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節
落疤
羅恕下午有事出去了一趟, 回來的時候帶了份炒河粉和一袋子零食。河粉并不是林書璞偏愛的已經停業了的那家,可味道跟小鎮外的比起來還算不錯,放了許多辣椒,那小丫頭應該會喜歡吃。
回到家, 他在別墅裏四處找了一圈, 沒看到林書璞。敲她門沒動靜, 他推開進去看了看。屋子裏整潔如初,好像從不曾有人入住過,行李箱也不見了。
羅恕給林書璞打電話, 打不通,發微信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幾年前, 他怎麽都聯系不到她的時候。
羅恕開着車在小鎮裏四處尋找, 又打了電話給葛佩。葛佩也不知道林書璞是去了哪兒,幫着聯系了幾次,好不容易才打通那丫頭電話。
葛佩問她去了哪兒,林書璞說她離開了小鎮,坐動車回京了。
“你怎麽一聲不吭就走了?”葛佩疑惑:“羅恕找你都找瘋了,你為什麽不接他電話?昨天不是還跟他親過嗎, 今天你們就吵架啊?”
林書璞默了一陣, 說:“跟他親的人不是我。”
“什麽意思?”
“我以後不會再追他了, ”林書璞說:“本來《冬眠》的拍攝就已經結束了,我跟他不會有什麽交集了。說到底是兩個世界的人, 最後都是要分開的。”
葛佩不知道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讓雷子陵拿上幾瓶子酒去找羅恕探探口風。
結果羅恕并不在家,別墅的大門鎖着, 那人早追着林書璞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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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什麽時候去都感覺冷飕飕的,沒幾分溫度。
李英梅住單人病房, 一位四十來歲的護工負責照顧她。最近李英梅鬧着要出院,小外孫女打了幾次電話勸她她都聽不進去,讓護工今天必須收拾了東西帶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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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工拗不過老太太,正要去辦出院,林書璞來了。
她剛從車站趕過來,手裏還拖着個行李箱。李英梅見她臉色不大好,慘白慘白得沒什麽血色,以為她是坐車辛苦。
李英梅倒了杯熱水端給小外孫女:“從安寧鎮回來的啊?”
“嗯。”
“那個周赫峰,你碰見他了嗎?他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
“你別總是報喜不報憂,”姥姥說:“當初你媽借了錢出國,把還錢的事全賴到了你頭上。你才剛上大學,學費都是找助學貸款借的,手裏哪有錢。周家的人三不五時地催你還債,你還那麽小的年紀就要學着掙錢。還好你有出息,能寫點兒文章掙點稿費。本來憑着你的才氣你是可以成功的……”
說到這裏姥姥痛心疾首起來:“可後來你怎麽就答應去替別人寫文章了呢!”
“姥姥,我們不說這個了。”林書璞把她扶到床上坐着:“我剛碰見了您的主治醫生,醫生的意思是您現在的情況還是住院比較好。”
“那些醫生全是想騙錢,我自己身體我清楚,回家一樣能養着,幹嘛要多花錢吃住在醫院裏。”
“姥姥……”
“你不用勸我了,現在就去給我辦出院,不然我自己也得想辦法走。”
老太太固執己見,林書璞勸不動,只能帶着她回了家。
其實也算不上家,只能算是個臨時落腳的地方,在距離醫院兩公裏外的一棟居民樓。小區有些破了,各項基礎設施都比較落後,但就因為地理位置難得,一套小小的兩居室硬是擡到了月租八千的價格。
她有陣時間沒回來,把姥姥扶到一邊坐,她幫着護工把房間打掃一遍。
晚上就留在這裏住。護工跟姥姥一個房間,林書璞住隔壁。
她打開電腦,登上微信。陳琪找過她幾次,問她仙俠劇的劇本寫得怎麽樣,她老實說自己寫不出來,到現在了沒寫一千個字。
不多會兒陳琪的電話打過來,劈頭蓋臉說:“你到底是什麽情況?這幾個月你都在玩是嗎?我花了那麽多錢雇你,就是讓你每天什麽都不做就純玩嗎?”
“這劇本我真寫不出來,”林書璞試着再次争取:“你還是找別的寫手吧,我就算勉強寫出來了也肯定就是一部垃圾。”
“你林書璞手底下的作品是不會有垃圾的,關鍵在你想不想好好寫。你別忘了,我們倆是有合同的,如果你不肯按照我的說法寫你就是違約,那麽大一筆違約金,你覺得你負擔得起嗎?”
“當時你找我簽合約的時候,沒有說過我必須要按照你的想法來完成作品這一條。”
“我是沒說,可合同我給你了,你看不見嗎?”
“當時我只是一個大二的學生,又不是專業學法的,我根本就看不懂你合同裏的那些專業名詞!”
“這難道是我的錯嗎?”陳琪語聲帶笑:“你自己不夠謹慎能怪得到別人頭上嗎?年紀小閱歷少不是可以犯錯的理由,合同你既然簽了,你就必須要按條約辦事。你別忘了,你很缺錢,一個缺錢的人有什麽資格跟我讨價還價呢?”
電話挂斷,林書璞在窗邊站了會兒,拿着手機的手仍是抖的。
她查看了下時間,發現剛好到了每個月的還債日,可周赫峰意外得沒在微信上催她。
她想了想,主動說:【這個月需要還的錢款數目你還沒發我】
沒多久,周赫峰彈了個視頻。林書璞摁掉:【有事直接說】
周赫峰只好發了條語音:“你還不知道羅恕把你的錢都還了嗎?”
林書璞怔愣良久,想到那天晚上,羅恕把她關在車裏,他一個人進了酒吧去找周赫峰。她擔心他在周赫峰的地盤上寡不敵衆會有危險,一直給他打電話發消息讓他回來,他都不理。
他竟然是去幫她把所有錢全都還了。
可她有什麽資格要他的錢。
她想給羅恕打個電話,指尖輕車熟路地在撥號盤上打下十一個數字,臨撥出去時想到自己已經把他所有聯系方式拉黑,這時候再主動找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林書璞順着牆在地板上坐下,兩眼直直發了會兒呆,做好決定後給陳琪打了個電話。
嘟聲響了十幾聲後那邊的人才接:“怎麽,想通沒有?”
“劇本我可以寫,制片方對劇情和人設的所有要求我都可以滿足,”林書璞說:“可你們要在原來的薪酬基礎上多一倍,這劇的盈利還要給我一成。”
“你胃口倒是不小,可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你?”
“我是沒有錢能付違約金,可要是你請人當槍手替你寫劇本的事情捅了出去,到時候你還能在編劇圈裏混嗎?”
“你敢拿這件事威脅我?你忘了當初你被人追債的時候了?要不是我給了你一筆錢,那幫人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所以我一直在盡心盡力替你工作,你能有今天的地位和財富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在于我,而你給我的酬勞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我給你提的酬金完全是在合理範圍之內。之前我就說過,什麽題材我都可以寫,但我不寫命題作文。你非要讓我寫,那就得付給我足夠的酬金,不然我是不會用心的。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以後給我答複。”
這次是林書璞先挂電話。
她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起來手機裏收到陳琪的回複,只有兩個字:【成交】
她在外賣軟件上訂購了幾箱啤酒,每天喝得半醉,然後逼自己坐電腦前創作一部別人指名的作品,這部作品還不能敷衍地寫,因為她要掙錢。不過自己那些所謂的價值觀就都要舍棄了,而只需要按照市場定位寫一部“爆款仙俠”。
這些都無所謂,只要能掙錢都行。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在乎什麽價值觀呢。
姥姥見她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裏,想着法兒讓她出去散心。
“我這幾天身體挺好的,可以出去走走了。”姥姥說:“你陪我去海鮮市場買點兒東西,今天晚上姥姥給你做大餐吃。”
距離小區不遠就有個海鮮市場,腿兒着就能去。這破小區貴倒是有貴的道理,周邊一應便民服務設施都挺全乎。林書璞跟着姥姥在市場裏轉了轉,有些商戶心眼多,故意在袋子裏留了不少水來壓秤。姥姥年紀大了,沒發現。林書璞又不會跟人理論這個,只能咽下啞巴虧。
到了賣螃蟹的攤位前,剛挑了些準備讓店主稱,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拎着袋東西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說店主短了他們斤兩,非要賠錢。店主不承認,罵那兩個人是在故意找茬。兩撥人誰都不讓誰,吵得臉紅脖子粗,後來比劃着要上手,戰場殃及到了一邊的林書璞,那男人肥碩的身軀往後退的時候差點兒要撞到她。
一人的胳膊從她身前橫了過來,略一使力把她往後撈進懷裏,帶着往旁邊躲開。
林書璞已經聞到了熟悉的松木香,心間一動,擡起頭。口罩帽子遮不住羅恕身上的冷感,帽檐下他的一雙眼睛極有威懾力地掃向兩撥還在争吵不休的人。
羅恕手往下握住了林書璞的手,帶着她走到攤位前,提起一袋子撿好的螃蟹,拿起電子秤旁邊一支筆,啪地一聲在袋子底部紮了個洞,黑色袋子裏的水嘩啦啦地流出來。
林書璞被放開的手上還殘留着羅恕手心的溫度。
羅恕把濾過水的螃蟹放到稱上,說:“東西稱完你們再吵。”
說兇倒是也沒多兇,但攤主和那對夫妻就是被這個突然出現的高大男人給吓住了,被按了暫停鍵一樣閉了嘴。
攤主老實巴交地給螃蟹稱了重,林書璞剛要把手機拿出來,羅恕先她一步掃了碼,付過錢後提着那袋子螃蟹轉身,把她手裏另外幾袋子海鮮接過來,替她拎着。
他走到認真打量他的老人家面前,不同于剛才的冷漠樣子,面對長輩時他有基本的尊敬,溫聲說:“姥姥,您還有沒有別的想買,我帶您去。”
李英梅看了看神色明顯有了變化的孫女,再看看羅恕,不太确定地問:“你是羅恕?是璞璞認的那個哥哥?”
羅恕聽到後面一句後眉心蹙了蹙。
卻還是恭敬地回答:“是。”
竟然真是安寧鎮裏那個整天把林書璞帶在身邊的羅恕。
在曲絹出國,家裏被人追債以後,李英梅曾有過找羅恕借錢的念頭,可林書璞不同意,還徹底斷絕了跟羅恕的往來。
對羅恕,李英梅一直是感激的。要不是他,林書璞小時候那些日子會過得很艱難。
李英梅熱情地說:“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把林書璞叫過來:“璞璞,我們再去多買點兒東西,好好招待你哥哥。”
林書璞默然不語,羅恕的臉色也不是太好看,但他戴了口罩,沒人看得出來。
在海鮮市場裏轉了半天,買了許多東西。有羅恕在,防止小販缺斤少兩、付錢、拎東西的那個人總是他,林書璞只需要負責安靜地在他身邊跟着。
李英梅看着這倆孩子,突然覺得,如果羅恕真的是林書璞的親哥哥就好了,一個勢單力薄的小女生,到底還是需要個男人來給她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