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聽弦琴館位于堤柳街東邊, 位置偏僻。
院子不大，一棵山茶花樹傲然屹立，此刻落葉紛紛，有些凄涼之感。
季羨安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裝, 身材高大, 但因為上了年紀, 背脊微彎曲, 頭發有些發白。
他走在前面, 問着林聽學業上的事情，林聽皆一一回答。
她是個乖孩子, 無論是成績，還是胡琴，都能獲得優異的成績。
不知想到什麽，他停下腳步, 看下林聽，花白的眉毛微蹙，“小聽兒，除了學業, 還交什麽朋友了嗎？”
林聽一愣，她緊緊攥住裙子, 想起剛才門口的少年，後背一陣發涼。
思忖幾秒，林聽揚起笑容，拉了拉老人的衣袖, 擡眼看他, “倒是沒有交什麽朋友，都是同學嘛！”
季羨安看向林聽, 眼眸裏的探究愈深，他生得儒雅，身上的學術氣息濃厚。
就這樣打量林聽片刻，他嘴角微勾，拍了拍林聽的手背，沉聲道，“聽聽，外公只是問問，不必緊張。”
林聽屏住呼吸，手指縮緊，可嘴角的笑容依然明媚。
外公生性警惕，她生怕一個不注意，把自己的內心暴露出來。
畢竟外公傳統，早戀定不會接受的。
屋子內點着香薰蠟燭，祖瑪珑花香果調系列，滿室幽香。
林聽許久沒來，聞到這香味，還覺得有些恍惚。
季羨安坐在紅木桌前，倒了杯茶，放在桌上，“聽聽，來喝茶。”
林聽走過去，将琴包放在椅子上，坐下。
“聽說你在準備新生晚會的曲目？”老人雖上了年紀，但仍精神抖擻，眸光淡淡，但聲音裏透着人畏懼的威嚴。
林聽點頭，她深呼吸一口氣，梨子的果香映入鼻尖，她的大腦迅速運轉。
在民族樂器與現代樂器融合的這條路，并不好走，阻擾的聲音過多，只有堅定信念，才能夠無所畏懼。
“打算選什麽曲子？”季羨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目光盯在林聽身上，眼裏的探究未散。
林聽神色冷靜，心卻很提了起來，她坦然道，“《賽馬》。”
季羨安沒說話，他端起茶壺，徐徐給自己倒了杯茶。
屋子裏極為靜谧，只剩下牆上挂鐘擺動的聲音，一下一下，滴滴答答，林聽的心一t直高懸，怎麽也落不下。
要說她最怕誰？
非季羨安莫屬。
他是她的外公，亦是她的師父，他的嚴厲與慈愛，她都有所目睹，林聽知道，外公絕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季羨安沒說話，他盯着手中的茶杯，不知在想什麽，良久，他擡眸，眼眸波瀾不驚，“怎麽會想起來拉《賽馬》？”
林聽覺得屁股下的墊子，像長了刺，她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可面上她不動聲色，滿臉平靜。
緊拽着裙子的一角，林聽背脊挺直，眼神堅定，“我認為《賽馬》一曲，氣勢磅礴，熱烈奔放，很适合新生大會這樣的場合，将熱血通過音樂傳遞給同學！鼓舞新生，弘揚胡琴！傳承文化！”
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連她自己都被情緒感染，好像下一秒，她就要上戰場，去揮灑熱血。
女孩子生得白淨，燈光下，因為熱情，臉色微紅，語調微揚，任人看一眼，都會被她的激情帶動。
季羨安聽完，擡起手，輕輕拍了拍手掌，他嘴角微勾，“不錯，有我季羨安徒弟的樣子。”
林聽松了口氣，拽着裙子的手松了松。
琴課結束，她背着琴，走出琴館。
季羨安親自将她送到門口，靜靜看着她，眼神淡然，“小聽兒，做事謹慎，多思考。”
“好。”林聽朝他點頭，然後笑着揮手，“外公再見。”
轉身的那剎，林聽松了口氣。
遠離聽弦琴館，林聽覺得呼吸都舒暢許多。
小巷裏漆黑，月光灑在地上，照亮了這條路。
走至拐角處，林聽才想起來江也，她慌忙拿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
可思忖幾秒，還是放下。
但又走了幾步，她又忍不住開始想念，那種思念，像是夾在呼吸裏，心也變得急躁。
她咬咬牙，停下腳步，開始撥打江也的電話，電話鈴聲響起，嘟嘟嘟的，林聽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黑暗裏，她的眼眸閃着光。
可直到響起那道系統女聲，仍然無人接聽。
林聽的眼裏，那道光漸漸暗去。
她掐斷電話，心瞬間沉了下去。
失落，不安，席卷而來，她停在原地，目光忍不住落在琴包上的桂花。
花香四溢，她的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這人真奇怪，讓她打電話，她打了電話，又不接。
林聽覺得自己的心眼有點小，小到，不能接受他的一點忽略。
明明他做了那麽多，可只要有一天疏忽，她就會難受。
林聽閉了閉眼，拿着手機的手縮緊。
再睜眼，她依然恢複平靜，将手機塞到琴包，她擡頭。
擡頭的剎那，她看見一個身影隐在暗處，男生身材高挑，白衣黑褲，雙手插兜，倚在牆角，盯着她。
林聽心一動，心裏的那點傷感瞬間消散。
她笑着眨眼，往江也那邊跑去。
可沒注意，腳下有個石頭，林聽大呼不好，可此時已來不及，她抱着琴，準備以身護琴。
可想象中的摔倒并沒到來，她的手腕被人握住，随後一只手臂虛攬着她纖細的腰肢，擡眸，撞見那雙薄涼的，漂亮的眸子裏。
心跳加速，以一種跳出嗓子眼的速度，極速跳動。
砰砰砰，越來越快。
林聽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感覺下一秒就要窒息。
指尖顫動，她才發現，她的手撲在了男生的胸口上。
堅實精壯，這是林聽對它的評價。
她臉色瞬間變得滾燙，慌慌張張松開，“對......對不起......”
江也松開她的腰，他眼神很冷，似乎并不喜歡和人接觸。
林聽被他的眼神吓到，愣了愣。
“走路好好走，跑什麽？”他沉聲，那張清隽的臉，冰冷如霜，林聽被他的神色吓到，有些不知所措。
“你這麽讨厭我嗎？”林聽沒忍住，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什麽？”江也看着她，面露不解。
“你為什麽臉色這麽差？”林聽問。
江也看着她眼眸黯淡，臉色蒼白的模樣，沉聲，“你剛才不小心撞到我傷口了。”
“啊？”林聽微怔。
大腦迅速運轉，她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腹間，眼睛紅了紅，“是不是上次流血的地方？”
江也沒吱聲，只靜靜看向她。
月光下，少年的面容柔和許多，眼角的小痣仍舊妖冶。
“啊......”林聽突然叫了聲，額頭冒出冷汗，臉色愈發蒼白。
“怎麽了？”江也問。
“腳，腳好像崴着了。”她低聲開口。
少女生得嬌俏，皮膚雪白，額間的薄汗，在月光下，顯得更為清晰。
“還是上次那個地方？”江也問。
林聽點頭，“是那裏。”
江也嘆了口氣，随後蹲下，他冰涼的指腹按在少女的腳踝處，問道，“這裏？”
“嗯......”少女的尾音勾人，軟綿綿的，帶着這個年紀獨有的青澀。
“下次走路小心點，別毛毛躁躁。”江也神色很冷，他伸手，輕揉着那塊傷處，動作熟練。
林聽紅着臉點了點頭。
黑夜裏，只有月光維持着光亮，但如此，無比靜谧，她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疼嗎？”江也擡眸，撞見少女水泠泠的眸子，愣了愣，“有這麽疼嗎？”
林聽搖頭，但眼睛還是忍不住紅了紅，“沒那麽疼。”
“那你哭什麽？”他手裏的動作忍不住輕了輕。
林聽纖細的手指抓住他的衣服，仍舊搖頭，“我沒哭。”
江也冷冷看她，“還沒哭？”
“天生的......”林聽抓着他衣服的手指微顫，她咬唇，眼裏的柔意更甚，“情緒激動的時候，容易淚失禁。”
淚失禁這三個字說出來，她有些臉紅。
江也倒是很淡然，他蹲在地上，手指彎曲，用指關節敲了敲她的傷處，問道，“還疼嗎？”
男生的手指很冰，林聽的心顫了顫，搖頭，“不疼了。”
江也起身，林聽忙将随身攜帶的濕巾遞給他，“擦手。”
少女動作自然，長發披肩，白裙更顯稚嫩，她的身上被琴房的香薰，熏得一股子花果香，味道淡淡，但在這狹小的空間內，蔓延開來。
江也垂眸，對上她的眼，眼神晦暗不明。
他不說話，只這樣靜靜看着她。
兩人距離很近，近到她一踮腳，就能親上他的下巴。
林聽的心跳動，遞出去的紙就這樣停在半空，她收也不是，扔也不是，手指有些僵硬。
幾秒後，江也開口，“林聽，我不嫌棄。”
男生的聲音聲音低沉，磁性，似一根利劍，直直穿進林聽的心。
她望進他的眼裏，忘記了開口。
這一瞬，林聽的眼眶又開始泛紅，眼裏水汪汪的，像只紅了眼的兔子。
江也皺眉，“這張紙，是不是應該留給你自己擦眼淚。”
林聽被他的話逗笑，眯着眼看他幾秒，随後又垂眸，看向他的右下腹，“江也，你那兒還疼嗎？”
“你說呢？”他沒回答她的問題，一如往常的散漫，肆意。
林聽尴尬一笑，剛想說什麽打破這種氣氛，林聽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垂眸，拿起手機看了眼，是楚憐發來的消息。
楚憐：你知道白安安嗎？
林聽沒回複，她摁滅手機，又看了眼江也，問道，“江也，你今天住這裏？”
江也挑眉看向她，“林聽，你話很多。”
頓了頓，他問，“走不走？”
林聽瞪他，“你怎麽這麽兇？”
江也俯身看向她的眼，眼裏帶着冷意，“林聽，我以為你很聰明。”
林聽反射性地往後退了退，她眨眼，“你在說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