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節
落疤
羅恕在酒店後面的庭院裏找到甘勇, 他正給一位老總敬酒,殷勤勁兒十足。
羅恕跟那老總寒暄了兩句,遞給甘勇一個眼色,讓他跟着走。
到了一處沒什麽人的地方, 羅恕數落他:“我讓你好好看着書璞, 別讓她被人欺負, 你就是這麽辦事的?把她一個人丢在裏面?”
甘勇只是剛出來一陣而已,聽他這麽說還以為真出了什麽事:“書璞被人欺負了?不會吧,這是公衆場合, 有那麽多人呢。”
“來的這些人都是什麽操性你不是不知道,一個個的表面上人模狗樣道貌岸然, 背地裏一個比一個不是東西, 看上哪個女孩了不管是用騙的還是搶的,總歸一定得弄到手。我讓你帶着書璞來不是讓你把她放狼窩裏撒手不管的,她長那麽漂亮,保不齊就會被誰看上過來調戲一句甚至上手摸一兩把,要真出了這種事怎麽辦,你想過嗎?”
甘勇嘻嘻笑, 別有深意地說:“你也知道書璞長得漂亮啊?”
羅恕眸光微動, 沒說話。
“我這不也是看見王總了, 想替她擴寬下人脈,将來好發展事業嘛。”甘勇說:“而且那些人就算再怎麽色迷心竅, 大庭廣衆的也不敢對她做什麽啊。”
甘勇說完,兩人進會場,打眼看見一男人跟林書璞站一塊兒, 勸她喝酒的同時戴滿了金戒指的手要去摩挲林書璞光潔如玉的肩膀,臉上挂滿了色眯眯的笑。林書璞想躲躲不開, 一條細瘦光滑的胳膊被那人直接握住。
被當場打臉,甘勇心一下子提起來,再看身邊這位爺,已經健步如飛地朝那兩人走過去,眼看着是要動手的樣子。
甘勇知道羅恕就不是個怕事兒的,可他怕,他不想在這種場合惹麻煩,趕在羅恕之前飛跑過去一把抱住那男人手臂,陪着笑臉說着好話把人拉走了。
羅恕把林書璞手裏的酒杯奪過來放一邊,帶她到外面,語氣很兇:“你故意氣我是不是?你知道那是什麽人嗎你就跟他喝酒?”
林書璞并沒喝什麽酒,只是剛那人像狗皮膏藥一樣一直在勸,她沒辦法了才舉杯沾了沾唇。
她并不想跟羅恕說太多話,也不想解釋,就想跟他吵架:“跟你有什麽關系?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為什麽還要來管我?”
羅恕遽黑幽深的眼睛盯着她:“你說什麽?”
“你管得太多了!”林書璞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壓抑、求而不得的痛苦在這一刻通通發洩:“你以後能不能別再管我了,真的很煩!你去過自己的日子好不好?你繼續當你人見人愛的大明星,吸引一個又一個女人哭着喊着要嫁給你,然後你從裏面選一個最漂亮最稱你心意的當你女朋友就行了!整天管我幹什麽!”
車裏的合照、避孕套、周曼知說過的話、朋友圈裏一條又一條他帶周曼知滿世界游玩的照片,所有一切一股腦割裂着林書璞,讓她只想扭曲酣暢地大鬧一場。
“周曼知應該挺不錯的吧,”她簡直嫉妒傷心得要瘋了,人變得極不理智:“外貌、身材、家世,這些東西她每一樣都拿得出手。你跟她談戀愛應該挺開心的,幹嘛要花時間管我,你去找她啊,去跟她在一起,你去啊!”
她伸手推他,把他推離自己,推向別人。
羅恕被她氣狠了,舌尖抵了抵後槽牙,往後走的同時說出了一個字:“行。”
他走得幹脆,毫不拖泥帶水,高大的背影透着股決絕。
林書璞一個人站在冷風肆意的庭院,突如其來的安靜讓她感到一陣空蕩蕩的難過。
呆滞了有幾分鐘,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對羅恕發脾氣。他對她這麽好,再想找到一個比他更好的人已經是不可能,她為什麽要把壞脾氣發洩到他身上。
她應該去找他,好好問問他到底有沒有跟周曼知在一起。或許不是呢,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些捕風捉影,要不然就是周曼知單方面的自說自話,她從來都沒有問過羅恕一句。
林書璞清醒過來,沿着羅恕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跑過中庭,到了一處臨池而建的假山花園,裏面流水潺潺,幾盞路燈給黑夜蒙上一層暧昧不清的影子,有兩個人站在溪水旁說着什麽,正對着林書璞的是她追随而來的羅恕,站他面前的是一身紅色禮服美得張揚鮮亮的周曼知。
林書璞在花園入口處停下步子。
她看見羅恕一只手握住周曼知後頸,把她往懷裏扯。另一只手順勢握着她的臉,他低下頭不容拒絕地吻她。
林書璞一顆心在那瞬間碎得稀巴爛。
眼淚無知無覺掉下來,身體裏每一處器官都疼得像在淬火,骨頭縫裏都有硫酸在效用強筋地侵蝕。再多看一秒她擔心自己會生生疼死,轉過身跑走了。
周曼知剛被羅恕拉過來說話,她正覺得受寵若驚,卻聽見羅恕是在質問她是不是跟林書璞說了什麽。
周曼知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下一刻,羅恕擡起眼睛朝她身後某個方向看了眼,然後突然握住她的臉俯首吻下來。
并沒有吻在她唇上,他兩只手的拇指摁着她嘴唇,他親的是自己的手。
絲毫都沒有碰到她。
可就算如此周曼知也還是心慌到快要破開胸口跳出來,大腦一陣陣地缺氧,身上迅速發軟。
她想化成一汪水軟進羅恕懷裏,兩條柔柔的手臂擡起來打算去摟他腰。羅恕卻已經把她放開,臉上神色幽沉晦暗,眼裏一陣陣滾過艱澀難懂的情緒,好像是在生生壓抑着什麽。
周曼知朝他走近了一步,叫他:“羅恕。”
柔夷般的手指剛碰到他的袖角,他冷眸視她,怒聲:“滾!”
周曼知被吓得一個激靈,瞬間什麽也不敢說,委委屈屈地走了。
羅恕在溪邊長椅上坐下來,胳膊肘撐腿上,上身躬着,頭往下低。
他被林書璞氣狠了,剛才看見她追過來,就想試試她是不是真的想讓他跟別人談戀愛、親熱。
想知道她對他到底在不在乎。
哪怕只有一點。
他心煩意燥地待了有幾分鐘,起身,邁着長腿快步走回宴會廳。
找到甘勇,他把人拉一邊:“書璞呢?”
“書璞?不知道啊,你剛不是把她帶走了嗎?”
甘勇不知道這倆人發生了什麽,怎麽羅恕的臉色會這麽差,問:“她不見了嗎?”
話沒問完,羅恕已經跑出了宴會廳,直奔停車場。
……
早就入秋,晚上空氣寒涼,單薄的禮服根本抵擋不住郊外的冷風。
林書璞卻絲毫感覺不到冷。
她出了酒店,腳上的高跟鞋總穿不習慣,她脫下來扔在路邊,赤着腳沿着路一直往前走。
臉上的眼淚擦幹淨了又有新的,怎麽都擦不完。
一顆心髒疼得沒有一處好地方。
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
她想到羅恕跟她在小鎮裏生活的那些日子,每一幀都是如此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卻再也回不去。
羅恕永遠不會跟她在一起。
永遠也不會喜歡她。
他在喜歡別人。
在深情激烈地親吻別人。
林書璞每想一次整個人就破碎掉一次,實在是太疼了,疼到一絲光亮都看不到,人生黑暗得生不如死。
她恨如此喜歡羅恕的自己。
路上總有細小的石子硌着她的腳,路燈昏黃黯淡,照不亮前路,夜風再怎麽冷都比不上她心裏的冷。
再往前走就到了一處山腳下,一輛車從後飛快駛來,在她面前五米處打滿方向盤一腳剎車橫檔在路中央。
車上的人下來,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軀籠罩着她。她沒來得及把臉上眼淚擦幹淨,因為不管怎麽擦都會有新的流下來。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淚失禁是真的會發生。
羅恕從她哭紅的眼睛看到她踩在地面上的嫩白小巧的腳,又重新看回她眼睛,嗓音發啞又沉:“哭什麽?”
林書璞一邊沒出息地掉眼淚一邊擦,側過頭不看他也不說話。
“我問你哭什麽!”羅恕又問一遍,就是要她回答。
“不關你的事!”她兩只眼睛通紅地望他,心裏要恨死他,又止不住地喜歡他,委屈至極地說:“你別管我。”
“不是你讓我跟周曼知在一起?”羅恕有幾分确信了自己的判斷,就是要讓她承認:“那你看見我親她了,為什麽要哭?”
林書璞不想自己得不到他的愛還被他窺破自己愛着他的心思,絕口否認:“我沒有!”
羅恕突然伸手握住她後腦,帶着薄繭的拇指指腹擦過她眼角下一滴淚:“那這是什麽?”
“跟你沒關系!”
她打他的手,身體卻被羅恕摟進懷裏。兩人存在一定身高差,她又沒穿鞋,瘦小身軀被他毫不費力地攏着。
他的眼眶也紅,嗓音喑沉,又幹又澀:“璞璞。”
他把那句話問出來:“你還想讓我跟別人談戀愛嗎?”
林書璞的眼淚流得更兇,淚眼迷蒙地看着他的唇,剛才他俯身親周曼知的那一幕如一顆子彈般射入她心髒,她突然就崩潰,恨極地在他懷裏鬧着、打着、使力推他,又抓住他的手發狠咬他虎口,甚至快要咬出血。她松口,下一秒甩手往他臉上掴了一巴掌,罵他:“我讨厭你!”
從沒有人敢這麽打羅恕巴掌。
羅恕一聲不吭受了,臉甚至沒有側一下,任憑她打。在這一巴掌後,他解釋:“我剛沒親她。”
掙紮個不停的女孩倏地冷靜下來,怔怔看着他。
很快說:“我自己親眼看到了!”
她果然是因為他才哭。
羅恕的猜測落到實處,他便不用再試探,兩只手握住她臉,拇指摁在她嘴唇,他俯首親在自己指上。
林書璞靜寂下來,看着他。
“借位而已,”他說:“沒真親她。”
林書璞的眼淚停了。
人還沒從巨大的反轉中回過神,羅恕壓在她唇上的手指往旁側移開,他人再一次俯身低首。
跟剛才不同的是這次他的唇貼到了她唇上。
兩人的嘴巴相互碰着,唇肉貼在一起,擠走了中間所有空氣。
林書璞雙眼睜大,人陷在極端震驚中許久沒反應過來,等終于想起要推他,兩只手撐在他肩上根本絲毫都推不開。羅恕仗着力量優勢牢牢壓制着她,兩瓣薄唇碾磨掉她一切精神和理智。
他親得不太溫柔,即使沒有張嘴咬她,也沒有把舌頭往她嘴巴裏伸,她也還是感受到一股迫切的粗魯。
這個吻持續了有五秒鐘的時間,五秒鐘後兩人分開,羅恕修長骨感的手仍是握着她的臉,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清淡好聞的氣息通過呼吸拂在她臉上,有些微的淩亂。
“這才叫親,”他聲音低啞,幾乎只剩了氣聲:“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