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青溪
70.青溪
冬日的陽光落在身上沒那麽暖, 但依舊金燦燦的,照得人眯了眯眼睛, 郁青娩彎起手指揉了下眼角,探腳踩進被地暖烘得微熱的絨拖裏。
她洗漱完出來,繞下樓梯,在廚房找到了人。
趙成溪穿了件素色粗織毛衣,好乖米白色,他手裏還端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倒真襯出幾分宜室宜家。
他将熱粥擱在餐桌上,走過去摟着人接了個吻,勾起唇, 笑着問,“醒了, 餓不餓?”
郁青娩下意識擡眸摸了摸小腹, 睡到近中午才醒, 最後一餐是昨晚的烤鴨, 這會兒胃裏空蕩蕩t的。
她點頭應了句餓, 看了眼桌上那碗熱粥, 複又擡眸看他。
意思是再問是他做的嗎。
趙成溪拉開椅子, 虛推着她肩叫人坐下, 他邊拉旁邊的椅子邊否認,“阿姨做的, 做完就走了。”
接着擡了擡下巴,補一句桂圓是他洗的。
似在暗戳戳說他也不是毫無貢獻。
見此,郁青娩抿唇笑了笑, 指尖捏着骨瓷勺舀了一小勺,毫不吝啬地誇獎, “我男朋友好賢惠啊。”
趙成溪單手撐腮笑了,擡起另一只手掐了掐她臉頰,“諷刺我呢。”
郁青娩無辜地眨了眨眼,咽下一勺熱粥,“沒有啊,是真心誇獎。”
聞言,他鼻腔溢出一聲輕笑。
除了桂圓粥,還有砂鍋牛腩煲,乾隆白菜和酥脆的麻醬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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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後,趙成溪摟着人躺在客廳的躺椅上,蓋着毛絨薄毯,曬着太陽睡了個午覺,三點多自然醒,兩人起身準備出發。
郁政鴻出事後,路珈将家裏那棟小別墅買掉還債,輾轉租了幾處房子,情況好轉後在老小區買了棟房子,至今也一直住着。
老小區樓層低,無電梯房,平日常打照面,鄰裏鄰居也算熟識。
車子開到小區前一路口,趙成溪便叫司機停下,沒直接開進小區,而是提前下車,同郁青娩走過去。
她捏了捏兩人交握的手,揚起臉,半打啞謎般,“我以為你不在乎這些。”
趙成溪聞言聳了聳肩,垂眼看着她,“我是不在乎啊,但防不住有人在乎,比起糾正閑言碎語,不如直接掐滅源頭。”
郁青娩勾了勾嘴角,踮腳在他嘴角親了下,為他細節裏的在意而心動,但也好奇他怎麽懂這些。
她這樣想,也抱着人這樣問了。
趙成溪小得意地擡了擡唇角,但很快收斂弧度,故意淡哼一聲,“瞧不起誰?真當我不懂人情世故啊?”
接着擡手掐住她下巴,“這世界上就沒有懂不了的事情,只有願不願意懂,記住了?”
郁青娩彎着眼點了點頭,答非所問地說:“我也喜歡你。”
這話将趙成溪打了個措手不及,耳朵驀地一紅,眼神也略帶閃躲,輕咳一聲,“幹嘛?怎麽突然表白,我剛可不是表白。”
她還是笑着點頭,“我知道啊。”
目光觸及到他泛紅的耳朵,唇角笑意愈發明顯,還情不自禁上手摸了摸。
他句句不是表白,但字字在說喜歡。
趙成溪擡手握住她摸自己耳朵的手,攥在手心捏了捏,難得被她将一軍,明明有點不好意思,卻又故作鎮定,裝模作樣地回一句我也喜歡你。
雖然平日裏總是他把人逗得面紅耳赤,但只要她直球主動,他必定敗北。
小區雖老,但新年氣氛還挺濃,枯枝挂着紅燈籠,家家戶戶貼着倒福,對聯,紅彤彤,喜慶又熱鬧。
平日空蕩蕩的停車位也變得擁擠。
路上還遇上出來接人的鄰居奶奶,笑呵呵說着過年好,看見郁青娩旁邊的男生,雙眼都亮了,熱情開啓長輩親切問詢。
若不是急于接人,就要回家抓把瓜子,拎仨小板凳了。
這架勢叫趙成溪目瞪口呆。
難得見他愣住,郁青娩勾着唇笑,指尖刮刮他掌心,“是不是沒人這麽問過你啊?”
趙成溪垂眼看她,笑一聲,“也得有人敢問啊。”
況且以前那情況,趙董大概更怕他帶人回去。
推開單元門,兩人走進去。
樓道燈是聲控的,郁青娩站在原地沒動,在黑暗裏又捏了捏他的手,在趙成溪垂眼看下來時問他緊不緊張。
他剛要否認,話到嘴邊止住,轉了個話意,“好緊張。”
連聲音都弱下來。
郁青娩信以為真,“那怎麽辦?”
趙成溪嘴角勾着笑,眉稍染着得意,話卻講得委屈巴巴,“抱一下?給我充下電吧。”
郁青娩“哦”了一聲,湊近一步,擡起手臂環住他腰,墊腳将臉頰貼進他頸窩,鼻尖蹭了蹭他頸側皮膚。
她音量低低地,語氣輕柔,似在哄人,“你不要怕,如果我爸說什麽不好聽的,你也不要往心裏去,他對我也有意見,不是針對你。”
趙成溪嘴角好笑地勾了勾。
擡起手臂捏了捏她後頸,低笑了聲,“怕我被吓跑了?”
懷裏的腦袋小幅度搖了搖,悶悶傳來一聲“沒有”。
他笑了笑,沒在意,在她耳廓上親了親,“放心吧寶貝,別說話不好聽了,就算叔叔動手打我,我也不跑。”
頂層右戶,背着手晃悠的郁政鴻忽地打了個噴嚏,皺着眉,語氣不滿,“小娩是怎麽回事?馬上開飯了還沒到?”
路珈端着一盤涼拌雞絲從廚房出來,“小趙上門禮都送來了,你還怕女兒晃你啊?”
說起上門禮,郁政鴻眉心皺得更緊。
下午三四點那會兒,他正帶着老花鏡看新聞,看到貓眼可視門鈴有規律地亮,回看視頻看得他莫名其貌,好奇開門,同門外彎腰放禮盒的人面面相觑。
一問才知道,這是“上門禮”。
但這陣仗大的實在離譜。
郁青娩用力跺了跺腳,樓道裏聲控燈應聲而亮,同趙成溪踩着樓梯,一層一層往上走,她目光從貼滿小廣告的牆壁上收回,擡眸看着身側人,笑着問他是不是第一次見樓道貼滿這樣的小廣告。
趙成溪目光往老舊牆壁上掃了掃,小廣告疊貼,新舊交織,“路邊電線杆見過差不多的。”
郁青娩聞言彎唇笑了笑,輕聲說起以前的事。
“爸媽他們來北荟前,在洲城我們家就是住在這樣的老小區,設施舊,但鄰裏關系很好,後來他們來這邊賺了錢,就在兩邊都換了新房子,爸爸出事後,我們又住回了這樣的小區。”
後來她也懂爸爸的頹敗,奮鬥半生,得過失過,回頭卻發現依舊在原點,那種奮鬥無用的無力感足以擊潰意志。
五層樓,不長不短,剛好講完過往幾年。
趙成溪停下腳步,擡手托起她一側臉頰,垂下眼皮,濃睫半遮,唇角勾着淡淡的弧度。
語氣也難得輕輕柔柔。
“是原點,也是起點,更是有有吃苦的終點,”
郁青娩彎着眉眼,勾唇笑,擡手摟住他腰,墊腳在他唇上親了親。
她沒有覺得吃苦,因為他一直都喜歡她。
他們在樓梯轉角的平臺上說了一會兒悄悄話,才敲響了頂樓右側的大門。
來開門的人是郁政鴻,兩鬓斑白,架了副老花鏡,瞧着挺嚴肅,他擺擺手讓兩人換鞋。
這時路珈端着最後一鍋湯從廚房出來,立馬笑着說:“回來了,快,上桌吧,咱們邊吃邊聊。”
滿桌家常菜,南北結合,很豐盛。
趙成溪挨着郁青娩坐下,這才正式同兩位自我介紹。
郁政鴻拿公筷夾了塊炸帶魚,放在趙成溪面前盤子裏,先禮後兵般,“會做飯嗎?”
趙成溪沒扯謊,坦誠不會做。
郁政鴻淡笑一聲,瞥了眼門口那堆禮品小山,“猜到了,上門禮都有人專門送,飯肯定不會做,一趟趟往門口搬,那貓眼亮得像遭了賊。”
聞言,趙成溪讪讪摸了下脖子,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局面。
“抱歉,叔叔。”
路珈出聲打斷,“行了,小趙讓人提前送過來為的什麽,你不清楚?大過年的先好好吃頓飯,其他的飯後再說。”
郁青娩立時跟一句,“是啊爸爸,咱們先吃飯吧。”
郁政鴻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但也沒再多問,安靜擡筷夾了塊排骨。
一頓年夜飯吃得還算和平,此前在洲城本就給路珈留了好印象,現在更是瞧越順眼,越瞧越喜歡,臉上笑意就沒消過。
全家只剩郁政鴻一個人氣氛不對。
雖然趙成溪這趟來穿得顯乖,但這白毛衣在他眼裏更像欲蓋彌彰,反倒将那一身不靠譜襯得淋漓盡致。
郁政鴻沒少看網上花邊新聞,但這段時間也聽路珈說了很多,包括當年兩人分手,還有現在趙成溪支持出國留學,辦畫廊的事,若不是聽了這些,他定是要帶郁青娩去挂眼科瞧瞧。
他對這段戀愛持觀望态度,也實在難拿好态度。
飯桌上沒怎麽喝酒,反倒圍着茶幾喝起了酒。
郁青娩在一旁看着心驚膽戰,這哪是喝酒,這更像灌酒,一杯接一杯,都沒緩口氣的空間,想要開口讓兩人別喝了,卻被路珈拍了拍肩膀,叫去了廚房。
路珈從冰箱裏拿出幾個黃澄澄的橙子,擰開水龍頭沖洗,笑着說:“讓他們喝吧,小趙這家世,還有他以前t的新聞太多,讓你爸爸心裏憋了口氣,不喝這一場,他得一直鼻子不鼻子,眼不是眼的。”
郁青娩下意識想為趙成溪解釋,“媽媽,他不是那樣的人。”
這話讓路珈笑了聲,“這就護上了?”
她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駁了句沒有。
路珈扯了張廚房紙,擦着橙子上的水珠,“娩娩,你不需要向我跟爸爸解釋小趙是什麽樣的人,了解人,對人改觀靠不了幾句話,你在越來越了解他的時候,我跟爸爸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了解。”
“我支持你們戀愛,認可小趙,并不代表我對他完全放心,但這場戀愛讓你開心,讓你變得更好,比起結果,過程或許更重要。”
郁青娩嘴角彎起弧度,眼圈也微微泛熱,上前幾步,擡手抱了抱路珈,“媽媽,謝謝你。”
但還是忍不住為他說話。
“他真的很好,對我也很好。”
路珈好笑地拍了拍她背,“好好好,媽媽知道了,我女兒的眼光自然差不了。”
這頓晚飯吃下來,她也瞧見了,趙成溪雖然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卻很有耐心地挑刺撥殼,動作還挺娴熟,看得出是平時做慣了,不是臨場作秀。
她轉了話題,“跟小趙回去過了?他家裏什麽态度?”
郁青娩抿唇應了聲,勾唇笑着說:“他家人都很好,很好相處,也支持我們戀愛。”
“好,你這樣說,媽媽就放心了。”
兩人在廚房将橙子洗淨切塊,榨了滿滿兩杯橙汁端出來,看着春晚拼酒的兩人氣氛驟轉,郁政鴻一改劍拔弩張,滿臉笑意地就差稱兄道弟了。
路珈嫌棄地看他一眼,上前把酒瓶奪過來,把橙汁塞進他手裏,“行了行了,沒多少酒量,還在這逞什麽強?差不多就行了,人小趙頭次來,又是大過年的,帶着人喝得醉醺醺的像什麽樣子!”
郁政鴻這會兒醉意不前,脾氣沒那麽強硬,笑呵呵地說這不是過年高興嗎。
路珈低聲一句沒出息,拉着人去卧室,扭頭看了眼趙成溪,“這小趙也看不出醉沒醉,今晚住家裏,小趙跟你一個屋,讓他把橙汁喝了再睡。”
“知道了,媽媽。”
趙成溪的酒量在輾轉的各種酒局上練得越來越大,喝酒不上臉,也不露醉态,叫人瞧着像是喝不醉。
郁青娩半蹲在他身前,擡手摸了摸他臉,微微發燙,“醉了嗎?”
聞聲,趙成溪眼睛慢半拍地轉了轉,半垂了垂眼皮,盯着蹲着的人看了幾秒,他忽地擡手拉住她手臂,用力将人從地上拉起來。
她被猛拽地失去平衡,低呼一聲,朝前撲去,卻正合他意的被摟住,按在他膝蓋上坐着。
趙成溪朝前靠了靠,額頭抵在她鎖骨處,很輕地蹭了蹭,嗓音低啞地說:“寶貝,我沒醉。”
酒氣順着吐出的熱息鑽進郁青娩鼻腔,叫她竟覺得有幾分醉。
她沒再掙紮着想起身,反倒擡手捧住趙成溪的下巴,托起他的臉,雙頰醉紅,眼圈都透出一股淡淡地粉色,濃長睫毛半垂,薄紅雙唇微張的。
整張臉帶着股勾人的破碎感。
郁青娩嘴角彎着,心髒不受控怦怦快跳起來,她帶着笑音,篤定地說你喝醉了。
趙成溪聞言擡起眼皮,那雙桃花眼水潤朦胧,勾人不自知的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哦”了聲,有點苦惱,又有點看自己熱鬧的說:“那怎麽辦啊寶貝。”
還是頭次見他明顯醉态,不耍酒瘋,反而有點可愛。
她扭身,探臂将桌上的橙汁端過來,用杯口輕碰了碰他唇,笑着說:“先把橙汁喝了,解解酒。”
他又“哦”一聲,張開嘴,順着她擡杯動作将杯內橙汁一飲而盡。
郁青娩擡手擦了擦他唇邊水漬,“酸嗎?”
趙成溪擡眸看她一眼,下一秒擡手扣住她後頸,将人壓低幾分,含着她唇咬了一口,趁機勾住舌尖用力親了起來。
在氣喘籲籲之際,他退開,彎着眼笑,不答反問,“寶貝酸嗎?”
郁青娩臉頰也熱了起來,害羞又好氣,擡手錘了他手臂一眼,“你是不是在裝醉啊!”
哪有這麽會套路的醉鬼啊!
趙成溪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臉頰埋在她脖頸間,鼻梁在她頸窩裏蹭了蹭,聲音微悶地說:“我真的喝醉了啊寶貝。”
郁青娩半信半疑地哼一聲,抿了抿唇,決心不跟喝酒的人計較。
因着路珈放話讓兩人一起睡,她卧室裏那張偏窄的單人床只能肩負重任地承起兩個人的體重,四肢交纏,緊緊裹在松軟棉被裏。
次日醒來,小小卧室昏昏暗暗,趙成溪擡了擡頭,瞥見窗簾縫隙透出一縷明光,接着挪開視線,在昏暗裏将房間巡了一圈。
他轉過頭去看還在睡覺的郁青娩。
她背對着他,細瘦薄頸微彎着,頭發淩亂鋪着,兩只手臂搭在他被枕着的手臂上,細指微勾着他的手指。
看着此情此景,他驀地笑了聲,短促,帶着氣音。
昨晚不至于大醉,記憶還清晰。
情不自禁地湊過去親那截白玉似的薄頸,還隐隐帶着短笑,高挺鼻梁亂蹭着,很鬧騰。
郁青娩被趙成溪鬧得擰了擰眉,睫毛顫了顫便掀開一點眼皮,慢慢轉過身子,困倦地往他懷裏鑽。
思緒遲緩,聲音低啞地真誠問了一句。
“酒還沒醒嗎?”
聞言,趙成溪笑出了聲,笑聲清朗,胸腔都震顫幾下,低頭去親她露在外面的耳朵,“睡懵了吧寶貝,肯定醒了,怎麽聽着怨氣也好重啊。”
這下,她當真怨氣好重地睜開眼睛,眼皮很白很薄,瞧着很脆弱。
嗓音微啞地訓人。
“你怎麽醒着醉着都這麽纏人啊!我好困啊!我要睡覺!”
昨晚洗完澡,躺到床上,他仍舊不消停,裸着上半身,只松垮挂着一條絲綢睡褲,抱着人又親又咬,貼着耳朵說開心,像是使勁渾身解數,要勾引人的妖精。
鬧到後半夜才消停,害人嚴重缺覺!
趙成溪嘴角勾着笑,水潤眼睛也揚着,卻故意嘆一聲,語氣低落下來,“叔叔好不容易松口了,怎麽女朋友開始煩我了。”
郁青娩聞言哭笑不得,又好氣,倏地睜開眼,擡手捏住他笑着的雙頰,使勁掐了掐,“你真的好煩啊!知道我心軟,每次都故意賣慘!”
他以此為榮,傲嬌地笑了聲,低頭去親她臉,“我也喜歡你。”
她唇角下意識勾了勾,鼓鼓臉,故意兇他,“答非所問,我才沒有跟你告白!”
趙成溪手臂撐着床,笑着點頭,手指刮着她臉頰說我知道啊,但我想跟你告白啊。
他湊近,親她,鼻梁蹭着她臉頰。
樂此不疲地說喜歡你。
但在他眼裏,她每一次心軟,都是一次告白。
因為愛他,所以永遠心軟。
郁青娩被親得泛癢,笑出一身薄汗,擡手捂住他唇,轉移話題地問:“你跟爸爸昨晚聊什麽了?怎麽突然之間那麽好啦?”
趙成溪順勢親了下她掌心,握住她手挽拉開,“想知道啊?”
她點點頭,說想。
他得意勾唇,懶懶地挑了下眉,“那你親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