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節
落疤
林書璞不大理羅恕了。
兩個人昨天晚上算小小地吵了一架, 林書璞的人生雖然一塌糊塗,但卻攢了一大堆沒用的自尊心,跟人鬧別扭後不會是那個主動求和好的一方。
一早收拾好出門,羅恕在準備早餐, 隔得老遠已經聞見了煎雞蛋的香味, 還是雙面的, 他知道她不吃流心蛋。
林書璞打算裝成沒看見,羅恕卻叫她:“過來吃早餐。”
一句話就足以讓她沿着臺階走下去。
豐盛的早餐擺了一桌,林書璞被慣得挑食, 每道菜只嘗一口就沒再吃了。羅恕難得也陪着她吃了早飯,兩個人并排坐着, 她能聞到他身上清新誘人的香氣, 那味道蠱惑着她,時不時就想偷看他一眼。矜貴英俊的男人好看到了她心裏去,頭發挑染的幾縷煙灰色已經染了回來,松散的痞懶感減弱,氣質恢複成一貫的淩厲。
羅恕見她一直盯着他頭發,問:“我頭發很亂?”
“沒。”她扭回頭。
“打算出門?”他又問。
林書璞咬一口煎得香香的荷包蛋:“葛佩姐說她想在小鎮裏轉轉, 讓我給她當導游。”
羅恕笑笑, 揶揄似的:“小導游, 介不介意把我也加上?”
“你不回京嗎?”
“過幾天再走。”他說,過了會兒, 補充:“帶上你一起。”
含義配合上他看狗都深情的眼神便意有所指起來,讓林書璞心裏跳了下。
她唇角沾了點兒荷包蛋的油星,羅恕抽紙巾給她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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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響, 吳家偉帶着葛佩還有雷子陵過來,順理成章撞見了跟羅恕住在一起的林書璞。林書璞飛快想着該怎麽解釋, 但他們都見怪不怪一樣,一句疑問的話都沒說,只聊着待會兒要去的景點。
所以是羅恕早就說過了?
他會怎麽說?
“我跟妹妹住在一起”,或者是“妹妹跟我住在一起”,不管是哪句,總歸裏面有“妹妹”兩個字,不然這幾個人不會像現在這麽平靜。
葛佩一點兒都不客氣地坐進沙發裏,舉着個小鏡子補妝,雷子陵在她身邊,一只手摁在她白嫩嫩的大腿上,兩個人說說笑笑,看起來十分融洽。
羅恕去陽臺上抽煙,不多會兒吳家偉過來,拉上陽臺門,隔出一個能安心說話的空間。
“挺奇怪的,周赫峰本來說要告你,還要在網上曝光你打人的事,不管我說要拿多少錢賠償他都不松口。結果到現在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看那樣兒好像是不打算追究了。”
羅恕吐了口煙圈,聞言去看客廳裏還在慢吞吞吃飯的林書璞,他煙霧籠罩下的神色悄然間有了變化,眉眼化得溫和。
“這事兒要是就這麽過去了最好,”吳家偉說:“也給你提個醒,以後千萬不能再做蠢事了。你說你一公衆人物,怎麽能在外面打人啊?你動手的時候就沒想過後果嗎?”
“想過。”
“想過你還打?”
“不管是什麽後果,我都能接受。”羅恕臉上沒多少表情,他總是這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好像是個沒有情緒的人。但現在吳家偉覺得這麽說不對,羅恕也有失控的時候,而每次失控的原因都跟林書璞有關。
“最差不就是退出娛樂圈,”羅恕叼着煙吸了口,吸進肺裏再吐出來:“錢這東西我早掙夠了,就算現在丢了工作,那些錢也足夠我和……”停頓了下,又一次擡眼透過玻璃看屋裏的林書璞:“和我将來的妻子好好過完一輩子了。”
吳家偉覺得他瘋了。
不瘋是怎麽說出這種鬼話的?
而且之前羅恕清心寡欲得跟個和尚似的,多少美女往他身上貼他只覺得煩,拒絕人拒絕得很有一套,被調侃是不是有隐疾硬不起來他也全不解釋。這種性格讓吳家偉覺得挖到了寶,畢竟硬件條件好又從無緋聞的藝人是最省心不過的。可今天又是抽的什麽風,竟然說起“将來的妻子”這種話了。
這些也都算了,吳家偉忍受不了的是他能雲淡風輕地說退圈。
“你最近是不是中邪了,”吳家偉難以理解:“有人會嫌自己掙的錢多嗎?誰不是往上爬一層就還想再前進一層,有哪個人是想往後退的嗎?這幾年你是掙了不少錢,不管你怎麽揮霍,你就是揮霍到下輩子可能都用不完,可人的心是永遠不會滿足的。你現在才二十七歲,正是你的黃金時間,未來還有多少錢等着我們掙呢,你想過嗎?照你現在的發展趨勢,将來你只會越來越好,我們掌握的社會財富只會越來越多。人能跟錢過不去嗎?沒有錢人到了這世上就是來受罪的!你是不是忘了你媽躺ICU裏,你每天為了幾千塊醫藥費費盡心機的時候了?要是沒有錢,你媽現在還能好好活着嗎?我只是讓你謹言慎行而已,這種事情不難做到吧,我們既然在娛樂圈這一行裏混着,為什麽就不能安分守己呢?”
“人是不能跟錢過不去,”羅恕說:“可人我已經打了,我不是一時沖動才打他,也沒有後悔。就算事情再來一遍,我還是會把那孫子打一頓,而且會打得更狠。我不是個能謹言慎行的人,将來恐怕更不是。今天跟你說這些是讓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如果我将來真的惹了事要從公衆視野裏消失,你也不用上火,再去培養新人就行,反正我失業也連累不到你。”
羅恕摁了煙走了,吳家偉快氣炸了。
他轉過身,看到羅恕走到了林書璞身邊,順手在她發頂揉了一把,傾下身兩只手撐在餐桌邊緣,低頭跟林書璞說着什麽。跟剛才在這邊說話時生冷又淡漠的死樣子不同,在林書璞面前的羅恕溫柔得像是換了一個人。
吳家偉看着他們。
他恍然發現,羅恕這段時間做的所有出格的事,接演電視劇、為了劇本得罪制片方後自己接手投資、多次跟人動手打架,所有這些,都是在林書璞出現以後。
要是林書璞繼續留在他身邊,指不定他還會做出什麽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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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幫人等着林書璞把早餐吃完,出門去坐車。
車是專門給羅恕私人訂制的邁巴赫,全黑車身,底盤穩,後排空間大。羅恕上了駕駛室,很快,吳家偉打開副駕駛車門一屁股坐了進來。
羅恕扭頭看他,目光妥妥地像看一個煞筆。吳家偉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他了,一臉單純地問:“怎麽了?”
“我的副駕是你能坐的嗎?”羅恕說。
“嘿,”吳家偉不解:“哥們以前也不是沒坐過啊。”
“現在不能了。”羅恕額頭朝後排一撇:“滾過去。”
“……”
吳家偉罵罵咧咧下了車,去坐後排。
看林書璞在往這邊走,羅恕傾身伸長胳膊把副駕駛的門一推,坐回去降下駕駛室車窗玻璃,頭伸到外面喊林書璞:“璞璞,過來坐。”
雷子陵噗嗤憋了聲笑,學着羅恕叫人的語氣,又在羅恕的語氣之上加了五分膩味:“璞璞,去坐副駕駛吧,我跟葛佩坐後面。”
林書璞去了。
車子發動,沿着小鎮的街道往前開。葛佩以前沒來過,看什麽都覺得稀奇,時不時要問林書璞哪哪哪都叫什麽,有沒有什麽歷史典故。兩個人一前一後,說話有點兒費勁。葛佩推了下身邊的雷子陵:“不然你跟書璞換個位置吧,我跟我好姐妹說說話。”
雷子陵笑着去看前面駕駛座的羅恕,故意問:“恕哥,我能坐你副駕嗎?”
他原本也沒想着羅恕會答什麽,還做好了被罵一頓的準備。可是沒多久,羅恕冷靜的聲音響起:“不是你能坐的地兒。”
後排三個人石化了。
……
安寧鎮好玩的地方也就那幾個,難得的是到處都風景優美,随便一拍都能當旅游宣傳片。
早在林書璞剛搬來這裏的時候,羅恕就帶着她把小鎮轉了一遍,哪裏都見過玩過。這次來純粹是當另外三個人的導游,帶着他們逛了幾個景點。
下午去了一處山上的寺廟,山門外有小販擺攤賣些玩意兒,其中有一個是賣手串的,攤主不停吆喝他的手串都是經寺裏大師開過光的,能僻邪招財,防小人。
葛佩和雷子陵、吳家偉都去了廟裏轉悠,林書璞在山門前停下,琢磨一遍後還是走到小攤前。
她問小販:“手串怎麽賣的?”
小販說:“58一個。”
她拿出手機掃碼付了116塊錢,先給自己挑了一個,戴在腕上看大小合适,摘下來放進衣服口袋裏。扭頭看一邊正跟人打電話的羅恕,叫他:“哥。”
羅恕挂了電話走過來。
她說:“你把手伸過來一下。”
“左手右手?”
她想了想,因為都說男左女右,就回答:“左手。”
羅恕把左手伸過去,在他腕上還戴着一個腕表,百達翡麗的牌子,紀念版,現如今的市值漲到了兩千萬美金往上。
林書璞把價值58塊軟妹幣的金絲檀木手串套在他腕上,看了看大小,摘下來挑了另一個給他套上。
還挺合适,深棕色的佛珠套在他青筋疊起的腕上,讓他的禁欲氣息更濃了。
林書璞松回手,撓撓并不癢的臉頰:“送你了,給你避避邪。”
說完沒敢看他,進了寺廟。
羅恕在原地站了會兒,盯着腕上做工粗糙的手串不錯眼的看,嘴角分明勾了絲笑意。
然後,他把腕上的百達翡麗腕表摘了下來,揣進了兜裏。
玩了一天,到晚上羅恕把人送回酒店,又帶着林書璞回家。
到家後他自己出去了一趟,開車去了霍老板的汽修店。
霍老板和幾個小工在院子裏支了個桌子,上面擺了幾瓶酒,幾道下酒菜。看見羅恕過來,他遠遠地招手:“正想叫你來陪我喝點兒呢,你就來了。”
羅恕随手從旁邊拖了把椅子,坐下。他現在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他是出身低微的窮小子,要趁各個周末和假期來修車店打工掙錢才能維持住生活。現在的羅恕早就脫離了貧窮,換了階層。可不管身份如何變化,也還是能跟以前一樣毫不介意地坐在簡陋椅子上陪着霍老板喝便宜的白酒。
酒過三巡,霍老板和幾個小工喝得有了醉意,只有羅恕仍舊清醒得不行,好像一杯杯往喉嚨裏灌的是沒什麽味道的水。
霍老板問他:“你來找我,是想問書璞的事吧。”
羅恕默了默,說:“周赫峰是不是在找她麻煩?”
“是。”霍老板給他倒酒:“書璞不讓我告訴你,可我覺得這事兒最好還是讓你知道。周赫峰是近幾年冒頭的,幹的都是些見不得人的生意。可書璞跟他又沒有交集,兩個人原本是不認識的。誰知道在書璞十六歲那年,她媽曲絹認識了個美國來的出版商,非要跟着去美國發展。
“出版商說去美國就得有錢,要是想做出一番事業更是需要一筆啓動資金,就讓書璞她媽想想辦法。曲絹平時大手大腳慣了,哪裏存得有錢。她也不管後果怎麽樣,拿上書璞的京大錄取通知書去找周赫峰,說書璞考上了頂尖大學,将來肯定有出息,不怕掙不到錢。周赫峰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很痛快就借給了她三十萬。第二天曲絹拿着錢跟那出版商跑美國去了。
“曲絹跑了,家裏就剩下書璞和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書璞那年還是個孩子,剛16歲而已,一個人活着都困難,更別提還要她照顧姥姥再加上還周赫峰的高利貸。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從哪兒弄的錢,反正每個月都有陸陸續續地還債。周赫峰收到錢,就沒有去找她麻煩。這次書璞回來,周赫峰見她長得漂亮,所以動了些別的心思,老是騷擾她。”
霍老板說完,一擡頭,看見羅恕一張臉早就沉得滲人,眉宇間壓着滾滾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