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替身文
替身文
“是不是你也覺得爸爸做的不好,爸爸對媽媽太壞了,所以她才丢下我們。”
“她讨厭我不要緊,但她一定很喜歡寶寶,都說母子連心,你幫我把媽媽叫回來好不好?”
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和脆弱,但卻無人聽到,連胎動都一下消停了,密閉黑暗的空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從小到大他都不怕孤獨,不怕黑暗。可是現在這樣的孤寂簡直讓人抓狂,叫人無法忍受。
“姜頌……我錯了……”
“告訴我你在哪兒。”
“別放棄我……”
他對姜頌的了解太少太少,甚至找不到一個人來做中間人說和。
姜頌早就被父母抛棄,這些年身邊只有他。他還把她當做替身,愛答不理。
一個人煎熬肯定很痛苦吧。
東方泛起魚肚白,尋找了一夜終無所得,謝明洲疲憊地回到家裏,身上還穿着昨夜的衣服。
江雅瑟收拾完行李經過他,嘲諷了一聲,“你以為我就還喜歡你嗎?連身材管理都做不好的家夥,也就家境能加點分。”
謝明洲眼底發青,臉色滲人,“看來你還不知道你下部戲的投資人是我。念在我對你還有一絲同窗情誼的份上,立刻消失。”
江雅瑟咬咬牙,抽出兩張紙拍在沙發上,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好啊,不過走之前,你最好看看這個。”
“滾。”謝明洲已經失去和她交談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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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看一眼。”她戴上帽子和墨鏡口罩,全副武裝地出了門,留下兩張不知道什麽的紙。
燈沒關,晃得他眼睛疼。謝明洲歇息了一會兒,想要揉了揉眼睛,一擡手,帶起的風将那兩張紙吹落在地。他起身去撿,從大段大段的字中捕捉到幾個字。
臨床診斷:胃惡性腫瘤
他手指發抖,抓了幾次才把那兩張紙從地上撿起來。報告單的患者信息上寫着:“姜頌,27歲。”
27歲,她還那麽年輕。
不可能的吧。
他努力地想要看懂上面的圖和字,卻好像失去了辨認漢字的能力,眼前變得抽象模糊。他一遍一遍的讀,卻還是沒辦法理解它的意思。
這是什麽意思呢?這到底……這一切……是為什麽啊。
做錯事的是他,為什麽姜頌要承擔這些,憑什麽?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在報告單上,洇濕了上面的字跡。
他慌張地抽出紙巾,擦去濕痕,拍了張照片發給陸原,陸原沒回,他立刻打電話過去,第一遍沒接,他再次撥打。
一大早就被吵醒的陸醫生嘆着氣,“什麽?什麽胃癌?我是婦産科醫生,你問我這些有什麽用……姜頌?”
陸原聽他語無倫次,盡力安撫道,“你先別急,可能事情還沒那麽糟糕。”
半個小時後,陸原開車來到了他家,帶着檢查報告單回到醫院。找專家看過後,連他也沉默了,打電話問謝明洲。
“姜頌……之前都沒什麽表現嗎?”
謝明洲處于一種從未有過的空白狀态,從陸原離開,他就保持着跪地掩面的姿勢,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他順着陸原的話回想過去,在之前的幾個月裏,姜頌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适,除了有些消瘦,不愛吃肉。
還有,經常半夜失眠。
謝明洲仔細搜索着記憶,忽然想起有一次姜頌半夜起來倒水,蹲在地上半天,說自己肚子疼,想吐。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
他那時候正厭煩她,覺得她只是試圖吸引自己注意力,冷嘲熱諷的讓她別再演戲,他又沒缺她吃穿,有病就去看。
病殃殃的,看着晦氣。
是不是因為這樣,姜頌才沒有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任何不适呢?她以為自己會兇她,會嫌棄她她最擅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陸原,她能治好的,她肯定可以,她還那麽年輕,還沒有見到孩子一面……”
陸原在那頭沒有說話,謝明洲咬牙,“你說啊,你說姜頌根本沒事!”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陸原遺憾的開口,“對姜頌好一點吧。”
他挂了電話,謝明洲聽着失真的嘟嘟聲,頭痛欲裂,他才不信。
陸原只是個婦産科醫生,他說的話不可信,自己只要找到姜頌,找到姜頌,去個好醫院再找個靠譜的醫生好好治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機械麻木地想着,起身去姜頌房間,試圖找到什麽線索,然而房間裏空空如也,衣帽間的那些衣服首飾也一樣沒帶走。
屋子裏沒有任何信件、日記,床鋪也沒有怎麽收拾,還保持着原來的樣子。謝明洲躺了進去,蓋上毯子。
栀子花的味道還在,他将頭埋在被子裏,記憶倒流,他想到姜頌躺在床上笑着罵他變态的樣子,想到她在班裏小心翼翼望着自己的樣子……
在即将窒息時,大腦終于開始運轉。
他想到了,姜頌會去的地方。
無論有沒有可能,他都要去看看。在手機上買好車票後,謝明洲進了衛生間,從鏡子中看見自己落魄狼狽的模樣,他特意換了身衣服,将頭發全部梳上去。
姜頌喜歡自己的臉和身材,他現在身材走樣,臉一定要足夠帥氣。
李秘書的電話接連響起,謝明洲現在沒有時間接,他一邊用勺子冰了冰通紅的眼眶,一邊回消息,公司的事讓她自己看着辦。
而此刻的姜頌,正在收拾自己繼承來的破房子,住慣了謝明洲的豪宅,習慣了保姆阿姨和清潔工的存在,自己打掃衛生真有夠累的。
她猜測謝明洲應該已經發現了癌症報告,正式進入劇情後,她開始出現各種症狀,擦一次地板恨不得吐兩次血。
如同預料的一樣,金手指失效,胃疼到抽搐,姜頌忍不住想直接死了算了。
收拾了整整三天,除掉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這座房子才勉強可以住人。
她看着被清潔幹淨的兩室一廳,心裏油然生出一股成就感。
出于某些道德倫理因素,他們部門的員工所使用的身體基本都是由系統生成,從小孩到老人都由員工本人扮演,但有積分的話也可以使用積分兌換加速器,加速到關鍵節點。
姜頌不舍得花積分,也為了更好地沉浸角色,一直都是認認真真從頭演到尾。她被傳送到這個世界時,剛滿四歲,那時候爸爸還沒有欠債,夫妻關系和諧,姜頌過了一陣幸福日子。
有爸爸疼,媽媽愛,他們一家三口生活在這座小房子裏,平淡又安寧。
姜頌曾去過無數的世界,扮演過數不清的人物,對人類的情感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規律。在她看來,人心易變,感情都有時限。愛這種正面情感很容易消散、變質,恨、嫉妒、厭惡這類負面情緒卻會久久不散。
這些情緒裏,她最喜歡“愧疚”,因為一個人愛你時未必會對你有多好,但一個人若是有愧于你,就會試圖彌補曾經的過錯來補償你。
這座破敗的房子,大概就是她便宜老爹的補償。
裝修裝修之後應該也挺溫馨的吧。
可惜她時日無多,來不及了。
閑來無事,姜頌繼續看她的電視劇,她覺得江雅瑟的那部劇演的真不錯,她從她身上學了一些演戲技巧,或許能在接下來的修仙世界裏用到。
彈幕上飄過t江雅瑟最近拍戲受傷的消息,她今天早上在新聞上看到過。
江雅瑟受傷,想必謝明洲現在正在悉心照料,然後在相處中發現她已經不是記憶裏的白月光,又開始懷念對他百依百順的替身了。
她想着想着胃裏再次翻江倒海,身體症狀越來越明顯,姜頌開始吃止疼藥。
如此過了幾天,那些疼痛又忽然間全部消失,姜頌以為是總局破除了屏蔽,試圖聯系上級領導,卻仍舊沒有回音。
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屏蔽痛覺是件好事。從抽屜裏拿出鑰匙,她久違的感覺到了點生命力,想要去超市買點日用品。
轟隆——
初夏的天氣多變,外面陰沉悶熱,雷鳴聲不斷,大約要下一場暴雨。
真是一場及時雨,她正想喘口氣呢。
她最喜歡下雨天,尤其喜歡在暴雨中行走,一切負面情緒都随着暴雨沖走,心情會變得無比輕松暢快。
拿了雨傘,她出門朝着家附近的超市走去,豆大的雨粒快速染濕柏油地面,灰塵掀起一陣濕潤的土腥氣。
雨水随着風潲進傘沿,姜頌迫不得已低下黑色傘面,在小區門口,與拿着照片詢問保安大爺的謝明洲擦肩而過。
謝明洲顯然沒有看天氣預報,頭發和衣物被淋了個濕透。即便如此,他也不願意回去。
這個小鎮的規劃早已和當年不同,他找不到曾經的那個公園,只能圍着他們共同的高中學校一圈一圈的打聽。
“請問,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大雨傾盆,照片被淋得濕乎乎的無法分辨,謝明洲只好把照片藏進懷裏,大聲問,“請問這附近有沒有一戶姓姜的,孟姜女的姜。”
保安大叔有些耳背,加上雷聲雨聲交錯轟鳴,壓根聽不清他在說什麽,擺了擺手表示不清楚。
謝明洲早已預料到,這些天他得到的最多答複就是“不知道”。
他沒在意,向着小區門口走去。
這幾天他讓李秘書查了查姜頌的住院記錄,沒有查到,但是發現了她的行程信息和在這個小鎮的購藥記錄。
所以,她肯定在這裏。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小區門口還有一些正趕着回家的行人,謝明洲挨個挨個的問,一次機會也不肯放過。
這是個安置房舊小區,小區裏的人基本都互相認識。但謝明洲攔了好幾次,對方都表示自己只是租戶,不太清楚。
他一一道過謝,又攔住了一個從外面買菜回來的阿姨,“阿姨,請問這小區裏有沒有一戶姓姜的人家?”
阿姨爽朗一笑,“這裏原來是姜家莊,半個小區的人都姓姜啊。”
“那您知道一個叫姜頌的女孩嗎?”
“姜頌?”
阿姨想了一會兒,似乎沒有什麽印象,謝明洲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不過他也已經習慣了失望。
正要道謝,阿姨忽然臉色一變,“哦,是那丫頭吧,最近搬回來的那個丫頭。她爸死了五六年了,房子一直空着,前一陣兒聽說她搬回來了。”
謝明洲猛一聽到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大顆大顆的水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他控制不住欣喜的問,“她住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