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節
落疤
買回來的酒越來越多, 只有喝醉的時候,林書璞疲累的心口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不過三天而已,她已經完成了仙俠劇的前五集劇本。反正不管寫什麽都會被人罵,又沒人能真正了解她的內心, 懂她想要表達的東西, 既然這樣, 寫什麽都随便吧。
她日夜不分地趕工,只想趕緊把劇本寫完,好快點兒拿到錢還給羅恕。雖然羅恕說過不用她還, 可世上的事一旦沾染到錢就總覺得會虧欠人良多,她已經得了羅恕許多好處, 怎麽能心安理得地讓他填補她的苦難。
通宵寫到早上, 外面有人敲門,姥姥在護工陪同下去了醫院做檢查,家裏就剩了她一個人,她跑過去開門。
外面的人是羅恕,聞到她身上的酒氣後蹙起了眉:“怎麽又喝酒?”
“因為,”她揉了揉還有點兒發痛的頭, 說:“酒好喝。”
羅恕眯了眯眼睛, 壓着火:“你能不能戒酒?”
“不能。”
“那我幫你戒。”羅恕把她手腕拉住, 帶着她進了卧室。小小一間屋子裏放着張床,靠牆的位置放了張電腦桌, 上面的筆電還開着,筆電旁邊是幾罐空了的啤酒瓶。
他把她的手腕松開,林書璞用另一只手揉他握過的地方, 發現他每次把她松開時,她心裏總會悵然若失。
羅恕把桌子上的啤酒瓶全都掃進垃圾桶裏, 又幫忙套新的垃圾袋,從進屋開始就在一直忙活,背對着她說:“你去洗個澡,把自己收拾下。”
林書璞透過一面落地鏡看了看自己。穿着一套舒适寬松的家居服,紮着丸子頭,碎發淩亂地散在臉旁。
她撇嘴:“我這個樣子很醜嗎?”
“沒。”
“那你幹嘛讓我收拾一下?明明就是嫌棄我。”
羅恕嘆口氣,換好垃圾袋以後提着地上那袋子垃圾起身,看着她:“你再不去,我就親自幫你洗澡換衣服。”
林書璞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殘留的一絲醉意讓她口無遮攔:“那你幫吧。”
羅恕放下垃圾,朝她走過去,一把攥住她手腕把她往洗手間裏拉。
“不不不用了。”林書璞慫了,掙開他的手進了浴室,把門砰地關上,反鎖。
羅恕給這小丫頭把屋子收拾了下,床頭的幾本書碼好放床頭櫃,被子拉平鋪好,床尾髒衣籃裏的衣服拿出來,放進外面陽臺上擱置的一臺洗衣機裏。
做完這些,他拿上玄關口的鑰匙下樓扔垃圾,又去小區門口的超市買了些食材。再回來的時候剛好聽到林書璞在叫他:“哥?”
羅恕走到洗手間門前:“嗯,怎麽了?”
“我剛忘拿換的衣服了。”洗個澡後她清醒多了,知道害羞了:“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就在衣櫃裏。”
“你想穿哪件?”他問浴室裏的人。
林書璞用手摸摸又熱又紅的臉:“随便哪件都行,你看着拿吧。”
羅恕把食材放在流理臺上,洗了手擦幹淨進了她的卧室,打開衣櫃,從裏面拿了件之前見她穿過的裙子。打算送去前又想到什麽,踟蹰兩秒,折回身,從衣櫃的兩個抽屜裏分出拿出了文胸和內褲。
走到洗手間門前,他屈指敲了敲。沒等多久,門被打開了一條縫,一只細白柔嫩的手從裏面伸出來。
羅恕把衣服遞她,兩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明顯感覺女孩指尖輕顫了下。
他在門邊站了會兒才去廚房把買來的幾樣食材洗淨切絲,煮開水後放入,加調料。
林書璞從洗手間裏出來,她穿着羅恕給她拿的裙子,洗過的頭發吹得七成幹披在背上。因為內衣也是他拿的,身上老覺得熱。
羅恕把煮好的解酒湯盛了一碗放在桌上,叫她:“過來把湯喝了。”
她走過去,拿勺子喝了一口,說:“其實我沒喝多少酒,更沒有喝醉。”
羅恕沒發表什麽評論,只是盯着她把湯喝完:“既然沒醉,那待會兒跟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啊?”
“啓夢傳媒。”
除了林書璞以外,羅恕還叫上了兩個助理以及自己認識的幾個行業內首屈一指的跨國公司高管,一行七八個浩浩蕩蕩進了陳琪的辦公室。
短短一周之內,陳琪已經是第三次見到羅恕了。她心裏竊喜,面上不顯,叫來手底下的秘書去泡茶。
陳琪問羅恕是不是想好要繼續合作下一部戲了,羅恕沒應承,也沒否認,只說:“想繼續合作也不是不行,可在那之前陳小姐恐怕得做些準備。”
陳琪一時沒聽出來這話是她之前說過的,仍舊笑得燦爛:“你想讓我做什麽準備?”
“既然要面向大衆,那就一定得吸收一下市場對你的評價,”羅恕說:“這樣你才能更好地把控作品方向,避免過去出現的一些問題,揚長補短。”
陳琪察覺話聽着有些耳熟。
羅恕悠悠在沙發裏坐着,從煙盒裏抖出根煙咬在嘴裏,剩下的煙往對面幾位投資方那邊一扔:“你們說是不是?”
那幾位都是羅恕的老朋友了,來之前就知道羅恕是想給陳琪難堪,陪着他演這場戲:“是,這話說得對。”
“所以我讓人在網上找了些大衆對陳小姐的評價,”羅恕從助理手中接過一沓A4紙,看也不看扔在了陳琪面前的桌子上:“陳小姐好好看看吧。”
陳琪的臉色終于變了,一股強烈的不祥預兆湧上心頭。
她把那沓紙撿起來,略看了幾眼,上面果然全都是針對她的純粹惡意的謾罵。
羅恕不顧她發白的臉色,語聲發寒:“一邊看一邊讀,我們大家還都等着聽呢。”
幾位高管大佬含笑盯看陳琪。羅恕撥亮了火機,點燃吸了一口,一雙薄唇微微張開吐出一片濃白色煙霧,他英俊逼人的臉隐在霧後,讓陳琪覺出了幾分可怕。
陳琪又去看林書璞,林書璞并沒在看她的笑話,而是在看羅恕,目光裏有些許的驚,慢慢地那點兒驚訝也轉變為炙熱的迷戀。
是啊,一個為她出頭為她不顧一切的人,怎麽能不喜歡呢。
陳琪轉瞬又想,羅恕既然知道那天的事,那不就證明他知道了林書璞在替她寫文?
以林書璞的膽子是絕對不敢把這件事告訴給任何人的,羅恕又是怎麽知道的?他是看到了那天的監控,從對話裏聽出來的,還是一早就有了懷疑,那天的事只是佐證了他的猜測?
他到底還知道些什麽?
在一屋子人的目光注視下,陳琪有想要落荒而逃的沖動。可她不能,她也不能得罪羅恕和羅恕帶來的這些人。
她顫抖着手捏着厚厚一沓紙,看着紙上指名道姓的人身攻擊和各種不堪入目的髒話謾罵,實在是讀不出來。
羅恕沒多少耐心了:“你覺得我時間很多是嗎?”
陳琪被這個男人吓得打了個激靈,用力扯出個笑:“羅先生,不知道我是哪裏得罪了您,我跟您道歉。網上有些評論我也看過,但這些網民只是在故意發洩心裏的不滿,所以在滿口噴糞而已。對這些人的話,我是完全不會在意的。”
“你念不出口是吧,”羅恕撈過茶幾上的煙灰缸,食指屈起在燃了一半的香煙上撣了撣:“你也知道網民們罵得難聽,有些話根本就毫無根據,他們說話不經過大腦,不管別人死活,只管自己罵爽了就行。這些人的話當不了真,不能往心裏去,看一眼都髒了我們自己的眼睛。原來這些道理你全知道,我還以為你什麽都不懂,所以随便一個人的話都能被你奉為圭臯呢。”
羅恕神色平靜,面目清冷,可即使如此還是讓人看出了幾分想替某個人讨個公道的意思。
陳琪聽得出他是在說什麽,又為什麽要帶這麽多朋友過來專門往她這跑一趟。她那天羞辱人的時候只覺得痛快,如今被人用同樣的方式羞辱,挨打挨到了自己身上,她才能真正體會那天的自己确實做得有些過分了。
平心而論,林書璞只是個十九歲的小女孩,這幾年一直在替她工作,将她送到了頂級編劇的位置,是她這家公司能快速發展的大功臣。她又為什麽僅僅因為這小女孩提出想要提高酬勞的要求,就想了個那麽惡毒的方式整她呢。
“您說得對,我都知道錯了,我真心跟您道歉。”陳琪低着頭,無條件地退讓:“以後我會把您的話記在心裏。”
“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羅恕一根煙抽完,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徐徐吐出最後一口煙霧。舉手投足慵懶淡然,卻比那些耍橫扮狠的人都可怕多了。
陳琪不敢惹他,照着他的意思走到了林書璞面前:“那天的事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求你能原諒我。”
林書璞沒話說。羅恕從沙發裏起身,走到她身邊,維護的姿态很明顯。
“我家璞璞不喜歡跟小人一般見識,”他一邊無比自然地幫林書璞把臉龐掃到的一點兒碎發掖到耳後,一邊說:“可這不代表她就能任人欺負。我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眼小,別人要是欺負了我的人,我是一定會還回去的。”
陳琪知道他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真的可以做到。羅恕不僅僅是在娛樂圈裏有勢力,他的手早就伸到了其它方面,地位難以揣摩。這幾年那些得罪過羅恕的人,下場一個比一個慘。
在羅恕帶着林書璞離開以前,陳琪又朝兩人看了看。
以前她常覺得林書璞可憐,因為一個人的出身太過卑微,就基本注定了這一世會多诘難。
現在她卻有些羨慕起林書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