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替身文
替身文
“1號樓2單元吧,不知道哪一層。”
“謝謝,謝謝……”
“唉,那小姑娘也算熬出來了,小時候成天被他爸打,身上老是紅一塊紫一塊的,叫人心疼。”
謝明洲哽咽,到底還有多少辛酸是他不知道的呢。在他沒注意的角落,姜頌受過那麽多的傷,挨過那麽多的冷眼。
他進到小區裏面,心底又難受又害怕,怕全部又是一場空,又怕姜頌見了他讨厭他,心底生出一種近似近鄉情更怯的慌張。
破敗的樓房被籠罩在雨霧中,謝明洲攥着手機和姜頌的照片。
一對情侶披着雨衣沖進了單元門,女生正埋怨着什麽。
“有傘你不打?”
男生黏黏糊糊地挨着她,“我想抱着你嘛。”
熟悉的語句觸動回憶,他記起一場被遺忘在腦海深處的暴雨。大四畢業前,他在夜店發瘋,喝醉了酒,外面忽然下起暴雨,他讓姜頌來給他送傘。
半夜三更,姜頌濕淋淋地抱着用袋子包着的傘,乖乖的在外面等。
包間的人做游戲,吵鬧着把一個女生往他懷裏塞,那時的他惡劣又放蕩,來者不拒,還故意表演給門外的姜頌看。
他與別人親吻,與別人擁抱,而姜頌就站在門外,隔着模糊的玻璃門,抱着傘一動不動。
等他玩完出去,姜頌什麽也沒說,揚着笑臉把傘遞給他,腳下的地毯上濕了一小片。
他夾着一支煙,漫不經心問她,“有傘你不打?裝可憐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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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頌低着頭,認認真真的說,“我只有一把,用了就濕了,不好攜帶。”
隔着重重雨幕,謝明洲好似看到了那時候的姜頌,切身體會到了那時的冷意。
如果能穿越到過去,他會一拳把過去的謝明洲打趴下,或者幹脆殺掉算了。他攥緊手指,冰涼的雨水滲透到身體內部,連骨子裏都是冷的。
姜頌,你到底在哪呢?
難道你不想看見傷害你的人遭到報應嗎?
謝明洲仰着臉,望着那一層一層的窗戶,不知道姜頌會在哪一個小格子裏。
雨水滴進眼睛,他下意識低頭,揉了下眼睛緩和澀意。此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在雨聲中輕飄飄地顯得有些虛幻。
“謝明洲?”
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凝住,謝明洲呼吸不暢,覺得雙腳好像被釘住一般。
他慢慢地,像一個生鏽的機器人一樣回頭,不敢置信地望着身後的人。
姜頌站在雨幕裏,纖細白皙的手指握着傘柄,另一只手揣在衣服兜裏,手腕上挂着一個裝滿東西的塑料袋。
身形比分開時更消瘦了,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
見他回頭,姜頌一如往常露出溫和恬靜的笑。
不是幻覺。
她走近了兩步,将他拉進單元門裏,抽出紙巾幫他擦掉臉上的雨水,可是那水滴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打濕了整張紙,她逐漸錯愕。
“謝明洲,你過得不開心嗎?”
“是江雅瑟對你不好嗎?”
謝明洲再也控制不住,将自己埋進姜頌的肩膀上,“對不起,對不起……”
姜頌确實有點詫異,劇情裏沒有這一幕,她和謝明洲根本不該有這次見面。
好好好,崩得有夠徹底,早知道她也不該挨那虎口的一道傷。
謝明洲像只終于找到主人的小獸,在她懷裏嗚咽,泣不成聲,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胸腔裏充斥着一種心酸痛苦又甜蜜的感情,滿滿當當的擠壓着他的心髒,他當然知道那是愛。
他又不是傻子。
他抱着姜頌,仿佛揭開了某種隔膜,清晰的感情洶湧而出。
與此同時,系統提示他愛意值已超99%。
原來,這是他的愛意值。
系統綁定時,愛意值就已經是80%,他從沒想過那會是自己的愛,那時的自己也根本不會相信他對姜頌的愛意值會那麽高。
是他先入為主,以為指标對應的肯定是任務目标。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
姜頌拍拍他的背,平靜地說,“先回家好不好。”
過了會兒,謝明洲點點頭,擦着淚,被她牽着手,往樓梯上走。破舊的小區只有七層,沒有電梯,謝明洲本來打算一戶一戶的找。
樓梯間的燈泡微黃昏暗,姜頌回過頭看他,謝明洲還在哭。
這也是懷孕的影響嗎?她以前沒怎麽見他哭過,孕期确實總見他紅着眼眶。
聽說男人的身體比女人含水量更高,所以男生更适合哭,嗯,合理。
姜頌剛回到屋,就覺得胃裏一陣不适,去洗手間吐了一會兒才出來,見謝明洲正貼着門板站着,眼巴巴地瞅着她,極其沒有安全感,衣服下擺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
“你還好嗎?”
“沒事。”
“要不要洗個澡?你淋得太濕了,會生病的。”姜頌撥弄了兩下他的頭發。
謝明洲抿着唇,抓住她的手,仔細看着上面被自己弄濕的繃帶,“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嗯?這個啊,這個沒事的,已經快好了。”
“不止這個。”
提起那份報告,謝明洲頓了下,隐隐又覺得鼻腔泛酸,他沖進洗手間,在裏面借着水聲的隐瞞,痛哭了一場。
媽的。
憑什麽不是自己得癌症。
如果真的有報應的話,那就應該報複到自己身上啊!
過了二十分鐘,姜頌隔着門把浴巾遞給他,猶豫道,“但我這裏沒有男人的衣服,睡裙……你介意嗎?”
謝明洲接過浴巾,看着放在一起的女士睡裙沉默了,但是沒辦法,光着更尴尬。他套上奶呼呼的白色睡裙,看着自己圓鼓鼓的肚子。
更像孕夫了……孕夫就孕夫,反正只有姜頌一個人看見。
他有點羞澀的出來,站到門口,姜頌看了一眼,沒什麽評價。他反倒有點失望。
姜頌吃了把藥,問他要不要喝水。
那一排藥瓶刺t痛了謝明洲的神經,他默不作聲搖搖頭,坐在老舊的木質沙發上,“姜頌,你不能這樣一聲不吭就離開我。”
姜頌倒水的手一顫,放下水壺,坐在他面前,“可能我說得不太清楚,我對你和江雅瑟的祝福是真心實意的,我累了,不想再追了,也追不下去了。”
謝明洲擡眼,眼底的青黑異常明顯,“不行,我不同意。憑什麽你說追就追,說不追就不追。”
“……別鬧了,你和江雅瑟鬧別扭了嗎?”
“我們沒有在一起。”
他拉住姜頌的手,急切地解釋,“我沒有打算讓你搬出去,我是讓李秘書帶你去新買的別墅。”
……這樣嗎?姜頌有些意外。
“讓江雅瑟搬到我們家,是我考慮失誤。但我只是想着,我們快要結婚了,應該搬到更寬敞的地方。你喜歡中式婚禮,我們可以直接在家裏辦,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趕你走。姜頌,不要走。”
“我喜歡西式哦,比較想穿婚紗。”
姜頌歪歪頭,眼睛裏溫潤清亮,因為臉上沒什麽血色,顯得眸子更加黑白分明。謝明洲幾乎控制不住想吻上去。
“那就西式,都行,兩樣都辦。”
姜頌笑了,像是聯想到了那樣的場景,淺淺的梨渦浮在臉上,“可是……”
“可是謝明洲,我沒辦法再喜歡你了,我沒有機會了。”
謝明洲怔在原地,他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可是不願意承認,使勁搖頭,“不會的,我有很多錢,我能請最好的醫生,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
姜頌從幸福的聯想中回過神,緩慢堅定地搖頭,“太晚了。我不想再繼續愛你了,太辛苦,我吃過很多苦了,好難受。”
“不會的。巧克力才不苦,巧克力不是甜的嗎?你說我是你的巧克力……”
“你聽到了?”
“嗯。”謝明洲只後悔聽到那句話時沒有立刻回應,他恨自己當時一味的逃避。
姜頌嘆氣,“無論是垃圾,巧克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當然還可以做朋友。”
謝明洲眼眶再次泛紅,他不住地搖頭,哭的像個小孩子,“不是的,不是這樣。難道我會缺朋友嗎?我不要做朋友。你不能有始無終,你要繼續愛我啊,不然我怎麽辦呢?我要怎麽辦!”
姜頌替他擦掉眼淚,謝明洲肚子忽然疼的厲害,他這才想到還有孩子,他抓住姜頌的手按在肚子上,“那孩子呢?你也不要了嗎?”
姜頌無言。
“你不能這樣,怎麽能吃幹抹淨讓我懷孕又不負責。簡直沒有人性,太渣了。”
他惡人先告狀,逗笑了姜頌。
姜頌摸摸他濕漉漉的臉,眼邊的小痣被摩擦的微微發紅,向來陰沉的眼眸水光潋滟。謝明洲依賴地蹭了蹭,小聲祈求,“別這樣,求你了。”
“算了,明天再說吧,很晚了。”
謝明洲小聲“嗯”了一聲,“那……我睡客房嗎?”
姜頌搖頭,“客房沒有收拾,也沒有床和被子,附近有一家酒……”
謝明洲默默挺了下肚子。
窗外雨聲噼裏啪啦,他向外看了一眼,“醫生說孕婦不适合雨天出行,水深路滑,如果跌倒的話,可能會一屍兩命。”
醫生應該不會說這種驚悚的話吧,姜頌無奈,“那……分手暫停,去主卧睡吧。”
謝明洲巴不得這樣,連連點頭。
暴雨天氣,屋裏防潮做的不好,有些潮濕黏膩感,謝明洲毫不在意地窩在被子裏,偷偷嗅着姜頌的毯子。
這十幾天來他都沒能睡好,現在心裏總算安定了些。但夢中總是夢見姜頌再次跑掉,一夜睡得不安穩,中途醒來好多次。
屋裏靜悄悄的,他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偷偷握住姜頌的手,與她十指交叉,然後放在自己肚子上,好像這樣他們一家三口就能永遠的好好在一起。
“姜頌,以後我不會讓你吃苦了。”
姜頌輕輕動了一下,她沒聽清,側過身,小聲問,“什麽?”
謝明洲吓了一跳,“你還沒睡。”
“睡不着。”
沉默片刻後,謝明洲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以後不會再讓你吃苦了。”
姜頌微愣,她還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以往都是她向別人告白,然後被踹被甩被數落。謝明洲這麽真心實意,讓她竟然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應對。
謝明洲珍寶似的親親她的手,“我們把孩子生下來怎麽樣?陸原說,足月之後就可以安全生産,明天我就聯系醫院。”
“……”
“為什麽不說話,我們又不是養不起。我問了陸原,是女孩,看來酸兒辣女是有些道理的。”
姜頌沒辦法開口。
因為這個孩子根本不可能誕生。她撫摸着謝明洲的肚子,裏面應該只是模拟出的反應,根本不存在。
不然也太離奇了。
謝明洲聽到她沒回答,有些失望,将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你還記得畢業那年下過一場大雨嗎?”
“嗯。”
黑暗中傳來她的聲音,輕微缥缈。
“你當時在想什麽?恨我嗎?”
“忘記了。”
“對不起,還有很多很多的事,都對不起,姜頌,你打我罰我都可以,別離開我。”
良久,姜頌嘆了口氣,“你真的愛我嗎?”
“嗯,很愛很愛。如果用一個指标來衡量的話,大概是99.9%。”
指标?是渣男懲戒系統的愛意值指标嗎?她捧起謝明洲的臉,試圖透過他的眼睛,看出借宿在他身體裏的東西的原貌。
謝明洲沒有察覺,在她手心蹭了一下,“但是我覺得,明天,它就會變成100%,因為我每天都會更愛你一點。”
姜頌沒想到謝明洲說起情話來會是這樣,忍不住笑了,“這樣啊。”
“跟我回去吧,我們好好治療,好不好?”
姜頌有些迷茫。她也不知道,現在劇情崩成這個樣子,BE都要變成HE了,總局也沒一點消息,大概是管不了這個世界了。
那就怎麽舒服怎麽來吧,她實在是不想自己給自己做飯,也不想吃外賣了。生病是人最脆弱的時候,她實在無法好好照顧自己。
她回握住謝明洲的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