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這能不可嗎?
必須非常可。
沈子衿也端起了酒盞,酒液映着燈火,波光粼粼微微晃動,香甜的酒氣漫開,還沒喝,沈子衿仿佛就已經醉了。
因為屋子裏的紅綢半點比不上他此刻面上的紅霞。
兩人端了酒盞,挽過手,人在湊得極近的時候,很多情況下會忍不住錯開目光,沈子衿和楚昭分明也心跳加速,覺得這麽看過去受不住。
但他倆誰都沒移開視線。
舍不得,哪怕面頰給煮熟了,也舍不得錯開一絲一毫。
只想将對方此刻的情愫與表情盡收眼底。
二人手臂貼在一塊,望進彼此眼裏,慢慢喝完了他們的交杯酒。
新婚之夜,他們欠的不止一盞交杯酒,還有……洞房花燭。
這果酒的度數确實很低,沈子衿喝完一杯,頭腦還很清醒,楚昭擡手摩挲過他的眼尾,惹得沈子衿微微眯了眯眼。
楚昭聲音放輕了:“醉了嗎?”
沈子衿搖頭。
“可我怎麽覺得你還是醉了,不然……眼角怎麽就紅了?”
沈子衿眼中含了情,玉白面容點了桃花妝,眼角蔓開胭脂色,秾豔非常,惹人憐惜。
他嫣紅的薄唇被酒液潤澤,待人采摘,沈子衿笑了笑:“我說沒醉,你不信,那你……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楚昭眸色黯了黯。
“好,我來試試。”
他指尖從眼尾摩挲滑落,擡起了沈子衿的下巴:“張嘴。”
沈子衿應了聲。
酒不醉人人自醉,彼此口中甘醇的酒味交換在一起,沈子衿眸中很快碎了一池春水,他呼吸不穩:“試出來了嗎?”
楚昭叼住了他的耳垂,嗓音低啞:“……不夠。”
“那就,嗯,多試試。”
沈子衿剛被磨得一顫,身子就驟然懸空,楚昭将他打橫抱起,放到了鴛鴦暖帳中。
烏黑如墨的發絲如綢緞般鋪開,美人醉卧其間,勝過世間萬般姝色。
楚昭就那麽垂眸看着他,看得沈子衿心口震顫,暖流淌過四肢百骸,真到這時,反而不緊張了。
此刻他只想跟眼前的人擁在一塊兒,踏踏實實靠在一起,好讓鼓噪的心髒變得完整。
“……楚昭。”
沈子衿顫着嗓音,伸手去夠他,這是允許。
于是楚昭俯身,擁抱了他。
紅燭暖帳,春宵千金。
屋內的火光甚至都變得溫柔起來,因為有人比他們更熱,沈子衿瑩白的指尖收緊,泛起了紅,他眼中漸漸蒙了霧,鴉羽一顫,滴下綴着光的水珠來。
小舟泛江,初時盈盈,輕搖慢晃,逢狂風乍起,驚濤拍岸,濤聲疊疊,迅猛不歇。
沈子衿不僅被染紅了眼尾,還被果酒熏出了薄汗,眸中千層浪卷得不知今夕何夕,人也如水似霧,化作纏綿。
他手指一緊一松,落了下去,手抓不住,唇也咬不住。
可憐可愛。
帶着薄紅的玉白手臂被捉了回來,他軟得什麽也靠不了,除了楚昭。
新婚燕爾,合該缱绻。
房內的燈火不知什麽時候熄的,籠住了一室檀香。
當月落日升,天光照進屋中時,鴛鴦錦被下一雙人靠在一塊兒,正好眠。
沈子衿迷迷蒙蒙睜眼,下意識朝着溫暖的地方縮了縮。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沈子衿沒想動,貼在楚昭懷裏蹭了蹭。
昨夜那麽鬧騰,他居然睡了一個好覺。
……就是此刻半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從未體驗過的慵懶泡進了他骨子裏,把骨頭都泡酥了,情誼的餘韻還殘留在四肢百骸,細細密密,拉他軟在被窩裏。
他跟貓似地團着不動,很快,察覺到自己耳垂被人捏了捏。
那人得了趣,捏一下還不算完,按一按,揉一揉,竟是在把玩。
玩得沈子衿圓潤的腳指頭一蜷,果酒餘香差點再被點燃。
“……別鬧了。”沈子衿告饒。
楚昭松手,連人帶被子一塊兒抱住,吃飽喝足的雄獅好說話極了:“好。”
沈子衿聽着他的心跳,閉了閉眼,想起方才自己做的夢。
夢裏,他又見到了自己親生父親。
那人站在現代他曾經住過的“家”裏,家裏亂七八糟,地上是被打砸的東西,明明窗外有光,但家裏昏暗,男人站在門口,布滿血絲的眼睛恨恨盯着他。
沈子衿則站在門口。
确切來說不算門口,沈子衿也站在一間屋子裏。
屋裏陽光明媚,窗邊鎏金香爐袅袅生煙,山水缂絲屏風逸趣橫生,屋子裏的一個杯盞、一根簪子都是暖的,花瓶中牡丹正豔,國色天香。
沈子衿腰間的玉佩晃了晃。
有人一身玄衣,玉樹臨風,俊美無俦的臉上挂着飒沓的笑,來牽他的手:“子衿。”
陰影中的男人邁不出那道門檻,沈子衿不必再怕任何事。
我找到真正的家了,沈子衿想,你看,我糾正了你留給我的血,我學會了你不會的事。
我原來,是有能力去愛一個人的。
夢裏沈子衿握住了楚昭的手,踏入了暖香融融的屋子。
夢外……沈子衿靠在楚昭懷裏,也去碰他的手。
夢醒了人還在,人生幸事。
兩人都是初嘗情事,難免都有些生澀,但好在很合拍,沈子衿終于舍得完全睜眼,昨兒沒問的,今早正好問一問。
沈子衿跟他腳尖抵腳尖:“你那脂膏什麽時候買的?”
準備得也太充分了。
他一出口,就發現自己嗓音黏黏糊糊,又懶又啞。
楚昭玩着沈子衿的手:“沒啊,讓孟伯準備的。”
沈子衿一愣,音調驟然拔高:“不是,你直接問他要!?”
楚昭捏着他的手指,知道沈子衿是害羞了,忙道:“诶別急,你嗓子還啞着呢,等着,我先給你倒杯水。”
楚昭下床披了件衣服,給沈子衿倒了杯水,扶他起來喝,當然,他又坐回了被窩裏,跟沈子衿一起靠在床頭坐着。
沈子衿邊潤嗓子,邊拿眼神催促他:快說,很急。
“雖然話本和教學圖冊上該寫的都寫了,但實踐總歸不同,要慎重,我怕你感受不好,自己又拿不準什麽脂膏最合适,就……讓孟伯準備的。”
楚昭沒說的是,孟管事好像以為他倆已經成了,還說楚昭先前應該是用屋子裏常備的藥油替代,知道來要些更正經的脂膏,他老人家十分欣慰。
……您說的這脂膏真的算正經?
聽楚昭是念着自己,沈子衿心頭一暖,但是,他還是覺得羞恥異常,跟楚昭一起水到渠成可以,但也沒想過昭告天下啊,被旁人知道就總覺得還是有點不習慣。
沈子衿喃喃:“還好孟伯不是會多話的,府上也不至于議論這些,其他人肯定也不在乎。”
楚昭的屋子也是孟伯收拾的,這麽想孟伯反正都要知道,要不要脂膏好像不重要了。
沈子衿剛寬慰了一點點。
楚昭在沈子衿喝水的時候改玩他的頭發,把如綢的發絲繞在指尖,正繞得心馳神蕩,聽到這句,動作頓了頓。
不巧,沈子衿明察秋毫。
沈子衿預感不妙:“……怎麽?”
楚昭瞧了瞧窗外,不答反問:“呃,你很在意?”
沈子衿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顫抖。
小侯爺跟王爺嘴硬的路數雖然不同,但偶爾異曲同工,他道:“也不是,但我覺得你應該還有話說。”
“昨天我把卧房弄成這樣的布置,我院裏的人都知道。”
布置新房還能幹什麽,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還有昨天準備的果酒,雖然度數低,但也不确定你到底會不會一杯倒,我想着,你若是倒了,那沒關系,改天再來也沒事,就沒急着把院子裏的護衛遣到院外去。”
楚昭摸了摸鼻尖:“後來氣氛太好,也就沒顧上他們。”
按照王府侍衛的功夫,昨晚在隔壁屋頂牆角的人,肯定該聽的都聽見了。
沈子衿:“……”
他呆了半晌,而後把杯子往楚昭手裏一塞,一把拉過被子蒙過頭,把自己整個罩進了被窩裏。
被子裏傳來悶悶的鼻音:“我今天不起了。”
丢不起這個人!
楚昭忍不住笑出聲,他單手圈過被團,在圓滾滾的團子外蹭了蹭:“別啊,出來吧小侯爺,我陪你一起丢人。”
沈子衿鐵骨铮铮:“我不。”
楚昭:“別把自己悶壞了。”
沈子衿不為所動。
楚昭開始用上兵法,誘敵上鈎:“水還沒喝完呢,你不渴了嗎?”
……還渴。
團成一團的被子猶猶豫豫,蛄蛹蛄蛹,掀開了一點點縫。
就這一點縫,給了戰無不勝的秦王可乘之機。
楚昭仰頭把杯中剩下的水飲了,猝不及防掀開被子,把他自己也罩了進去。
他親自來喂。
被子又亂了。
院子裏,侍衛們看天看地,假裝無所事事,但耳朵都豎得很高。
嘶,刺激,又開始了,今兒兩位得錯過早飯吧?
所以為什麽先前那回沒聲呢,是之前太溫柔,這回興致高漲,鬧得開了些?
看看人家孟管事在院子裏就很淡定,跟他們這群毛頭小子不一樣。
哦,還有頭兒也很可靠,看看黑鷹麻木的俊臉,多板正。
他們下注開盤,黑鷹就完全不參與,非常正直。
黑鷹抱着劍,看破紅塵似的遙遙盯着房門,開口:“其實我還有一事不解。”
孟管事老神在在揣着雙手:“嗯?”
黑鷹:“為什麽王爺還不下令,讓我們在府中也可以稱侯爺為王妃呢?”
“也得看看侯爺自己的意思吧,”孟管事思忖,“侯爺面皮薄,興許不大好意思。”
沈子衿這個人在正事上行事作風的确膽大,黑鷹在玉州一趟,已經充分領教過了,但在私事上,就是只縮了爪子的貓,說面皮薄,好像也對。
玉州飛虎寨前被王爺抱上馬背,下馬後沈小侯爺臉都還是紅的。
黑鷹:“也是。”
孟管事笑眯眯:“叫什麽不要緊,我們知道王府的确是有兩個主子了就成……我去叫廚房再煮點雞湯,侯爺身子骨弱,勞累後可不得補補嗎。”
是挺累的,黑鷹盯着門,屋裏還在勤耕不辍沒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