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婚禮上相遇
婚禮上相遇
柚子灘在中國的最南端,師兄的老家在最北端。顧頌延搭了淩晨的飛機于天亮時落地師兄所在的城市。他一畢業就回到這裏,聽說通過相親,認識了一位年輕漂亮的可愛嬌妻,是位适合結婚的對象。有人是這麽說的:他今生可算是走運了,傍上一個大的。
這意思就是傍富婆的意思吧?在學校的時候,似乎在某些時候聽過他發表過這樣的言論。在飛機上睡着的時候,她不斷地回想起上學時候的點點滴滴,師兄說這話時的情景逐漸清晰起來。那天是同門聚餐,只有四個人。她因為傷心,喝了一整罐啤酒便有些暈暈沉沉,師兄讓她先回家,她堅決不離開,所以守着一個座位一邊和睡意抗争着,一邊努力聽師兄說話。
她以為師兄是完美的。在這之前,她沒有和很多人相處過,對她好的人相對而言就寥寥無幾。師兄這個人對她好得太獨特,一眼就能看出她對別人的依賴,并且主動的提供機會,細心的照顧她的每一個細小的需求和感受。
兩人無需多言,心有靈犀。他知道她內心的脆弱,他正好是能為她提供能量的人。
原本她以為能和師兄更進一步,結果師兄在她準備将告白說出口之前先委婉的拒絕了她。所以兩人繼續做了朋友,守住了同門情誼。想到他要結婚了,顧頌延心裏有些難過,但更多的,還是為他的幸福感到開心,以及,羨慕他的幸福。
他的身邊不需要自己這樣能量極低的人。
婚宴排場極大,可以用豪華來形容。整座歐式風格的酒店門樓上也裝飾了紅色的絲綢,門口的紅地毯有專人維護,稍微有一點明顯的塵土就要打掃或者換成新的。到場的車輛非富即貴,所有人正裝出席,名流氣質。可容納三千人同席的禮堂利用蕾絲、彩紗、羽毛、氣球布置成如夢似幻的公主屋,鮮花成排成排的堆放,連桌布也是精心挑選和搭配的上層社會名流用品。
顧頌延早早到了,她那一桌還沒有人到。獨自坐了一會兒,婚禮儀式即将正式開始,陸續有不認識的人入座。這時她才知道,原來她的同級們都沒有到場,其中原因不得而知,明明提前說過,大家都會來的,還很期待這次重聚呢!
新郎出場。顧頌延覺得師兄一點也沒變,穿着白色禮服顯得更加精神、英氣,身上那股子和大家打成一片的正氣依舊持續穩重的散發着。
新娘出場。拖着九米長的裙尾,身材纖細弱小,簡潔而不失優雅的頭紗遮住了半張芭比一樣的精致臉龐,若隐若現,極具美感。她果真像傳說中一樣,年紀輕。這就是女孩子從小被引誘着一直幻想中的婚禮吧,只可惜相比于她,将對面的男人當作“王子”還是有些過譽了。不是說女孩的美貌贏了她未來的丈夫的才幹,而恰恰是因為她只有美麗的軀殼,而沒有靈魂,顯得這場盛事幕後隐藏着不可扭轉的巨大悲劇。
“呦,在這兒遇見校友了。”
比這話傳達着來人是誰這一信息更早的是映入眼簾的一張名牌,上面寫着“宋晏時”。此時顧頌延還沉浸在兩位養眼新人的婚禮中沒有反應過來宋晏時就是她唯一認識的那位宋晏時,直到他的臉闖入顧頌延的視野之中,用手中的酒杯碰了她眼前的空杯子,淺淺戳飲一口,說了下一句話,“不認識我了嗎?”
不是不是認識,只是沒有做好準備在這裏遇見他。毫無準備被搭話的那一刻,似乎她的秘密都洩露了,而宋晏時全盤接住。
“宋工,真巧,你怎麽在這兒?”
“我當然是來參加我好兄弟婚禮的。”宋晏時在空位上換好自己的名牌,“你不知道吧,我們倆大學時期是住同一個宿舍的,朝夕相處,可太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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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沒有聽師兄說起過你。”顧頌延此時心情是低落的,根本無心去應對宋晏時,有點呆呆的回應着他。
“真的沒聽說過嗎?”宋晏時臉上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下一秒就解釋了為什麽那樣笑,“你的師兄曾經想要把你介紹給我,咱們還加了微信,你不知道?”
“你的師兄”這四個字音調重了幾分,顧頌延聽出來了,但是無心多想。
“哦……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打了你微信電話,立馬就被删掉了。”顧頌延實話實說,沒有心思和他鬥智鬥勇,“我還以為高傲的宋工不樂意搭理小員工。”
她想起來,被師兄委婉拒絕後不久,他主動幫她介紹男生認識,說來說去只牽過這麽一次線。師兄說,“像頌延你這麽好的女生,我認識的男同學都配不上你。”
她那時信了,而且心裏很開心,因為覺得自己在師兄眼裏也是優秀美好的存在。
“其實那時候在學校我見過你幾次。”宋晏時繼續沒話找話。此時婚禮儀式進入了高潮階段,兩人也都關注着臺上的新娘新郎親吻,鼓掌,将火熱的氣氛推上至高。
“是嗎?”顧頌延無心去聽。她逐漸開始排斥。在這樣的場合、氣氛下,與宋晏時聊些逐漸接近私人的話題,讓她想起曾經在那樣嚴肅聖潔的環境裏對這個人産生的感情,在此刻似乎顯得更加龌龊不堪。
新娘新郎一一向賓客敬酒,扯兩句家常,說些祝福的話。顧頌延和宋晏時安靜坐着,目光随着兩人移動,聽同桌的阿姨叔叔輩的人說八卦,講什麽情啊愛的,那都是騙年輕人的鬼話。和誰結婚和誰生孩子那都無關緊要,感情是後來才慢慢培養積累起來的。要是有一個人覺得累了,抽身離開,再去找下一個人過日子,這是愛嗎?這不就是找合适的房子,找合适的凳子、電視機一樣的嗎?誰還能離不開誰了?
聽了這話,頌延不免想着,适合她的房子住了別的人,這可怎麽辦呢?在人家婚禮上産生這樣的想法,實在是罪惡。顧頌延低下頭,沉默着。
一對新人突然改變方向,朝她走來。新郎的聲音在她頭頂覆蓋過來,“這不是大哥嗎?妍妍,這是我大學時期的好室友,宋晏時,叫他大哥就可以了。”新娘抿嘴一笑,親切問候,一同喝了杯酒,兩個男人再聊,“好幾年沒見了吧?感謝賞光。多留幾天,大哥,一定得多留幾天,這次我們好好聚一聚。”
宋晏時應着,看了一眼旁邊的顧頌延。新郎的目光被指引過去,再次打開親切熱情的話匣子,“頌延,榮幸,榮幸!來,必須和我師妹喝一杯,诶,我記得師妹不能喝酒,你喝水,我喝酒,來來來,我幹了,感謝我師妹萬裏迢迢來參加我的婚禮。”
“不不不,師兄的喜酒我當然得喝。”旁人來不及阻止,顧頌延将那小小一杯白酒一飲而盡,将自己所有的不能出口的話塞回肚子,獨自吞咽。
“你們是不是在一個公司啊?”新郎繼續多話。新娘悄悄讓他走。
“是啊,還是同一個部門呢,天天見面。”宋晏時含笑回答。
“那可不得了啊!”新郎看起來有些醉了,“大哥,我師妹可就拜托你照顧一下喽,希望不久之後也能聽到你們的好消息哈哈哈……”
兩人終于走了,顧頌延坐下來,有些不舒服。因為那杯酒,也因為師兄臨走之前說的這句話。
“難受嗎?”宋晏時看着她的側臉,知道她不太舒服,語氣比之前莊重靠譜了許多。
在這樣的場合裏,顧頌延可不想出醜。婚禮儀式到這裏也算結束了,她可以離席,之後還會再見,所以不再忍着。她也忍不下去了,于是點點頭。對方主動照顧,她也就順勢依賴過去。
宋晏時跟着顧頌延走出酒店,出租車已經等在門口,宋晏時把顧頌延送上車,自己坐在她旁邊。
“你住哪裏?”話音未落,他一看見顧頌延淚流滿面,正在極力隐忍,便不再問她,向司機說了自己的酒店地址,拿出兩張紙巾遞過去。
司機好奇,“那兒不是辦婚禮嗎?這是怎麽了?這個小丫頭。”明顯懷着八卦的心思。
“小丫頭經歷少,聽叔叔說,就是不能給男人付出太多感情,他們賤着呢,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說着說着自編調子唱起來了。
“叔叔,別說了,麻煩你快點。”宋晏時提醒他閉嘴。
下車時,顧頌延情緒崩潰,根本走不到酒店房間去。宋晏時看見酒店旁邊的小巷子少有人去,又有一處花亭,便帶她去那邊緩緩。顧頌延埋頭,隐隐發出啜泣的聲音,身體微微顫抖。她今天穿了一條繡滿粉色小花的镂空裙,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傷心痛苦,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宋晏時看見,脫掉了西裝外套,蓋到她身上之前說了一句,“冒犯了。”
也不知她有沒有聽到。
她在哭,他坐在對面看着。陽光正落在他身上,而顧頌延處在陰暗之中。亭子上挂滿了各色薔薇花,一朵朵,一簇簇,一團團,争先恐後出頭,如山綿延,如峰巒聚,如楊柳倒垂,如大旗飄搖,在不屬于它的季節裏盛大開放,熱烈而不張揚,純潔而不高傲。
他一直這麽看着她,忽然間,拉回了思緒,心知這樣是冒犯了她。明明被拒絕過了,為什麽他還要去招惹人家?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顧頌延開始思考,該怎麽面對宋晏時。他一定會問,她該怎麽回答,之後他會不會說給師兄聽?不過,關鍵是往後和宋晏時該怎麽相處?只要看一眼,就會想到今天這麽尴尬的事情吧。他在公司暈倒,她沒有向誰說過他的糗事,她在別人的婚禮上哭,不知道宋晏時是不是和她一樣嘴巴緊。
身上還披着他的衣服,這又怎麽說?他的味道好濃。
“顧頌延?”宋晏時輕輕喚了一聲。因為她許久不發出聲音,他擔心或許是她哭着哭着睡着了。
顧頌延實在裝不下去了,依舊情緒低落的擡頭,看見面前的石桌上擺着兩杯熱氣騰騰的雪梨湯。
“喝點吧,潤潤嗓子。”
“你是在笑話我嗎?”顧頌延打算破罐子破摔,喝了一大口湯,确實甜潤。別人對她怎麽樣,她不能決定,只能受着。事情都做出來了,後悔也是沒有用的。哭了一場,持續好幾年的感情好像都放下了。一直以來,都是她單方面的在自我洗腦。
“笑話?”宋晏時仔細揣摩這兩個字的意義,望着天空嘆道,“我笑話你幹什麽呢!人生苦短,愛而不得。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這麽……是一直在痛苦嗎?啊,對了,還有這個,可以敷一下眼睛,這樣就不會酸疼了。”
宋晏時走到石桌邊,從袋子裏拿出一包用來敷眼睛的東西,見顧頌延懵懵的狀态,幹脆服務到位,嘴上問着,“會用嗎?放在眼睛上就可以了。”
顧頌延一仰頭,宋晏時愣了愣,随即笑着幫她把眼罩貼上。
這是她無意識的習慣。是被寵愛着長大的小孩。可是怪怪的。對于她來說,他算不上朋友,還有上司這層身份威壓,她怎麽會不在乎呢?顧頌延說話,宋晏時也就沒有細想。
“你怎麽懂這麽多?是誰教你的,宋工?”女孩子特有的八卦語調。
“我經常用的,很舒服。”
“難道你也經常哭嗎?”顧頌延驚訝。
宋晏時被逗笑,“不是,我是眼睛疲勞。”
“哦……多謝宋工,真的有用。”顧頌延輕輕摸着眼睛上的敷貼,“就是被擋住眼睛的感覺讓人有一種瞎了的恐懼感哈哈……”
“你現在不難受了?”
“好一些了,眼睛感覺冰冰涼涼的,好多了。”
“我是說……”宋晏時受不了她一直打岔,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故意壓重了音調,“因為你師兄的事,不痛苦了嗎?”
“……對了宋工,我們剛才是不是聊到你說你一直痛苦,你痛苦什麽?”
根本就是故意的。宋晏時這下才算看得清楚,避而不談,那就說明心裏還是藏着。
“我啊……”他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說出心裏的痛楚,要不要逗一逗她,“我從小不被家裏重視,心裏郁悶得很,終于長大了,放下了,我哥哥他突然出了事故,然後我這個備用機就被啓用了。以前是廢物,現在也是廢物,不管怎樣一直都是廢物。”
“什麽?”顧頌延一激動,眼罩掉了下來,宋晏時下意識的去幫她将其歸位,“宋工你是我們這個行業的尖端人才诶,連廢物這個名號也要和我們這些人搶嗎?”
“你幹嘛要搶着當廢物?”
“什麽都沒有,那不是廢物是什麽?”
“很好很好。”宋晏時無語,聊得好好的又被岔開了話題,幹嘛要和她進行這樣的對話。不過,心裏挺舒服的。他的笑意啊,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