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韓歧額間青筋突起,道:“人證物證俱在,朕該如何?”
阿城還在說:“陛下,請陛下還皇後一個公道。”
“滾!”
阿城不情不願地退到殿門口守着,忠德深深地看了看他,安守本分地守衛着殿門。
韓歧并沒有遣退其它的宮人和太醫。
“雅兒,你說。”韓歧有意給趙歡雅一個機會,“有沒有人指示你,有沒有別的隐情,在朕面前,通通說明。”
林遷南仍跪在地上,趙歡雅卻不跪,聲音細小如蚊蟲,卻道:“是我傷了皇後,但我沒有下毒,事情為我一人所為,與南國無關,更與遷南哥哥無關。”
“為何?”
林遷南擡頭,一向無悲無喜的眸子現出了漣漪,趙歡雅對他一笑,接道:“因為……我讨厭她,還需要其他理由嗎?”趙歡雅不像趙歡顏那般愛說謊。
韓歧沉默了一會兒,直到躺在床榻上的趙歡顏呼痛,韋陶在旁提醒,韓歧才道:“其他人退下。”
匆匆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內殿只剩下五個人。韋陶低着頭,手裏提着太醫院拿來救人的藥箱,他不敢看林遷南。
林遷南站起來,道:“韓歧,你要做什麽?”
“皇後中的毒是南國奇毒,要拿解藥得去南國才有。”韓歧雙手放在膝蓋上,看着趙歡雅道,“而皇後撐不到拿到解藥的時候,她肚子裏懷有朕的龍子,馬虎不得。”
言下之意是有別的解毒方式。
“雅兒是你親封的和安郡主!是丞相的嫡女!”林遷南最不想用身份換得生路,但又無可奈何。
“朕知道!但朕是天子,歡顏是朕的皇後,朕必須做出決斷,”韓歧說出的話句句是真又句句傷人,“郡主……朕會再封去南國,南王五年不娶雅兒,自是不會在意。”
“南王将雅兒當做親妹妹,”林遷南用匕首指着韓歧,“你不可有傷害雅兒的想法,你等等,你告訴我皇後中的是什麽毒?我馬上回去驿站找解藥。”
“皇後等不了!”韓歧閉上眼,殘忍道。“韋陶說,現在要救回皇後,保住龍子,需得與至親之人換血。”
換血?
南國何曾有毒藥需要用換血來解毒?
這是一個謊言!
趙歡雅保持着輕松地笑,像從前那樣牽住林遷南的衣袖,道:“遷南哥哥,今日之事是我太任性了,我願意為皇後換血。”
“不可能,我答應了申屠玹要護你周全。”
“原來只是答應了阿玹哥哥,”趙歡雅裝作委屈的樣子,“好吧,我還是原諒你了,但我還是很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年,結果到現在還沒有嫁給你,我真的很失敗。”
“你會嫁給我的,我們走!”林遷南在這裏待不下去了,拉起趙歡雅往外走。
門口的侍衛很多,将鳳鸾宮包圍的水洩不通,林遷南做好了準備,救不出趙歡雅,那就同她一起死在這裏吧。
是他的錯,他太相信那個人了,這高牆冷磚的皇宮,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林遷南與侍衛們纏鬥在一起,侍衛們似乎收到了命令不能傷害他,只是用拳頭想把他擒住。
光是阿城和忠德,林遷南便應對不暇,當看見阿城拿着刀沖向趙歡雅時,林遷南分心去擋,便被侍衛們擒住雙手壓倒在地。
“你們不要傷害遷南哥哥!我願意為皇後換血!”趙歡雅轉身對默不作聲的韓歧道,“你叫他們松開遷南哥哥,讓我同他說兩句話。”
韓歧伸了伸手,侍衛們便松開手,退回殿外。
林遷南跪在地上,身上很多地方被磨破,知分寸的侍衛并沒有傷害他。
“遷南哥哥,”趙歡雅蹲在他面前,用手擦了擦他的臉,“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想要我的命,自然會想盡辦法,逃不掉的。”
“嗯,”林遷南對她露出一個淡然地笑,“我陪你一起死。”
“不行,他們只想要我的命。那位會保護你的。”
“保護我?”林遷南迷茫地看了看遠方的韓歧,“那我要怎麽樣才能保護你?”
“遷南哥哥已經很好了,不用太自責,是我的錯我就要接受懲罰,如果我不能活下去……”趙歡雅靠在林遷南耳邊,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你一定要平安回到南國,替我向阿玹哥哥道聲謙,他勸過我不要回來。”
林遷南拉住她的手,許下承諾,“雅兒不會有事的,我會娶你。”
趙歡雅在他手心裏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記住我的名字,記住我,答應我剛才所說的,求求你!”
娟秀的三個字烙印在林遷南冰涼的手心,他還是不明白其中複雜的感情,卻永遠也忘不掉這個真真切切說過愛他的人了。
“來人!”韓歧一字一頓道。
頃刻間殿內圍滿了人,他們用蠻橫的力氣分開了趙歡雅和林遷南,林遷南用匕首殺死了幾個人,終是被制服。
韓歧帶着人出去的時候朝韋陶道:“你知道該怎麽做。”
韋陶亦遣退了所有太醫,獨自一人完成那不知所雲的“換血”。
殿外,林遷南用匕首對準自己的脖子,侍衛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放了雅兒。”林遷南道,“你不是很在意我嗎?雅兒若是死了,我定不會茍活。”
“林将軍好氣量!”韓歧語氣酸得很,“為了一個女人說出這樣的話,雅兒真是好福氣。”
“放了她!”林遷南将匕首往後挪了些。
侍衛們又後退了一步,韓歧叫他們退下,他們一擁而散,殿外只剩下面對面的韓歧和林遷南。
“遷南,”韓歧向前動了一步,“你信我。”他沒有用“朕”這個字眼。
林遷南內心觸動,一時沒有做出反應,韓歧瞅準時機,打下他手中的匕首,把掙紮的人抱緊,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纏吻以林遷南咬破他的唇角腥甜味流轉韓歧的味蕾終結。
“唔!放開我!”林遷南狠聲道。
韓歧用額頭抵着他的額頭,輕聲道:“你知不知道剛才你在殿內對她說的話讓我嫉妒的真想一刀了結了她?”
林遷南怔住了。
“你信我,我不會傷害她,但我不是聖人,我是豫國的皇帝,”韓歧慢慢解釋道,“今日之事,宮裏有多少人,多少雙眼睛看到了?我必須得給個交代,沒有換血,幌子罷了。韋陶有解藥,雅兒不會有事。”
“真的?”林遷南竟有些動搖。
“真的,”韓歧笑的坦然,“今日之事,我也相信另有隐情,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解決一切。”
“真的嗎?”林遷南不敢全然相信,又問了一遍。
“真的,她不會有事,你即使不信我,韋陶你還信不過嗎?”
韓歧似乎知道韋陶的隐藏身份。
林遷南的精神緊繃了許久,聽到他的一席話,很快地放松了緊繃的思緒,眼皮沉沉,下巴靠在他的肩頭,身子發抖地抱住他。
“太好了……謝謝你。”林遷南放心地閉上眼,“謝謝你,小五。”
“累了就睡一覺,我在這裏。”韓歧橫抱起不堪重負昏昏欲睡的他,大步朝偏殿而去。
林遷南這一覺睡得很踏實,五年來頭一遭做了好夢。
夢到了以往在京城的日子,夢到了與幼時的韓歧拌嘴,偷着給他買糖人吃,還幫着他從太傅處逃課,以及狩獵……還有幾位皇子在一起談天說地好不惬意。
畫面一轉,韓歧變成了邢武,一起經歷了三虎寨的劫後餘生,還有一路上的磕磕絆絆。除了他們,還有春花,他永遠在數落着他,卻永遠在他受傷後第一個出現,春花後來變成了申屠玹,有了更沉重的使命,不再是以前鬧騰的春花。
夢到最多的是幾乎占滿他五年記憶的趙歡雅,她只要在家裏受了委屈就會溜進賢王府找他,總是笑稱他是她的解語花,能讓她忘掉煩惱。
其實趙歡雅才是讓他忘掉煩惱的解語花,那兩年要不是她和春花,也許他會撐不下去。
“遷南哥哥,我的親人們都希望我照着他們的想法去活,只有你讓我做我自己。”趙歡雅曾經說過,“我也希望你做你自己,這樣的話,我才會更喜歡你哦!”
“我喜歡你,因為你是遷南哥哥,所以我才喜歡你!”
“遷南哥哥,你不要太冷漠啦,多對我笑笑嘛。”
南國的五年,趙歡雅就只做了趙歡雅,林遷南卻覺得自己是披着“林遷南”這層皮的幽鬼,他才是最不該存在的人。
夢的最後,他好像聽到了韓歧暴怒的聲音。
“意外?不是說了絕不會有意外的嗎?給朕救!救不回郡主整個太醫院都給她陪葬!”
“庸醫!你們整日研制的靈丹妙藥去哪裏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宮裏的人參也能讓她活過來。”
“什麽叫咽氣了?不就是換一點血嗎?怎麽就咽氣了?”
“給朕救!!”
……
“她死了……
“對不起,我該怎樣同你說?”
“對不起遷南,你不要恨我。”
“對不起。”
……
什麽死了?
來不及深思,林遷南又陷入了無憂的夢境。
“遷南哥哥!今日出太陽啦!快同我一起去騎馬,草原上有戶人家邀我們去喝奶酒,還做了酥餅,我們不要遲到了,快點快點跟上我!”
林遷南騎着馬兒追上趙歡雅的背景,叮囑她注意前面的路。
“我騎術超群,你看你,都追不上我了。”趙歡雅回過頭笑他,面容逐漸變得模糊難辯。
幸好這只是夢。
林遷南在蘇醒前想着。
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補了欠下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