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青溪
49.青溪
車子徐徐駛入茂林柏油路, 郁青娩走神的思緒才回籠,後知後覺這不是回羨仙巷的路, 而是去一昭館山。
她側過頸,低聲問今晚是要住這兒嗎。
趙成溪單手打了把方向盤,車子慢速拐入別墅院前,“不住這兒,回來拿點東西。”
郁青娩也沒多想,只當是有要緊的東西,可等他們來到二樓衣帽間,她這才曉得是回來拿的東西是衣服。
她很是疑惑,“今晚都要回來了, 怎麽還要去逛超市啊?”
直接回來拿不是更省事嗎?
趙成溪從抽屜裏拿項鏈的手微頓,淡“啧”一聲, 語氣不滿的挑剔, “別人搬新家要穿新衣, 拉橫幅, 發圈溫居, 到我這怎麽還得回來拿用過的?”
修長指骨勾着一條淡金鑽鏈, 輕擲進盒子裏, 撞出微響。
他複擡眸看向她, 桃花眸浮着淡淡笑意,眼尾故意勾着漂亮弧度, 又逗人似的,“有有,你男朋友不能這點儀式感都沒有吧?”
視線相對時, 郁青娩覺得他眼底的笑直直撞入心底,裹狹着細密電流在心間密密匝匝散開, 連指尖都不自覺微蜷起來。
她張了張唇,緩了兩秒才嗓音不穩的說能有。
又被他這一連串接地氣的儀式感給問懵,愣愣一句,“你要我發朋友圈嗎?”
趙成溪愣一秒,不知是被氣笑還是逗笑,擡手捏了下她後頸,故意誇張的:“發圈哪夠啊,我想你昭告天下!”
聞言,郁青娩聽出他玩笑,抿了抿唇角,腹诽一句沒正經。
但也覺得只說似乎太蒼白,沒說服力,幹脆過去同他一起挑那些亮晶晶的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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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成溪嘴角不動聲色勾起得意弧度,擡手摟住郁青娩腰,稍一用力将人拖抱進懷裏,偏頸在她腮頰親了下,得寸進尺的:“這是歡迎我?”
“……”
郁青娩臉頰微微燒熱,抿抿唇,将手裏拿着的镯子扣在他手腕上,“是看你飾品太多了!”
她擡擡長睫,“你怎麽這麽多手镯項鏈戒指,開五金t店,當老板啊?”
趙成溪竟還直接應下來了,像是經過慎重考慮覺得可行,還禮貌回問着邀請一句,“要不要來當老板娘?”
郁青娩哭笑不得,擡手抵着他胸口将人推開,羞惱笑着說才不要。
她擡手指指,催促道:“快點收拾東西,還有這麽多。”
趙成溪順着力道朝後推着,直到後背貼到櫃門,手臂再次換上那截細腰,折下頸,嗓音含着笑,“沒獎勵?”
郁青娩對這轉折應接不暇,茫然的:“什麽獎勵?”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她微抿着的唇上頓了下,意有所指的:“你說呢寶貝?”
察覺到他燙人視線,她這才恍然,眼瞳睜大幾分,微忿地望住他,不滿輕哼一聲,“什麽啊,不知道。”
趙成溪揚着調“哦”了一聲,勾着嘴角又低幾寸頸,在唇即将貼上時,故作惋惜的:“那只能勉為其難自我獎勵了。”
郁青娩難以置信瞠大眼睛,“你……”
話未講完,溫熱體息便覆落,唇面被人用力吻住。
重重吻了下,又很快結束。
好像真的只是讨一下獎勵。
還未等郁青娩回過神,就被身前男人攬着腰提抱起來,她下意識驚呼了聲,恍惚之間,便被擱在了中間的玻璃櫃面上。
趙成溪直起身,曲着指骨,在她秀氣鼻骨上刮了下,“獎勵到賬,在這看着吧。”
說完便繼續去收拾那堆小山似的亮晶晶。
郁青娩目光落在趙成溪低頸忙碌的側影上,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弧度,視線在寬敞的衣帽間緩緩掃了一圈,複又落在他身上。
心底莫名湧動出一種春泉暖流般的熨帖,一種落到實處的踏實。
她不由出聲,“你……為什麽不讓我搬來跟你住?”
聞聲,趙成溪直起勁,在光影明亮裏側過身,薄唇勾出好看弧度,理所當然的:“不對嗎?為什麽是你搬來跟我住?”
“你有你的生活和喜歡的工作,既然住在羨仙巷方便,那為什麽要搬?”
郁青娩沒想到他是如此想的,雙眸光影流轉,隐隐泛着溫熱,嗓音也微澀起來,“可是你也有工作啊。”
趙成溪玩笑道,“我有什麽工作啊,我富家子弟,錢多。”
若不是知道他最近出急差,她八成能被忽悠地信了,“胡說,明明就很忙。”
他故意會錯意,挑眉“哦”了聲,“懂了,這是在點我。”
“放心寶貝,你和工作,你更重要。”
郁青娩哭笑不得,垂在半空的細白小腿不由輕踢了兩下,“我才沒有要問這麽幼稚的問題!”
似怕他再次語出驚人,惱羞着催促他快點收拾。
紅臉微皺,很像壓榨人的資本家。
趙成溪卻樂見其成,做小伏低地一聲遵命,老板。
而這趟,也不只為來拿衣服首飾。
鎖扣“咔噠”一響。
趙成溪單手拎起銀色行李箱,滾輪着地,一手搭着扶手推着向前,另一手将仍坐在玻璃櫃面上的人扣腰抱下來,他唇角微微一勾,“走了,帶你去看樣東西。”
郁青娩雙腳落地,手自然垂下,同他十指交扣,“什麽東西。”
他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蹙,似是遇到什麽難斷定棘手事般,難得模棱兩可一句,“可能算是禮物?”
郁青娩雙眸微微瞠大了些,微驚地低喃了句禮物嗎。
隐隐期待,卻又滿懷疑惑。
不是剛剛還讨要儀式感嗎,怎麽還準備了禮物給她?
這不是頭次進趙成溪的卧室,但卻邁出了生澀又期待的步子,連心跳都在一步一邁裏漸漸失序,目光順着那雙拉開抽屜的長指望去,在抽屜一寸寸拉開時,心跳封頂。
下一秒,便瞧見兩只骨節分明的手指夾出一個小盒子。
四四方方,透明紙映着光。
視線聚焦那刻,郁青娩臉頰漲紅成一顆番茄。
她臉熱結巴着,“這、這、這是你給你自己的禮、禮物吧?”
剛剛自己讨要獎勵,現在自己讨要禮物了!
難怪剛才說的那麽不确定!原是禮物對象錯了位!
如此想着,她瞧過去的目光含了幾分怨,還混着幾分羞。
趙成溪被她羞怒的表情給逗樂,忍着笑,雙肩卻不由輕顫,又怕把人逗急,輕咳兩聲緩過勁,指尖輕轉将小盒子掉了個面,遞過去,将帶生産日期那面給她瞧。
兩指夾着掂了掂,聲線沉磁含笑,“看看。”
郁青娩整個人如置爐火,燥羞難耐,連聲音都揚高了些,“看什麽呀!”
“看看生産日期,再看看保質期。”
趙成溪沒再逗人,嘴角勾着笑,眼尾也彎着,好心又耐心地遞出線索。
她聞言,遞去一個疑惑眼神。
但還是垂下眼睫,視線在那幾行小字上掃了掃,起初瞧見生産日期還沒覺不對勁,可保質期這麽一算,竟已經過去大半年了。
而這小盒子塑封未拆。
“這是……?”
郁青娩懵懂擡眸,雙唇輕啓地低喃疑問,心底隐隐浮出某種猜測,可又不敢盲目定論,怕期待太高,會摔得更狠,粉身碎骨。
但她忽略了,有人願意将她期待拉高,也願意雙臂張開接住她。
趙成溪笑了笑,面上雲淡風輕,“去年剛回國那陣,交了個女朋友,就是他們嘴裏的小有名氣的網紅,當時确實是想認真試試,沖動下就去買了。”
而至于後續,不言而喻。
他又掂了掂指尖的小盒子,“這是跟你分手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失敗告終。
“所以有有,非你不可。”
他經常說些甜言蜜語,但不正經沒正調,很像哄人逗人,這般語氣認真的時候,實在少有,卻也因為罕見才沖擊力夠大,才更讓人心動。
郁青娩眼底情緒從震驚到動容,濛濛浮起一層厚厚水霧,睫毛一眨便從眼尾銀絲墜落,順着腮頰落下。
她吸了吸鼻子,想要說什麽,雙頰卻被溫熱掌心捧住。
修長指尖撫過面頰,指尖掃過她眼尾濕潤。
趙成溪微低頸,在她眉心很輕親了下,很低地笑了聲,“哭什麽,這不是什麽直接讓你感動的事,如果我足夠愛你,足夠沒你不行,這就是我應該做的。”
随即想到什麽,他又自嘲一笑,“我說這話是不是挺沒可信度的?”
聲色犬馬,莺燕成群,富二代玩的花。
怎麽也抻不出一身深情皮相。
郁青娩破涕為笑,擡指拽了下他衣角,“幹嘛呀,明明是好聽話,又毀氣氛。”
“我沒有覺得你不好,我以前是有一點點介意。”
趙成溪輕嘆一聲,心底泛軟,捧着她臉頰的手輕捏了兩把,“幹嘛呢,哄我啊?”
“有有你不僅以前可以介意,現在可以,以後也可以,不只一點點,很多也可以,反正已經是你男朋友了,随你介意。”
他笑一聲,很是誇張的,“你要是一點不介意,那我還不得焦慮到失眠?”
郁青娩越聽眼尾彎的弧度更揚,拽着他衣角的手朝後一寸寸挪,繼而環住他勁瘦的腰,邁兩步将自己埋進溫暖懷抱裏。
沒再去“哄”,也沒再去寬慰。
“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好好介意的,你以後要更愛我一點才行。”
趙成溪也順勢低脖,下巴抵在她柔軟肩窩,聞言勾唇笑着應好,“讓你監督一輩子,看我有沒有說到做到。”
郁青娩眼尾彎成月牙,臉頰蹭了蹭他脖頸,“你嘴好甜啊。”
好會說甜言蜜語,好會讓人反複上頭。
“不過……”
她莫名大膽,偏了偏細頸,唇貼在他耳側,“你今晚真的沒有其他想法嗎?”
趙成溪沒料到她會大膽發言。
手掌在她腰後拍了下,似是暗示,似是警告,“剛才害羞的想揍人,這會又主動招惹,寶貝你川劇變臉呢,真是善變。”
郁青娩忍着臉熱,繼續大膽試探,“那你真沒這麽想嗎?”
這話她是帶着答案問的,她知道他想,很想。
之前很多次他都想。
之所以沒有付諸實踐,能夠及時剎車,或許是因為兩人複合不久,不想節奏太快,但更多的或許是為此。
要解釋清楚,要事無巨細,他才肯邁出那一步。
月滿則虧,可是他截然相反。
情人拉鋸戰,終有一方告捷。
趙成溪主動敗北,讨饒般,“饒了我吧寶貝,今天不行。”
她好學生般求知若渴,“為什麽?”
他被氣笑,擡手捏她後頸,将人拎出懷裏,咬牙切齒的,“怎麽回事啊,非要招我是吧,還為什麽,能為什麽,沒套啊。”
郁青娩恍然大悟般想“哦”一聲,但音剛發出半個,就被人捂住了唇。
眼前男人瞧着兇神惡t煞的:“別說可以不用!”
她這下是真的紅如蝦子,尾巴都要蜷起來了,睫毛飛快眨了幾下,飛快搖了搖腦袋,含糊不清一句我沒有!
雖然趙成溪被她語出驚人給驚到,但論大膽,他終是技高一籌,轉瞬收起生手生澀,勾起大灰狼吃人前的得意笑意,“竟然我們有有心有期盼,迫不及待,我會提上日程的。”
明明他是受益方,這話說得卻十足大相徑庭。
好似他是委屈配合方。
郁青娩難以置信瞪大雙眸,震驚于他颠倒黑白的絕世本領。
她微撇撇嘴,“那我改主意了,你不要遷就我了。”
果真表情淡下來,一副遺世獨立仙子樣。
“我無欲無求。”
趙成溪悶嗓低笑。
他擡手攬過她肩膀,帶着人朝外走,“是我迫不及待,求求寶貝大發慈悲,遷就遷就我吧。”
郁青娩也端起架子,冷冷淡淡一聲“哦”,“那好吧。”
又怕自己松口太快,故意瞪他一眼,貓咪呲牙般裝兇。
“你要心誠,不然佛祖不讓菩薩保佑你。”
“不僅佛祖不讓,菩薩自己也不想!”
拿這話去威脅不信神佛的趙成溪,也就她了。
可偏偏這一身反骨真就順毛了,真就被威脅到了。
态度極好,心極誠,好聲好氣地說好聽話哄人。
回去路上,郁青娩視線掃過後視鏡,又驟然轉回,這才瞧見上面挂着的圓滾滾的小菠蘿,嫩黃色,墜着彩珠流蘇,不襯這酷黑內飾。
很突兀,像是和諧空間被外力撕開縫隙,平添外物。
可就是這種不和諧的突兀,卻讓她心情意外明媚。
那種沖破枷鎖,世俗眼光,抛開門第戶對,她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态在他的生活裏生根發芽,占地或許不大,卻位立C位,無法忽視。
她擡手撥弄了下,心情極好,“你怎麽還挂在這裏了。”
趙成溪随口扯一句,“睹物思人呗。”
郁青娩心口甜死了,卻故意唱反調,說他誇張,“一天就幾小時不見而已,你好粘人啊。”
他學她說話,“我們戀愛腦都這樣。”
車子拐入停車場,熄火瞬間,扭頭看她一眼,單手撐着方向盤,昏暗裏掀着唇角,探身在她上親了下。
随即擡頸,垂眼,很納悶的,“寶貝你剛知道嗎?”
深夜很靜,負二層停車場更靜。
黑靜配上這沉磁嗓音,很易醞釀出耐人尋味的旖旎。
郁青娩好像是一只觸角機靈的小蝸,迅速察覺到危險氣息,觸角乍然回縮,指尖彈開安全帶,拉開車門就踩着踏板朝下跳。
一旁的人還維持剛才的姿勢。
只是脖頸垂下,黑暗中似乎肩膀還在顫着。
似在笑。
她瞧了幾秒,鼓鼓腮,忍住了沒問。
沉默是金,不然生禍。
而趙成溪确實是在笑,被郁青娩時大時小的膽子給逗樂了。
剛剛若是想抓人,只是一擡臂的事,輕輕松松。
能逃走,不過是獵人故意放水。
寂寂燈火裏,兩人扣指比肩,滾輪悶響作聲,似風塵仆仆歸家的旅人,征途萬裏裏,終于尋到自家那盞燈。
室內打着空調,消去室外熱氣,洗過澡後更是周身舒服。
兩人一人樓上浴室,一人樓下。
趙成溪半濕着短發踩階上二樓,浴室裏淅淅瀝瀝傳出水聲,他唇角不由自主翹了下,沒再朝屋裏走,反倒腳步一轉,走出卧室,朝一側的畫室走去。
前陣子便瞧見她經常窩在這小畫室裏塗塗畫畫。
他也進去幾次,卻沒怎麽細瞧過。
擰開門,擡手按開門側的開關,燈光亮起的瞬間,室內容貌顯露。
房間不大,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四壁是淺灰色的毛氈牆,中央是一張胡桃木色的長桌,淡藍色毛氈上擱着一張未着筆痕的宣紙,三層同色調小推車挨在一側,各式顏料,還有墜着一排毛筆的筆架。
另一側還架起一個原木色的畫板,夾着一張線稿。
毛氈牆上粘着大大小小的工筆畫,還夾着幾張寫意花鳥山水。
瞧得出那些小幅的是客訂紋身圖,幾乎都是工筆手稿。
郁青娩吹完頭發出來,沒找到人,順着光來到畫室,卻見他瞧那副“某雙C香水瓶”的畫瞧的入神,似乎沒聽到她過來。
于是故意輕着腳步,貓着身子想吓人,卻在靠近那刻,被人兜腰摟住。
她大失所望,“你怎麽知道我來啊!”
趙成溪笑一聲,“你渾身香噴噴的,我後腦勺雖不長眼,但鼻子不需要視野。”
“……哦。”
他又笑了笑,随即擡了擡下巴,“我們有有天賦型選手。”
郁青娩不解,懵懂眨了眨眼。
趙成溪莫名驕傲,毫不吝啬誇獎,“沒受四年專業熏陶,但這畫卻不輸專業生。”
她輕笑聲,“就畫着玩嘛,沒有專業生的壓力。”
又神秘地眨眨眼,“其實我有旁聽,蹭過課。”
他點點頭,又誇。
“我們有有悟性好,聽聽就懂。”
她徹底笑倒在他懷裏,烏發曾在他肩頭,如瀑鋪開,“幹嘛啊,像誇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