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玉州的事已經先寫了折子提交上去,折子中故意沒提起曹知州交代了魏長河的事,雖然魏長河肯定早在楚昭動身來玉州時就開始收拾處理手上一些跟玉州相關的事宜。
但做了的事終歸會留下痕跡,鋪得太開的攤子不可能一朝一夕就了無蹤影,曹知州交代出來的東西,沈子衿這邊已經派人把證據收攏妥帖了。
匪患成災,流民遍地,擅動賦稅挪官糧,一條條報上去,朝野震動,滿座皆驚。
承安帝大怒,下令盡快把罪臣押解回京。
不過走之前總要保證玉州穩固下來,白君行恨不能把自己一個掰成八瓣用,忙得腳不沾地,沈子衿于心不忍——既是不忍心白君行操勞得暈頭轉向,也是心疼玉州百姓。
來玉州一回,沈子衿對伫立的這片天地有了更多實感,秦王府是他打盹的窩,而這個窩,就紮根在大梁。
所以沈子衿和白君行一起,從玉州剩下的官員中考教,選一些能頂事的人,暫時管着玉州事務。
這下莊子裏能睡到自然醒的居然變成了秦王,而秦王妃居然要早起了。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王府的諸位們都嘆為觀止。
不過楚昭自然醒的時間本來就比沈子衿早,所以這下只是變成,他倆每天早上一塊兒起了。
沈子衿用不着下人來叫,他枕邊人每天就是最好的鬧鐘。
楚昭剛開始還不娴熟,對着沈子衿那張迷糊的臉,只覺得自個兒也犯懶,根本舍不得叫醒他,不過兩三天後,就摸透了伺候侯爺的方法。
叫醒第一步,先親。
親得很溫和,也就是貼一貼,而後手指摩挲過沈子衿的臉頰,蹭他耳朵,把人叫醒。
這時候沈子衿往往迷迷糊糊,根本不算醒透,會朦胧着往楚昭懷裏鑽一鑽,軟成一團,特別好捏,是楚昭給自己謀的福利。
然後秦王就會把睡眼惺忪的侯爺直接抱起來,擦臉、伺候他懶懶散散漱了口,再給人把衣服換上,又抱到鏡子邊,親自給小侯爺束發。
全程不用沈子衿走半步路,楚昭抱着身輕如燕的美人,半點沒覺得重,瑣碎小事也不假他人之手,不亦樂乎。
沈子衿坐在鏡前時,就徹底清醒了。
以往他起床都是先在床榻上等自己清醒,如今楚昭一通操作下來,還真不用急着睜眼。
沈子衿瞧着鏡子裏的自己,開口還帶着幾分慵懶:“我覺得我要被你慣得更懶了。”
楚昭手指滑過他烏黑墨發,宛如上好絲緞,愛不釋手:“你還要出門做事,可見我慣得還不夠。”
沈子衿輕笑:“這又不是你的問題。”
沈子衿沒學會的束發,楚昭倒是得心應手,但也只會簡單的,複雜的他搞不定。
但沈子衿自然是怎麽打扮都好看,而且他不挑剔楚昭手藝,第一回被束發,還新奇地瞧了瞧,對楚昭會束發這件事不吝誇贊。
把秦王殿下誇得十分受用。
親手打扮心上人,不得不說也是一種樂趣。
楚昭:“今天戴什麽冠?”
沈子衿任他打扮:“你幫我挑就行。”他思緒已經飄到今天正事上,“今天要先去見徐玉之。”
楚昭的手微不可查一頓,徐玉之,這個名字最近頻繁出現在沈子衿口中。
楚昭就見過他一面,生得白白淨淨,模樣并不算出衆,典型的文人,做正事本領還不錯,在玉州官場不想跟曹知州同流合污,也沒有勇氣幹什麽大事,因此曹知州在位時只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上班下班,過着普普通通生活,也沒被找過茬。
因此安穩待到了現在。
沈子衿和白君行發現這人正事幹得很好,因此把他用了起來。
楚昭還記得這人經沈子衿幾句提點之後,看向沈子衿的眼神就變了,亮晶晶的,殷切得很。
楚昭仿佛若無其事道:“他都跟着你們好幾天了,還沒法自己處置手裏的事?”
“他有本事,就是膽子太小,某些事明明妥帖了,也非得來問問我或者君行,顯然是怕僭越半點,”沈子衿唔了一聲,“不過有的事務他先前沒經手過,京城即将處置玉州官員的當頭,他也是不想沾上半點兒腥吧。”
“這樣你們得忙到什麽時候去,好好跟他說說,讓他趕緊支棱起來。”
沈子衿:“他一點點試出線在哪兒,就換上了他自己的章法……束好了啊,謝謝。”
楚昭放下手,滿意欣賞了下自己作品:“我不要口頭道謝,多生分。”
沈子衿下巴被他輕輕擡起來,看着楚昭帶笑的眼,沈子衿就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
沈子衿耳根微微一紅,他嗫嚅下唇,低聲道:“……你想要什麽謝?”
楚昭:“侯爺聰慧,明知故問。”
沈子衿抿抿唇,眼尾也要羞紅了:“那你來吧。”
楚昭笑意更深:“你要謝我,不該你來嗎?”
沈子衿睫羽一顫。
該說的都說了,親也親了一張床也躺了,都是決定以後要過一輩子的人,親密的事他自然也不是不能主動。
雖然有點不太習慣。
但可以學,他學習能力最好了。
連喜歡一個人這麽難的課程都能學會,那附加題目有什麽不能做的。
沈子衿于是擡手,要去環住楚昭的脖頸。
袖口滑落,露出他玉白的手臂,窗外的晨光投進來,膚白如梨花溶溶,他坐着,楚昭站着,沈子衿有些夠不着。
“……你低一點啊。”沈子衿仰着頭,眼中水波氤氲。
這句話聽着像是嗔怨,但落在楚昭耳朵裏,那就是撒嬌。
楚昭彎腰湊近,雪白的胳膊如願以償纏上了他的脖頸,柔軟熨帖。
小軒窗,正梳妝,兩個情窦初開的小郎君交換了清淺的吻,人面桃花相映紅。
沈子衿收拾完畢用過早飯,去了辦事的地方。
他每天還能有個好覺睡,玉州官員們這幾日卻沒一個能安寝的,努力表現,積極主動加班加點,争取給上面留下好印象,也為撇清和曹知州及其黨羽的關系。
白君行和徐玉之來得早,沈子衿到時,徐玉之眼前果然一亮,忙給沈子衿奉茶:“王妃來了。”
沈子衿在窩裏是軟乎家貓一只,出了門,就是矜貴又風度翩翩的公子,颔首:“昨兒走時還有事沒議完,你們來得早,可已經有章程了?”
白君行:“正要與王妃說呢。”
徐玉之果然是十分小心的人,他把自己位置擺得很低,在沈子衿和白君行面前只稱下官,不幹半點越俎代庖的事,每每開口,絕不會出現亂插嘴的情況,膽小有膽小的好處,雖不想争多大的功名,但周全妥帖。
沈子衿又翻了翻理出來的冊子。
之前施粥後,還借此機會重新核對流民戶籍,被曹知州和土匪們占去的田地也要重新丈量分配,還有過萬的山匪怎麽處理、丢了戶籍身份不明的流民又該怎麽辦……
等等等等,的确都是量大的活兒,非常需要人手。
好在這些天下來已差不多都把規章定好了,剩下的按部就班去做就行。
沈子衿點頭:“好,看來再過幾天,我們就能放心起程回京城了。”
徐玉之這時候恰到好處開口:“王爺王妃來玉州時,我等不曾為殿下們接風,實乃慚愧,二位救玉州百姓于水火,玉州實在感激涕零,還請王妃允玉州官員為你們踐行。”
徐玉之摸出沈子衿和楚昭不是奢靡浪費的作風,不忘補道:“城中正接濟流民,山珍海味拿不出,尋常家菜還是有的,望王爺王妃不要嫌棄。”
他不忘朝白君行拱手:“也請白大人賞光。”
白君行作為監察禦史,此番也要一起回京禀明情況,因為沈子衿的推動,他縮短了在玉州停留的時間,這次回京後,玉州大案辦完,資歷也算夠了,不用再外派。
把白大人留在京中,也方便他們後續的動作。
畢竟當首輔和次輔都處理完了,朝堂好不容易大洗牌,出現了最好的機會,承安帝這枚棋子,也終于該挪一挪了。
沈子衿沉吟,踐行宴其實沒必要,但走之前再敲打敲打玉州官員們也好。
于是他點頭應下:“好。今日午飯我也與你們一起用,把事情說完,後兩日我就不來了,莊子上也該收拾準備回京了。”
他将守在外面的王府侍衛喚進來一個,讓他們去莊子上帶個信,午飯就不回去了。
徐玉之是巴不得能跟沈子衿還有白君行多相處的,他是文人,最愛跟有才之士結交,白大人一代文豪不用說,幾日相處下來,發現秦王妃也是才高八鬥之輩,他自然欣喜得很。
徐玉之:“王妃可有什麽想吃的,我提前去吩咐廚子。”
沈子衿:“我不忌口,跟你們一樣,随意就行。”
“那您可得嘗嘗咱們玉州特色,唉,這玉州曾經啊,也真是魚米之鄉,衣食住行樣樣不缺……希望此番之後,還能再見昔日盛景。”
徐玉之公事上謹小慎微,但人随和,私下也熱情好客,他有心安排,但是王府侍衛回來後,對沈子衿道:“王爺已知曉,說到時候會讓莊子上的人送飯過來,啊,也有白大人和徐大人的份。”
徐玉之愣了愣:“這……”
沈子衿:“好,那午飯就不勞徐大人費心了,我們抓緊時間繼續議事吧。”
徐玉之就這麽蹭了一頓飯,拱手道謝:“多謝王爺王妃體恤。”
他們在堂內議事,聊到重點時比較忘我,時間流逝,王府飯菜送到時,三個人都正埋首盯着手裏的案卷,很沉浸。
白枭只得小小聲道:“侯爺,飯菜送來了。”
沈子衿頭也不擡:“嗯,放旁邊吧。”
白枭欲言又止,但送飯那位給他比了個手勢,于是白枭閉上嘴,安安靜靜出去了。
沈子衿視線掠過幾行字,方才說得有些口幹,他們一上午已經不知道喝了多少茶,他又要伸手去端杯子,但端起來遞到嘴邊,才發現杯子已經空了。
有人把杯子從他手裏拿走,倒了杯茶,又放回他手裏。
沈子衿:“多謝……”
等等,沈子衿這才意識到不對。
侍從是不會直接從他手裏拿杯子的,因為那樣對他們來說是逾矩,更不用說倒完水還直接塞回他手裏,這麽熟稔親切。
一直低着頭的沈子衿終于從案卷裏回神,擡頭一看,卻見站在他旁邊的不是別人,正是楚昭。
沈子衿愣住:“你怎麽來了?”
楚昭拎起手中食盒示意:“來給你送飯。”
白君行和徐玉之也這才回神,匆忙起身行禮。
楚昭好整以暇:“二位大人不用客氣,公務繁忙,但也要顧惜身體,先用飯吧,用完再繼續也不遲。”
于是幾人起身,到了旁邊小廳,但這兒只有一張桌子,徐玉之還在遲疑,楚昭倒是大方:“別拘謹,都坐。”
徐玉之是知道沈子衿沒架子,跟他同桌用飯也還好,但是秦王……雖然秦王在玉州辦的也是好事,衆人非常佩服,可一想到從前的流言,還是有點犯怵。
白君行習以為常,行禮後就坐下,徐玉之見狀,便也坐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秦王好像多看了他幾眼。
難道是怪罪我方才沒能及時行禮?徐玉之十分緊張。
食盒裏的菜擺出來,徐玉之不敢吭聲,降低存在感吃飯,而楚昭給沈子衿夾菜:“多吃點,你怎麽就養不胖呢?”
徐玉之頓時把頭埋得更低,不敢亂看。
白君行倒是輕輕瞧着。
周丹墨寫過信哭訴先前以沈子衿和楚昭為原型的話本被秦王下令收回,但是吧,已經賣出去不少了,而且反響很好。
秦王發話,暫時肯定是不敢寫了。
……有點可惜,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寫。
沈子衿也給楚昭夾菜,他雖然歡喜,不過也想讓楚昭好好休息,從京城跑到玉州,再去剿匪,都是連日奔波的勞累事,小聲道:“你該在莊子裏摸摸魚,送飯讓別人來就行。”
楚昭也壓低聲音:“不麻煩,就是想來看看你。”
沈子衿面頰一熱,慌忙瞟了瞟白君行和徐玉之,确認這兩人坐在圓桌較遠處沒聽到他倆悄悄話,輕聲道:“還在外面呢,咳,吃飯吃飯。”
楚昭卻很坦然:“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都分開一個上午了……這邊的事兒什麽時候能完,徐玉之都把你的時間占去了。”
沈子衿剛要開口,但忽然福至心靈,覺得哪裏不對。
他發現楚昭餘光又瞟向了徐玉之。
沈子衿跟徐玉之之間沒有任何多餘接觸,所以他先前完全沒往別的地方想過。
但再品一品楚昭剛才的話,沈子衿發現——
因為徐玉之這幾天占了他的時間,他陪着楚昭的時間少了。
楚昭該不會是在,吃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