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節
落疤
姥姥壓下一肚子火回了病房, 将近二十分鐘後林書璞才回來，殷紅柔軟的嘴唇被咬得微有紅腫，就算再怎麽裝得若無其事，一切也都已經瞞不住。
姥姥失望地閉了閉眼, 問她：“羅恕走了？”
“嗯。”
“我手術這幾天他忙前忙後的, 幫了不少忙。”姥姥觀察着林書璞的表情, “看來他真的是把我們當親人了。”
林書璞接了杯溫水，端過來，樣子雖平靜, 但其實心虛得厲害。
又在醫院住了兩天，姥姥身體的各項指标恢複正常, 醫生來通知可以出院。
回到家, 姥姥等護工出門買菜，把外孫女叫到跟前。她深思熟慮了許久，覺得這件事就這麽糊裏糊塗地裝不知道不是個辦法，必須得挑明了。
“璞璞，”姥姥躺在陽臺搖椅裏，身上蓋着薄毯, 側過頭看小外孫女：“你跟羅恕的事, 姥姥不同意。”
林書璞心下一涼, 驚懼交加地看着姥姥。
“你年紀小，不懂事, 容易被一些看起來美好的事物迷惑，這些都正常。”姥姥勸她，“但這種感情都是一時的, 不會持久。等以後你再長大點兒，就知道姥姥說的都是對的。”
“姥姥……”
“羅恕在你十歲那年就認識你！”姥姥的聲音嚴厲了些, “不是姥姥對年齡有成見，你去找一個別的比你大八歲十歲的男人談戀愛姥姥或許不會反對，可是羅恕不行，只有他不行！”
“為什麽不行？他又不是我親哥！”
“他是拿你當親妹妹養的！”姥姥從躺椅裏坐起身，因為激動咳了幾聲，平複後說，“現在又算什麽？什麽樣的人會把主意打到自己妹妹頭上！”
“他只養了我一年而已。”
“一年時間還短嗎？那一年裏他跟你朝夕相處，你開家長會都是他替你去的！如果他對你沒什麽不該有的心思，那他就應該一直拿你當妹妹看待。如果他一開始就沒把你當妹妹，”姥姥神色一凜，說，“那他就更不是個東西！”
“姥姥你不能那麽說他！”
“他幫過我們家很多忙，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可是他跟你不合适，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林書璞沒想過自己跟羅恕的事會這麽快被人知道，更沒想到會被這麽嚴厲地否決。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急得喉頭猛烈地酸澀，眼睛發紅。
“璞璞，姥姥是你唯一的親人了，是不會害你的。”李英梅也心疼自己這個外孫女，可不管有多難過，她跟羅恕的事都必須得斷了。
“你就聽姥姥的話，以後盡量別再跟他來往了，好不好？”
林書璞想說她做不到。
她不是一時起意才喜歡羅恕，她也曾經視圖不去想他，可是一年年時間過去，她根本就做不到忘了他，除了他以外根本就沒辦法喜歡上任何一個男人，只有在面對着他時，她體內主管愛情的那部分細胞才會開始運作。
這些她都不能跟人說，不會有人理解她并認為她的這種感情是正常且合理的，只會覺得她是小孩子心性，不成熟下所産生的錯誤依戀。
況且姥姥剛做完手術，身體還在恢複期，她不能惹姥姥生氣。
姥姥的話對她産生了一定影響，她不想跟羅恕分開，但也不敢再那麽明目張膽地去找羅恕。再加上這段時間羅恕似乎很忙，兩個人幾乎沒見面時間。偶爾她會接到羅恕打來的電話，如果旁邊有姥姥在，她總要按掉。
羅恕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懷疑是不是自己沒時間陪她讓她生氣了，給她發了條消息說晚上會來找她，帶她去吃好吃的。
林書璞不敢讓姥姥知道，偷偷地跑進屋化了個淡妝，挑了身漂亮的衣服穿上，蹑手蹑腳地離開家。
出了電梯，她迎面撞見吳家偉。
吳家偉有事找，帶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一上來就直接說：“我也不繞圈子了，羅恕因為你得罪了張昌，現在幾乎是被影視圈給軟封殺了，這事兒你知道吧？”
林書璞不知道。
羅恕一直都表現得很正常，從來沒提過工作上的事，有幾次她問張昌被打以後會不會懷恨在心報複他，他都說沒事。
“張昌在圈子裏可是有頭有臉的一個人物，”吳家偉說，“大家都是巴結他都來不及，還從來沒人敢得罪他。羅恕倒好，因為你差點兒沒把人給活活打死了。上次周赫峰的事一樣，他也是因為你動手打人的！我帶了羅恕好幾年了，從來就沒見他這麽不理智過。只要是碰上你的事，他就跟瘋了一樣什麽後果都不講。如果任由他這麽下去，他的前程就算完了。”
吳家偉盯着臉色慘白的林書璞，咄咄逼人：“我相信你不想看他走到那一步，對吧？”
林書璞知道他今天既然來說這些，就一定是帶着目的。她問：“你想讓我做什麽？”
“張昌那邊說了，想讓你親自去給他道個歉。這件事的關鍵都在于你，只要你願意跟他，那他跟羅恕的恩怨就一筆勾銷。”
林書璞臉色變了，眼裏有怒。吳家偉立刻又說：“不過我知道你是肯定不會答應的，所以當時我就給拒了。讓張昌息事寧人這條路算是走不通了，那就只剩了另一個辦法。”
吳家偉喝了口咖啡潤嗓：“周赫峰的堂姐周曼知你知道吧，家裏也是數得上號的，張家跟周家一比誰輸誰贏那還真是說不準。周曼知跟我說了，她有辦法幫羅恕對抗張昌。我想你也明白，她們這種富家千金會管娛樂圈裏的事，八成是看上了誰。”
林書璞蹙眉，感覺羅恕被人輕看了：“你認為羅恕會為了前程去讨好一個富家千金嗎？”
“我知道他不會，你也別誤會，周曼知沒要求讓羅恕怎麽樣，她只是提出讓你別再跟羅恕來往了。”
“可你知不知道周家暗地裏在做什麽生意，你讓羅恕跟姓周的牽扯起來，你不是在害他嗎？”
“他們家明面上不是挺幹淨的嗎？”吳家偉看着這個小女孩，“現在沒人敢動他們吧？那他們就是安全的，既然他們能幫羅恕解決目前的問題，為什麽我們不可以試試呢？退一萬步說，就算将來他們家出了事，我們也有辦法能讓羅恕全身而退。”
一陣沉默。
吳家偉又喝了口咖啡，即使知道自己的話根本就是在強人所難也還是要說。
“書璞，你別怪我說話太直，跟你比起來，周曼知根本就算不上是什麽危險。你仔細想想，自從你跟羅恕重逢後，羅恕惹過多少麻煩了？以他的條件，他原本是可以在娛樂圈裏順風順水地發展下去的。可是現在呢，他的工作都快要保不住了。你想看他這樣嗎？人活着有很多事情是比愛情要重要得多的，事業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你真的喜歡羅恕，願意替他着想的話，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今天的話，決定要不要跟羅恕分開。當然，我不是在逼你做決定，選擇選在你自己手裏。”
……
夜色籠罩，路燈次第亮起。林書璞從咖啡館出來，走到小區門口時看到了羅恕開過來的車。
羅恕示意讓她上來，她踟蹰了下，最後還是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羅恕握她的手，感受了下她手上的溫度，又去握她裸露着的膝蓋：“穿這麽少不冷？”
“還好。”
其實有點兒冷，但因為原計劃是想出來約會，所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件慵懶風針織外套，裏面搭配了件複古襯衫。上身穿得暖，下身卻只穿了件不過膝的深棕色百褶短裙，兩條細又筆直的腿露在外面。
漂亮是漂亮，冷也是真的挺冷。
羅恕脫了身上的外套給她蓋在腿上，發動車子往前開：“想吃什麽，我帶你去。”
林書璞摳着手心，想了半天後，艱難開口：“我……我剛吃過飯了，不餓。”
羅恕側頭看她。
“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得抓緊時間寫劇本。”她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哥，你還是把我送回去吧。”
她已經很久沒叫過他哥，如今猝然又叫，帶了些想用這個稱呼分隔開兩人距離的意圖。
羅恕情緒莫測看她一會兒，問：“不想跟我約會？”
她狠狠心：“嗯！”
“那還打扮得這麽漂亮。”他說。
有他這句話，林書璞頓時覺得自己受點兒冷挺值的。
她沒再說什麽，羅恕仍舊把車往前開：“不說話我就當你是打扮給我看的。”
她确實是。
除了羅恕以外，沒人能讓她有動力打扮自己。
車子開到一家私房菜館，林書璞不大願意下車，羅恕就抄着腿彎把她抱了起來，屈膝頂上車門。
她擔心會被人看見，沒幾步就服軟：“哥，你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走。”
羅恕把她放下去，拿開給她擋腿的外套批在她肩上：“我有沒有說過別再叫我哥？”
林書璞眼睫顫了顫：“那叫你什麽？”
“你一開始在劇組碰到我的時候都怎麽叫的？”
“……羅先生？”
“把羅字去掉。”
“……”
林書璞閉嘴了，知道羅恕其實是想賺她便宜。
先生的其中一個意義在某種程度上，是能指代老公的。
“怎麽不叫？”他問。
“酸。”
“這還酸？”羅恕笑了聲：“也沒讓你叫老公。”
“那個你更別想。”
羅恕輕啧，上手捏了捏她又軟又嫩的臉蛋：“不叫我，你還想叫誰？”
捏完意猶未盡，手感實在太好，把她下巴擡起來，俯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下，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他站在院子裏盛放的銀杏樹下，把她抱進懷裏。林書璞推他，他摟着沒松手，聲音低柔：“好幾天沒見了，真挺想的，讓我抱會兒。”
林書璞心間狂動，只是一直想着吳家偉剛才的話，人僵着不敢回摟住他。
“你最近在忙着拍戲嗎？”她故意問。
羅恕遲疑了半秒，說：“劇組遇到點兒問題，拍戲時間推遲了。”
“是什麽問題？”
“小事兒，很快就能解決。”
他果然想瞞着她，有什麽麻煩都不跟她說，自己一個人默默撐着。
林書璞心思低沉，漸漸地聞到了私房菜館裏透出的飯菜香，說：“我們去吃飯吧，我餓了。”
“剛不是說吃過了？”羅恕牽着她往餐廳走。
她說：“又餓了不行啊？”
羅恕笑，打趣她：“小饞貓。”很快，又說，“不過我養得起。”
這家餐廳做川菜一絕，好吃是好吃，可是重油重辣的食物一向不會出現在羅恕的飲食清單上，但只要他請她出來吃飯，他總會依照着她的口味找餐廳，不管吃什麽都很給面子地陪着吃一些。
林書璞暗想，如果他沒進娛樂圈，大學畢業後選了跟專業對口的工作，現在應該也能過得很好。他當時學的是自動化，成績出色，頭腦聰明靈活，肯定有不少汽車制造公司搶着聘他。剛開始或許會清貧些，但随着時間過去他的生活會越來越好，他不用像現在這樣受那麽多條條框框的拘束，連每天吃什麽都是有規制的。
但他已經選了演戲這條路，而且有了那麽好的成就，得到了那樣多的贊譽。沒有人會想在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半途而廢，什麽都比不上自己的人生重要。
吳家偉說得對，林書璞只是羅恕生命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憑什麽要這麽連累他。
如果她給他帶來的只有無窮的麻煩，她第一個不會原諒自己。
吃完飯，羅恕想帶她去看電影。她拒絕了，說要回家。
羅恕這次沒再強迫她，開車把她送回去。下車時她脫了他那件外套，沒肯再穿。
回到家以後，她睜着眼睛在床上躺到天亮，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早晨七點，她頂着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給羅恕發了條消息：
【哥，我仔細想了想，我們兩個人還是比較适合當兄妹。我之前以為我對你有感覺，可那些都是錯覺，我對你只是單純的對哥哥的依戀，錯誤地把它當成了感情。如果讓你誤會我很抱歉，對不起。這段時間我們先不要見面了吧，祝你能找到一個真正适合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