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生他的氣
正值寒風呼嘯的黃昏時分, 80年代末的火車站廣場呈現出暗沉的色調。
人來人往中，有一男一女，不顧旁人的眼光緊緊相擁，淺粉與黑灰色的外套碰撞在一起。
男的身材高大, 攬着女孩的腰背, 下巴抵在她頭頂, 側臉輪廓線條利落清晰, 表情深情而缱绻。
至于女孩，她的臉都埋在男人胸前敞開的衣服裏, 只有小手圈着男人的腰。
過了好一會兒，江雨的手戀戀不舍從他腰後松開, 擡起頭，望着這個男人, 清甜的嗓音問：“小叔叔, 你是不是等很久了？這趟車晚點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低垂眼眸，注視面前的人兒。一年未見, 這張白嫩的臉褪去了一些稚氣，變得更加小巧精致。男人喘勻呼吸, 細細看她的臉頰：“怎麽好像瘦了？”
“沒有瘦，是坐火車太久了, 給累得。”
“冷不冷？”
江雨望着小叔叔，搖頭，停了一下，又改口：“有點兒, 小叔叔抱抱就不冷了。”
話一說完，白淨的臉頰浮現淡淡的紅暈。完蛋, 她這是在主動撒嬌，索取擁抱？她不敢看他，別過眼神看其他的地方。
可是心裏一橫，不管了，都說出去了，不內耗……
算一算，他們每次擁抱全都是她主動的，他被動接受。這麽大個男人，就不能主動主動麽？
她發覺，在感情方面，自己還挺具備主動性。之前如果說還是無意，現在就是有意了，可能是因為已經長大了吧，也想坦誠地面對自己的感情。
她就不信，他不想抱她。
她也不信，他不想她。
男人神色稍凝，暗淡的光中瞥見她浮起的紅暈，輕輕一笑，身子傾過來，手臂越到她背後，單手把她攬進懷裏。
江雨自然地再次圈着他的腰，側臉貼着他左胸，聆聽t他堅實有力的心跳聲。
很快，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她腰上，力道逐漸加大，讓兩個人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明明快要把她箍得透不過氣，可江雨就是喜歡這種力道，感受起來，就像是這個男人要一輩子都把她擁緊，不讓她離開。
二人一直沒有說話，江雨也不知道被抱了多久。
可能也沒多久……
在他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後，低磁的聲音問：“現在還冷嗎？”
江雨搖頭時，自然地在他衣服上蹭了蹭：“不冷了。”
他輕笑：“那先回家吧，阿成在家做飯。”
“好。”
他松開懷抱，拿過行李箱，帶她來到路邊停着的一輛紅色夏利旁，這是建築公司的車，不過大部分時間是他在用。
一路上，江雨叽叽喳喳地說個沒完，聊學校的考試，聊這幾個月的一些見聞。
男人開着車，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偶爾搭話問一兩句。
江雨問道：“小叔叔，你還在廠裏嗎？”
“在啊。”
“還在出差嗎？”
“差出得少了，那些人防我跟防賊似的。”
江雨道：“實在不行，把他們炒了吧，你的建築公司發展得這麽好，可以去開發房地産。”
“把他們炒了？”
話說得太順口，一下子沒注意，江雨只好解釋：“港城那邊管辭退、解雇也叫炒鱿魚，你主動辭職，就叫炒老板鱿魚。”
他笑：“這不是快過年了麽，總得領完獎金再炒吧。”
“也對。”
……
*
阿成做了一桌子的菜，吃飯時，阿成問江雨：“在學校吃得慣嗎？”
江雨搖頭：“吃不慣，那裏習慣吃面食，雖然也有米飯和菜，但是總覺得味道不對，食堂大鍋菜也完全沒法跟你的廚藝比。”
阿成有些得意地笑：“我在部隊做的其實也是大鍋菜。”
孟旭光給她夾了好多菜：“既然沒在學校吃好，那就多吃點兒。”
江雨問：“小叔叔你不是要包餃子給我嘗嘗嗎？”
他笑着說：“過幾天有空再包。”
吃罷飯，江雨收拾行李，把幾盒糕點拿出來，留了兩盒，剩下的打算拿去媽媽那兒。
讀書期間，她跟家裏的聯系不多，主要靠跟妹妹孟家燕寫信，在信裏提兩句。她說家裏一切安好，沒有什麽大事發生，不過孟家明複讀的成績也就那樣，沒有明顯提升，期中考試後還被孟慶輝罵了一頓。
現在，她帶着糕點，小叔叔還讓她拿了一些蘋果，回到媽媽家。
家裏也正好吃完飯，江雨坐下來聊了會兒天。幾個人問東問西，問了許多有關首都的事。
不知道孟家明是不是因為複讀把他的心氣給磨沒了，江雨覺得他以前是渾不吝的一個人，現在嚣張的氣焰都沒了，他在一旁坐了會兒，最後起身去了外面，仿佛是在逃避。
江雨沒管他，大概在九點鐘的時候，她起身說：“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
下樓時，正好遇到孟家明，在昏暗的樓梯燈光中，他擡頭看她一眼，忽然開口：“你以前讀書的那些英語資料還有嗎？”
江雨愣住：“有啊，在小叔叔家。”
“借給我吧。”
他這是要發奮圖強？
江雨着實有些意外，不過他有這樣的打算終究是好事，便道：“好，明天我整理出來給你。”
他點頭：“謝謝。”
正要走，江雨又想起了什麽：“有幾盒聽力訓練的磁帶，很管用，你試一下吧，我把錄音機也一起帶過來。”
“嗯，謝謝。”
突然這麽有禮貌，突然這麽努力，江雨很不适應。
回去的時候，小叔叔在客廳看一份資料，電視機開着。
“回來了？”
“嗯。”江雨拿過桌上的一盒糕點，“稻香村的糕點，小叔叔要不要嘗嘗？”
“明天早上再嘗，剛吃飽飯。”
“好吧。”她也懶得拆，只問，“我哥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孟旭光擡眼：“怎麽說？”
“感覺他好像變了個人。”
孟旭光道：“也不算出事，只是遭受了高考落榜的打擊，複讀後心事重重，還被他追求的女孩子奚落了一頓，成績又沒上去，大概就懂事了吧。”
“不過他資質平庸，念個大專，找個安穩的飯碗就是最好的安排，其他的還是別折騰的好。”孟旭光說到這兒，奇怪地問，“怎麽突然關心起你哥了？”
江雨道：“他剛才問我借英語資料，好像要努力用功，我打算順便把英語磁帶和錄音機一起借給他。”
孟旭光點頭：“挺好，反正你能幫的都幫到了，他能不能用好，你也左右不了。”
忽然又笑問：“會不會心裏不平衡，覺得便宜這個臭小子了？畢竟他以前經常欺負你。”
江雨思索了一下：“是有些便宜他了，但是如果他不安穩下來，将來遭罪的是爸媽和弟弟妹妹，我不想跟他計較。”
只聽見輕輕的一聲呵，他看過來的目光有些深。
江雨不大好意思地躲閃眼神，低道：“怎麽了？”
“果然長大了，懂事了不少。”
被他盯着，江雨臉上有些害羞，不服般說：“我不是一直都很懂事嘛。”
“哦，一直很懂事？以前跟你哥吵架時，不是還說不要小叔叔了？”
江雨呆住。
這都是陳年舊賬了，他還記得。
“有嗎？我不記得了，我沒說過。”江雨站起了身，“我去洗漱了。”
男人見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勾起嘴角，繼續看資料。
江雨卻感慨萬千，哎，越聊越像是在打情罵俏，再這樣聊下去，她簡直想坐他腿上了。
要命。
……
*
幾個月沒有回來，青桐市也好，大院也罷，并沒有什麽變化，大家都在上班，她回到了無所事事的狀态。
有天江雨陪媽媽去買年貨。
陳冬紅說：“廠裏是實實在在要讓一批人下崗了，已經開會通了氣，原則上先從雙職工家庭裏下手，二走一。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他留着，我走，摸底意願都填交上去了。”
江雨問：“那你下崗了，打算做點兒什麽？”
“想去做點兒小生意，擺攤賣東西也行，我看他們也有賺頭。”
現在開始做小生意，其實是不錯的，江雨安慰道：“不用擔心，總會有活路的，等熬過這幾年，我畢業了，也能養活你。”
陳冬紅笑：“還是你有良心，等你參加工作，媽媽能享享你的福。”
雖然之前跟她争吵過，她還打過自己幾笤帚，但是慢慢的，她對自己又的确還不錯，在家裏也不舍得讓她幹活，洗碗什麽的都不讓她幹，說很多油。江雨好像也把陳冬紅當成了真正的親媽，情感上對她有一定的依賴。
她們在農貿市場上買了些幹貨，走着走着，陳冬紅聊起了小叔叔，說道：“之前你堂嬸不是介紹了那個什麽法院的對象給你小叔叔？”
江雨愣了一下：“啊，怎麽了？小叔叔不是沒去見她？”
“後來他們還是見了面。”
“什麽？”
“那個姑娘還來廠裏找過你小叔叔。”
“……”江雨頓住，莫名産生了一絲小緊張，嗓子發幹地問，“你是說，他倆在談對象？”
“我問過你小叔叔，他說沒談。但他們肯定是見過面有往來，我看也有苗頭，那姑娘長得還不錯，家境又好，兩個人站一起還挺搭，大家都這麽說。你小叔叔快三十了，總得找對象。”
江雨的腿有些發軟，她下意識地說：“可是小叔叔都沒跟我提起過。”
“嗐，你個傻孩子，他怎麽好跟你提這些，你又在讀書。”
江雨：“……”
她不相信小叔叔會跟對方談對象，可是為什麽要見面，要有往來，人家還找到廠裏來了，讓那麽多人看到……這不就相當于給人提供話題嘛！
江雨有很多不解，但更多的是生氣。
這種氣憤感，讓她從媽媽家吃完晚飯，回小叔叔那兒，走在路上時也很郁悶。
身後開來一輛車，燈光照過來，嘀的一聲按響了喇叭。
江雨下意識往邊上靠了靠，那輛車卻停在了她旁邊。窗戶搖下來，開車的男人朝她笑：“上車吧，小叔叔順路送你。”
擱平時，她一定都和小狗一般屁颠屁颠上車了，但這次，江雨直接扭過臉，重重地哼了一聲。
孟旭光一頭霧水，耐着性子問：“你哼什麽呢？小叔叔也不叫。”
江雨回看他，滿腹幽怨：“我不想理你。”
孟旭光像是被氣笑了：“為什麽不想理我呢？”
“反正我不想理你！”江雨繼續哼唧，邁步往前走。
男人啧一聲，皺眉不已。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她t從來沒這樣對他過，好像是在生他的氣。可是他也沒惹她生氣啊，這幾天都在忙，是生太忙的氣？
于是吩咐：“阿成你來開車。”
說完打開車門下車，大長腿走幾步，一把拽住前方生氣小妞的胳膊。
“在生小叔叔的氣？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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