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兩年後。
北邊的冬天難熬,但夏天的景色是極好的,倔強的種子從地裏冒了頭,連帶着早已枯黃的那幾根野草也帶了些生機勃勃的意味。
“魏兄,這又是在寫什麽呢?”霍霖進了帳子站到魏澤旁邊,光明正大地偷看他正伏案寫着的東西。
“家書。”魏澤寫得專注,沒空理他。
霍霖的頭探得更過去了,嘴裏不住地念叨:“喲喲,讓我看看呗,又是寫給你那情深義重的小娘子的?真是恩愛,等我回京之後也要去你府上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小娘子讓你這麽念念不忘。”
魏澤正好寫完最後一個字,把紙放到旁邊讓墨幹透,又扯出一張空白的紙張。
霍霖好奇:“那這張呢?又是寫什麽的?”
“也是家書。”
!
霍霖咽了咽口水:“這樣,對嫂子不太好吧……”
“什麽不太好,你想到哪裏去了,有一封是要給祖母的。”
“對對對……家書、就是給家裏人的嘛,我糊塗了。”霍霖撓撓頭笑道。
魏澤有些煩他:“你沒有事情幹了嗎?來我的帳篷裏幹什麽?”
霍霖理所當然:“那幫蠻人都撤兵了,我還能有什麽事做,難不成和你一樣躲到帳子裏偷偷寫家書寄懷思?噫,我爹能被我肉麻死。”
霍霖的爹在朝中也是個将軍,原本沒想讓霍霖上戰場的,但霍霖自己個兒在朝堂上請命,直接越過了他爹那一關,下朝後把他爹氣得直接扇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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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臉,有些懷念:“也不知道回去之後我爹還會不會扇我。”
魏澤嗤笑一聲:“還上瘾了是吧。”随即找了個人進來,把兩封信和奏折一起送去京都。
“魏兄,要我說你幹脆別做文官了,整日裏寫那些叽叽歪歪的字,看着就煩。”
魏澤瞥了他一眼:“不做文官做什麽?武将啊?這些日子你又不是沒有瞧見,我的武功比起你們來說可差太多了。”
霍霖的食指在魏澤面前擺了擺:“別這麽說,魏兄。雖然你的武功不好,可你的小手段多啊。我看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攻擊還敢耍陰招的人可不多。”
魏澤不跟他廢話,直接給了他一腳,把他踢到帳篷外。
霍霖被踹翻在地還捂着胸口強調:“對,我說的就是這種,陰招!”
京城。
宋竹聲從馬車裏掀開簾子,吩咐窗邊的小厮:“去看看我要的東西到貨了沒有,日頭太曬了,不想動。”
小厮應了聲便跑進旁邊的鋪子裏,不一會抱着個小箱子出來:“公子猜得真準,老板說今日這些東西才剛送來,再晚些時候便要差人送到府上了。”
宋竹聲點點頭,接過箱子打開粗略看了看,文房四寶都整整齊齊地擺在裏面。打開裝着狼毫的盒子細細看着,手指撫過筆身又放下。
這般好的筆,把書房裏的筆寫得分了叉的事,當成賠罪也是夠夠的了。
“公子,回去嗎?”
“回吧。”宋竹聲出來本也沒什麽事要做,取完東西便回去了。
可馬車還沒走多遠便停了下來,宋竹聲皺了皺眉,這應當還沒到才對。
只聽外面傳來一道男聲:“宋竹聲,出來。”
掀開簾子一看,是白槿。
周圍的仆從聽到白槿直接喊宋竹聲的名字,還是一點也不客氣的語氣,像是怕極了,臉都朝下低着,不敢出聲。畢竟白槿可是魏澤的好兄弟,又有些名聲在外的,若是因為宋竹聲惹得這位不痛快了,可不是什麽好買賣。
宋竹聲笑了笑:“白公子既是來尋人的,我跟你出去就是了,這麽兇做什麽,吓着他們了。”
白槿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宋竹聲跟身邊的人交代了幾句,也跟了上去。
“白公子這麽當街攔人,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可不太好。”
白槿像是沒聽到這話似的,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剛剛那些人是怎麽回事?你便是這麽當家的?”
宋竹聲很慢的眨了眨眼,才回答白槿:“當家可不見得,我只是暫時管着府裏而已。再說了,白公子一來便這麽大的陣仗在那邊喊人,可不就像是下一秒要上來打我的樣子,這把他們吓得夠嗆。”
白槿低低罵道:“不懂護主的家夥。”
宋竹聲搖頭:“我哪裏算是他們的主子了呢。我若是女子,即便沒有名分,也可算作是通房,大人回來說不定還能把我納了做妾。偏偏我是男子,處在這般不尴不尬的境地裏。若是他們為我效忠,又能得到些什麽。倒不如誰都不為難誰,他們伺候我,我使喚他們辦些事,他們也好領月錢。但若是要他們為了我去賠上性命,實在有些不值當了。”
“你還沒有名分?都在府上住這麽久了。”
宋竹聲沒有回答,轉了個話題:“白公子來找我做什麽?”
白槿不自在地撓撓臉:“就是……他準備要回京城了,來和你說一聲。”
“嗯……還有呢?”
“……沒了。”
?
就特意來說這差人帶句話就能搞定的事?
宋竹聲不是很明白,但也沒好直接問出來,便道:“多謝白公子告知我。”
“你不高興嗎?”白槿仔細盯着他的臉,問道。
“自然高興的,大人能平安回來是件幸事。”
白槿看了他一會才道:“因為他沒給你名分?你放心,阿澤不會像戲本子裏一樣,從塞外帶什麽美人舞妓回來的,他不是那種人。……不過你記着,不論他給你了什麽名分,我都是他的好兄弟,最好的那個。所以你記着,你争不過我的。”
“白公子這是在争什麽,我要的可不是什麽好兄弟的位置。再說了,白公子和大人因為那件事,關系不是變差了不少嗎?有空替我擔心大人會不會帶回來美人,不如擔心擔心大人在戰場上有沒有遇見什麽托付生死的新兄弟。”
其實宋竹聲也不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麽關系變差的,但既然兩年前白槿都沒敢出面送魏澤,就說明心虛的是白槿。白槿的話讓宋竹聲心裏不痛快了,既如此,他也讓白槿心裏不痛快。
白槿語塞,最後只能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回去吧。別讓人真以為我把你打了。”
宋竹聲回到府裏的時候已經天黑了,管家給他送來封信,信封上面就寫了個“宋”字,其餘的便沒了。
不像是封重要的信件,連“親啓”二字都沒寫。
宋竹聲問:“祖母那邊的信送過去了嗎?”
管家回道:“送過去了。”
魏澤走之前和他說,皇上那邊會派人把祖母接到京城中,讓他幫忙照料一二。宋竹聲原先也做了些許準備,可那邊卻傳來消息說,祖母突然染上了重病,不能下床半步,府裏也閉門謝客。還說這病是會傳染人的,不管什麽人都不能踏出府裏半步。
宋竹聲聽到的時候直接懵了,怎麽就突然病了,這怎麽跟魏澤交代。還是身旁的管家提點了一句:“老太太身子向來健朗,想來這病不假時日便會好起來。”
宋竹聲拿着信去了書房,展開信也沒什麽甜言蜜語,和信封表面看起來一樣。随意得像是個陌生人。
信裏寫了北邊的冬天很冷,懷念京城的冬天,有燒不完的炭火和空氣中飄蕩着的甜膩的烤紅薯味,又說京城的雪不會下的這般厚重,落在地上讓人踩得深一腳淺一腳,找不到方向。
魏澤的信像首随意寫作的詩,寫北邊的美景、寫身邊的将士,但獨獨忘了這首詩是要寫給宋竹聲的,不問宋竹聲過得如何,不說自己有沒有想他,也不說自己,什麽都不說。
宋竹聲看完信,把自己買的筆墨擺到了桌上,又在書房裏一個人待了一會便回了房間。
安靜、無趣、煩悶,這幾乎是府裏許多人對他的印象,每日醒來用過了膳便沒什麽事可做,有時晃蕩到了書房,看點書寫些字,又或是一個人在院子裏躺着曬太陽。
他不像是那些得了管家權的蠻橫妾室,成日裏嚣張跋扈地使喚下人做這做那,也不像白槿那般到處去玩,一擲千金為了什麽名貴的古董器具。
他像是被自己困在了院子裏,許久都不願出去半步。
好在他為了解悶,養了幾盆花,每日記得澆水,把花搬出來和自己一起曬太陽,倒也不會更無聊。
“宋公子,我怎麽看着這個草這麽怪呢?要不要把它拔了,別影響到裏頭的花的長勢。”管家蹲在地上,盯着花盆裏新冒頭的那一點綠色,猶疑不定。
“那裏邊不是花,是韭菜,等它長成了就可以吃了。”宋竹聲躺在躺椅上,眯着眼往管家那邊看去。
“宋公子喜歡種菜的話,府裏可以開辟塊空地給公子種。”管家從花盆前起身,沒再留念自己把韭菜和野草弄錯的事情。
宋竹聲被太陽曬得舒服,索性閉上了眼:“不用了,若是大人回來了不喜歡,也是要填掉的。再說,我在這也待不長久,不用如此大費周章。”