短文。”
陳今朝成績雖好,但也得有個警示不是,不然她怎麽維持課堂秩序。
她在講臺上講得汗如雨下,怎地老有人在下邊不識得老師的辛苦。劉美珠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咳了咳嗓子又開始講起課來。
宋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