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嗯, 久等。
這三個字,直到很多年後,每逢夕陽西下,林聽都會再次想起……
那個夕陽下的傍晚, 她紅着眼, 打開門, 他站在門外看向她, 借着餘晖, 他眼尾那枚美人痣,熠熠生輝。
美好的暗戀, 原來會在很多年後,都讓人難以忘記。
兩人對視,誰也不曾開口。
微風拂過,吹起少女發上的清香, 她眨眨眼,開口,“你要不要喝飲料?”
“什麽?”江也單手插兜,高挑的身影, 在夕陽的映襯下,添了份柔意。
“我請你喝奶茶!”林聽笑道。
她笑起時, 眉眼彎彎,嘴角的梨渦隐隐若現,清甜可愛,有着這個年紀女生獨有的爛漫。
江也微頓, 随後搖頭, “我去買兩杯牛奶。”
說完,他轉身。
林聽擡眸, 看向他的背影,心裏甜絲絲的,像吃了蜜。
原來,被喜歡的人呵護是這種感覺。
只是,她還沒高興多久,便聽見一個柔柔的聲音響起,“小也,你來接我嗎?”
林聽随着聲音看去,便看見楚憐從隔壁走了出來。
楚憐滿眼笑意,伸手将耳邊的發別到耳後,手指伸出,林聽看見了她小指上的素戒。
微微一愣,林聽有些恍然,後背驚了涼意。
母親愛好收集珠寶,她自然看出,這款素戒和江也手指上的是同一款。
她咬唇,擡眸看向江也。
林聽覺得心有些麻木,她手指縮緊,強忍住心痛。
江也正低頭拿着手機,聽到楚憐的聲音,他擡頭,“沒,我找林聽有事。”
他懶洋洋地說着,嗓音低沉,似乎只是随意應了句。
“小也,明天想吃什麽?我讓奶奶做給你吃好不好?”楚憐往他面前走了幾步,眼眸裏亮晶晶的。
此時正值下課,路過的學生看見這幕,都要回眸看一眼,江也似乎有些不喜歡被人打量,他将手機放進口袋,看向楚憐,“別麻煩奶奶了,我最近在食堂吃。”
“可奶奶喜歡給你做......”楚憐眨眨眼,纖細的手指上前拽住他的襯衫,她擡眸,眼裏含着水霧,楚楚可憐,“奶奶說想你了。”
女孩子的聲音柔柔的,含着令人無法拒絕的暖意。
林聽垂着眸子,目光落在江也的白色襯衫上。
心狠狠刺痛,像是無數針在紮着她的心。
她想不看,但腳像被釘死了,只能靜靜看着。
江也撩起眼,看了眼楚憐,剛欲張口,林聽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她看了江也一眼,男生冷冰冰地看向她。
林聽紅着眼,轉身,進到屋子裏,拿起手機,看了眼,是幾條短信。
林聽沒回,她退出微信,摁滅手機。
再回頭,門口的兩人已經走了。
靜悄悄的,好像沒出現過。
林聽握着手機,靜靜站着,腦子裏一片空白,她不願去想,江也是不是跟着楚憐走了。
她站了許久許久。
一陣風起,吹起林聽的長發,發絲亂在臉上,林聽有些乏力,她甚至沒有力氣去順頭發。
梧桐樹葉紛飛,一片又一片飄落在她腳邊。
不遠處的道路上,響着悅耳的鋼琴曲,是《寫在風中的信》,寫給青春的遺憾。
是啊,誰的青春沒有遺憾,只不過她的遺憾,還沒浮出水面,被被淹沒。
林聽握着手機的手指縮緊,随後,進屋拿過包,帶上門。
她看着門鎖幾秒,眼睛泛紅,明明都已經進一步了,為什麽因為楚憐的出現,又倒退了呢?
青梅,終究一句話就能把竹馬叼走。
天降永遠幹不過青梅的。
林聽咬唇,眼尾的小痣,也跟着低落起來。
“怎麽?這就打算走了?”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林聽長睫微顫,轉過頭,就看見拿着兩瓶牛奶的江也。
江也背着光,頭發被夕陽照得金黃,皮膚白皙,個子高挑。
林聽看着江也幾秒,問道,“你不是走了嗎?”
江也朝她走來,将牛奶遞給她,“嗯,不是和你說了,我去買牛奶嗎?”
林聽的心瘋狂跳動。
她接過牛奶,漂亮的杏眼一直盯着他,生怕他會再次消失。
“看我做什麽?”江也問。
林聽紅唇微張,“怕你丢了。”
她沒辦法裝作冷靜,這會兒她覺得腦袋懵懵的,有種從地上突然飛到天上的感覺,連自己在說什麽都不清楚。
江也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嘴角微勾,“傻。”
說完,他眉梢微挑,“開門啊,不是說要相親嗎?”
林聽臉紅,牛奶在她手心變得溫熱,“誰,誰要和你相親了。”
江也彎腰,靠近她,那張俊臉無限放大,林聽覺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往後退了退,眼睛一直眨動,“幹嘛?”
“這不就活過來了。”江也靠近她,伸出長臂,錯過她,去按了門鎖的密碼。
他靠近她,身上清冽的味道撲面而來,林聽的臉滾燙,直到聽到門鎖解開的聲音,她才松了口氣。
江也進了音樂室,林聽站在門口,緊張地握住手機,随後又忙伸手,将淩亂的長發順了順。
這一瞬,林聽還有些恍惚。
剛才,她都以為他走了。
而此刻,他的突然出現,讓她覺得是場夢。
“林聽。”江也喊她的名字,聲音冷冽,磁性。
林聽回過神,長腿邁開,走進屋。
江也将手裏的牛奶,放在桌上,看向她,“你是季家琴館的繼承人?”
“啊?”林聽未施粉黛,但小臉泛紅,像打了腮紅,唇瓣殷紅,眼睛又大又亮,呆呆看向人的時候,像只受驚的小白兔。
江也倚在鋼琴邊,看向她漂亮的小臉,說道,“我與季老有些接觸,知道他有個外孫女,是他欽點的胡琴繼承人。”
林聽看向他,目光微怔,拿着牛奶的手指緊了緊。
江也站在那,身姿挺拔,清隽的臉上,情緒淡淡,将林聽的神情看在眼裏,江也繼續道:
“季老一直崇尚傳統文化,特別是胡琴的繼承,你這次明明可以胡琴獨奏,借此弘揚胡琴,為什麽喊我?”
林聽沉默,她走向江也,在鋼琴凳上坐下。
她穩定心神,擡眸,看向江也打探的目光,問道,“江也,有沒有興趣加入我的組合?”
“什麽組合?”江也挑眉,他襯衫的扣子解開一顆,白皙的肌膚若隐若現,可他的眉骨清冷,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
“我聽說,你會敲架子鼓?”林聽的目光灼熱。
江也點頭,“嗯。”
男生的聲音低沉,随性,和他人一樣慵懶,林聽笑了笑,“架子鼓和胡琴,中西合璧,想不想嘗試下,新風格?”
她笑起來,眼尾的小痣多了幾分狡黠,比剛才的失落,生動許多。
聽到她的話,江也垂眸,眼裏的深意濃了幾分。
“你也喜歡挑戰的,不是嗎?”林聽挑眉,白若骨瓷的臉,更顯明媚。
林聽說完,在桌上找了本琴譜,她打開,随手翻了一頁,細長的手指落在紙上,問,“《賽馬》怎麽樣?”
“這首曲子粗狂奔放,不像你選的。”江也看着她興奮的神情,眼裏露出詫異,但很快,就淡了下去,“但好像,與你很合适。”
林聽睫毛微顫,掩住心頭的火熱,她将琴譜遞給江也,“我是怎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江也接過琴譜,點頭,“嗯,我回去練習下,明天再會。”
林聽想起什麽,打開帆布包,将那盒便當盒遞給江也,“我洗過了。”
江也接過,問她,“味道如何t?”
林聽掃過他冷峻的眉眼,笑了笑,“不錯,不過你明天就要吃食堂了,我可能沒有那個福氣再吃了。”
誰想吃情敵家的飯。
反正她不想。
林聽覺得有些悶,她伸手,将藍色發帶拿下,烏黑長發被束起,她才覺得舒坦了些。
女生的耳朵很可愛,白嫩嫩的,此刻,露在外面,夕陽的餘晖照在上面,小小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江也垂眸将便當盒放進書包,又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輕聲道,“你喜歡,我帶你去楚家吃。”
林聽:......
“大可不必。”她擺擺手,将鋼琴蓋阖上,随後起身,“你今天上晚自習嗎?”
江也單手拎着包,往背後一挎,“不去了,有事。”
“好。”林聽點頭,“那我也回去。”
兩個人在音樂室門口告別,林聽轉身往校門口走去。
江也騎着單車,在梧桐樹悠然經過。白襯衫被風吹起,衣服的一角被風吹動。
林聽看着他的背影,腳下的步子有些沉重。
北笙中學的梧桐樹又高又大,林聽走在樹下,将樹枝踩得咯吱咯吱響。
她蹲下去撿樹葉,一片兩片,發現每片樹葉的形狀各異,連顏色都五彩缤紛,紅的,綠的,黃的,漂亮極了。
大自然賜予人類的,不光是聲音還是景色,都美得晃人眼。
撿完樹葉,林聽将樹葉夾進本子裏,擡眸,已然不見了江也的身影。
她嘆了口氣,起身,往停車場走去。
回到家,宋岑不在,林聽松了口氣,忙往二樓跑去。
她坐擁整個別墅二樓,琴室,書房,卧室緊密相連。
走進琴室,林聽拿過胡琴和琴譜,又慌忙往卧室走去。
她喜歡在卧室練琴,這裏讓她有安全感。
翻開琴譜,将《賽馬》的五線譜拍下,發給了江也。
江也沒有回複,林聽又沉下心來,打開ipad,搜索了《逆戰》的琴譜。
她都可以想象,江也站在舞臺上唱這首歌的神情了。
他長得好看,聲音磁性動聽,光往舞臺上那麽一站,就能贏得許多掌聲。
其實,《逆戰》和《賽馬》這兩首曲子風格很像,都是同樣富有激情,旋律高昂,能夠鼓舞人心。
而江也,就像這樣,看似散漫不羁,但其實,他的力量比誰都強大。
林聽想了想,打開琴盒,取出胡琴,将平板架在琴架上,林聽動作娴熟地,拉起了琴弦。
這把胡琴,是外公自己做的,聲音更顯悠長。
餘音袅袅。
果然,琴聲一出,連她自己都被激揚到。
誰說二胡只能演奏悲傷曲目,這種流行歌曲同樣可以拉得響亮。
其實,民樂創新,真不是什麽離經叛道的事兒。
就像二胡少女和架子鼓少年,大相徑庭的兩人,一樣可以奏響美妙的樂章。
瞬間,林聽突然有了一個奇妙的想法,思忖幾秒,林聽注冊了一個微博賬號。
她給自己起名,傷心玫瑰。
緊接着,林聽錄了一段彈奏《逆戰》的音頻放了上去,沒有錄臉,只有黑屏。
外公制作的胡琴僅此一把,她一錄視頻,不就掉馬了。
林聽喜歡低調。
做完一切,林聽透過窗子,看見父親的車子停在了門口,門被打開,司機先下,他跑到後座,打開門,英俊儒雅的男人走了出來。
随後他走到車子的另一邊,親自替自己的妻子打開車門,宋岑穿着旗袍走了出來。
她挽過丈夫的手臂,将頭靠在他身上,林琛攬過妻子的腰,不知說了什麽,逗得宋岑眉開眼笑。
路燈下,兩人依偎在一起,彼此的目光交錯,眼裏盡是柔意。
林聽想,這就是相濡以沫。
她羨慕父母的愛情,但她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愛情。
她呢?
這輩子能不能與愛人相濡以沫?
每個青春期的女孩都會幻想愛情,林聽當然不例外,但她足夠理性,因為她見過愛情的模樣。
林聽低頭,收起複雜的思緒,看向iPad,顯示上傳成功。
她松了口氣,心裏的緊張感瞬間襲來。
這是她第一次将胡琴和現代音樂結合,希望能掀起一陣胡琴潮流。
但希望不大。
平板震動了下,林聽掃了眼提示,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躍,她點開微信。
好友請求那裏多了一條消息,頭像是只金毛,有些眼熟,性別女,網名是小C。
林聽盯着那只金毛出了神,總覺得有些眼熟。
她想了想,點了同意,林聽一般不加好友,但女孩子除外。
剛同意好友請求,那邊立刻發來一個你好的表情包。
是只狗,一看就是自制的表情包。
但足以看出主人的寵愛。
林聽對這個小C有些好奇,特別是她的金毛,她點開小C的頭像,裏面是一些日常記錄。
第一條便是那個糖醋小排的照片,附言,在奶奶的幫助下,小也最喜歡的糖醋小排,成功。
林聽心裏咯噠下,想不到,楚憐主動加了她的微信。
小C,小楚。
越往下翻,林聽越感到一陣窒息。
年少時,喜歡的男孩子,他的過去完完全全被另一個女生充滿。
他會在下雨天,為她撐傘;下雪天,送她回家;她孤獨的時候,陪她去旅游。
他們去過很多地方,天南地北,走走停停。
俨然他們是幸福的。
林聽也去過很多地方,國外國內,她的護照本都是滿滿的,只可惜,她都是陪父母去的。
楚憐的朋友圈,有很多江也的照片。
林聽才發現她認識的江也,只是冰山一角,他會架子鼓,會鋼琴,還會溜冰,甚至在楚憐生日時,他畫了幅家鄉的山水畫,送給了她。
楚憐的朋友圈記錄了許多的江也,她的青春,全是江也。
這樣的他們,林聽怎麽忍心拆散呢?
喉嚨愈發哽咽,林聽的心幾乎疼到窒息,她蹲在地上,越看越心驚,纖細的肩膀微顫,長發遮住她的神情,但那落在手機上,無法動彈的手指出賣了她的心情。
她努力保持冷靜,可年少時,一見鐘情的男生,他的青春一直有人陪伴。
這多麽令人失落,痛心。
她有強烈的占有欲,但對此,她卻感到無能為力。
林聽點開楚憐的最後一條朋友圈,是一個視頻,江也在雪地裏玩着雪橇,他穿着黑色羽絨服,身姿高挑,雪橇被他玩得飛起,隐隐約約鏡頭裏還能看見一只狗的身影。
男生的眼眸,燦爛如星,他看向鏡頭,伸手去搶楚憐的手機,“別鬧……”
聲音低沉,含着寵溺。
這就夠了。
林聽摁滅手機,手指觸碰到iPad,那張《逆戰》的五線譜跳了出來,林聽拿起平板,她看了眼,長睫輕顫。
平板再次震動,她拿起,是江也的消息,他只回複了一個字“嗯”,簡簡單單,冷冷淡淡。
和他人一樣。
可在楚憐的朋友圈裏,江也是個愛旅游,愛運動的大男孩。
心在這一刻,難受到極致。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襲來,林聽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她起身,伸出手臂,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入口,她的心才舒緩下來。
腦子裏不禁想到,今天傍晚,江也靠近她,将她圍在門和他之間,他離她極近,身上的清香映入鼻尖,她的心瘋狂跳動。
他看向她,眼眸深邃,那雙眸,是她見過最漂亮的。
他說,她活過來了。
是啊,今天楚憐當着她的面,與江也親昵,她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可他并未嘲笑,也沒将她丢下,在楚憐和她之間,江也選擇了她。
而且他對楚憐,也并沒有那麽親昵。
冷靜下來,林聽想,如果真像楚憐的朋友圈裏,描述的那樣,江也愛惜楚憐,寵她,疼她,怎會舍得将楚憐做的小排,送給她林聽呢?
林聽越想心越難受。
她将放在桌上的牛奶一飲而盡,索性什麽也不去想。
果然,暗戀影響心情。
她不能被影響。
林聽将牛奶瓶扔進垃圾桶,她阖上平板,塞進抽屜,走出卧室。
在她走後,平板亮了起來,無數點贊開始瘋狂跳動。
-
林聽下了樓,宋岑正在廚房,和阿姨說話,看到林聽下來,她微怔了下。
走出廚房,宋岑看向林聽,問道,“聽聽,今天沒有上晚自習?”
說完,她打量了下林聽的穿着,眉頭微皺,“寶貝,這身衣服不适合你。”
緊身短袖,寬松牛仔闊腿褲,很酷很飒,不符合乖乖女的形象。
林聽落在扶梯上的手指,忍不住縮緊。
“媽媽,我喜歡這身。”林聽開口。
女孩細細的聲音,很軟,帶着南方姑娘特有的軟糯。
宋岑聽聞,愈發覺得不可t思議,她拉過林聽的手,打量她的臉,問道,“聽聽,你很乖的,可你最近的想法為什麽這麽叛逆?”
頓了頓,宋岑開口,“先是胡琴,再是穿着,聽聽,這不是你。”
林聽沉默,她垂着眸,眼裏晦澀不明。
“老婆,女兒穿什麽是她的自由,你別管了。”林琛脫下身上的西裝,遞給家裏的阿姨,又忙走過來攬住妻子的肩膀。
宋岑看向男人,淡淡問,“老公,你覺得我管的多?”
林琛垂眸打開手機,整個人滿身儒雅,連眉骨都帶着柔和,“來,爸爸給你們買衣服,都沒衣服了是吧?我這就把商場的店長叫過來問問,最近是不是沒給我老婆和女兒送衣服。”
說完,他就低頭撥號。
宋岑一驚,忙止住他的動作,“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聽聽穿公主裙好看。”
林琛擡眸,“還不是女兒衣服少?”
好像也是這個意思,宋岑被他帶偏了,她又盯着林聽這身看了會兒,還是覺得有些異類。
宋岑是名門之後,她還有一姐姐,随父姓,宋岑随母姓。
姐妹倆,打小就學習琴棋書畫,兩人對自己要求也高,互相切磋着,長大着。
宋岑打小追求完美,她姐姐也是。
于是,宋岑又想将這種完美,呈現在女兒身上,對林聽的教育也是從小嚴厲。
因此,她對林聽的穿着更為不滿,想着又要去說些什麽。
可林琛沒給她說的機會,攬着她往客廳走去。
林聽趁機走至吧臺,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水剛送至嘴邊,就聽到宋岑問她,“聽聽,這次新生晚會你報的什麽曲目?”
林聽一頓。
端在手上的水晃了晃,她轉頭,看向宋岑。
宋岑靜靜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林聽下意識開口,“《賽馬》。”
宋岑詫異,她扯了扯林琛的衣袖,“老公,你女兒是不是要拉《賽馬》?我沒聽錯吧?”
林琛點頭,他拍了下宋岑的手背,輕言道,“老婆,女兒有自己的想法,她自己的舞臺,想拉什麽都随她。”
林聽覺得喉嚨有些幹,她端起水喝了口,心口的煩悶卻怎麽也散不去。
這麽多年,她連選擇自己演奏樂曲的權力都沒有。
宋岑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她皺眉,看向林琛,“可她的拿手絕活是《空山鳥語》,她能演奏出那種空靈的幹淨,為什麽要要選《賽馬》?她擅長嗎?”
林琛攬住宋岑的手臂縮緊,他的眉眼依然溫柔,“老婆,女兒需要自由。”
父親說出了林聽的心聲,她握住杯子,嘆了口氣,心裏有些麻木的疼痛。
“聽聽,快去寫作業,我來哄你媽媽。”林琛朝女兒揮手,眉梢微揚,說完,他攬住宋岑的腰,帶着她往客廳走去。
林聽聽聞,點點頭,忙往樓上跑去,那條闊腿褲,因為她的動作,晃晃蕩蕩的。
宋岑看着那條闊腿褲,皺眉,“吊兒郎當的。”
“好了。”林琛揉她的長發,“我看挺時髦的。”
宋岑即使再不滿,但丈夫太溫柔,她拒絕不了他的任何請求。
林琛拉着妻子坐在沙發上,給她捏着肩,手裏的動作輕柔,“你呀,就是太會施壓了,女兒多好,她快成年了,有自己的思想很正常,你別老管着她。”
男人戴着副金邊眼睛,五官俊美,渾身散發着濃郁的成熟儒雅,男人味十足。
宋岑看着他的臉,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即使心裏再不樂意,但她也在丈夫的呵護中,暫停了怒氣。
林聽踩着拖鞋,上了樓,跑到試衣鏡前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緊身上衣,牛仔闊腿褲,她從前不敢嘗試的風格,難怪母親那麽生氣。
宋岑一向希望女兒成為一個名門淑女,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穿衣搭配,都是有很高的要求。
但,林聽似乎越來越叛逆了。
這估計也是宋岑不悅的原因,她一向掌控欲較強。
林聽的房間很大,書房和琴室連在一起,整個二樓都是她的私人空間。
琴室裏的樂器,從民族樂器到西洋樂器,應有盡有,像是一個小型音樂廳。
她經過琴室,停留了下,快速走向書房。
書房裏,有一面很大書架,音樂類型的書占了一大半。
林聽在書桌前坐下,打開書包,從裏面拿出今天撿到的樹葉。
她再次打開抽屜,一抽屜的樹葉暴露在空氣裏。
紅橙黃綠,豐富多彩。
林聽将今天撿到的樹葉放進抽屜,然後關上抽屜。
她有一個癖好,喜歡收集樹葉,然後将樹葉拓印在衣服上。
有時候是一件短袖,有時候是一條裙子,有時候是一件吊帶,她總能變着花樣搞創新。
林聽的思想很活躍,她喜歡創作,無論是音樂還是其他,都能夠想出不同的點子。
這些葉子,她不敢在母親面前拿出來,不然都得被扔進垃圾桶。
但父親曾經看過這些葉子,他驚訝地說,林聽将大自然裝進了書房。
或許正是因為父親的鼓勵,才有了如今的林聽。
有時候父母的教育,一剛一柔,也能教出不一樣的孩子。
-
晚飯吃得有些壓抑,母親雖沒有多說,但是看向林聽的目光還是有些不悅。
直到林聽上樓,換了身白裙,然後背着琴下樓,宋岑才眉眼溫和下來。
“還是白裙好看。”她說。
結果話落,就見林琛搖搖頭,他作勢皺眉看向宋岑,“老婆,瞧瞧咱閨女,為了讓你舒心,又是換裙子,又是去練琴的,你啊,也要松點管教。”
宋岑被他說的紅了臉,“我有這麽霸道嗎?”
林琛點頭,“你自己覺得呢?”
這場無聲息的較量,在父親的勸說裏結束後。
林聽朝兩人打了聲招呼,随後背着琴,上了車。
車子很快在堤柳街停下,司機下車,跑到後座,打開車門。
車門被打開,林聽走下來,司機忙将琴遞給她,“小姐,結束您打我電話。”
林聽點頭,背上琴走進巷子。
這條巷子,她走過無數次,一開始帶着激情,直到後來的疲憊。
走至拐角處時,林聽再次陷入迷茫。
她背着琴,轉身往游戲廳走去。
游戲廳旁邊有個網吧,網吧裏此刻烏煙瘴氣,林聽剛走至門口,便聞見一股煙味。
這條街喧嚣,是堤柳街的繁華區,而外公的琴館,坐落文化區,左右兩條街,被通道分開,截然不同的地方。
“哎,江哥,你這就不打了?回去幹嘛啊?”
“就是,江哥,回去把妹嗎?”
幾人喧嘩的聲音,讓林聽朝裏看了眼。
裏頭有個穿着白衣襯衫的少年被簇擁,他嘴裏叼着棒棒糖,單手挎着包,吊兒郎當地走着,眼神薄涼,有着幾分恣睢。
他個子很高,即使在一幫成年的少年裏,也依然高挑挺拔。
林聽微怔,看着江也,久久沒有回神。
網吧裏的人本來就是魚龍混雜,有人看見林聽這麽漂亮的妹子,忙走過來搭讪,“美女,一個人嗎?來上網啊!”
說着,就想伸手去搭她的肩。
林聽往後退了退,白色長裙,及腰長發垂落,夜晚的林聽清純動人。
眼尾那顆小痣,更多了份媚。
那人手撲了個空,當即将煙頭往地上一扔,眼神淩厲看向林聽,“美女,這麽怕我嗎?不如我們深入交流下,你就不怕我了。”
林聽握緊雙拳,剛想揮上去。
已經有人搶先一步朝那人的臉,揮了過去。
那人沒注意,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誰啊!敢動老子......”
那人一擡頭,撞見江也陰鸷的眼,吓得把口裏的話咽了回去。
“江......江哥。”
明明比江也大,可這幫人在江也面前還得俯首稱他為哥。
可江也瞧都沒瞧他們一眼,他從書包裏掏出一張濕巾,擦了擦骨節分明的手指,然後挑眉,“你們剛才說什麽呢?”
那人吓得坐在地上,動都不敢動,“沒,沒說啥。”
“欺負人家小姑娘呢?”他蹲下,清冷的眼眸,似一把劍牢牢鎖着那人的眼。
那人瑟縮了下,忙搖頭,“哪敢呢!哪敢呢!”
江也擡眸,看向林聽,朝她挑眉,“他欺負你了嗎?”
林聽點頭,“嗯......”
其實林聽沒害怕,但不知怎的,她就想表現得柔弱點,她咬着唇,看向江也,清泠泠的眼眸,含了層霧,“江也,他羞辱我。”
江也回眸,盯着那人,甩着濕巾扇了扇他的臉,“你欺負女生算什麽?有種來找我啊!”
少年生得高挑,即使蹲着,也比那細胳膊細腿的男生高許多,那人吓得不敢說話,只能t與同伴眼神交替。
同伴搖頭,朝他擺手。
混混求助無望,只能再次看向江也,“江哥,我錯了......”
晚上的古巷,有種凄涼感,即使此刻,燈火闌珊,也依然有些冷。
風吹起,江也低頭看向那個男生。
江也手上拿着一根未拆開的棒棒糖,額發被吹起,露出白皙的額頭,整個人泛着冷峻。
他用紙隔住,抓住那混混的衣領,盯住他的眼,“道歉,不會嗎?”
“對不起......”小混混紅着眼,哪還有一絲嚣張的模樣。
江也擰眉,手指縮緊,他問,“是向我道歉嗎?”
小混混瘋狂搖頭,身體顫抖,眼神渙散,他轉頭看向林聽,眼裏帶着哀求,“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林聽握緊手,随後蹲下,她穿着白裙,身後是月光,月光照在她臉上,多了絲朦胧。
她在笑,眼裏含着柔。
那人不斷地朝她道歉,恨不得跪在地上。
林聽什麽也沒說,她抽了張紙,遞給江也,輕聲道,“擦擦,髒。”
話落,那個小混混臉瞬間紅了。
江也的手指還隔着紙巾,抓住他的衣領,她居然還說髒。
江也接過林聽遞來的紙巾,回眸看她一眼,“來這裏幹嘛?”
林聽笑道,“我說來散步,你信嗎?”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他們之間的談話慢慢延伸成了加密對話,旁人聽不懂,但江也聽懂了。
他看向她,眼神晦暗不明。
接過紙,他一根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白皙骨感的手指,如上好白玉,在月光下發着淡淡光輝。
“我送你過去?”他問。
林聽點頭,“好。”
兩人起身,江也将紙巾扔進垃圾桶。
直到離開,兩人一眼也未看地上躺着的那人。
那混混看着兩人的背影,眼裏露出一絲狠戾,有人來攙他,他狠狠瞪那人一眼,“剛才幹嘛去了?”
小羅羅吓得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開口。
良久,他才說,“龜仔哥,那人是江也。”
“江也?你們怕成這樣?”他咬牙,擰眉。
小羅羅咽了下口水。
“江也!”龜仔哥咬着唇,狠狠念着江也的名字。
-
月光如水,照在路上,像是鍍了層銀。
林聽背着琴,站在江也身邊,她看着地上兩人依偎的影子,臉紅了紅。
“剛才,謝謝你。”她說。
江也手機震動了下,他拿起看了眼,沒回,放進口袋。
“沒事,你不也經常幫我,禮尚往來。”他開口。
林聽手指揪住琴帶,看向男生英俊的側臉,心跳得飛快。
空氣裏飄着淡淡的桂花香,林聽擡眸,見不遠處的院子裏,桂花開了滿樹。
她指着那棵樹,眼裏露出喜悅,“桂花樹開了!”
男生冷冷嗯了聲,他雙手插兜,漫不經心地開口,“想不想采一枝?”
林聽興奮過後,忙搖頭,“不好吧,是人家院子裏的。”
江也挑眉,“我家的,沒事。”
林聽震驚,她回眸,看向江也,“你家的?”
據她所知,這是著名的網紅院子,是古時候富貴人家傳下來的。
江也點頭,他從褲兜裏,拿出一根棒棒糖,遞給她,“你等會兒,我去采。”
林聽接過棒棒糖,沒舍得吃,她将棒棒糖放進琴包裏。
随後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很漂亮,要不是食指戴了戒指,會更漂亮。
林聽覺得那枚素戒有些礙眼,可介于她的身份,她也沒有資格說什麽。
江也轉身,然後推開院子的門,走了進去。
林聽站在門口,看着他高挑的身影,站在桂花樹下,風吹過,桂花落了滿地,也落了他一身。
月光下,少年清隽,比桂花還要美麗。
少年伸手,掐了一枝桂花,走了出來。
他烏黑的短發上,落了桂花,林聽看見,捂嘴笑了起來。
江也将花遞給她,“笑什麽?”
林聽依然捂嘴偷笑,眼眸彎彎,長睫輕顫,眼尾的小痣也跟着生動起來。
她接過花,不知怎的,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她惆悵地嘆了口氣,輕聲道:
“其實,我小時候,就很喜歡這棵桂花樹,我經常站在樹下,微風吹過,總會落的我滿身桂花,我經常等風吹過,這一等就是十多年,今天終于有人采花給我了。”
她看向手中的桂花,眼角忍不住泛紅,“真漂亮。”
頓了頓,她又開口,“小時候的夢終于實現了。”
江也看向她,問道,“喜歡這麽多年,為什麽不采?”
林聽搖頭,她将花插在琴兜裏,“不是喜歡就要得到的。”
江也深邃的目光,漸濃,男生的側臉冷峻,連眉骨都帶着清冷。
“江也。”她轉身看他,目光認真。
女孩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香味,江也垂眸,與她對視。
林聽笑道,“謝謝你。”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明媚動人,白皙的皮膚宛若珍珠。
江也靜靜看着她,冷冷嗯了聲。
他一向這樣,清清冷冷,但遇到事情,又異常靠譜。
這樣的江也,真好啊!
瞬間,林聽的那點煩惱也漸漸消失,她已經不高興去想,江也和楚憐的過去,總歸,他們沒在一起。
“不早了,你該去上課了。”
走至琴館門口,江也停下,他盯着林聽別在琴包上的桂花,看了幾秒,很快又挪開視線。
林聽笑着朝他揮手,“明天見。”
江也嗯了聲,随後又想到什麽,叮囑道,“這裏靠近網吧,不太安全,你下課打我電話,我來接你。”
林聽微怔,心裏一股熱流湧過,想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幹脆,她點頭,“好。”
江也轉身,朝她揮揮手。
月光下,少年的背影高挑挺拔,白色襯衫,長褲,看起來還是那麽放蕩不羁。
可林聽知道,他有一顆溫柔的心。
甚至比他的外表,還要美。
她的心跳加速,身後傳來腳步聲,林聽忙回頭,撞見外公打量的眼神。
她嘴角立刻露出微笑,“外公!”
女孩笑得明媚,季羨安立刻嘴角微勾,朝她招手,“小聽兒,快過來。”
林聽收拾起一顆蕩漾的心,背着琴,快速朝老人跑去。
原來,暗戀的風,也可以如此輕快。
原來,暗戀對的人,自己的生命也會迅速成長。
她發現,自己有了與母親的威嚴“對抗”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